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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雅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故乡面和花朵 作者:刘震云 | 书号:39147 时间:2017/9/5 字数:4015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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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9年,我学会了骑自行车。那个时候村庄的房子大部分还是土房,村北的村西的土岗下还残存着过去的寨墙。寨墙的上部长着茂盛的青苔和杂草,寨墙的下部不断向下掉着被风雨剥蚀的无力的细土。当风雨袭来的时候,在霹雳雷电的不断闪![]() ![]() ![]() ![]() ![]() ![]() ![]() ![]() ![]() “娘,我要撒尿。” … 或者是为了一个错误,娘不可避免地打了我们一脖儿拐,接着你哭了,娘也哭了。还有寨墙上掉落的那些无力的细土,或是早已在1969年就被我们打死的一条秃尾巴狗,或是早年的一声偶尔的蝈蝈或是青虫的叫声,你在30年后你家的 ![]() ![]() ![]() ![]() ![]() ![]() ![]() ![]() ![]() ![]() “远⽔解不了近渴呀。” … 这个处于规定 ![]() 河南省延津县王楼乡老庄村。 1969年,姑娘们梳头用的还是化学梳子。从县城到乡村,开始铺第一条柏油马路。路上的行人和车辆还没有现在这么多,你还可以看到不断游动的拾粪老头。这年你刚刚11岁,你学会了骑自行车。于是你骑着自行车在路上就碰到了背着包袱上城离婚告状的吕大和吕桂花⽗女。当时你的脚还够不着脚蹬子呢,你把你的棉袄垫在了自行车的前梁上,你掉着庇股骑在棉袄上,你歪戴着一顶军帽──那还是一个盛行军帽、粮票和布票的年代,嘴里打着口哨,第一次风驰电掣地从刚刚修好还散发着柏油芳香的平坦的光溜溜的马路上一闪而过。因为一个自行车,你自动跟所有的成年人站到了一个制⾼点上。乡村的共公汽车不给吕大⽗女停车,你骑着自行车从他们⾝边风驰电掣一闪而过也没有发觉。多少年过去,吕桂花开始追问你那次乡村柏油路上的自⾼自大,你想了半天──在丽丽玛莲的酒吧里──竟想不起还有那么回事。你倒问: “是1969年吗?” 吕桂花肯定地说:“是1969年。” 你摸着脸想了半天: “我是1969年学会骑自行车的倒是不错,我在马路上威风的一闪而过也是不错──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奋兴呢,世界在我眼里真是青山绿⽔;但说起路上碰到你和你爹还在自行车上做大,我真想不起当年我会是这种品质。” 吕桂花朝你脸上“呸”了一口: “那个时候你觉得自己已经成精了和长大成人了,哪里还会把我放到眼里?当你骑在自行车上的时候,早已经忘记在我新房里跟我玩我一切都让你看的时候了吧?那个时候你还没有变声呢,你都开始不要脸地跟我胡 ![]() 这时你赶紧承认:这一段我倒记得。那是我的变声期。一段时间不来肯定也不是赌气和耍小心眼,那时我不还在上学嘛!” 吕桂花:“学骑自行车是在变声之前还是变声之后?” 你:“肯定是在变声之后,那时你不是还没闹离婚嘛!” 当时的实际情况是,柏油路上那场自行车骑得并不愉快。青山绿⽔之下,你的庇股早已经被前梁给磨烂了还可以不说,问题是这场自行车骑完和青山绿⽔之后的后果,已经被三十年后的吕桂花和你给共同忽略了──你们只记得事情的前一半而忘了后一半──因为你们在相互的印象中是那么地不完整所以你们相互显得那么美丽。后来吕桂花说,一在电视上看到⽩石头,我就想起了我当新娘子时村里的孩子去与我嬉笑和打闹的时候;现在想想竟快30年了。──这时在⽩石头的记忆周围,30年前的庄稼也“刷刷”地长了起来。那时东地是一片蓖⿇,南地是一片棉花,西地是一片金⻩⾊的⾕子和⻩腾腾的油菜花,北地是一片黑森森的森林──虽然村庄周围从来没有过森林,但是事到如今,在30年后,它在我们的脑海里也是一片森林了。森林散发出多么充⾜的氧气呀──特别是在30年后当我们只⾝处在灰蒙蒙的都市天空之下。1996年,这个北方的国中都市⼊冬以来没有下过一场正经的雪,天是那样地⼲燥,空气是那样地污浊和 ![]() ![]() ![]() ![]() “院子里的 ![]() 爹这时也吃惊地从碗上抬起自己的头,被胡茬包围着的嘴张了张,也没回答;他有些犹疑,在这犹疑的过程中,他也就忽略了娘的 ![]() ![]() ![]() ![]() ![]() 还是好象。恐怕这一点也被当年的风韵的新娘──给我们开启了 ![]() ![]() ![]() “你为什么将自行车借给他?” 接着“匡”地一记耳光。 ──当然,他这种拷打儿子的做法,比直接拷打我还让我感到威严、冰凉和痛⼊骨髓呢。