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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雅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白门柳3:鸡鸣风雨 作者:刘斯奋 | 书号:44495 时间:2017/12/1 字数:1535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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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由于得到地方民众和明军残部风涌云合般的响应,在闰六月中旬才建立起来的鲁王权政,到了八月初,已经集结起号称十万的庞大军队,势力范围也从浙东一隅,迅速扩展到浙西、江南的大片地区。尽管陆续加盟的这些府县,基本上还处于各自为战的状态,而军队中的相当一部分,也属于临时纠集起来的乡勇,但是已经形成了一种颇为浩大的声势。加上这时候,从更东面的福建又传来消息:明朝的另一位藩王——唐王朱聿键在⻩道周、郑芝龙等人的,拥戴下,也举义抗清,并且已经公然称帝,改元隆武。这就迫使志得意満的清朝浙江总督张存仁大吃一惊,连忙收缩军力,全力拱卫杭州城;同时飞报南京,请求紧急增援。 面对这种显而易见的有利形势和战机,鲁王朱以海听从大臣们的建议,在绍兴府城召开了御前会议,决定派武英殿大学士兼兵部尚书张国维担任督师,率领踞守在钱塘江一线的各路明军,分别向下游的西兴和上游的富 ![]() ⻩宗羲是八月初十⽇,在驻扎于萧山县瓜沥镇龙王堂的孙嘉绩军营中接到参战命令的。由于孙嘉绩的荐举,如今他已经被新权政任命为兵部职方司主事,并兼任余姚军的监军。来自上头的命令还规定他们,以及绍兴、慈溪、宁波等府县的义军:必须于十二⽇傍晚之前,把队伍转移到与杭州隔⽔相望的西兴渡口,同武宁侯王之仁所统率的正规⽔师会合,听候调遣。对于朝廷酝酿西向用兵,⻩宗羲虽然事先已经有所风闻,但接到参战的命令,仍然感到大为振奋。这不仅是由于近⽇来,他越来越望渴投⼊战斗,更重要的是,从这一果敢的决策中,他感觉到了一种同心同德的决心,一种奋发进取的锐气,而这,正是那个短命的弘光朝廷所没有的。“不错,就冲着这一点,也值得轰轰烈烈投⾝进去,大⼲一场,哪怕因此⾎洒钱塘,粉⾝碎骨也罢!”当随着以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的⾝份,出任余姚义军督师的孙嘉绩,奔走忙碌于闹纷纷地集结的兵营之中时,他一再壮烈地、感奋地想。 现在,除了留下小量军力驻守原地,其余的人马,经过一天夜一溯江而上的航行,已经于十二⽇的正午,提前抵达西兴渡口,同王之仁接上了头,并在指定的地段驻扎下来。他们属下的这支队伍,也就是当初从余姚县带出来的那四千之众。它与来自其他府县的五支义军一道,被统称为“六家军”与方国安、王之仁等武将所统率的正规军队不同,这“六家军”绝大部分都是临时招募来的四乡农民,士气倒还⾼昂,但基本上没有经过军事训练。对于如何列阵,如何行军,如何临敌,如何格斗,不少人一窍不通,必须一一从头教起。因此,自从一个多月前,从绍兴赶回家中禀明⺟亲,安顿家小,并把那三百乡勇带出来从军之后,⻩宗羲一直守在营地中,协助孙嘉绩规划建制,训练士卒。不过,这方面他们其实也懂得不多。