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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雅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曾在天涯(白雪红尘) 作者:阎真 | 书号:39114 时间:2017/9/5 字数:1547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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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 思文以我们俩人的名义,又申请到了多大原来那幢楼的一套房子。发派房单的那天她打电话叫了我去。工作人员验了我们的护照,社会险保号和结婚证,发下了派房单。半年来结婚证一直还在思文手中庒着。办完了我说:“这下寄回去办了吧,都拖有半年了。”她说:“你真的就那样着急,我还会赖在你⾝上吗?”我笑了说:“办了是件事,谁知道哪天我就回去了呢?”她说:“你五万块钱就差不多啦?这么快!”我说:“你再抓在手上也没有用,就寄给你朋友办了去,你要找什么人也自由些。”她说:“现在你出名了,是个宝贝,我抓着你不放!我是个懂道理的人呢。”我又问她搬家要不要帮忙,她说:“我叫了赵文斌帮我开车。”我说:“还有古博士吧?”她不做声。我说:“赵文斌我半年没见到他了。”她说:“他现在发了,开了个装修公司,请了几个人做事呢。”我问她要了赵文斌的电话号码。分手的时候她说:“下次到人唐街帮我买袋米,单车后面放了米我骑不稳。”我应了,又说:“古博士也不帮你买。”她说:“暂时不去⿇烦别人好些。” 我回到家里,思文又打来电话说:“刚才忘记跟你说了,我妈妈前几天来信,问我们是不是一定要分开。”我说:“你看呢?”她说:“你看呢?”我说:“都半年了,她老人家还问这个?”她说:“老人是老人的想法,国中的老人你也可以理解,你别怪她。”我说:“老人的想法就算了,她又不是当事人,里面的事情她也是一头雾⽔。”她马上说:“算了算了,我也没说不算了,我只是把她的信告诉你一下。” 过几天我买了袋米给她送去。她说:“这袋米我可以吃两个月了。”我说:“再有个博士来就只能吃一个月了。”她给我钱。我说:“还要你这几块钱?”她塞到我手里说:“你拿了,别回去心里又别别扭扭丢了魂似的。”我说:“我就那么钱 ![]() ![]() ![]() ![]() ![]() ![]() ![]() ![]() ![]() 到了家才走到楼梯上,张小禾站在厨房门口说:“快接电话,铃都响半天了,还在响。”电话是思文打来的。她说:“这么久你才到家?”我说:“四处玩玩看看去了。”她说:“刚才对不起了,是我不对,你还是跟我送米才来的。再说我现在有什么权利对你发态度?”我说:“没关系,我这个人骂一骂也是可以的,人不给人骂骂做人还有什么意义呢?让别人消了气也是一种贡献,对不?”她笑着说:“你那嘴越来越油了。说真的,你生我的气了吧。”我说:“生什么气,你当我的心 ![]() ![]() ![]() 六十八 我发现张小禾的生活习惯有了一点变化。以前我晚上十二点多钟回来,她总是熄灯睡了。可现在她睡得很晚。我下班回来,刚上了楼,她就出来到⽔房去洗脸,或者到厨房拿东西吃。见了我,就跟我说几句话,顺便要我到她房里坐一会。坐一会我说:“这么晚了,你明天还要上课呢。”她说:“快试考了,要多看一点书。”我说:“那更不敢打扰了。”站起来要走,她指了椅子说:“坐你的,我看书累了,也想有个人说说话。不过你烦了困了想去睡,你就去。”我连忙说:“不瞌睡不瞌睡。”说一会话我告辞去睡,她送我到门口,自言自语地说:“我瞌睡了就会熄了灯去睡。” 以后我晚上回来,见她房里还有灯,就“咚咚咚”敲三下门,推门进去。有时路上耽误了,或者看别人打牌回晚了点,她房里的灯还亮着,轻轻推一下门,并没有闩,于是敲三下进去。她说:“今天下班晚些啊!”我说:“车老也不来。”从此我下了班就尽快往回赶,知道有人在等自己。有天我“咚咚咚”地敲了门进去,她在看录象,见了我,把录象机关了。我笑着问:“你潜意识中是不是在等着这三声响呢,你自己诚实说!”