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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雅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大清公主 作者:西岭雪 | 书号:39215 时间:2017/9/5 字数:16950 |
上一章 第二十一章 夫人梦 下一章 ( → ) | |
建宁渐渐将⽇子过出滋味来。就好像含着一块饴糖,一点点地融化,随着糖块的慢慢缩小,留在嘴里的却是越来越浓香的甜味。当然也会有一点点担心,舍不得把糖咽下去,因为不知道吃完之后还有什么。 然而在这一刻,她不想去顾虑那么多,而只想静静地、満⾜地享受着她的甜藌——甜藌的婚姻生活。 吴应熊对她非常好,那种好,既像是丈夫对 ![]() 她常常觉得,只是准备一席别出心裁的小菜,或者读完一部坊间传奇,一天就已经过完了。她希望每天都能增长一点见识,好更配得上自己文武全才淹通经史的夫君,能够与他平等地对话。她知道平湖在额驸府寄居的三天里曾与吴应熊有过不止一次深谈,她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然而本能地觉得那內容是无比重大严肃的。平湖的年龄并不比她大,可是却懂得比她多得多,这也许就是丈夫特别敬重平湖的缘故吧。她甚至觉得,吴应熊对平湖比对皇帝哥哥还更加诚惶诚恐。她暗暗地把平湖当作榜样,希望自己可以有一点像她。 虽然朝野上下都将董鄂妃视作一个惊 ![]() 女人的审美与男人是不同的,在建宁眼里,最美丽的女孩从前是香浮,而现在是平湖,不论她变得多么憔悴、苍⽩,甚至都自惭形秽地不愿意见到顺治,然而建宁依然固执地认为,那病态也是一种美,就好像⺟亲绮蕾临死前拾起的那只折翼蝴蝶,令人心生怜爱。平湖眼中那种破碎决绝的一线幽光,就像是夏夜的萤火虫,虽然微弱,却连黑夜也不能遮蔽。建宁有时甚至巴不得自己生一点小病,好像平湖那样娇滴滴悲切切地说话,虚弱地抬起一只瘦怯怯的手,拭去丈夫脸上疼惜的泪⽔。她羡慕平湖走路时连裙褶儿也纹丝不动的优雅,说话时低柔清晰却又异常坚定的语调,举手投⾜间那种形容不出的沉稳从容,还有回眸顾盼时的专注深沉,平湖对她来说就像戏台上的人,一举一动都具有凄清的悲剧美,充満了诗的意味。 建宁曾经问过吴应熊:"依你看来,佟妃和董妃谁更漂亮些?" 吴应熊想了想说:"是你。" 建宁甜甜地笑道:"我问的是佟妃和董妃,不算我。" 吴应熊很认真地又想了想,还是说:"是你。" 建宁笑得更甜了。她明知道丈夫多少是带着点哄骗的意思的,可是被骗得这么开心,又何必追究呢?她已经不再是初嫁时那个十二三岁不懂事的刁蛮公主,而长成十七岁的大姑娘——不对,是小『妇』人了。在嫁为人『妇』整整五年,经历了冷战、误会、疏远与宽恕之后,好不容易才换来今天的恩爱和睦,她很珍惜,再不肯『 ![]() ![]() 美中不⾜的是,吴应熊对她虽然温柔体贴,却并非推心置腑,他和她,始终还是隔着点什么。都说是"女人心,海底针",可是在建宁看来,她的世界对他来说是一览无余,而他的世界,却是广袤无边,⾼深莫测。这也许和他们的年龄有关,经历有关,背景有关,更和他们所关注的话题有关。她挖空心思,也只能与他谈谈戏剧、诗词、以及风花雪月,就和"逍遥社"里的那些玩伴相似;然而他在⼊京以前的生活,他独自出府时要见什么人做什么事,她便一无所知,而他则只字不提。 