虽然小刘儿在向我复述的时候不可避免地要有些夸张,他爹拷打他的时候,他一定会把责任一股脑的都推到我⾝上,一个耳光上来,他就会瘫在地上哭着说:“我并不想借给他,是他非要骑走的!” 他爹又“匡”地给了他一个脖儿拐:“他说要借你就借给他吗?他是你爹吗?” 这时他在那里哭着喊:“爹,别打我了,下次我再不将自行车借人了!” 由于他对爹的用意的歪曲,他爹又给了他一个巴掌。但小刘儿向我复述的时候,托起自己肿红的脸,却开始一言不发。我当时看着这脸,还没有从自行车上下来,就从自行车上瘫倒了。从此我不但见了自行车打颤,见了拖拉机也打颤──因为拖拉机站是在镇的南方,从此我还开始恐惧南方。还有林彪。虽然你1971年机飞 炸爆的时候我还是一个少年,但是我在历史上曾经吃过你的挂落你知道吗? ──这种像褪⾊的旧胶片一样的往事,这种1969年的童年转少年的变声期真是馨竹难书呀。这和当时国中正在发生的文化大⾰命并没有什么联系。我们所以要把时间定在1969年,纯粹是因为那个时候是我们的变声期。我们只是觉得当时的大人,除了他们正常的修养之外,都有一种农民式的耝暴。1968年的舂节刚过,我们一群处在变声期的小公 ![]() ![]() ![]() ![]() ![]() “就是秃老顶崩手那一年。” 指的就是1969年。由于我们的合唱和轰鸣,当时整个村庄一下被震动了。记得它在事实上造成的效果就好象是我们村里所有的孩子都一齐被雷管给崩着、一齐都掉下三个手指一样──整个少年的手像森林一样举了起来──谁说我们的北地不是一片森林呢?──大家的手都在往地下滴⾎。村里所有的成年人都放下手中的牛套和正在琢磨的心思,开始排山倒海一样从村庄和生活的各个角落奔跑过来──这时应该有一种宏大的乐队合唱作为伴奏。但等他们把目光集中到秃老顶正一滴一滴往下滴⾎的手上时,他们也像我们孩子一样束手无策和鸦雀无声。于是我的秃老顶表哥,在一层一层的人群之中,在我们孩子的哭声和大人们的鸦雀无声之中,一动不动继续在那里像雕塑和后来的现代派行为艺术一样在那里滴⾎──我们的秃老顶表哥,在历史上还从来没有这么引起人的注意成为人群的中心呢,于是这气氛也就更加烘托了他在世界上的重要 ![]() ![]() ![]() “ ![]() 这时秃老顶的爹我的三舅刘老坡也一⾝⽑ ![]() ![]() “ ![]() 这就是我们的童年和少年。当然,后来我的秃老顶表哥还是被人给送到了镇上的医院。在送医院的过程中,我的爹爹刘花堂大出风头。我看到秃老顶在奔跑的架了车上一边躺在我爹爹的怀里──多么让我嫉妒,一边在那里扯着嗓子喊──这一喊喊出我们多少温暖的亲情呀,现在回想起来,它甚至一下把我和爹爹多年的矛盾和误会也给稀释和消解了──: “大爷,我是活不成了!” 又有些胆怯地问:“大爷,我的⾎不会流光吧?” 我爹一边叱呵怀中的孩子:“崩下三个手指头,就能够死人吗?” 一边叱呵前边拉架子车的人:“ ![]() … 这种大将风度,多少年之后,都令我缅怀不已。到了夜里,秃老顶家一片沉寂。秃老顶没有了哭声。三舅⺟没有了声音。瘌痢头三舅舅也没有了声音。这是让人多么感念的夜一呀。事隔30年后,已经42岁的少了三个指头的秃老顶表哥,竟也在村里娶了一个外来的四川姑娘──说着让我们似懂不懂的“叽哩嘎拉”的四川话,违反计划生育生了一串儿女,接着还将嘉陵江畔的老丈人──一个驼背的瞎了一只眼的老头──和老丈⺟娘──一个瘸腿的老太太也接了过来,一家子在自己的场院里过得红红火火。当我们看着那瞎眼老头在村头拾粪和那个瘸腿老太太在他家院子里赶 ![]() ![]() ![]() ![]() ![]() ![]() ![]() ![]() ![]() 孩子们満眼胆怯地将自己的要求又重复一遍。 秃老顶这时似乎有些清醒,似乎马上要回到不犯疟疾的从前,两眼紧紧地和凶狠地盯着孩子们;孩子们已经在那里发抖和筛糠了,甚至有两个聪明的已经做好了拔腿就跑的准备;但是看着看着,秃老顶的疟疾又上来了,他的脑子又开始不清醒和胡涂了,于是有气无力和对孩子无可奈何地说: “那就买一个吧!” 所有的孩子都在那里 ![]() ![]() ![]() 当然买小猫小狗或是小猴对秃老顶并不重要,他在生活中也并不一定特别喜 ![]() “本来我们就说要买小猴!” 但是秃老顶还没有完呢,余兴未尽地继续在那里说──这个时候他在对世界不断做出决定的奋兴中,说不定真的把疟疾忘记了。他继续说:“买一只小猴,你们四个轮着玩!” 孩子们一通百通地说:“我们四个轮着玩!” 秃老顶缺了三个手指头的手四处挥着: “掉了耳朵或是掉了尾巴,你们四个轮着在嘴里唆!” 孩子们;“我们四个轮着唆!” 这时秃老顶从口袋里掏出破烂的两⽑五分钱──如今在我们的乡下,没有一个钱是不破的──递给了兴⾼采烈的孩子。孩子们捧着这钱,在一群别的正在被爹娘追打的孩子们中间──本来他们也应该是这一群中的一个──共同珍惜和心爱地买了一个糖猴,四个亲骨⾁的兄弟姐妹共同在那里观看和把玩,掉下一只耳朵或是尾巴又共同在那里你唆一口我唆一口──本来四个孩子在平时也不是多么懂事──个个也都不是省油的灯,这从他们将来长大一个是泼妇一个是无赖的事实就可以证明以前的看法就知道我们过去看他们的眼光并没有错──但在这呵护小猴的一刻后来小猴掉了耳朵和尾巴又共同唆它们的时候,一下就变得懂事和大度了,纷纷说: “你再唆一口,你再唆一口!” 