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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雅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白门柳3:鸡鸣风雨 作者:刘斯奋 | 书号:44495 时间:2017/12/1 字数:16875 |
上一章 第七章(1) 下一章 ( → ) | |
一 鲁王的军队全线渡江的消息,使海宁的士民再度陷于惊恐与混 ![]() ![]() ![]() ![]() ![]() ![]() 今天,是十月三十⽇,已经收兵返回原驻地的各路军队,又纷纷按照命令重新开拔,向阅兵的地点——官山下集结。当然,也并非所有军队都来,而只是出派一部分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师。即便如此,在通往官山的各条大路上,也已经一天到晚人喊马嘶,尘土飞扬。由号⾐、刀 ![]() ![]() 别人笑我无老婆,你弗得知我破饭箩淘米外头多!好像深山里野 ![]() 正二更,做一个梦团圆得有兴!千般思,万般爱,搂抱着亲亲!猛然间惊醒了,教我神魂不定,梦中的人儿不见了,我还向梦中去寻!嘱咐我梦中的人儿也,千万在梦中等一等! 我做的梦儿倒也做得好笑,梦儿中梦见你与别人调,醒来时依旧在我怀中抱。 也是我心儿里丢不下,待与你抱紧了睡一睡着,只莫要醒时在我⾝边也,梦儿里又去了! 他们自得其乐地吼叫着,吼完一支又一支,全不顾调门对不对,板儿准不准。 前面吼声刚歇,后面又接上来,吼到⾁⿇撩人之处,还爆发出阵阵哄笑。 当然,也不是所有队伍都是如此。譬如说,来自驻扎在官山以北一线的绍兴、余姚、慈溪、宁波等府县的明军,情绪就远没有那么⾼涨。他们虽然也匆匆行进着,却明显地沉默得多,人数也少得多。说来也确实令人沮丧,自从朝廷决定实行“分地分饷”之后,作为临时招募而来的民军,他们便被挤对到只能靠“自行筹措”来维持的境地,结果粮饷的供应严重恶化,军心也迅速陷于混 ![]() 就在渡江作战的前夕,整营整营的士兵抛下武器,请求离开,留也留不祝到如今,本来多者上万、少者也有四五千人马的这六家明军,除了一两家情形稍好之外,其余的全都只剩下不⾜二千人,甚至更少。如果说,在“连战十⽇”期间,东面一线未能取得更大战果的话,相当重要的原因就在这里。他们的处境和遭遇既然如此,自然也就很难对眼前的阅兵感到奋兴,也很难活跃得起来。 不过,对于也属于其中一员的⻩宗羲来说,眼前这一切,他却是看不到的。 因为他庒 ![]() 他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自从半个月前返回⻩竹浦催饷,耳闻目睹了村中的种种情形之后,心情一直十分恶劣。加上随之而来营中的士卒严重流失,以致在渡江作战时,余姚明军中他们所统领的一支,几乎无所作为,与八月间那一场仗相比,可谓判若两军。这使他沮丧无奈之余,愈加感到愤恨难平。如果不是想到大敌当前,除了拼力抗争,杀出一条生路,可以说别无选择,他很可能也会甩手不⼲了。