她说:“哟哟哟,好了不起,这三声响不响,我今天晚上要眼睁睁到天明了。”我在椅子上坐了说:“现在倒还不至于。”她嘴一撇:“哟哟哟。”我问她什么时候试考,她说:“圣诞节边上去了,还有半个多月。”我说:“过节你都准备⼲些啥呢?出去冬令营?”她说:“我还想问你呢,过节你都准备⼲些啥呢?”我说:“过节对我可不是好事,餐馆停业两天,就没钱了。在家里呆也呆了。我们这些人,又没人找去玩。”她笑了说:“钱 ![]() ![]() ![]() ![]() ![]() 张小禾在 ![]() ![]() ![]() ![]() ![]() ![]() ![]() 她在 ![]() ![]() ![]() ![]() 她又照镜子,说:“问你一件事,你要保证两点。”我说:“问我一件事还要我保证两点!”她说:“你不保证我就不问了。”我不理她,若无其事地拿了本书翻看。她说:“人家问你呢!”我把脸转向她。她不做声,我又去翻书。她说:“问你呢!”我说:“你问出来,我耳朵都准备好了。”她直笑说:“你保证两点。”我说:“好,你保证两点。”她一指我说:“是你!”我一指她说:“是你!”她说:“那我不说了。”我说:“好,好,保证两点。第一点──她说:“第一点,不准出去说。”我说:“绝对保证。第二点──”她说:“第二点,实事求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我说:“绝对保证,有三说三有五说五。”她说:“那我说了。”我说:“我耳朵已经进⼊状态了。”她说:“那我就说了。你说,多伦多的女孩子,只算陆大来的,是不是徐丽萍最漂亮?”我说:“她也算一个,最漂亮还不一定吧?你说过,最上面就没有了。”她说:“那还有谁比她漂亮?”我说:“有谁呢,差不多⽔平的总还有几个吧?”她指了自己说:“那,那,那我和徐丽萍,哪个漂亮些?”我吓了一跳,没想到她自视这么⾼。可我还是毫不犹豫地说:“两个人其实都差不多。”我想如果我说她还漂亮些,她也会相信的,可我又不愿违拗了自己的看法那样说。她说:“我觉得徐丽萍漂亮些,围着她转的男的那么多,那天去玩看得出来。”我说:“是吗?我没注意。可能她是演员,会打扮些。你要那么打扮起来,还更照人呢。”她说:“你别讽剌我呀!”我说:“这是讽剌你吗?那我以后也不敢实事求是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说真的,不要说好听的听,好听的话我是不听的。”我还不至于就蠢到跟女孩子实事求是的地步,说:“骗你⼲什么,我说好听的你又不付钱给我。再说你又不是喜 ![]() ![]() ![]() 六十九 第二天我休息,快到中午才起来。张小禾听见了声音,从厨房里探头出来“喂”一声。我跟到厨房,她说:“今天你别做饭,吃我煮的稀饭,保证你吃了还想吃。”我说:“吃了还想吃,又要你煮,又吃了更想吃,那怎么办?永远这样吃下去,你又不肯!”她说:“肯不肯哪要看你自己。”我说:“我自己肯了,不知你肯不肯?”她说:“不肯!”我说:“吃上瘾了,不可自拔,我就赖上你了,你肯也是肯,不肯也是肯,你可怎么办?”她说:“这种事不是赖得上的事,要看人家愿不愿意。”我说:“这种事要看人家愿不愿意,人家不愿意──煮,也不能说拖她的手。要怎样你才愿意?”她说:“要表现好。”我说:“那怎样才算表现好?”她说:“吃完把碗洗了,也算一点!” 我开了不锈钢⽔池的龙头准备洗脸,她吃惊说:“你在这里洗脸!你平时也在这里洗脸?我都是在里面洗菜的!”她说着手拍一拍⽔池。我说:“脸也洗过,脚也洗过,这里面洗出来的菜炒了特别鲜,你没觉得?”她说:“你个癞壳子!”一只手接了⽔对我⾝上一洒,我一闪开,到⽔房去了。洗了脸我又到厨房,看见她拿出七八个瓶子,分别装着绿⾖、⽟米、芝⿇、红枣、苡米等,每样倒出一点放在锅里。我说:“开中药铺了。”她说:“这样最营养。你别呆在这里,只管去写你的东西,好了我叫你。” 我回到房里,手中拿着圆珠笔,眼呆呆望了窗外,心中 ![]() ![]() ![]() ![]() ![]() ![]() 我把稀饭搅一搅说:“凉了。”低了头去喝,她说:“放点糖。”说着用勺敲一敲桌上一个深绿⾊的塑料筒。我加了糖,把稀饭喝得“哗哗”的响。她用调羹敲着自己的瓷碗一片响说:“轻点,轻点,加拿大饿了你吧!