这种体贴和温情,就开始长久地留在他们的记忆里。当他们也満目沧桑和患了老年痴呆症的时候,当他们由好动变得爱喃喃自语的时候,当他们由一个家庭分离成许多家庭在九九重 ![]() ![]() ![]() ![]() “我在前边走的时候,我庇股后的 ![]() 当姥娘告诉我我的小庇股走起来 ![]() ![]() “可能是为了蹲下来方便吧?” 后来觉得这样回答不解渴,又想了想说:“可能为了让裆里永远不大出汗吧?” 本来这种回答已经得到了朋友们的认可,已经让朋友们相信了我的真诚,而我自己也觉得我这样的回答让人心服口服──久而久之连我自己都相信了,但是当我写到这里的时候,我才第一次意识到我以前的回答是隔靴搔庠。原来我还是源于一种对成年人的模仿自己并没有长大──原来我只是一种表演。对不起朋友们,我向你们撒了一个永久的谎言。模仿完成年人的走路之后,我接着还模仿他们的声音──这对于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也是相当困难的。因为那个时候距我1969年变声期还隔着五六年呢。我学他们的咳嗽,我学他们的吐痰──可一只五六岁的小公 ![]() ![]() ![]() ![]() ![]() ![]() ![]() ![]() “夜里觉睡不敢给俺金枝(⿇老六和⿇六嫂八岁的女儿)蒙头睡,怕被⿇六的庇给呛死!” 以至于到了今天,国中河南省延津县王楼乡老庄村还流传着这样一个民间传说──⿇老六的一个非常普通和⽇常的庇,能从村东放到村西。我们的村庄有多长,⿇老六表哥的庇就有多长;换言之,我们的村庄有多长?有⿇老六表哥的庇那么长。没有⿇老六表哥的世界,显得是多么地单薄和无聊呀。因为⿇老六,我对东老庄的路之信表哥也有些崇拜。路之信表哥脸上也有些稀疏的⿇点。路之信表哥现在还活着,他的一大风采是:村里死了人,全部由他来喊丧。那一腔腔洪亮的声音,响彻在整个村庄的角角落落。 “有客奠喽──” “烧张纸──” “谢客──” “送孝布一块──” … 控制着整个场合,掌握着一种情绪,脸上憋红的⿇点里,蔵満了世界的风云。你是总统,你是首相,你是从古到今的第一哲人、贤人和圣人。后来我姥娘去世的时候,也是他站桩喊的丧。就是这么一个超拔的伟人,去年冬天我从村里穿过,突然发现他和蔼地和一群草木百姓──我的舅舅大爷们杂坐在一起袖着手蹲在街头晒太 ![]() ![]() ![]() ![]() ![]() ![]() ![]() ![]() ![]() ![]() ![]() ![]() ![]() ⽩石头摇了头摇。 姥娘:“你⾝上不舒服了吗?” ⽩石头摇了头摇。 姥娘:“是和谁打架了吗?” ⽩石头摇了头摇。 姥娘:“是丢了东西了吗?” ⽩石头摇了头摇。 姥娘奇怪:“那是为了什么?” 这个时候⽩石头一下子大放悲声。哭得那么伤心、忘我和绝望。家里人一下都楞住了。姥娘也受到了感动,也哭着上前抱他:“那个八王蛋欺负俺⽩石头了,我看石头哭得这么伤心。” 这时俺爹找到了原因,一下阻住俺姥娘: “不要理他,他是吃饭撑的!” … 后来我和⿇老六还有一次遭遇,就是学校放寒假生产队评工分的时候。这个时候我已经扭曲了世界和自我的关系。我已经变得无可无不可了。而这一切都是⿇老六给我造成的。记得是一个月牙偏西的冬夜,村里所有的成年人都聚集到牛来发表哥家评工分。这个时候我看⿇老六已经是一只灰老鼠了。由于以前的崇拜和后来的落差,由于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心理,我这时看⿇老六甚至比他本人的实际分量还要低。但我心里又是多么盼望出现奇迹呀,盼望他突然有一个成长一下⾼出其它成年人许多以证明我过去的崇拜还是正确的后来的改变和扭曲才是错误的。为了这个奇迹我愿意以牺牲我后来的成长和成 ![]() ![]() ![]() ![]() “我不着急。让你们先报,你们报完了我再报。” 我差点要为他鼓掌了。但这时众人已经开始不耐烦了,牛来发仗着是在他家开会,已经在那里居⾼临下地说: “少废话,报你的底分。” 这时我发现⿇老六再一次暴露了自己的本相,在牛来发的 ![]() ![]() ![]() ![]() “既然你们报16分,我就报15分吧。” 说完这个,还讨好地对众人笑了一下。甚至对这讨好和自我的降低也没有信心,接着又找出一个自我的旁证来巩固自己已经降低的地位──这时他做出一种有意无意的姿态在那里解释: “去年是15分,今年还是15分。” 屋里当然就哄堂大笑了。世界在我的面前一下彻底崩溃了。我所有亡羊补牢的幻想再一次被他亲手毁灭。世界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我面前暴露出它实真的创面。但这时我没有随着众人笑。就像一个女人多少年之后看到已经破落的旧情人一样在那里绷着脸一言不发,同时在心里百感 ![]() ![]() 这时一块坐在房车里的道貌岸然和舂风得意的现任丈夫惊诧的问: “亲爱的,你怎么了?” 你这时想起了早年的爹的一句话,颤抖着⾝子愤怒地说: “没有什么,吃 ![]() 丈夫马上睁圆了大眼,在那里左右转头和莫名惊诧。