尽管如此,到了得知还要举行什么阅兵,并且要拜方国安为大将军时,他就觉得一口恶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哼,姓方的是个什么东西!凭着手握重兵,把満朝文武全不放在眼內,专门排斥欺庒我们民军,硬 ![]() 因此,到了商议前往参加阅兵的人选时,⻩宗羲就向孙嘉绩说明心情,执意留了下来。 现在,孙嘉绩已经率领大队人马出发多时,⻩宗羲把留守的士卒重新作了调整部署,又处理了一些杂务之后,本想坐下来,最后再校阅一次那部由他新编的《鲁监国元年大统历》,以便呈 ![]() 已经是傍晚时分。薄云浮 ![]() ![]() 因为这一带正在打仗,绝大多数居民都已经逃离,如今偌大一片河滩上,空 ![]() ![]() ![]() ![]() ![]() ![]() ![]() ![]() ![]() “散开!都散开!到那边去,到后面去!”他一边⾼声叫着,一边朝那些士兵做着手势。“是的,我非要把那些可恶的东西逮住,狠狠揍一顿不可!”他恼恨地想。 “在哪儿?是这里吗?啊?”当冲到士兵们站立的地方,他瞪着眼睛追问。 “禀老爷,小人们也说不准。”一个长得矮墩墩的兵回答。 “那么你们…” “小人们刚才走过这里,听见哗啦一响,又乒乓一声,便过来瞧瞧,却又不见影儿,八成是那畜生怕赶,蔵起来了。” ⻩宗羲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窝棚,发现它搭成长条样,左右各有一个门进出,便用长 ![]() ![]() 这是一间已经弃置了的窝棚。棚顶是用竹子支起来的,地下也铺着竹子,平⽇士兵们就并排地睡在上面。大约因为天冷,所有的窗洞都被封住,里面变得黑幽幽的,只有从门口的方向透进来一点光。⻩宗羲依稀看见,棚子里 ![]() ![]() ![]() ⻩宗羲反而吓了一跳,忙不迭向后跃开。不过那东西显然更加害怕,它匍伏在地上,不停地 ![]() ⻩宗羲这才定下神来。“你是谁?”他用长 ![]() ![]() “良民百姓!小人是良民百姓!” “良民百姓?良民百姓怎么会钻到这里来?” “走岔了路,小人是走岔了路!”那人继续叩头如捣蒜。 ⻩宗羲半信半疑,为了审个明⽩,便把长 ![]() 快点!”待那人畏畏缩缩地挪动⾝子,他又隔着棚壁⾼声说:“外边的听着!这里逮着个人,你们可都把住了!” 外面的士兵自然听到棚里的对答,因此齐声答应。果然,等那人一露头,他们就一拥上前,把他按住,送到尾随而出的⻩宗羲面前。 也就是到了这时,⻩宗羲才看清楚俘虏的模样。原来是个脸⾊蜡⻩的中年人,脑门秃而亮,穿着一⾝黑⾊⾐ ![]() ![]() “嗯,你是何人?”把对方打量了一番之后,⻩宗羲冷冷地再度发问。 那人连忙双膝跪下,结结巴巴地说:“小人陈、陈九,西兴人氏,世代良民,今⽇本、本想去长山走亲戚,因走岔了路,遂致、遂致误闯大营,还望大老爷宽恕!” “胡说!你不是良民,是鞑子的细作!” “老爷息、息怒,小人不、不是细作,实在是良民百姓!” “既是良民,为何不堂堂正正问路,却要躲进窝棚中?” “小人见了、见了许多兵爷,心中害、害怕,故此…”从被逮住起直到这一刻,那陈九始终缩作一团,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宗羲心想:“瞧他老实巴 ![]() ![]() 陈九起初还有点发呆,当终于明⽩过来,就“氨的一声,伏在地上,连连叩着头:“多谢大老爷开恩饶命!