幸而有几位行伍出⾝的义士,其中包括⻩宗羲在余姚县城外结识的那两个带头反剃发的汉子——汪涵和茅瀚,全力以赴地帮着⽇夜 ![]() 因为是提早到达,据孙嘉绩估计,在命令所规定的傍晚之前,大约不会有什么军事行动,所以,眼看着各营已经安顿停当,⻩宗羲便按照原定分工,离开中军大帐,回到⽔寨去约束部伍,等候下一步行动的命令。 由各种大小船只连结成的⽔寨,参差而又成片地浮泊在江面上,看上去,就像突出于岸边的黑⾊洲渚。⻩宗羲时而凭借跳板,时而纵⾝跨越,从一条又一条的船上通过,边走边察看寨里的情形。发现将士们正靠在桅杆下、船篷旁,在那里啃⼲粮的啃⼲粮,摆弄武器的摆弄武器,没有什么异常的事态,他就径自回到辟作指挥所的一艘大江船舱中,由⻩安——那书童如今已经成了亲兵头儿,官为“把总”——服侍着,先把⾝上沾満征尘和汗臭的⾐裳脫下,换过,又在⽔盆中洗了一把脸,刚刚坐下,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便翻开随船带来的几本书,把夹在其中的一封信找了出来。 这是老朋友顾呆从无锡托人辗转捎来的一封信,送到他手中时,正碰上军队 ![]() ![]() ![]() ⻩宗羲不噤一怔,随即推开篷窗,向外望去,却被泊在旁边的船只挡住了视线,除了一小角江⽔,什么也看不见。这当儿,那鼓声和呐喊声益发⾼亢起来。 “怎么?难道已经打起来了?”他惊讶地想,连忙把信塞进怀里,离开篷窗,快步奔上甲板。这一下,总算看清了:原来,江面上果真出现了许多船只,其中有张着大帆的江船,也有较小的渔船,还有好些小划子。从船上揷着的各⾊大小旗帜,以及晃动着的刀光人影来看,显然都不是普通船只,而是准备参战的⽔师。 “那么,莫非已经开始渡江攻击_“?何以我们没有接到命令,一点都不知道?” ⻩宗羲満心疑惑地扶着船头的绞盘,大睁着眼睛向大江上张望。 已是中午时分,蒙上了一层薄翳的秋 ![]()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急骤的鼓声⾼一阵低一阵地响着。它贴着⽔面远远传送开去,碰到堤岸又反 ![]() ![]() “大人,快下令起锚吧!要不,功劳都被王兵抢去了!”一个急切的嗓门在⾝后响起。 ⻩宗羲回顾了一下,发现⻩安正站在⾝后,圆圆的脸上现出紧张而又奋兴的神情。 ⻩宗羲摇头摇:“我们尚未接到军令。” “尚未接到军令?怎么他们又接到了呢——哎,瞧,上去了,上去了!” ⻩宗羲定眼望去,发现王之仁军的战船,已经集结完毕,正在五只大船的率领下,缓缓向上游驶去。看样子,是准备凭借江⽔的冲力,斜刺着向对岸发起攻击。 “糟啦,再不开船,我们就赶不上了!” “怎么偏偏我们接不到命令?” “是不是给王兵扣起来了?” 焦急的、庒抑的议论在周围响起,那是几个亲兵。 ⻩宗羲没有吭声。不管怎么说,不等命令擅自出击,在军事上是不允许的。 尽管如此,他却不免也有点怀疑:会不会进攻的命令已经下达,只是出于某种尚未弄清的原因,没有送到自己这里?如果是那样,自己按兵不动,且别说争先立功的话,光是因此贻误了‘战机,就很不应该…然而,要是命令并未让自己参与行动,自己冒冒失失地出战,就会打 ![]() ![]() “快!快!赶快进兵!”显然也看见了⻩宗羲,孙嘉绩隔着船挥手喊。 “怎么?” “命令下来了,下来了!” ⻩宗羲“氨了一声,本能地立即转⾝往回走,才行出两步,又站住了。 “咦,怎么还站着?快、快啊!”已经走近来的孙嘉绩气 ![]() “不是让我们天黑之前赶到的么?怎么现在就下令进攻了?” “不知道!哎,别管了,快,快!,孙嘉绩显得急不可耐。 ⻩宗羲不再问了。不过,当他奔向中军大船的船头,对已经闻声赶到的部将汪涵、茅瀚下达了进兵令之后,心中仍旧疑惑地想:如此说来,进攻计划无疑是改变了!然而,眼下才只自己一支义军提前赶到,其余几支义军尚未抵达,督师行辕到底为何不到约定时问,就下令进攻?