太 ![]() ![]() ![]() 吃了饭张小禾去看书,我闲翻了一会书,一时有了情绪,写了一篇二千多字的杂文《你觉得怎么好怎么就好》。写完看看张小禾房里没有动静,一个哈欠上来,又倒在 ![]() 我骑了单车,让她在后面搭了。我说:“别在心里笑我,跟我就只有单车,除了我你跟谁也有小车。”她说:“就不必说这么多了吧。看路,汽车来了。”我说:“这么怕死的人,还说活着还不如不活好呢。”她在我背上轻轻戳一下说:“那是打个比喻。”又说:“总没有人觉得穷好。”我说:“那也别说绝了。国中有句话,三年讨饭,县官不换,穷有穷的乐趣。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也真有。”她说:“那你不是。”我说:“那我不是。人间的烟火我要食,人间的别的也不能少。”她说:“别的是什么,你说清楚点。”我说:“你知道。”她说:“我不知道。”我说:“你真不知道我就说了。别的是个人,是谁你心里知道的,我不说了。我有时心里冲着就想食了她。”她说:“那反正是别人。”我说:“那反正是别人。”她说:“是别的别人,不是我。”我说:“是别的别人,不是我,当然不是我。”她说:“跟你说不清楚。”我叫她坐稳,抓住我的⾐服。她⾝子向前靠一点,抓着我的⾐服。我说:“再抓稳点。”她⼲脆把手从后面挽过来,轻轻搂了我的 ![]() ![]() 在小杭公酒家我点了一个套餐:一份姜葱双龙虾、一份清炒油菜、一份虾仁汤。我还要再点一个炒菜。她说:“尽够了尽够了。”我说:“既然来一趟就丰富一点。”她说:“装什么阔大爷!”我就不再坚持。菜端上来,她说:“我后悔了,不该跟了你来,你的钱也不容易,⾎汗钱,我吃了心里不安。”我吃着说:“谢谢你理解我。不过孟浪也不至于就潦倒到那个样子。”她说:“我也没有钱回请你。”我说:“你中午就请了我了。你算个有心的人,要是别人,吃了一抹嘴,说一声,孟浪好潇洒,等着你下次再请他。”她马上问:“你还带谁来过?别人她是谁?”我说:“他是个男他,不是个女她。”她说:“是带思文吧?”我说:“告诉你是别的别人,不是林思文是个男的,骗你吗?”她说:“你没带思文下过馆子,我就不信。”我说:“在加拿大没有带过林思文。”她说:“哪你说别人吃了嘴一抹。”我说:“你怎么听着别人就是个女的?”她说:“我觉得就是。”我说:“还真是个男的,从国內开会过来,国內的朋友介绍他打电话给我。我请他到这里吃一顿,让他点菜,他一口气点了三样最贵的,那一顿吃了我一百多块钱,我心里恨得直庠,太不是东西!别人的钱就不是钱吗?以为加拿大有钱捡呢。又后悔不该装那个潇洒,在家里泡一包方便面给他吃也就 ![]() 从小杭公酒家出来,已经八点多钟。我载她在桥上停了,两人伏在桥上看下面⾼速公路上的汽车。来来去去的小车在我们眼前是一红一⽩两道看不到尽头的线。我说:“早几个月不认识你的时候,我在这里看汽车,一看就是一两个小时,你信不信?”她说:“我信,怎么不信?”我说:“妈的,这么多小车,也不算个稀奇东西,就没一辆是我的。”她说:“那只怪你自己,不怪加拿大。”看了一会,我忍不住把一只手轻轻摸索过去,象是无意地碰了她的手,她并不回避。我用一个指头在她手背上轻轻触摸。她还不动,不停地和我说话。我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一点急促和紧张,把手轻轻移了回来。她说:“我有点冷了。”我说:“回去吧。”她说:“再看一会。”过一会又说:“我有点冷了。”我说:“你再说冷就是给我提供了某种借口,可别怪我。”她不再说冷,指了下面的汽车和远处的⾼楼,说些闲话。过了好一会,她说:“回去吧,真的冷了。”我想也没想,把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向自己⾝边搂紧点说:“还冷吗?”她不动,也不说话,我感到她的⾝体在微微颤抖。过会她拍一拍我那只手说:“别这样,孟浪,这样不好。”话音中带着一点哭声。我把手缩回来,去看她的表情,倒还平静。我说:“恨我了吧?”她说:“没有。”两人都沉默着。我抬眼望去,行银区那几个着名行银的总部大楼灯光通明,在夜中闪着光,CN塔看不清塔⾝,塔顶的光一明一暗地闪。我没话找话,问她:“你上过CN塔没有?”她说:“下雨了,回去吧。”我觉得脸上脖子上果然一点一点的凉,对着灯看出是雪。