多谢大老爷…”说着,爬起来,慌里慌张地转⾝就走。 “哼,本该搜一搜他⾝上才对!”⻩安在一旁嘀咕说。 这话倒提醒了⻩宗羲,他连忙说:“哦,不错!你们快叫住他,上去搜一搜!” 几个士兵答应一声,立即奔过去,重新把陈九喝住,围住他上下搜摸起来。 出乎意料,这一搜摸,也如同刚才在窝棚里一样,居然就有收获——很快地,一封书信便 ![]() “怎么,当真还带着信?嗯,也不奇怪,既然出门一趟,自然…”这么疑惑着,⻩宗羲就接过信函,瞧了瞧封套。起初,他还不怎么在意,然而,当他的目光变得稍为专注时,却像被毒虫螫了一口似的,差点没跳起来。因为封套上赫然写着这样一行字:孙督师硕肤大人亲启而下面的落款则是:罪员马士英拜呈“什么?马瑶草!居然是马瑶草!”他不胜惊愕地瞪大眼睛。早在清兵挥兵南渡长江、 ![]() “好啊,原来你是给马瑶草送信的!”他 ![]() 在⾝份败露的一刻,那陈九虽然显得慌了手脚,但随后就镇定下来。他不再下跪,说话也不再结巴,而是抬起脸,直望着⻩宗羲,面无表情地回答:“不错,生学陈九如,是马阁老的旧识。今⽇受他之托,要将一封书信亲手 ![]() 不料来迟一步,孙大人已经赴官山阅兵…”“放庇!”⻩宗羲 ![]() 镇东侯,就是如今深受鲁王倚重,准备拜为大将军的总兵官方国安。听说马士英竟然躲进了方国安的营中,而且还有阮大铖,⻩宗羲的脑袋“嗡”的一下涨大了,浑⾝的⾎也沸腾起来。一种噩梦重临的感觉攫紧了他。他瞧着手中的信函,恨不得立即撕开来,看看里面到底说些什么。但信是给孙嘉绩的,到底不能私自拆看,咬了几次牙之后,他只好猛一挥手,喝令士兵:“你们给我把这狗贼拘管起来,无我之命,任何人都不得擅自释放!违者军法从事!” 说完,就转过⾝,气急败坏地匆匆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片刻之后,他已经和⻩安分别骑上快马,加鞭奔驰在前往官山的路上了。 二 陈九如并没有扯谎,马士英和阮大铖的确跑到了方国安的营中,而且眼下还跟随他们的庇护者一道到了阅兵的地点——官山。只不过由于这二人的恶名实在过于昭著,随时随地都可能引发公愤,就连方国安也觉得在奏准鲁监国之前,不便贸然让他们公开露面,因此这两个人才不得不暂时躲在营帐中,等候消息。 其实,马士英和阮大铖并不是最近才跑来依附方国安的。早在杭州逗留的时候,他们就遇到了自池口率兵南逃的方国安,三人气味相投,一拍即合,本想转而捧出潞王来“监国”以图再度把持政局。谁知不久潞王就决定献城投降,他们只好一齐逃过了钱塘江。在鲁王权政建立之后这四个多月里,马、阮二人一直躲在方国安的军营中,帮着出谋画策,前些⽇子那个“分地分饷”的蛮横要求,其实就是他们的主意,为的是打击和削弱地方义军的势力,好让像方国安这样的正规的军人把持军事大权。结果,这个目的达到了。如今方国安的地位急剧上升,成了鲁王权政中首屈一指的军事強人;而孙嘉绩、熊汝霖、郑遵谦、于颖等一批首倡举义的元老重臣,则由于军饷不继、部属的解体而⽇益失去影响力。局面布摆到这一步,马、阮二人也就认为他们重新出山是⽔到渠成的事,应该没有多大的问题。然而,方国安却至今仍旧只让他们呆在营帐中,就未免令这对难兄难弟有点扫兴了。 现在,前来参加阅兵的各路兵马已经纷纷云集。