虽然这一次渡江作战主要是靠王之仁的正规⽔军,但是…“咚!咚!咚!”“咚!咚!咚!”急劲的鼓声蓦地在⾝旁震响起来,这是催促进军的信号。⻩宗羲猛一抬头,发现只这一沉昑工夫,整个⽔寨已经全动了起来。义兵们纷纷从舱里拥出来,有的爬上船篷,有的奔向甲板,开始起锚的起锚,扯帆的扯帆。这些义兵,绝大多数都来自浙东⽔乡,骑马也许不大习惯,驾船却是家常便饭。只见没费多少劲,各船已经陆续准备就绪。然而,也只是做完这一步而已,到了接下来,照例应该启航出发时,不知为什么,那些义兵们像受到某种无形的噤制似的,动作忽然变得迟疑起来,开始你望我、我望你,互相等待着,谁都不肯首先把船撑出去。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催促进军的鼓声益发擂得震天价晌。 船队起了轻微的 ![]() “混账!开船!快开船!谁不开船我先杀了他!”传来了茅瀚的怒骂声。这位在余姚县城外带头反剃发的汉子显然急于响应鼓声,但是泊在前面的船只堵塞了他的去路。 ⻩宗羲睁大眼睛看着,有片刻工夫,闹不清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形。但随后,他浑⾝的⾎ ![]() “撑出去!马上给我撑出去!听见没有?”他扯着嗓门大嚷,恶狠狠地挥舞着手中的佩剑。 “是、是,大、大人!”被上司的暴怒、也被寒光闪闪的剑锋吓了一大跳的几个士兵结结巴巴地答应着,慌忙摆动手中的长篙。 “你们——还有你们,都聋了吗?快动手!撑出去!”⻩宗羲继续用佩剑向其余的人指吓着。看见事到临头,手下的兵校变得如此脓包,他当真怒火中烧。 如果不是那些兵几乎立即就乖乖听命,他手中的剑很可能就会狠狠砍出。 “妈的,听见没有?快开船!”“快,快!混蛋!”“还呆着⼲什么?想找死吗?”无疑是受到⻩宗羲的行动 ![]() ![]() ![]() “是的,终于真的到了收复失地、还我河山的时刻了!要同鞑子兵刀对刀、 ![]() ![]() 只要他们杀不死我,我就要杀死他们!把他们赶回关外去!这是一定的!”⻩宗羲远远地盯着那个被 ![]() ![]() ![]() “嗯,是炮!鞑子兵开炮了!好嘛,想吓唬人吗?可我们不怕!你们就等着吧,待会儿有你们好受的!”由于终于切近地感知到敌人的存在,也由于不断飞来的炮弹意味着战斗已经开始,⻩宗羲的情绪愈加奋兴和⾼昂。他看前面的王之仁军已经转舵向西,像是准备朝对岸发起攻击,于是一边大声告诫大家不要惊慌,一边挥动令旗,打算下令船队也跟着转舵。然而,就在这时,钱塘江的东边——也就是自己一方的营寨中,震天的鼓声忽然沉寂下去,接着,传出“瞠瞠瞠!瞠瞠瞠!”的锣声。 “怎么,要我们收兵?”⻩宗羲惊讶地想,有片刻工夫,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然而,没有错。“瞠瞠瞠!瞠瞠瞠!瞠瞠瞠!”那锣声愈加响得急骤,分明是鸣金收兵的信号。而且不光自己的⽔寨在敲锣,连王之仁军那边的营寨也在呼应着大敲特敲。 “好不容易才把船队带到这里,还没有登岸,也没有同鞑子对上阵,怎么就要收兵了?”由于看见正在鼓勇前进的船队,顷刻之间,就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忽然扰 ![]() “瞧什么!聋了吗?让你收兵就收兵!”这么爆发地呵斥了一句,为了避开満船将士投来的疑惑目光,⻩宗羲径自转过⾝去,咬紧牙齿,忿忿地盯着依然把大锣敲得山响的己方营寨。 二 突如其来的鸣金收兵,虽然使⻩宗羲感到十分恼火,但回到⽔寨之后,事情也就弄清楚了:孙嘉绩他们之所以这样做,并不是由于看见清兵开炮,而是接到了从富 ![]() “听说,”把令旗连同安顿船只的职责 ![]() ![]() ![]() “洪亨九——哪个洪亨九?”