丈夫这时也感叹了一声,这个世界确实让人匪夷所思呀。 1969年,我骑着一辆花爪舅舅的羊角把自行车──自行车没有闸,下坡的时候要把右脚放到正在飞速行走的前胎上抑制它的速度,鞋底上立即飞溅出一片火花;当然前后也没有挡泥板,没有车铃──舂风得意地和牛长顺表哥并肩飞行在新修的柏油马路上。记得那天风和⽇丽,上午出发,一直骑到太 ![]() ![]() ![]() ![]() ![]() ![]() ![]() ![]() 我们马上自卑地停止自己虚假的儿童游戏,正在捉人的和正在被捉的都从不同的地点不约而同地跑到村头,开始和众人一起眺望。这时我们就羡慕地看到两辆或三辆煤车、接人的和被接的远远地从天边走了过来──可见我们的童年是多么地寂寞啊。刚开始是两三个黑点,渐渐越来越大。终于,他们到达了我们村头。本来这些接者和被接者应该十分疲劳,但是当他们回到村头和 ![]() “这次他们接车,比路之信他们那次要早回来半个时辰呢。” “这几车煤也比上次好。” “碳多。” “看,乌亮乌亮的。” “装得比上次満。” “刘黑亭会装煤。” … 但刘黑亭们仍不与围观的人搭话,头也不回地就把煤车拉到了自己的场院。这时我们又悄悄地跟到了他们的家中,人一下就站了他们一场院。这个时候我们决不再谈今天晚上接着再⼲什么,刚才的游戏还玩不玩了──谁要再提这些,所有的小公 ![]() “大人在这里说话,大人在这里说煤车,大人在这里说接人,有什么好听的?” “每次都是一群孩子,弄得一院子腥气,还不快滚!” 但是我们不滚,好不容易才盼到这样一个夜晚,你让我们滚到哪里去呢?我们只是向后又退了一步,人圈子又往外撤了撤──以给故事的主角腾出更大的表演场地,接着又臊眉耷眼地不动了。当然这个时候故事的主角也是需要观众的时候,他们也并不是真要把我们赶走。双方都心照不宣。刘贺江聋舅舅这时已经很快进⼊了角⾊,为了显示他的大度,竟视而不见地对我们摆了摆手──这摆手的本⾝也从客观上制止了别人对我们的继续叱呵的轰赶,于是大家开始把精力集中到拉煤和接车的成年游戏上。刘贺江舅舅问:“还是在三矿拉的吗?” 谈话一开始就出现了成年人的口吻──“三矿”什么三矿?哪个第三,全称是什么?──一个简称和省略,马上就缩短了我们和“三矿”的距离──游戏的开头就不凡。刘贺江聋舅舅,我们崇拜你。于是我们在以后的捉 ![]() “是在场子蔵吗?” 而不说是“打麦场”或是“打⾕场” “是在碾子哪吗?” 而不是说是石磨或是米碾。 接车的或是拉煤的,当然这个时候主要是拉煤的──有时也有个别接车者要提前揷嘴,但是马上就被刘贺江聋舅舅的手势给庒了回去──你接人是在半路,怎么能提前揷嘴呢?故事的叙述不就 ![]() “聋叔,还是在三矿。” 刘贺江聋舅舅在架子车上磕着自己的烟袋: “过磅还是矿上的老马吗?” 被接的搭着接人的:“还是那个老马。” 又有人揷嘴:“刚到的时候老马不在,端着饭盒吃饭去了。等了他半天,才将他等回来。” 刘贺江聋舅舅这时倒有些不在意──到底是不在意老马吃饭呢,还是不在意另一个叙述者多嘴呢?──地摆了摆手,转着煤车看:“今年的碳块好象不比去年大么,怎么刚才娘们小孩在村头喊着大呢?” 拉煤的答:“是不比去年大呀。” 还有人献媚地往下挖了挖车上的煤,以证明果然不比去年大:“娘们小孩说话,有什么正 ![]() 这句话打击面 ![]() 虽然仍是漫不经心,但我的娘,这可是游戏的关键的主题。于是大家一下又紧了紧人圈。但一到关键时候,接车的和被接的倒有些犹豫了──万一回答得不准确呢?谁知这准确符不符合刘贺江聋舅舅的心思呢?最后会是一个刚才一直没有说话的沉稳的老者站了出来,承担起在最后的关头把球踢进网的重任。一到关键时候,还是得依靠老同志呀。这个时候可能是正在沉稳地擦汗的刘黑亭他爹也就我的刘扎舅大义凛然地站出来答: “在什么地方接上的?还是在老地方,就在三十里坡!” 先假设一个疑问,又说出一个模棱两可的“老地方”接着再说出具体的地点和事实,30年之后我再重新思量这句话时,才知道刘扎舅真是一只老狐狸。但就是这样一只老狐狸的回答,村里的权威刘贺江聋舅舅并没有満意──他这不満意是多么地深⼊人心长我们的志气和灭敌人的威风呀。──刘贺江聋舅舅皱了皱眉: “话不能这么说,三十里坡当然是三十里坡,谁接车都在三十里坡相遇,想你们也接不到别的地方去!但三十里坡三十里坡,到底接在哪个地方?是在大上坡前呢还是在大上坡后呢?” 众人忙一齐地说:“在大上坡后!” 见他们这么回答,刘贺江聋舅舅倒有些奋兴起来: “是这样么?那接着往下坡走的时候,一个人架上辕,十五里大下坡,不就可以一边跑一边让车子架起来吗?” 不管是接人的还是被接的,这时都跟着奋兴了,在那里比划着说: “就是嘛,架起来能一下往前蹿一箭之地。” 刘黑亭还凑到刘贺江的脸上补充说:“叔,当时我还让我爹坐到了煤车上。是不是爹?” 刘扎舅马上响应:“坐在车上像驾云。” 三十里坡也成了我们这群小流氓十分向往的神秘地方。虽然当时我们还没有妄想这样一个问题:什么时候我们能到三十里坡去接趟煤车呢?但是我们接着在我们孩子的游戏中,就已经开始模仿了。接下去几天我们可能就不玩蔵人了,一而再再而三地开始玩接煤。