即使隔着营帐,也可以听到外面远远传来嘲⽔一般的声浪。那声浪乍一听只是纷纷攘攘的一片,而侧耳细听,就可以分辨出战马的驰骋,号角的长鸣,人群的呼喊,以及车轮的滚动。按照预定的计划,正式的阅兵要到明天辰时才开始,因此眼下这些声浪,只是军队进⼊各自营区时掀起的。但凭着来自四面八方的、直到⼊夜仍旧接连不断的人喊马嘶,却不难想象到:未来的阅兵规模必定相当盛大,而为方国安举行的筑坛拜将仪式,也将会十分隆重庄严。正是受到这种越来越浓烈的气氛刺 ![]() ![]() “哼,这老方也真是的!”他腆着依旧圆鼓鼓的大肚子,气呼呼地说“我们挖空心思地给他出主意,帮他把兵权抓到手,到头来他却把我们关在这里,只顾自己去出风头,也不知到底捣的什么鬼!” 靠在矮桌边上的马士英,却已经没有昔⽇贵为首辅时的威严风度,相反显得有点颓唐。他擎着手中的半盏残酒,抬了抬眼⽪:“别急嘛,老方是讲 ![]() “嗯,他也自有他的难处。一个武人,本来就无权⼲预朝政。何况如今朝中那帮子掌权的,全都把我们看成十恶不赦的罪魁祸首,一个个像乌 ![]() “可是,如今他们手下的兵不是已经让我们给搅散了么!没有兵,谁还怕他个鸟!哼,这些年我也算经历得多了,自己的事只有自己才真正着紧。当初在留都,要不是我下死劲儿催 ![]() 马士英本来没精打采地坐着,听了这话,他的眼睛眨巴了一下,那张酡红的瘦脸随即涨成深紫,山羊胡子也翘了起来。蓦地,他把酒杯往桌上一放,怒声说:“我不上心你?老实告诉你吧,我如今后悔就悔在当初太上心你,结果弄到千夫所指,恶名加⾝,落得如今这种境地!” 看见马士英发火,阮大铖也来了劲。他双手把大胡子一扯,恶狠狠地说:“好啊,你总算说出来了!怪不得自打杭州见面你就没有好脸⾊,原来是怪我败坏了你的锦绣前程!可是,这怪得了我么?如果不是东林、复社那伙伪君子四处煽惑,左良⽟会兴兵东犯么?如果不是史道邻那等脓包,一仗就把扬州丢了,鞑子会这么快就渡江么?我一直劝你尽早除掉那伙伪君子,除掉史道邻,可你就是支支吾吾地不肯动手,结果全都弄出来了。这又怨得了谁?嘿嘿,还想怪我?只好怨你自己罢了!” 马士英本来已经摆出争吵的架势,但被阮大铖这么一反驳,张开的嘴巴又合上了,鼻翼两旁的皱纹则变得更深。半晌,他咬着牙,悻悻地说:“哼,我马某人公忠谋国,问心无愧!要怨,就是怨你们——东林、复社不是好东西,可你也不是好东西!” 听他这么说,阮大铖反而呵呵笑起来:“好嘛,你说我老阮不是好东西,就算我不是好东西!可你公忠谋国的马大人,为何至今还跟我这个坏坯泡在一起? 为何我鼓动老方他们分地分饷,你对我的坏主意也大点其头?啊?” “哼,我是见兵多饷少,与其让那些乌合之众⽩⽩蹋糟了去,还不如集拢起来,正正经经养好几支精锐之兵!” 这种振振之辞想必已经听过不止一次,因此阮大铖并无惊奇之⾊。他只是斜眼看着对方,冷冷地说:“噢,这么说,你老还以为真能打得过鞑子?这中兴之业,还真能有成?” “为何不能?”马士英显得很傲慢“若是新君能起用我马某,这一次我自有主张,绝不会再蹈留都的覆辙!” 阮大铖的目光闪动了一下,没有立即反驳。他直起⾝躯,捋了半天大胡子,末了,弯下 ![]() ![]() 阮大铖这样说,倒也不完全是危言耸听。因为实情确实如此。就在与浙东起义同一时候,在毗邻的福建,以前礼部尚书⻩道周、福建巡抚张肯堂为首的一批官绅,联合总兵官郑芝龙、郑鸿逵,也树起了抗清的大旗。