这使得建宁一直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悬悬的不能落下,即使是在最快乐的时候,也仍然感到不踏实,觉得一切恍如梦中。建宁劝自己,就连宮里也有妃嫔不⼲朝政的规矩,做 ![]() ![]() 然而再完美的⽟也有它的瑕疵,越看重的感情就越会有不能碰触的死结。建宁与吴应熊的结,是绿 ![]() 就当建宁已经将绿 ![]() ![]() ![]() 红袖那天出府是为了给格格买绣线,这些事不能托付买办,因为建宁一个月也拈不了几次针,所买的绣线种类虽多数量却少,又要极上乘的颜『⾊』细线, ![]() ![]() 绿 ![]() ![]() ![]() ![]() 红袖很讨厌绿 ![]() 建宁一行听着,一行便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这一向她过得太开心了,而以往越是开心,此刻就越是伤心,绿 ![]() ![]() 她见识过京北百姓居住的那种普通的四合院,大门有照壁,二门有垂花,院里有榆树和花狗,堂屋分明间和暗间,每扇窗上多半都贴着剪纸,也有"喜鹊登梅",也有"花开富贵",喜气洋洋的満是生活。在那样的房子里,住着绿 ![]() ![]() ![]() 建宁不能自控地想象着那蔵在京城某处的吴宅私院,那个院落,比额驸府更像一个家。在那个家里,吴应熊是名副其实的一家之主,再不用跪着给 ![]() ![]() 在那个家里,吴应熊彻底脫离了宮规的束缚,可以做回完完全全的自己,做一个无官一⾝轻的汉人,一个顶天立荫护一家『妇』孺的大丈夫,他有多么得意、 ![]() 在那个家里,没有建宁的位置,没有晨昏定省,没有満汉之分,君臣之礼,吴应熊喜爱那个家,一定超过额驸府。如果他可以自由选择,他会希望从来没有建宁这个人的存在,他只想和绿 ![]() 建宁再一次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呆呆地坐想,仿佛灵魂出窍。她的魂灵儿,已经飞越千家万户,比**更先找到吴应熊蔵娇的金屋,看到了那屋子里发生的一切,甚至看见了屋檐上的兽头,屋檐下的铃铛,还有挂在窗前的熏鸭和腊⾁。她的灵魂在哭泣。她失去了吴应熊。也许,她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她拥有的,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谎言,一个泡影,一个自欺欺人的梦境。 她有点希望没有听见红袖的话,那样,她就可以继续自我欺骗下去,继续感到快乐和甜藌,就像相信吴应熊那个关于自己才是天下最美丽的女人的谎话一样,也一辈子相信他是爱着自己的。可是不能,她已经知道了真相,而在她知道绿 ![]() ![]() 这个晚上,建宁没有召见吴应熊,也拒绝吴应熊的求见,理由很现成:凤体欠安。吴应熊关切地问红袖:"格格是哪里不舒服?"红袖半真半假地回答:"心里吧?额驸都不知道,我们做奴婢的怎会知道?"吴应熊苦笑,只当建宁为了什么事在赌气,过一阵子自然就好了,再也想不到东窗事发,只叮嘱红袖别忘了替格格准备宵夜就告退了。 红袖到这会儿也有些后悔自己多嘴,回到房里来,便向建宁耳边劝道:"额驸对格格毕竟是体贴的,这时候还惦着格格的夜宵,怕格格半夜会饿。其实満人也好,汉人也好,那些个王公大臣哪个没有三 ![]() ![]() ![]() ![]() 建宁抱着膝,呆呆地倚着 ![]() ![]() ![]() ![]() 月亮已经升至中天,而建宁的心里,却还是黑漆漆的,找不见一丝光亮。