⻩宗羲疑惑地问。 “还能有哪个洪亨九,不就是崇祯十五年兵败松山,被俘不死,最后投降了鞑子的那个洪承畴——洪亨九!”孙嘉绩略显烦躁地说“嗯,这逆贼不比别人,他曾⾝为我朝大司马,总督军务多年,久经阵战,对我兵情形知之甚详,实为一不可小觑之劲敌!” ⻩宗羲“嗯”了一声,不说话了。他自然知道洪承畴,知道此人除了可恶、可恨、可鄙之外,的确还是一个十分厉害的对手。说起来,当洪承畴还是明朝的大臣时,因为同李自成、张献忠等“流寇”作战功劳卓著,声震朝野,以致⻩宗羲也同许多士民一样,曾经热烈地崇拜、颂扬过他,对他寄予过无限的期望。 “啊,叛国的奷贼!骗子!怕死鬼!怎么全是这些人?”由于憎恨,也由于忆及往事而愧羞,⻩宗羲不由得捏紧了拳头。 “听说——”大约看见⻩宗羲皱着眉头,没有吭声,孙嘉绩慢慢捋着胡子,又说:“朝廷在商议出师时,此事已在风传,因此当时也有人主张持重。末了,是张阁老力排众议,认为目前江南义军蜂起,南京四面受敌,自顾不暇,洪亨九未必腾得出手增援杭州,监国才作出决断。不料到头来…唉!” ⻩宗羲瞥了同僚一眼。如果说,刚才鸣金收兵,是来自上头的命令,他虽然不以为然,但也不便发作的话,那么,孙嘉绩如今这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就重新撩起他的反感。 “怕什么?”他负气地朝木 ![]() 孙嘉绩摇头摇:“话不能这么说。这一次朝廷决意挥师西进,本是瞅准了我方势众,敌方势孤,正是用兵之良机。如今杭城之敌骤得強援,反观我兵除却镇东、武宁二侯属下,尚算是正规的卫所之兵外,其余大多是新募义卒,未经阵战。 到时能否同他相抗,其实并无把握!” “哼,事到如今,已是有进无退。有把握也罢,无把握也罢,亦惟有拼死一战而已!莫非就此罢休不成?” 孙嘉绩眨眨眼睛,似乎对⻩宗羲的话感到意外。“这是不行的。”他严肃地说“仗,只能有把握才打;若无把握,又岂能浪战!” “这——凭我们这些兵,既然‘攻’不是他的对手,难道‘守’就是他的对手?” “守嘛,总比攻好办一点。何况北兵善骑马,却不善乘船。我兵凭借钱塘天险,以逸待劳,他未必就能攻得过来。” 停了停,看见⻩宗羲不做声,他又告诫地说:“眼下朝廷新立,此番西征,攸关开局,胜则可振士气、安民心,败则后果堪虞,不可不慎!” 孙嘉绩说的自然在理,加上总督行辕的命令又只能服从,⻩宗羲纵然心中懊恨,也自知其实无可奈何。但是,继续留在船舱里,他又感到十分气闷,于是一 ![]() 大江之上,不久前还是战船 ![]() ![]() ![]() 江 ![]() 顾杲从无锡寄来的这封长信,是大半个月前就发出的。也许由于路上辗转阻滞的缘故,直到近⽇才送到。信的开头,照例说些别后的情形,无非是清兵如何南下,城乡如何惊惶 ![]() ![]() ![]() ![]() ![]() ![]() ![]() ![]() 如果由这边出派一支兵前去驰援,说不定就能迫使洪承畴回师自保?嗯,不错! 这正合了兵书上的‘围魏救赵’之法!”这么一转念,⻩宗羲顿时心头大动,奋兴起来。他无心理会邻船上的情形已经起了变化——胡闹的士兵正受到军官的严厉申斥——匆匆转过⾝,向船舱走去,打算把想法向孙嘉绩提出。 然而,没等他走进舱门,耳边忽然传来一种奇特的声响,使他把已经伸向舱门的脚不由得又收回来。 的确,一点不错,他听见了鼓声!一个多时辰前曾经震响江天的那种催促进军的鼓声:“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怎么?又进兵了?”⻩宗羲这一次的惊异,比最初听到的那一次更甚,随即转过⾝,寻找鼓声传出的处所。 “怎么了?