与浙东这边不同,他们抬出的是正在福建避难的唐王朱聿键,而且还不是让他“监国”而是⼲脆登基称帝,改元“隆武”这么一来,就比鲁王显得更加名正言顺。对此,浙东这边的君臣自然颇为不服气。所以到了隆武权政向江南、两粤等地颁布诏书,要求各路明军统一到他们麾下的时候,浙东这边一直不予理睬。合作的事情就这样拖了下来…“哼,如今我倒想着,”静场中,阮大铖又拈着大黑胡子“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若然这一次还不许我⼊朝陛见,我就⼲脆跑到福州,投隆武去!” 马士英微微一怔:“什么?投隆武?” “为什么不行?人家隆武可是正了大位的天子!论名分,论声威,哪样不比区区监国強!何况又远在福建,鞑子要打,也不能那么快打到那边去。哈哈,不错,我们本该一早就投隆武的!”阮大铖开始重新奋兴起来。 “可是,”马士英被他说得有点动心“现今⻩道周、张肯堂正在那边把持朝政,只怕未必容得了我们。” “哼,容不下容得下,还得试了才知道!况且,我这里还攥着一份大礼呢,只怕⻩道周见了,即时垂涎三尺,跪地求我都来不及!” “你是说——大礼?什么大礼?” “对——哎,待会儿再对你说吧!”变得大为亢奋的阮大铖一摆手“事不宜迟,如今我们就访他去!” “访他?访谁?”马士英愈加摸不着头脑。 “访谁?自然是隆武的使臣呀——哦,原来你还不知道!前两⽇,福建那边派了兵科给事中刘中藻来绍兴,说要向鲁监国宣读隆武的诏书。监国推说要赴官山大阅,不得空,把他挡了回去。那刘中藻不死心,巴巴地又跟到这儿来,就住在后面山脚下的一座营帐里,也没人理他。如今我们正好趁着夜里去访他一访,搭上这 ![]() 马士英这才恍然。他犹豫地说:“不过,老方再三叮嘱我们守在营中,不可露面…”“呸!”阮大铖蛮横地把手一摆“你听他的!只要我老阮愿意,爱上哪儿就上哪儿!还能受他管着!” 说完,就转过⾝,雄赳赳地往外走去。看见他这样子,马士英尽管心神未定,也惟有⾝不由己地跟在后面。 三 前一阵子他们在营帐里只顾着 ![]() ![]() ![]() 现在,马、阮二人就行走在満是士卒的山坡上。他们看见,经过了长途的行军,加上时辰不早,疲劳不堪的士兵们都已经互相挨挤着,进⼊了梦乡。只有由值夜的士卒守护着的熊熊篝火,依旧哔哔剥剥地燃烧着,隐约照出了他们横七竖八的睡相,有仰面朝天地躺着的,有蜷缩着⾝子的,有抱着别人的胳膊或腿大的,甚至还有互相搂抱在一起的。各种各样的鼾声,像拉响了无数大小不一的风箱,忽⾼忽低,此伏彼起。而在他们旁边,则是一架一架的刀 ![]() ![]() “哦——”自从进⼊营中,就一直东张西望的阮大铖,把目光从进出侍候的仆役⾝上收回来,一本正经地说:“不敢!生学同马兄今⽇应镇东侯之邀,来此观礼。适才自镇东侯处,得知老先生也在此间。因久慕大名,是以不揣冒昧,特来拜望!” “啊,啊!”刘中藻连忙拱着手“二位前辈言重了!生学后进晚辈,德才两疏,‘大名’二字,如何生受得起!” 阮大铖微笑说:“老先生这就过谦了!老先生少年英俊,今番又是以钦差之⾝,间关人越,这浙东各府,早已众口喧传。便是老朽如生学,也⽇⽇如雷贯耳! 哎,这‘大名’二字,十⾜当之无愧!” 说着,又转向马士英:“瑶草兄,你说是么?” 马士英正听得发呆,冷不防被他一问,急切问不知如何措辞,只得含糊地说:“嗯,是,是的!” 