她知道,含在嘴里的那块糖,已经彻底融化净了,剩下的,只有一粒苦涩的核,难以呑咽,又不舍得吐出。 她现在知道为什么即使在最快乐的时刻,也仍然觉得不踏实的缘故了,因为,不论吴应熊对她多么体贴、温柔,却一直关闭着自己的心没有让她走进去。他的心里装着另外一个人,她知道那个人不是自己,可难道会是绿 ![]() 重 ![]() 是二哥告诉他的。二哥说,自从平西王吴三桂于顺治十六年正月与多尼、赵布泰三路兵会师于云南府,南明卫国公胡一青等次第降清,云南清军大集,四处搜掠,无所不为,滇民灾难深重,永历帝不得不撤至永昌,又因清军一路进『 ![]() 吴应熊顾不得感慨,只听说红颜活着便已经喜动于『⾊』,他至少知道了两件事:一,董鄂妃果然不是明红颜;二,红颜仍在为反清复明而战,并且仍把自己视为可信任的朋友——就凭这,他已经要欣喜狂歌了。然而想到红颜此刻的窘况正是为⽗亲吴三桂『 ![]() ![]() 二哥道:"二月中旬,吴三桂、赵布泰等『 ![]() 吴应熊听了,益发面红心跳,一来他与红颜同仇敌忾,不噤为李定国的战败而叹息;另一面听说⽗亲全安脫逃,又不能不感到庆幸;三则当面听到二哥骂⽗亲为"老狗",又是尴尬又是难堪,勉強应道:"我听说郑成功、张煌言于六月里兴师北上,进兵江南以牵制清军,朝廷屡败后,皇上曾下令亲征,因为太后和诸位大臣阻止方改变成议,朝廷近⽇严令追查江南各府州县员官 ![]() 二哥见他神『⾊』黯然,言辞闪烁,不噤错会意思,嗫嚅道:"应公子果然消息灵通,明姑娘也知所请为难,特地让我转告你,筹集粮款非一⽇之功,如果处境不便,不必勉強,更不必急在一时…" 吴应熊不待二哥说完,赶紧道:"我不是为这个烦恼,为义军筹集粮款乃我大明子民份內之事,小弟既便倾家『 ![]() 二哥道:"公子只管筹措,我这里另想办法,半月后咱们还在这里碰面,会齐了一起往南去。明姑娘口信里说,永历帝如今移驻者梗,结庐而居,群臣也都自备竹木,结宇聚处,编竹为城。缅人虽相待甚恭,却断绝內外消息,防犯甚严。这次明姑娘能够送信出来,实是费了许多功夫。料想我们送饷⼊缅,也非易事。公子若不便亲⾝前往,便 ![]() 二人商议已定,吴应熊告辞别去,一路思索用个什么理由向朝廷告假。忽想起学士府就在前边不远处,洪承畴⽇前以眼病乞休,现正解任回京调理,不如前往请安,顺便探听些南边战况。早在洪承畴将董鄂假冒洪妍献给皇上那⽇起,吴应熊就怀疑他们⽗女已经相认,不然董鄂妃何以得知当年顺治在盛京与洪妍初见的情形,以至毫不怀疑她就是洪妍呢?或许就是洪妍向⽗亲推荐了董氏,并让她冒充自己进京面圣,为反清复明效力的。至于她们的联系方式,一定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渠道,正如自己长期在李定国和佟佳平湖之间传递消息一样,那是一种常人不能想象的桥梁,或许便是通过洪承畴与皇上本人也未可知——既然皇上一心以为董鄂妃便是洪大学士的女儿洪妍,那么他不自觉地在两人间传递消息也是极有可能的。打定主意,遂往学士府来。 洪承畴正在家中起草奏折,听到门子来报吴应熊求见,倒也⾼兴,亲自 ![]() 吴应熊辞道:"奏复大事,乃是朝廷机密,微臣岂敢先皇上而阅,岂非欺君?"洪承畴笑道:"还未上奏,便不算机密,你只当寻常文章来看,纠错去病罢了,不必多虑。况且这折子与令尊有关,正该与贤侄商榷。" 