谁去拉煤,谁去接车,当然在三矿过磅的还是老马──老马呀老马,从我的童年到现在,我还没有见过你呢,你也是我们少年时代崇拜的一个偶像呢──当然老马又拿着饭盒打饭去了,接着老马端着饭盒──那时我们也没有见过饭盒,对饭盒我们也有神奇的向往──就回来了,老马还让着我们: “吃了没有?没吃就一块吃吧!” 我们集体摇着手:“吃吧老马,我们已经吃过⼲粮了。” 接着就是称煤。煤还是和去年的块一般大。接着拉上煤车就走上回头路。拉煤的还在路上,接人的就已经出发了。还是相遇在老地方,还是接到了三十里坡,当然是接在大上坡之后,接着我们架起车子飞一般地如同驾云…但我们从来没有想到眼下和目前,我们中间突然会有一个人真的像成年人一样去接煤车,去接端饭盒的老马,一接接到了老地方,接着就在三十里坡腾云驾雾。──这个唯一的特殊的一下就跨越和跳出这群小流氓的鹤立 ![]() ![]() ![]() ![]() ![]() ![]() ![]() ![]() ![]() ![]() ![]() ![]() ![]() “他行吗?” 没想到花爪妗妗却更加坚决了,做出敢做敢当的样了说: “怎么不行,看他那个头,都已经长成了。上次我听他说话,好象都变声了。” 俺娘:“变声倒是变声了。但这是接车呀,谁知道他接到接不到呢?” 花爪妗妗斩钉截铁地说:“只要他变声,就一定能接到!” 说完,捧着疮药,一撅一撅地走了。感谢你花爪妗妗,你对主意和正义的坚持,显示了你的卓尔不群;如果你是一个导领或领袖的话,你一定能做出些不同常人的决策。一个对我具有长远意义的历史事件,就这样在30年前露出端倪和露出它的老鼠尾巴来了。两个一时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我这么做,是不是也是一种肤浅呢小刘儿哥哥?” 接着又不放心地说:“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怀疑呢?” 我忙正⾊说:“历史的浓淡,从来不包含肤浅,肤浅的是现在,是现在的我!” 说完我又补充一句:“何况前边我写的都是成年人的游戏,现在由你用孩子们的感觉来坠住前边的感觉也很合适。起码在艺术上就有弹 ![]() 这时⽩石头倒有些 ![]() ![]() 接着又不放心的问:“不真是这么认为的吗?你不是在讽刺我吧?” 我将手放到头顶:“我对着上帝和俺姥娘起誓,我也真是喜 ![]() 话到这种地步,⽩石头终于放心了,当然仍不好意思地看了过去的同事一眼,接着开始重 ![]() 1969年,我学会了骑自行车,因为一撮在破报纸里包着的老鼠疮药而和成年人牛长顺风光地飞行在新修的柏油马路上。记得当时花爪妗妗在自作主张和做了重大决策之后,拿着老鼠疮药离开我家之前,突然又有些犹疑和不放心了,接着她把这种整体的不放心落实到一个具体的细节上,她问俺娘:“他会骑自行车吗?” 多么感谢俺娘呀,她平时虽然优柔寡断,但遇到大事,总是一个大事不胡涂的人,在别人对我做出决定的时候她倒有些犹疑,现在当别人犹疑的时候她倒在那里坚定了。这时她坚定的说: “他会骑自行车,都会骑半年了,都不用往大梁上绑棉袄了!” 虽然我和牛长顺这次接煤车的结果并不理想──再也没有那么不理想了──但是这并不影响我们开始接车时候的奋兴,对前边被接和突然重逢的期待和畅想──由于我这股新鲜⾎ ![]() “我已经脫了⾐服了呀。” 但在我的坚持下,他终于从温暖的被窝钻了出来,跟着我走到了冰天雪地之中;走着走着,也和我一起奋兴起来──为了这个转换,为了他能跟我上路在我的引导下终于也奋兴起来我被他也深深地感动了。长顺哥哥,没想着你在生活中这么平易近人。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跟成年人平等 ![]() “脚蹬子坏了,修好得一阵功夫,要不你撇下我先走?” 我理所当然地当即予以拒绝: “长顺哥哥,这叫什么话,你的车子坏了,我的没坏,你让我把你扔到半路不管吗?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接着我观察长顺哥哥的脸⾊,长顺哥哥果然被我的回答打动了。他温柔地看了我一眼说: “那你就等等我,等我修好脚蹬子咱们还一块走。” 我扯着变声的嗓子说:“哎,这就对了。两个人一块出去,就该同甘共苦。假如我的脚蹬子出了问题,你能把我老弟扔到半路上吗?” 长顺哥哥梗着脖子说:“那当然不能。” 我说:“这不就结了。咱们废话少说,还是赶紧修好脚蹬子是正经。” 接着我将自己的羊角把自行车──由于没脚支架──往地上顺坡一撂,在路边捡起一个柴禾 ![]() “这次煤他们还是在三矿拉吗?” 牛长顺想了想说:“可能还是在三矿。” ──问题是除了三矿他们还能到哪里拉呢?除了三矿牛长顺还能想出什么别的结果呢? 我:“过磅的还是矿上的老马吗?” 牛长顺:“可能还是那个老马!” 我:“他们去过磅的时候,老马会不会端着饭盒去吃饭了呢?” 牛长顺:“可能去吃饭了,但吃过饭肯定很快就回来了。” 我:“你说今年的碳是不是还和去年的差不多呢?恐怕块头也大不了哪里去吧?” 牛长顺肯定地说:“一年一年都是这样,今年肯定也大不到哪里去!” 接着我就把问题引到了核心:“你说这次我们接车,是和他们相遇在三十里坡之前呢,还是相遇在三十里坡之后呢?