这样一番多少有点浮夸的开场⽩,在马、阮二人,无非是例行的客套。倒是刘中藻,大约自从抵达浙东之后,一直备受冷落,可以说处境凄凉;忽然听到如此热烈的奉承,意外之余,顿时生出一股感 ![]() 阮大铖对此自然看在眼里,不过却故意不动声⾊。他愈加卖弄起那片如簧之⾆,先同对方海阔天空地闲扯一通,话题却始终不离关怀对方和自我夸耀,像刘中藻的起居饮食如何,是否有人照应啦,来到浙东后都见过一些什么人啦,带的盘 ![]() ![]() “啊,老前辈是说‘圣上’…” “自然是目今在福州登极,出继大统的圣上!” “这个——多感前辈关注。生学正在等候监国召见。” “嗯,老先生来此已有数⽇了吧?” “生学是上月二十到的绍兴。” “大凡圣旨到⽇,向例都是即时开读。老先生抵步已经十⽇,尚在等待,也太耽搁了些!” “这个——闻得监国⽟体欠安,眼下又在张罗大阅,故此…”也许是涉及此行的使命,在这几句对答中,刘中藻的态度变得谨慎起来。然而,当接触到阮大铖那似笑非笑的眼神时,他就忽然红了脸,顿住不说了。 “呵,呵,”阮大铖连忙拱着手“我老阮生就一副竹筒子肚肠,说话直来直去,多有得罪,休怪,休怪!”停了停,又望着马士英,故意叹了一口气,说:“国难当头,闽浙两地正该合为一体,联手抗敌,大明方有中兴之望!在此之时,实不应斤斤于名位之⾼下,而伤了自家人之和气!” “生学之意,亦是如此。”显然被这几句话所打动,刘中藻忘了刚才的不悦,点着头说“其奈——唉!” “不过,生学倒有个计较在此,或可令此间上下,回心转意,俯首奉圣上为闽浙之主。” 刘中藻的眼睛变圆了,半信半疑地说:“噢?愿闻明教!” “以生学之见——”阮大铖竖起两 ![]() “怎么?” 阮大铖没有立即回答。他做出为难的样子,挨延了半天,才长叹一声,说:“老先生有所不知,生学与瑶草兄俱是待罪之⾝,也如同老先生一般,至今仍未能获准面见监国。有道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凡事还是少管为佳!” 刘中藻这才恍然。他拈着疏朗的胡子,沉昑说:“原来如此。只不知二位前辈打算如何?如若有意到福建去,以生学之微力,或者可以代二位向圣上奏闻。” 阮大铖捣了半天的鬼,就是要对方说出这句许诺。他立即站起来,双手一拱,喜滋滋地说:“若得老先生援手,我二人感 ![]() 停了停,他像想起了什么:“至于这浙东之事嘛——”但又不是立即说下去,却走近刘中藻,附在对方耳边,嘁嘁嚓嚓地说了起来。倒把坐在一旁的马士英弄得奠名其妙,望着他们直发呆。 “啊,这、这可使得?”刘中藻刚昕了几句,就分明吃了一惊,差点没有当场站起来。但是,当阮大铖继续说下去,他就不再做声了,只是用心地听着,不时地点点头。末了,他离开座椅,神情庄重地向阮大铖连连拱手,说:“承教! 承教!” “嗯,你到底对他说了些什么?”当终于辞别了刘中藻,从营帐中走到外面来之后,马士英皱着眉⽑,疑惑地问。 阮大铖嘿嘿一笑,得意地说:“老兄忘了么?我说过手中攥着一份大礼。这大礼并非别的,乃是方国安和他手下的五万精兵!我告诉小刘,若然⽇后隆武爷看着浙东这边不顺眼,只要捎句话,我就替他来个釜底菗薪,说动老方,投奔福建!他得了这份大礼,又焉有不大喜过望之理!” “可是,老方当真肯这等⼲么?”马士英怀疑地问。 “老兄,”阮大铖叹了一口气“你几时变得这等书呆子气了?我辈不是一心要搭上福建这 ![]() 四 马、阮二人一边 ![]() ![]() 现在,整片营地更深地坠⼊了沉沉的酣梦之中。随着远远近近的篝火一垛接一垛地黯淡下去,山野也不再像原先那样影像幢幢,而变得仿佛被一张无边的大氅遮蔽了似的,幽暗一片。只有天上银河依旧静静地横亘着,以它永恒的辉光呵护着疮痍満目、争战未已的人世,让它得以享受这难得的片刻安宁。不过,就连银河其实也在悄悄地向西移动着。倒是从钱塘江那边吹来的 ![]() ![]() 他们昨天傍晚从龙王堂出发,本来,也用不着耽搁到这会儿才抵达。可是由于路径不 ![]() ![]() 听说马士英竟然有什么书信给他,而且是用那样一种鬼鬼祟祟的方式送到龙王堂去的,孙嘉绩倒也大感意外。他立即接过,并且当着⻩宗羲的面拆开。事情总算弄清楚了,果然,这是一封见不得人的信,而且最畏忌落到像⻩宗羲这样的人手里。因为马士英在信中,不仅表示他已经到了方国安的营中,而且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报国之心未死,一腔热⾎尚在,目前已经上疏朝廷,要求重新起用。至于来信的目的,则是请孙嘉绩运用自⾝的影响力,设法帮他一把,起码,也不要同他作对。信合起来共有厚厚的一叠,除了正文之外,还有好几封副启。正文照例是些温凉起居的客套话,鬼话都在副启里。不过也无非是挖空心思为自己的罪恶辩解,说他本来一心想同东林和衷共济,共图中兴,无奈东林方面不体谅他的难处和苦衷,处处同他为难。虽然如此,他仍旧从顾全大局着想,对东林尽量忍让和维护,制止了好几次可能酿成的大狱。谁知东林、复社方面仍不罢休,竟然策动左良⽟举兵东下,结果被清军乘虚而人,闹到南京不守,局面大坏。当然,为了博取孙嘉绩的同情和支持,马士英也承认了一点“失误”就是错用了阮大铖。说阮大铖复出之后,一心只想着向东林、复社报复,心思全不在国事上,出了不少坏主意。但是马士英仍旧认为,当初东林方面对阮大铖 ![]() “嗯,兄以为如何?”看见⻩宗羲看完信后,紧皱着眉⽑,一声不响,孙嘉绩征询地问。 ⻩宗羲没有回答,也没有移动眼睛,只是反问:“大人以为如何?” 孙嘉绩摇头摇:“南都倾覆,马瑶草⾝为宰辅,实负有首责!一切文饰推诿,都不⾜减其罪于万一。如今此罪尚未追究,又岂有遽尔起复之理?此事拿到朝中,必定引动公愤, ![]() “…”“好了,”大约看见⻩宗羲仍旧不吭声,孙嘉绩一边把信收起,一边结束说“此信他也是⽩写。我又岂能应允他?就此丢开吧!兄奔波了夜一,也够劳累的了,赶快歇一歇。眼看天就要亮了,弟这还得上朝议事呢!”说着就站起⾝来。 “可是,此事丢开就够了么?”⻩宗羲忽然 ![]() ![]() ![]() 这么说了之后,看见⻩宗羲尽管一时无言以对,但仍旧咬牙顿⾜,一副悲愤难平的样子,他就迟疑了一下,庒低声音说:“兄或许不知,眼下还有更棘手的事呢!唐王在福建称帝后,一直意 ![]() 孙嘉绩所说的台州,就是鲁王当初南来避难的地方。浙东起义后,是张国维等一群缙绅赶到那里去,把他请出来监国的。现在他说要回台州,就等于表示从此甩手不⼲。这确实是非同小可的事情。因此,连⻩宗羲听了,也不由得紧张起来:“那、那群臣商议的结果如何?” 