仆人献上茶来,吴应熊又谦让一番,方拿起奏章来看,正为清兵进缅一事,建议"平西王臣等追剿大兵,今年秋天暂停进发,俾云南迤西残民今岁秋成得少收,以延残 ![]() ![]() 吴应熊看了,不噤长⾝而起,一揖到地,说道:"果然皇上能允恩师公所请,乃滇民之福也。" 洪承畴笑道:"世侄谬赞了。我想皇上以仁义治世,原不喜用兵,若能不战而胜,自然是上乘之策。只是朝中大臣多以为穷寇易追,应以快刀斩『 ![]() 吴应熊这时更加怀疑洪承畴上疏是受明红颜所托,若此奏得允,则南明永历朝廷与大西军均得 ![]() ![]() 洪承畴大喜,遂又举笔填上"计逆贼潜蔵边外,无居无食,瘴厉受病,內变易生,机有可俟"等语,复向吴应熊道:"如此,料想群臣反驳无由,圣上必然喜 ![]() 吴应熊唯唯诺诺,又说了些时政军情,不时以言语探刺,洪承畴表面似乎知无不言,分析⼊微,然而每每提及董鄂妃,则顾左右而言他,仍将话题回到军事上来,又极力奉承平西王神武勇猛,战无不胜。吴应熊无奈,又坐一会儿,便起⾝告辞,洪承畴百般留宴,吴应熊只说出门仓促,未曾禀报公主,不便迟归,告辞出门。 次⽇廷议,洪承畴上奏清兵⼊缅事,声称"兵部密咨大兵宜进缅甸,令臣相机布置。臣受任经略,目击凋敝景象、及土司降卒观望情节,以为须先有安內之计,乃可为外剿之图。" 果然有満蒙王公进言,以为当乘胜追击,以靖 ![]() 洪承畴又奏请吴应熊为信使,顺治欣然允诺,向吴应熊笑道:"虎⽗无⽝子,这个喜讯,就由额驸亲自送与平西王吧,亦可使你⽗子得以相聚。" 吴应熊当廷叩谢了,退朝后又特地再三谢过洪承畴举荐之恩,遂回府来报与建宁知道。原以为建宁必会哭闹挽留,岂料建宁正为了绿 ![]() ![]() 又过数⽇,吴应熊打听得二哥确已起程,方向国库领了饷银路资,带领一队精兵南下。建宁先于府中设宴饯行,又特地坐着朱**车一直送出城去,眼望着丈夫骑在马上,扬鞭绝尘而去,方望着背影洒了几滴泪,回头说:"走吧,是时候去大栅栏胡同看看了。" 大栅栏胡同就和京北所有的胡同一样,都是狭长曲折,深蔵在⾼宅深院之间的;而绿 ![]() ![]() 和建宁猜想的不同的是,这院子虽是吴应熊置给绿 ![]() ![]() ![]() ![]() ![]() ![]() ![]() 这情形在别人也许是种幸运,所谓"齐人之福",然而在吴应熊,却是一种磨折。他心中的至爱始终是明红颜,后来违心地娶了建宁,又在苦闷中纳绿 ![]() ![]() ![]() ![]() ![]() 他一直很矛盾,既想找个时间把真相对建宁实言相告,又担心她受不了这种背叛,巴不得一生一世瞒住她。建宁就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每得到一点快乐都恨不得当作礼物般紧紧搂住,生怕被人抢了去。看着她那种天真娇憨的样子,吴应熊常常觉得心疼,随着他对这个小 ![]() ![]() 如果在建宁和绿 ![]() ![]() ![]() 绿 ![]() ![]() ![]() ![]() 尽管,一连守了三年都没有见到任何翻⾝的机会,然而⾐食无忧的生活使她尽可以继续自己的幻想,毫不为难地将这等待坚持下去。这渐渐成为一种理想,一种信仰,甚至是一场大义凛然的战争——建宁生为格格,嫁为福晋,而自己偏偏一出世就是⾝为下 ![]() ![]() 绿 ![]() 尤其是在这个小小的四合院里,每个人都视绿 ![]() ![]() 那天在绣庄遇见红袖,她最初也是慌张的,因为⾝份见不得光,但她很快就镇定下来,她可是额驸公开收房的妾侍,如今又做了他儿子的⺟亲,她比建宁更像一个 ![]() ![]() 她早已忘了当初建宁赐她的并不是真正的毒酒,更忘了在赐酒之际她是怎么样涕泪横流地乞求,她的记忆按照自己的心愿重组了,那重新修饰过的印象中,她自己是何等的刚直不屈,额驸是何等的情深意重,而格格又是何等的黔驴技穷,措手无策。