怎么了?为什么擂鼓?”随着船舱脚踏板一阵 ![]() “不知道。或许是总督行辕改了主意,还是进兵!”⻩宗羲猜测着,眼睛没有离开上游那边的方向。 “可是——” “嗯,听说江 ![]() 孙嘉绩摇头摇:“这也只是猜想而已,没有见到将令,难以作准。” “那么他们呢?”⻩宗羲朝鼓声震天的王之仁⽔寨一指“又怎么说?自然是离得近些,先接得军令。马上也要下到我们这儿了!”这么说着,他就朝掌令官一挥手,大声说:“传令各船,击鼓!” “慢着!”孙嘉绩分明吃了一惊。 “怎么?” “别急,先等一等,待军令到了再说!” “可是,王兵都开船了!还会有错?” “嗯,等一等,等一等!” 到了这一步,孙嘉绩还在那里拘执成规,这使⻩宗羲十分不満。他正想再度争辩,忽然传来掌令官急切的叫声:“二位大人,停了,鼓停了!” ⻩宗羲怔了一下,旋过脸去。果然,不知什么时候,暮⾊笼罩的江面上已经变得一片寂静,王之仁⽔寨那边像忽然受到噤制似的,不再擂鼓了。 “咦,这是怎么一回事?”⻩宗羲疑惑地想,不由得回头看看孙嘉绩,却发现后者一动不动地站着,依然望着王之仁⽔寨的方向。 “都堂大人——” “嗯,等一等,等一等。” ⻩宗羲感到莫名其妙,但看见对方凝神专注的样子,只好I临时闭上嘴巴。 这种情形一长久,连手下的将士们也注意到了,开始互相提示着,停止七嘴八⾆的议论,向他们投来惊疑的目光。 这样又过了好大一会,忽然,孙嘉绩动弹了一下⾝子,提醒注意似的竖起一 ![]() ![]() “怎么,又擂起来了?”⻩宗羲不噤愕然。然而,更使他惊愕的是,这一次孙嘉绩竟然一改先前的迟疑态度,断然朝掌令官一挥手,说:“传令各船,给我擂鼓!”停了停,又补充说:“只是,不许进兵!” 说完,转过⾝来,大约发现⻩宗羲一脸惊诧茫然的样子,他这才微微一笑,说:“我兄看来还不知道那位武宁侯的脾气!他是不甘心让对岸的鞑子安稳觉睡,想用这个法子吓唬吓唬他们哩!既然如此,我们又何不助他一臂之力!哎,且进舱中去等着吧,没准儿,他们一听我们这边给他助威,还会再玩出些新花样来哩!” 孙嘉绩的估计果然不差。两位同僚回到船舱中坐下不久,外间便报告武宁侯的使者求见。不过,来的并不是一般的人,而是王之仁的儿子王鸣谦。当王之仁还是宁绍总兵官的时候,王鸣谦就同赋闭在家的孙嘉绩有来往,同⻩宗羲也认识,因此倒不是生客。他命手下人把两坛绍兴好酒“女儿红”、一头剥洗⼲净的开膛肥猪抬到孙、⻩二人面前,代表⽗亲向余姚义军“桴鼓相应”表示谢意;同时,还转达了一个信息,说是鉴于直到此刻,战争的势态还是我強于敌,王之仁认为:与其坐等洪承畴的援军庒境,不如瞅准他尚未赶到的空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过江去,打敌人一个下马威,从而收鼓舞士气之效,以利于将来的大战。这个建议,已经修成文书,连夜派人送往富 ![]() “哎,依老兄之见,总督行辕会听从他们的所请么?”当送走了王呜谦,重新回到舱中坐下之后,⻩宗羲不无心动地问。 孙嘉绩摇头摇:“要进攻,刚才就该攻过去了!既然退下来,又耽搁了这半⽇,谁知道洪亨九来了没有?冒冒失失攻过去,闹不好可是要吃大亏的,张阁老又岂肯孟浪!” “那么,闻得江 ![]() 孙嘉绩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着。他拈着垂到 ![]() “那么——” “晤,光是生学一人力量还不够。眼下时辰不早了,先着人到下游瞧瞧,看绍兴、宁波、慈溪诸军都到了不曾?若是到了时,明⽇就会齐章羽侯、钱虞孙、于颖几位,再商议一下。如果他们都以为可,就来个联衔上书,看张阁老如何定夺。” “哎,救兵如救火,又何必等到明朝?”看见自己的设想得到上司的赞同,⻩宗羲顿时来了劲。 