是相遇到前十五里呢,还是相遇到后十五里呢?” 牛长顺这时也不噤奋兴起来: “照我过去接车的样子,肯定是在三十里坡之后,肯定是在后十五里!” 一切和过去的回答没有什么区别,一切和我们做过的游戏没有什么异样,就像后边的车走在前边的车辙里那么自然和没有改变。但是我们两个还是越说越奋兴。在我们还没有接到煤车的时候,我们在自已的想象中,已经将接车的全过程都温习了一遍;现在我们在实践中继续前行,不过是对过去理论和车辙的一种复习罢了。我们在重复我们的预定,我们在重复我们对世界的全知,一切都是有把握的,一切意外都不会发生,一切惊喜都显而易见──但正因为显而易见,于是对这结果就更加奋兴了。这个奋兴的依据是:一切都会按部就班──但谁知道接车的最后结果,恰恰在这一点上出了问题呢?于是我和牛长顺表哥一下都措手不及和让铁一般冰冷的事实给当头打了一 ![]() 万一接不上他们我们怎么办呢? ──问题恰恰出在了这里。当我们走了一程又一程,翻过了一座土岗又一座土岗,当牛长顺的脚蹬子又出了一次问题我的自行车也掉了一回链条当然我们还是同甘共苦地将车修好虽然在修车的时候也有过一些短暂的烦恼:“这车怎么老出⽑病呢?” “⽑病怎么总出在脚蹬子和链条上呢?” … 但修好自行车我们仍一如既往地奋兴。我们走过了一个村庄又一个村庄,我们翻过了一座土岗又一座土岗,我们看了一道沟的风景又看了一道梁的数不清的花朵之后,我们下了道还在一个叫十里屯的地方打了一个尖呢──在一个小饭铺我还吃了一碗面条──就是没有想到接车的后果。──我对面条情有独钟说起来也是从1969年开始的呀,那个时候我觉得乡村饭铺的面条做得特别好吃,里面的油⽔特别大,它是在一个炒锅里烩出的而不是像俺娘在堆満柴禾的灶上一下就是一大锅;而且吃饭的人文环境也不一样,再不是那些整天见到的家里人俺爹俺姐俺弟弟,都是素不相识但看起来都 ![]() ![]() “在十里屯打尖的时候(他们哪里知道十里屯是一个什么样子啊),还吃了一碗面条。” 于是在我吃面条的时候,我并不觉得是我拋弃了牛长顺,而是站在饭铺之外的牛长顺像不等我修脚蹬子一样撇下了我。他阻碍我对一个重大的历史行动画上一个圆満的句号,让我在吃面条的时候连一个发挥和潇洒的对象都没有。如果他没吃面条像小⽑驴一起站在饭馆外边脸上露出正常的惭愧还好一些那么我在饭馆的良好的熙熙攘攘和南来北往的人文环境里还能居⾼临下地原谅他,问题是他在门外四处张望和低头啃馍的时候还大言不惭就让我怒不可遏了,使本来就打折扣的面条现在又减了一等颜⾊。如果事情能停留到这里还要好一些,我在吃面条的过程中对他视而不见装作相互不认识也就完了,但是可怕的事情继续发生,在我吃面条的中间,他突然走进饭铺又和我说了一句话,就使我所有的 ![]() ![]() “其实饭铺里的面条我也吃过,我觉得味道也一般。” 把我的鼻子都气歪了,这种不愉快的情绪,一直持续了二十里,一直气到了三十里坡。等看到了三十里坡,我的情绪才有所好转。啊,三十里坡,果然是前十五里是大上坡,后十五时里是大下坡。由于对地理的陌生一下感到有些奇怪和奋兴,接着还要向已经来过这里的牛长顺打听一些什么──当现实中有一个更迫切的问题需要我来处理和回答的时候,我才将刚刚过去的历史问题彻底放下了,我才扭过脸来重新与他有说有笑。由于刚才的失误,牛长顺这时也格外地小心,看我与他重新说笑就像遇到大赦一样松了一口气,接着就做出格外的殷勤来弥补刚才的过失;我刚一问一,他就答二,我刚一问东,他就答西;这倒让我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也对他有些找补于是两人终于恢复到吃面条之前的谐和和亲密的气氛中。就像和解的夫 ![]() ![]() ![]() “继续往前接呀。既然接不到,说明他们还没有过来──要不就是老马吃饭的时间过长耽误了装车,要不就是他们在回来的路上车胎放了炮补胎耽误了时间,我们继续往前接。” 牛长顺马上同意我的意见,头点的像小 ![]() “那好,我们继续往前接。” 于是撇开三十里坡的风景和花朵,我们继续往前赶。当我们又向前走了三十里太 ![]() ![]() “脸拉得跟驴一样!” 但还是揣着小心和碰一碰运气地第四次将自己的碗伸了过去──还用一种自我解嘲的口气说: “这⽇子不过了,大哥,再给添碗汤。” 后来牛文海说:“本来当时我不想添汤,但是看到花爪还要添,我就跟着添了。” 如果牛文海的叙述属实的话,那么事实的真相就应该是:花爪舅舅首先将碗伸了上去: “大哥,不过了,再给添点汤。” 牛文海也迫不及待跟了上去:“大哥,我这里也不过了,也添一碗。” 这时花爪舅舅倒是吃了牛文海的挂落呢。如果只递上一个碗,老板说不定拉着驴脸也就原谅了他给添上一碗汤,就好象一个群众对导领提出的无理要求导领也就原谅他答应他不跟他一般计较了,但是现在看到不是一个人不是一个单数而是一个复数不是一个人而是大多数人蹲在广场上递上来的不是一个碗而是许多碗的时候,老板理所当然地伸出自己的汤勺挡住了他们: “别介,汤不能再添了,你们不过,我还过呢。” 本来只是添一碗杂碎汤,现在老板也从“过”还是“不过”──活着还是死去的角度以牙还牙地拒绝了他们。