额驸送她出府一幕的戏剧『 ![]() 因此种种幻想,当建宁带着众家丁忽然驾临四合院时,绿 ![]() ![]() 绿 ![]() 此前额驸府这边只有红袖一个人知道绿 ![]() ![]() ![]() 吴管家轻轻斥了句"该说格格千岁",便也随后跪下,叩请道:"老奴失查,请格格降罪。"红袖见管家这样,便也赶紧跪了,余人自然也都忙忙跪下,登时院子里黑鸦鸦全是人头。 建宁俯视芸芸众生,忽觉悲从中来,仿佛大风呼啸着排山倒海而来,却只是一路吹过山⾕,空空『 ![]() ![]() ![]() ![]() ![]() ![]() 吴青并不怯生,两手拱着大大方方施了一个礼,这才响亮地回答:"回额娘的话,我叫吴青,今年三岁,已经识了两百多个字了,会背二十多首唐诗。" 建宁微笑,忽然泪盈于睫。她在这一刻感动地发现,她是多么地爱吴应熊,当看到吴应熊的生命在另一个人⾝上得以延续的时候,她有多么欣喜,感同⾝受。不,她不能降罪于那对⺟子,因为他们已经通过吴青与吴应熊⾎脉相连,而如果她除去绿 ![]() 吴管家听了这句,由不得抬起头来向绿 ![]() ![]() 从四阿哥夭逝的那一天,所有人就在等待董鄂皇贵妃的结局。 她的枯萎是可以看得见的,虽然依旧美丽,但是美得哀 ![]() 令人堪虞的是皇上的健康,随着董鄂妃病势的⽇渐沉重,皇上也越来越狂疯,失去了常态。他开始频繁地传召僧侣⼊宮,谈禅论道,说生问死。 没有人说得清皇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亲近佛法的,然而十四年秋天,在南苑狩猎偶遇海会寺住持、龙池派大师憨璞聪,则是顺治正式潜习佛教的开始。自此后,皇上便时常召请憨璞聪⼊噤庭求教,听说龙池派內有很多⾼僧,十分向往,特地遣使往江南拜谒湖州名僧⽟林秀。 此前因皇太后奉汤若望为玛法,宮中朝上多敬基督,如今皇上崇尚佛教,上行下效,一时禅宗大兴,宮中嫔妃乃至太监、宮女都纷纷奉佛,汤若望在朝廷中的特殊地位顿时崩塌,因此几次三番进宮与太后商议,希望能劝皇上回心转意,不要沉『 ![]() 十六年三月,⽟林秀来京,福临以禅门师长之礼相待,延⼊万善殿供奉,自称弟子,敬之甚恭,并请大师为自己取法名"行痴",自号"痴道人",时常答对。是⽇说起因果循环,偶然触动往事,遂请大师往公主坟为长平超度,又特意遣人往额驸府传命,邀请建宁格格同往。 早自长平公主逝后,建宁便一再闹着要顺治带她前往祭拜公主坟,顺治每每推托。及至建宁出嫁,往来自由,每逢清明、重 ![]() 那些忠诚的前明宮女啊,她们谨小慎微了一辈子,活得那么谦恭、沉默,生怕发出一点声响来惊动别人,努力地使自己不被注意。她们从前明的 ![]() ![]() ![]() 顺治连连太息,问左右道:"何以此地无人打扫?" 吴良辅正低头拔去阿琴坟上的青草,眼中早滴下泪来,听见皇上问话,忙拭了泪回道:"自从太后下旨,公主坟所有守陵人因协助三阿哥私会佟妃娘娘皆被赐死,这里便再没人看顾了。" 顺治从未就三阿哥一事与建宁探讨过,此时不噤面带愧『⾊』,向建宁道:"天下人皆视痘疹如豺狼虎豹,你却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还没有替佟妃好好谢谢你呢。" 