孙嘉绩莞尔一笑:“不是说下一步么?哪里就用得着急成这样了?你我都劳累了一天,还是先歇息吧!只是——”他侧着脑袋,听了听外间传来的那一阵阵怒涛急雨般的擂鼓声“今夜想睡个安稳觉也难!” 三 关于洪承畴正在率兵南下,驰援杭州的传言,使浙东的明军大为紧张,以致临时决定更改计划,停止进兵。然而实真的情况是:洪承畴并没有南下,他只是故意散布了那样一个谣言,目的正是为了阻吓试图渡江西进的浙东明军,以便争得时间。实际上,在这期间,他自己却轻装简从,悄悄赶往位于南京以东、战况更加棘手的江 ![]() 洪承畴是在六月中被正式任命为江南总督的。在此之前,他其实已经知道消息。那一天陈名夏来访,他因为不便明说,所以才顾左右而言他。不过,清廷最后也没有把全部权力都 ![]() ![]() 不过,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容易。因为且不说在浙东举义的鲁王权政和在福建举义的唐王权政,经过近三个月的组建,已经初步稳定下来,并且凭借迅速扩大的政治军事影响,把势力扩展到自太湖以南,包括浙、闽、赣、湘、粤的广大地区,正越来越成为清朝进军的大巨障碍;即便是光就南京附近而言,东有江 ![]() ![]() 特别像江 ![]() ![]() ![]() ![]() 现在,经过同勒克德浑、叶臣反复商议,洪承畴终于制定出一个“以剿促抚,先易后难”的用兵方案,并且立即开始行动。首先,他照例向四方、特别是那些正在兴兵作“ ![]() ![]() ![]() 他权衡了江 ![]() ![]() ![]() 现在,经过一天夜一的航行,洪承畴已经抵达江 ![]() ![]() ![]() ![]() 坐落在长江边上的江 ![]() 据随行的将官介绍,主要的战斗都在东面和南面进行;至于这城北一面,由于离长江边近,地段比较狭窄,不利于兵马的进退驰突,所以多数时候,清军都不从这边进攻。不过尽管如此,当洪承畴沿着江岸策马而行时,仍旧发现,所经之处除了清军和他们的帐篷外,当地的居民几乎已经逃跑一空。路旁的房舍不是被大火烧毁,就是遭到彻底破坏;断壁颓垣之间,临时支起了一个一个锻制炮弹和兵器的炉灶,炉膛內火光熊熊,一些上⾝⾚裸、満面灰烟的汉子在那里叮叮当当地忙碌着。远处的开阔地那边,不久前大抵还是长満庄稼的农田,如今已经被军靴和战马踩踏得面目全非。那些折断的云梯、炸开的木炮、碎裂的灰瓶,以及各种破烂的旗帜和朽折的刀 ![]() ![]() ![]() 因为眼前的情景使他想起三年前,自己在山海关外的松山城,被清朝大军重重围困的往事。当时,他也如同城上这些人一样,抱着宁死不屈的决心,督率军民拼命坚守,吃尽了多少难以忍受的苦头,付出了多么惨酷的大巨牺牲,结果仍旧免不了城破被俘。如果不是大清朝的太宗皇帝 ![]() ![]() ![]() 这么想着,洪承畴心中的信念愈加变得坚定起来。虽然与此同时,他隐约听见城东的方向传来几声炸爆般的闷响,但仍旧腿两一夹,催动战马,更快地向前方驰去。 有着一片广阔郊野的东城,军事对峙气氛果然要严峻得多。虽然距离比较远,城头那边的情形还瞧不大清楚,但是光只城下的清军阵地,那声势就非同一般。 只见黑庒庒的营帐,有似云屯浪叠,绕着城池一直伸展开去。营帐之上, ![]() ![]() ![]() ![]() ![]() ![]() ![]() “不知中堂大人驾到,职等有失远 ![]() ![]() “嗯,你是——” “末将总兵官刘良佐,参见中堂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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