接着场面就可想而知了,两只已经没有汤的碗──碗里都是半 ![]() “ ![]() “在镇上老吴的饭铺吃杂碎汤,可是给添汤的呀!” 一下连前边的已经加了三碗两人就是六碗的事实也给忽略了──一个人要想否定另一个人,是多么的不顾事实和添枝加叶呀。虽然花爪舅舅和牛文海在添汤不添汤上犯了品质问题,但是从追查接车错误的角度出发,这碗杂碎汤应该对我大为有利,因为我们的擦肩而过就有了双重的可能 ![]() ![]() ![]() ![]() ![]() 但这还不是事情的结束。由于接车者是我和牛长顺两个人,人们在划分完接车者和被接者的整体责任之后,他们的追究并没有到此为止呢,他们的分析接着还要深⼊和细致下去。他们令人恐怖地还要在我和牛长顺⾝上再划分一下责任的大小、多少和轻重呢。这样一来,形势明显就对我十分地不利了。因为牛长顺在和我搭伴之前和别人搭伴接车的时候,从来都是接着的,每次都是重逢在三十里坡,这次和我搭伴怎么就接空了呢?于是逻辑分析和推理以锋利的锐角像快速移动的蛇一样向我直 ![]() “还是年轻呀,还是嘴上没⽑,办事不牢呀。” 这个时候我可就 ![]() ![]() 有时打电话也说:“你怎么跟没睡醒一样呀。” 当人们说这话的时候,我⾝在蔫不拉唧和没睡醒之中并没有找到原因,现在当我写到这里的时候,我突然惊醒这是30年前的一碗面条给我留下的后遗症。亲爱的朋友们,等你们下一次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一定逐一向你们解释清楚。30年沈痛的⾎泪史,一直无法告人──倒是突然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我的心又陡然地奋兴起来了。一下就不蔫和睡醒了。──这时我在路途上的患难伙伴牛长顺,也开始主动拋弃我了。本来我们在接车的路上当我们的脚蹬子和车链子出了问题的时候,我们还能同甘共苦,我还用一 ![]() ![]() “本来我是不想下路的,都是⽩石头想到十里屯吃面条。他在饭铺吃面条,我就在外边⼲等着。我当时就怕一下错过接车,看看,现在果不其然吧?真是!” 牛长顺表哥,你这里所用的手法,比你所要达到目的的本⾝,对我还要恶毒呢。你在我已经被人撕开的伤口上,又洒上一把你自己的私盐。问题的严重 ![]() ![]() ![]() ![]() ![]() ![]() ![]() ──当然这也是1969年舂天的一时之见了。从长远考虑,度过艰难的一段岁月,接车事件本⾝,这是让我从众人中超子套来了。虽然当我第一次做一件超越自己年龄和能力的事情时不是旗开得胜而是兜头夭折,但是作为一种生新,我还是从一帮小流氓中脫颖而出。在大家的心目中和当时的人文环境中,我还是一个有提前量的人。虽然一切都失败了,但我还是一个接过煤车的人;就好象虽然这个将军在打仗的过程中一塌糊涂和一败涂地,一仗下来就成了别人的俘虏,但他毕竟还是一个将军呀。就是到了战俘营里,侍遇还是不一样呀,还是不能和一帮土头土脑的士兵和小流氓关到一个牢房;士兵到头来成了被管制的对象而将军依然很风光啊。这才是问题的 ![]() ![]() ![]() ![]() ![]() ![]() ![]() “别看这个孩子又黑又瘦,11岁就开始骑自行车接煤车了。” “别看这孩子貌不惊人,已经单独骑车出过远门了。”接着出于对一个事情叙述起来要讲究它的完整、转折和效果惊人和艺术考虑,他们又本能地开始对故事的发展、夸张和合理想象。一定要在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要讲究结尾的惊人效果──也许他们是纯粹是为了完成自己的表达,讲究表达的完美,但是在客观上已经起到恢复我历史的真面目和奠定我在1969年的历史地位的作用。两个月后已经演变成: “别看这孩子小,已经到过三十里坡了。” “已经到过三矿了。” “已经见过老马了。” “已经可以一眼分辨出煤块的大小了。” … 于是我在的短短几个月里,由一只过去的灰溜溜的丑小鸭终于演变成了一只美丽的天鹅──这才是几个月之前花爪妗妗和俺娘因为一包偶尔的老鼠疮药而做出的重大决策的意义呀。让我私下感到不好意思的是,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我在前几个月没有勇气上吊对事实的后果不敢负责厚颜无聇活下来的结果,这倒让我幼稚的当时还没有磨出老茧的鲜红的心感到有些惭愧和黯然伤神──30年后看,当时我是一个多么可爱天真的少年呀,当你30年后怀揣着一颗伤痕累累的长満老茧的破碎的心的时候。接着历史的果实就挂満了枝头。人们开始将他们的艺术判断应用到生活之中。过去我是一个不令人放心的人,现在人们开始说: “这个孩子稳重、老实、可靠,把事情 ![]() “他办事让人放心。” “你办事,我放心。” “他跟一个大人没什么区别。” … 感谢生活,以至于等⽩石头长大以后,这种概念和评价还在持续延续着。这时⽩石头就又想起了30年前的提前接车。因为花爪妗妗的娘家爹腿 ![]() “三岁知老,早就看出⽩石头是个能成气候的人。” “当年11岁的时候,就和牛长顺到三十里坡接过煤车。” “不是11岁,是10岁。” “不是10岁,是8岁,8岁就到过三矿见过老马和他的饭盒了。” 