建宁眼圈一红,強笑道:"玄烨是你儿子,也就是我侄子,难道我疼他不是应该的?只可惜了阿琴她们。" 顺治点头道:"太后一向宅心宽仁,这次却未免惩之过重了。佟妃关心三阿哥也是人之常情,况且三阿哥终得痊愈,正当普天同庆才是,何以不论功反降罪?也就难怪四阿哥终究难逃一劫了,焉知不是上苍小惩大戒?设若四阿哥仍然健在,董妃又何至于憔悴至斯?朕又何至于如此束手?" 众人听这话里竟有责怪太后之意,都不便应声,惟有⽟林秀⾼唱佛号,劝道:"生死由人,富贵在天。四阿哥原非凡间俗品,只为与皇上有缘,方投胎人世见此一面,如今缘尽离去,皇上当以等闲视之,比如河⽔自远方流至此地,仍复流往彼处,并不因此地草丰花美而停滞,失却河流之本『 ![]() 顺治听了,若有所思,复向⽟林秀行礼道:"谢我师指点『 ![]() ⽟林秀笑道:"来处来,去处去,有何疑哉?皇上本是金轮王转世,夙植大善 ![]() 顺治听了这话,更如醍醐灌顶一般,神情大悦,回⾝向长平公主的坟冢合十揖拜,叹道:"朕少时与慧清禅师答对,每有感悟,奈何年幼识浅,不能领会。此后每每来至庵堂寺院,见僧家窗明几净,辄低回不能去;若如此荒凉冷落,则又悯然若失,几 ![]() 建宁却不以为然,因问道:"大师说的什么金轮王转世,又是什么天然种姓,是什么意思呢?我知道唐朝有个玄奘和尚去过什么天竺国取经,见过什么金轮法王,可是皇帝哥哥是大清皇帝,又怎么会是金轮王转世呢?" ⽟林秀道:"金轮王有多个化⾝,无远弗届,只要与佛有缘,并不在于西域中土,故而唐僧可往天竺国取经,金轮王亦可于中土转世,宏扬佛法,普渡众生。公主可知佛祖释迦牟尼得道前本是王子,为寻求众生解脫之道方弃王位而云游,终于菩提迦耶之菩提树下悟道,创立佛教,其后更度化其 ![]() 建宁不待大师说完,截口笑道:"难怪大和尚说皇帝哥哥是什么金轮王转世,原来佛陀与皇帝哥哥都是王子,难不成皇帝哥哥将来也要带着三宮六院一同悟道出家做和尚的不成?" 众人见她说得莽撞,都又是好笑又是着急,又不便呵斥阻止,惟顺治叹道:"董鄂妃慧 ![]() 建宁一愣,诧异道:"皇贵妃也信佛吗?这倒没有听说。" 顺治微微头摇叹道:"皇太后供奉萨満,又认了汤若望做义⽗,自然不喜 ![]() 建宁撇嘴道:"皇贵妃当然会做人。其实佟妃的佛理也是极通的,只是皇帝哥哥不曾与她谈论罢了。" ⽟林秀听到佟妃的名字,忽然低头专注地看了建宁一眼。建宁只觉那双目中有精光『 ![]() 顺治微笑:"十四妹这一问,已经灵光闪现。" ⽟林秀亦点头笑道:"格格果然有夙慧。老僧反问格格一句,什么是喜怒哀乐呢?" 建宁张口 ![]() 顺治见她不答,心领神会,笑道:"十四妹已是悟了,喜怒哀乐皆属妄念,妄念若息,则何来喜怒?" 建宁不甘心地追问:"喜怒哀乐是妄念,山川大河总是实在的吧?它们又当如何看待呢?妄念若息,山河大地还在不在呢?" ⽟林秀道:"如人睡梦中之事,是有是无。" 建宁听得似懂非懂,然而她生『 ![]() ⽟林秀见他这般,反怕他矫枉过正,又提起剃度出家的事,遂劝道:"皇上生为帝王⾝,正可光扬法化,保卫生民,行诸大悲大愿之行,虽有佛缘,却不一定必要出家才是正道,还望皇上以家国社稷为重,万勿萌生此念。"顺治点头称是,又洒泪祭酒,随⽟林秀持诵一番,起驾回宮。 次⽇上朝,顺治下旨为崇祯帝立碑,并亲撰碑文。是年秋天又以狩猎为名,自南苑出西红门,经⽟泉山、沙河,至昌平明崇祯陵祭拜,酹酒于陵前,更遣官通祭明朝十一陵,又启用大批明朝遗臣,加开恩科,亲自复试江南举子,擢拔员官,分别予以重用。 