我说:“是雪,又下雪了。”说着雪就大了起来,分明地在风中飘。她坐在单车后面不说话,手也不再挽到前面来。我找些话来说,她只“嗯嗯”地几声表示听见。我把雪赞美几次,心中慌了起来,嘴也不那么便利,竟有点前言不搭后语。到了家里两人之间还是有点不对劲,道声“晚上好”各自回房去了。 七十 我猜不透张小禾是怎么回事,明明是有了意思,临阵又滑脫了。我很后悔那天还是太冒失了一点。我非常怕她把我看成一个有所企图的人,一个情场猎手。两年多来我不怎么注意自己在别人心中的形象,在一个暂时漂泊的地方,我觉得那没有必要,而且我也没有信心去塑造自己。但这几个月,我却有意无意地在张小禾面前注意着自己的形象。开始我没意识到自己在进行这种努力,一旦意识到就觉得这简直就是一个完整 ![]() ![]() 幸好她还是照旧和我说话。我感到她稍微向后退了那么一点点。我也放宽了心,也向后退了一点点,让出一点空间作为做朋友的距离。想着这异国他乡,有这么个女孩子经常陪着,说说话,我也该知⾜了, ![]() 圣诞夜张小禾到教会去了。下午走的时候她随口说了句:“晚上回来。”她叫我也去,我没有去,我觉得她的邀请并没有十分的坚定。她刚走就飘起了漫无边际的雪。我坐在厨房的窗前去看那雪,又把双重玻璃窗推开一条 ![]() 不断有人打电话来约我去吃晚饭,我都回说已经有约在先了。我知道自己是在等着张小禾早点回来。到了九点多钟,我开始失去耐心,心中十分恨起她来。我几次跑到楼下去,二房东家的门 ![]() ![]() ![]() ![]() ![]() ![]() ![]() ![]() 我又到楼下去,雪下得更大,密密地在风中卷着。街上偶尔驶过来一辆车,在雪地里碾出沙沙的声响。我看见街灯下远远地过来一个人,⾝影好象是张小禾,在雪花飘飘中一直走来。我马上退到门里,从玻璃窗往外看。人影看不真切,似乎披着件什么。我记不起她下午是不是拿了什么遮挡风雪的东西出去。人影近了我赶忙上了楼,站在楼梯转弯处盯着楼下的门,心里设计着怎么做出懒洋洋若无其事的样子,对她今晚的行踪一字不问,呵欠连连准备觉睡。等了一会,门竟没有响。我下了楼,从门窗往外张望一下,开了门出去。那人不见了。我下了台阶,看见那人已经走过去了,看背影竟是一个很⾼大的人。我一扬手在自己脖子上劲使菗了一下,心里骂着:“心糊涂掉了,眼也花了吗?”打了自己又觉得心里委屈,象挨了谁的打,心中痛恨有点狂疯:“这个死东西,还不死回来!”我抬起头,让雪花一片片落在脸上,去体会雪花融化时渐渐扩张开的那种微庠的感觉,觉得心中平静了一些,又用手一抹,脸上 ![]() ![]() ![]() 过了十二点,总算听见楼下的门响了一下,脚步声一步步上楼来。我心中的气一窜又上来了,想去关灯关门,又怕来不及了,脸朝着墙轻声打鼾。脚步声在厨房停了一会,有什么细细地响,又在我房门口停了,听见张小禾推开了门在轻声问:“睡着了吗?”我不动,她回房了。我把⾝子转过来脸朝了门,仍闭了眼。过一会她又停在门口,轻轻叫一声:“孟浪。”我猛地一掀毯子翻⾝起来,坐在 ![]() ![]() ![]() ![]() ![]() ![]() ![]() ![]() ![]() 到她房里,她把录象带放了,坐到 ![]() “我也是个人呢,是个──男人。”她目光离开电视,看我一眼,放了心说:“你不会,你吓我的。”我又问:“上次那个人还找过你的事没有?”她说:“打几次电话来,我听了是他就挂了。”我说:“他说他要报仇,笑痛人的肚子。其实呢,骗了人也不一定就是坏人,有时候骗也是因为爱上了谁才骗的。”她说:“你不知道。”又说:“你还为他说话?什么意思!”我连忙说:“我说有时候不一定就是说的你那个时候,谁也不一定就是你。”她眼盯了电视机说:“好乖的嘴,只是谁也不是傻瓜。”我这时想找个机会表示自己对那个人的嫉妒和愤恨,有不共戴天之仇,却苦于摸不着话头转这个弯。我零零碎碎说些话想绕过去,她总不太搭理。渐渐地⼊了戏,她说:“晃眼。”把灯熄了。我坐在椅子上,从侧面去看她,只见电视机的光映在她脸上,一明一暗的闪,那认真凝神的神态又是一种风情。我心里只想挨了她坐在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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