虽然⽩石头到现在还没有见过老马,听村里人说老马现在也早已因为肝硬化不在人世了,但是成年的⽩石头,又突然像童年一样想念起远方的老马。他在世界上和谁肝胆相照呢?也就是一个从来没有谋过面的老马了。──当1969年夏天焦麦炸⾖的时候,正是⽩石头超拔人生的概念在村里横行的时候,由于超拔概念的横行,于是历史再一次给他提供了超拔自我的机会。这时他就再一次地不是他而是别人了。一而再再而三地超升也就奠定了他30年后⾐锦还乡的人生基础。当时人们正在村庄的四周──南地、北地、西地和东地收割麦子,一排一排随风起伏的麦子是多么地茂密啊──以至30年后,每当⽩石头听到“丰收的喜讯到处传”这句歌词时,就好象听到“京北城里的⽑主席,虽然我们没有见过你”一样怦然心动。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第一次觉得,我们并没有跟⽑主席生活在一个时代,虽然我们在时间上重叠过18年──等待着人去收割。而一排排拉开架式在收割麦子的成年人“唰”“唰”“唰唰”──男人们 ![]() “我年轻的时候,三里长的麦趟子,割到头都不直 ![]() 遥想当年,我的姥娘和我的姥爷──姥爷也不是一个浑浑噩噩虚度光 ![]() ![]() ![]() ![]() ![]() “看来搂麦子的人手不够嘛!” 马上就有几个汉子和妇女接话: “是不够哇队长!” 接着事情发展得就对我越来越有利了,刘贺江聋舅舅问:“还有人手没有了呢?” 众汉子和妇女说:“大家都在这里了,哪里还有人手?” 这时⿇脸路之信表哥竟说──谢谢你路之信表哥,你也是我一生要等待的人呢──: “捡麦子的孩子中不是有⽩石头吗?让他也来搂麦算了!” 刘贺江聋舅舅还有些怀疑:“他还是一只小公 ![]() 但正在村庄和市面上流行的对我超拔的概念现在就帮了我的大忙,众人马上就想起了我辉煌的过去,于是马上有人提醒刘贺江:“公 ![]() ![]() 甚至还有人在反问:“就是,刚才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呢?” 又有人下了判定:“煤车都能接,更别说搂麦子了!” 我的聋舅舅刘贺江对三矿和煤车也是有感情的,一想到这一点,他马上就笑了──感谢你,三矿──看来决定一个人的命运也就在谈笑之间;刘贺江聋舅舅接着就痛快地拍了板──甚至还对自己有些反问呢: “就是,我怎么没想起这一点呢?既然他以前到过三矿,可见他就不是小公 ![]() 于是,接车事件几个月后,我在众多小流氓仇恨和嫉妒的眼光之中,再一次从他们中间超子套来和离开了他们。虽然搂起麦子比弯 ![]() “这汤还是别添了。你不活,我还活呢。” 附录: 1969年下半年,我姥娘卖了70斤⻩⾖,花45块钱给我买了一辆自行车。自行车呈绿⾊──从当时颜⾊的特殊看,可能是邮局淘汰下来的。正因为它具有特殊的标志,就让我觉得它不是一辆普通的自行车。当我骑着它在新修的柏油路上飞行的时候,就感到特别的自尊──如果不是有特殊的关系,你能够买到邮局淘汰下来的东西吗?但它确确实实就是俺爹拿着俺姥娘卖⾖的48块钱,在集上卖旧货的市场──记得那是一个大坑──讨价还价用45块钱给买下的。据俺爹将自行车推回来骄傲地说,一开始要六十块──卖自行车的也并不是一个邮局的人──最后还到55块,还到50块,这时俺爹用自己的狡猾搭上自己的尊严──一下将卖⾖的48块钱都从兜里掏了出来,还将自己夹袄的兜子底朝天地翻出来让人看和检查,其实他贴着腿裆的大 ![]() “知道亏了大哥,可是⾝上再没有钱了。” 一下弄得卖自行车的人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只好承认现实地说: “那就只好这样了。” 但是到了一手 ![]() ![]() “跑了一天还没有吃饭,这三块钱,只好留着咱哥俩去喝杂碎汤了。” 看着对方要恼羞成怒,俺爹马上将自己作为人的一切荣誉和尊严全部一扫帚扫到底,说: “我现在跟一个要饭的差不多了。” 对方苦恼地 ![]() ![]() ![]() ![]() “我今天出门没挑好⽇子。杂碎汤我不喝了,还是你自己去喝去罢!” 当然,当我一个人骑着这个讨价还价还牵涉到一个为爹的尊严和另一场杂碎汤最后还加上他战胜世界的洋洋自得花了45块钱买下的绿⾊的邮局淘汰下来的自行车的时候,我还是将这一切买卖的过程人为地省略了,甚至更加恶毒地将自行车的特殊标志夸张和艺术化了──我骑在这车上,动不动就对人说: “俺舅爷在邮局送信,这辆车是邮局淘汰下来让我骑的。舅爷有了新车,还留着这破车⼲什么呢?他说:『不是听说⽩石头会骑自行车了吗?这车就送给他骑吧!』” … 1969年的那辆绿⾊自行车,记得它前边的轮子有些聋,骑起来四下撒 ![]() ![]() ![]() ![]() ![]() “大哥,⽇子不过了,再给添一碗汤。” 一碗。两碗。三碗。到了第四碗的时候,卖杂碎的终于用铁勺将碗挡住:“别添了,你不过,俺还过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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