孙嘉绩神⾊变得有点无奈,说:“事情闹到这一步,为浙东局面计,自然惟有回绝福建而已!” “可如此一来,福建会不会同我们反目?若是因此闹到势成⽔火,恐怕…”孙嘉绩烦躁地一摆手:“即便如此,也只好见一步,行一步了!”这么说着,他就朝帐外侧起耳朵,并且一下子着忙起来:“哎,角声响了,弟得赶快上朝,再迟就会耽误了!” 说完,他匆匆拱一拱手,转⾝向帐门外走去,转眼之间,就消失在已经微微见⽩的宿雾之中了。 “大爷,不去歇会儿么?闻得要到辰时才正式 ![]() 余姚义军的这片宿营地,坐落在一片小山坡上。站在帐前,可以俯瞰整个阅兵场所。虽然正式 ![]() ![]() ![]() ![]() 这么悻悻地想着,⻩宗羲的情绪就不由得再度低沉下来,双脚也变得越来越没有劲头,最后⼲脆停下来,不再向前走了。 “呜——呜——呜——”悠长的号声又一次鸣响起来。⻩宗羲抬头望去,发现官山已经近在眼前。大约阅兵和拜将要用,如今紧挨着山脚,⾼⾼筑起了一个巨型的土台。由于宿雾已经散去,可以清楚看见,台上还支起了布幔,摆上了座椅。左右两边,则揷満许多大大小小的旗帜。一道宽阔的台阶从前沿斜着延伸到地面。在将坛的左前方,还矗立着一 ![]() ![]() ⻩宗羲微微一怔,回过头去,原来是几个披枷戴锁的囚犯,正被押解着,蹒跚地走来。 “是呀,我们都是良民百姓!是梅家坞的百姓!”_其余的也齐声哭叫,听口音,果然像是本地人。 ⻩宗羲疑惑地注视着,闹不清是怎么一回事。倒是押送的士兵听见喊叫,恶狠狠地呵斥说:“闭嘴!什么良民?你们既然剃了头,就是鞑子!杀了是活该!” 一边骂,一边倒转 ![]() ![]() ![]() “我们是错了,知错!饶了我们吧!” “别拿我们祭旗,我们不要祭旗!我们不想死呀!” ⻩宗羲大睁着眼睛,终于有点明⽩了:这几个剃光了前半边脑壳,脑后却拖着一条难看的长辫子的囚犯,原来是为阅兵时祭旗而准备的。可是他们却说自己不是鞑子,而是良民百姓。那么大约是由于他们前些⽇子害怕清兵杀头,因此剃去了头发;谁知这一次却碰上渡江作战的义军,被捉了回来…“冤枉碍…”囚犯们又一次撕心裂肺地喊叫起来,然而,毕竟没有人理会。 随着他们被押解着远去,那叫声也终于低下来,听不见了。 “嗯,这些乡野小民毕竟是我汉家百姓,他们剃发留辫,无非是胆小畏死,未必就当实真心从逆。如今却认定他们背祖欺宗,捉来便杀却,也忒过分了些!” 望着囚犯们远去的背影,⻩宗羲心中颇为不忍,觉得应当设法向监国进谏,制止这种做法。然而,当他转过⾝,目光投向正在漫山遍野地奔走集结的军队时,却听见另一个声音在心中反驳说:“嗯,不对,正因乡野小民大多畏死,故此才须惧之以严刑!若是任其剃发改服,不加惩戒,其他愚民便会视我为柔仁可欺,纷纷效尤。不出一月,必定人心大变,不待东虏渡江,浙东已非我所有矣!” 这话是如此強横有力,⻩宗羲心中一懔,不由得呆住了。不错,为了一家一姓的存亡,而离散天下之子女,崩溃万民之⾎⾁,是他所一贯深恶痛绝的;但眼下的情形却恰恰是,不管他是否情愿,都不得不竭尽全力地维持朱家王朝,而为了这个目的,就必须对一切背叛的行为严加惩处,哪怕对方本是无辜百姓,仅仅因为迫于清军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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