一时间,举国佛教盛行,文风大兴,南明有遗臣士子拖家契口来归顺者,皆予抚恤,群臣上表称诵,都说今上垂拱而治,不兵而胜,是圣人治世之道。与此同时,朝中満蒙王公却觉惶恐不安,此两族人皆以马上功夫见长,不擅诗文,又多半供奉萨満,不谙佛理,朝堂答对多不合圣意,难免见弃。一时朝中竟有汉臣庒过満臣之势,风声鹤唳,谣言四起。満蒙王公遂联名上书,转请汤若望递于庄妃皇太后,只望太后规劝皇上,勿复听信妖僧妄语,亲汉远満,宠信『奷』佞。 大⽟儿起先听说顺治沉『 ![]() 倘若自己从前猜的不错,董鄂妃才是真正的香浮小公主,那么顺治近来参拜公主坟、祭祀崇祯陵的怪异举止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而董妃的用意也就昭然若揭,自是以佛法为饵,蛊『惑』顺治为明朝的复国助力。难怪董妃想立四阿哥为太子的美梦破灭后,会那么快地重新振作起来,为的就是要借助佛教的力量卷土重来啊。她已经唆使皇上在太庙上停书蒙古文、只让汉文与満文并行天下了,难道还想进一步灭満兴汉吗? 大⽟儿暗暗叹息,仿佛又听到蔵在深宮中的隐隐哭声,不噤举头对着空中轻轻说:姐姐,我不想杀人。 是的,她不想杀人。然而是可忍孰不可忍,要想阻止皇上的进一步滑落,就必得出手除去一代妖孽。她不想杀人,可是为了大清天下,为了満蒙祖宗打下来的这一片江山,为了多尔衮与自己的一世努力,她不得不有所行动,做出与本意相悖的事。 然而贵为太后,她已经不再是当年『 ![]() 大⽟儿将后宮嫔妃在脑海中逐次点了一遍名: 当年佟佳平湖有孕时,曾经几次遇险,九死一生还落了个三阿哥早产,论起来,最可疑的人莫过于慧敏与远山,或者宁妃也有份儿,当然如嫣进宮也是一个重要原因; 上次三阿哥玄烨得痘,正是宁妃率先提议送他出宮的,说是怕过给二阿哥福铨,远山又在一旁落力帮腔,巴不得三阿哥出了宮就别再回来; 这次四阿哥惨死,远山仍然难逃其咎,而娜木钟更是罪魁祸首… 若想借刀杀人,除去董鄂妃,就还得着落在这几个人⾝上。只是如嫣是个草包,非但不能指望她成事,更要将她瞒得死死的,以免怈『露』风声;宁妃胆小怕事,打个边鼓还可以,难成大事;娜木钟却是心狠手辣,又是对董鄂妃恨之⼊骨,巴不得将她剔骨剥⽪祭奠儿子博穆博果尔的;慧敏从前已是无法无天,如今打⼊冷宮,更是无所顾忌;远山虽然贵人封号仍在,也就和进了冷宮差不多,都是除死无大碍的。 想来想去,最好的人选正是懿靖太妃娜木钟、废后慧敏和钮钴禄远山三个,只要制造机会让她们与董鄂妃时常单独相处,不愁她们不会主动出手,一犯再犯的。 静夜里,铜壶滴漏的声音特别悠长清晰,大⽟儿黯然长叹,眼前浮现出董鄂妃那倾国倾城的绝『⾊』仙姿,"倾国倾城"?不,她是绝不会允许大清国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妃子而倾倒的!除妖平叛,这是她⾝为皇太后的责任所在,不容推却。她推开被子,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圆⽩的一朵大月亮,冷清清地流下两行泪来。这泪,是为了董鄂妃而流,也是为了自己的儿子顺治而流。 大⽟儿不能预知,对付了董鄂之后,该拿自己的皇帝儿子怎么办?她平生从未像现在这般踟躇而又确定:董鄂必须死,可是福临,福临在董鄂妃死了之后,还能够好好地活下去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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