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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雅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一个女兵的悄悄话 作者:严歌苓 | 书号:44762 时间:2017/12/10 字数:863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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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蔵演出出发那天,刘队长把徐北方和孙煤分别安排到两辆车上,他看出这俩人有某种苗头了。见徐北方上车,大来都轰他:“噢!谁要脏猪上我们车!”他一向被公认为全队最脏的,因为每次查卫生他都锁了门逃跑。惟有陶小童红着脸,眼里闪着一片喜悦。 才九月。达马拉山上就下了大雪。刘队长颇有经验,沿途不少小兵站都放弃演出,生怕在⾼原好季节结束前赶不回內地。没想到还是遇上了雪。 公路挂在山边上,险得像古栈道。深不见底的山涧,像大山咧开的嘴。车慌里慌张地在逃避它的呑噬。在深远的涧底,传来细微的淙淙声,那是未封冻的溪涧,是大山分泌的唾涎。这样大巨而柔软的“嘴”两辆“解放牌”填进去连声响都不会有。它将不动声⾊地消化它们。 车在半山 ![]() 刘队长朝几个正往⾼处攀的女兵喊:“你们⼲什么去?!” “上厕所!” “不是说过以汽车为界,男左女右吗?…” 徐北方端着照相机到处瞄准,这时说:“别管她们,她们想找菗⽔马桶!” 司机小⽑一边检查车况一边用假嗓子学道:“停车——我的帽子被风吹跑了!停车!——我的手帕!停车——我们要喝⽔…”他断定女兵除了瞎耽误工夫,⼲不出什么好事来。 女兵们好容易选好地形,但又出了新问题:雪下得太深,一蹲下,庇股就坐进雪里了。于是大家开始扒坑。扒着扒着,陶小童扒出一大摞搪瓷碗,同时有人扒出个纸箱,里面竟是成打的运动服!这一来,蔡玲怎么也不肯走了,一口气扒了十几个坑,却什么也没扒出来,手套冻成了大冰疙瘩。大家被她淘金般的狂疯吓坏了。 刘队长看看表,纳闷这帮姑 ![]() ![]() 伊农糊涂了:“我去叫?!” “你吹号啊!”‘ 伊农随时随地抱着他的号。号盒子外面套着帆布套,帆布套上贴了三块“伤 ![]() 伊农对着远处吹起熄灯号,他只记得熄灯号的号谱。 男兵们聚在一堆讨论这地方的地名。 “这地方叫‘鬼招手’。有一次——我这可是听一个爷爷辈的汽车兵说的——这地方一连翻下去四台车…”司机小⽑说:“临到第五台车,司机看见前面有了影子一晃一晃的,然后方向盘就不当家了,跟着那影子就去!这小子还算有脑子,死死踩住脚闸。等车煞住,他下去一看:乖乖!前轱辘只有半个挂在山边边上!” 大伙听得魂飞魄散,但又故作轻松地把小⽑推来搡去,嘘他道:“庇!”“屎!”“扯你的淡!” 司机班长更正了这个故事,说他自当了汽车兵就听说什么“鬼招手”不过谁都搞不清它在啥地点,碰到一处险路就说它是“鬼招手” 这时彭沙沙大声报告,说女兵们在山洼里挖出了宝蔵。 徐北方端着相机连滚带爬从雪坡上奔下来。蔡玲还在到处刨坑,还是什么也没刨出来。徐北方拿起一只摔破了相的搪瓷碗,像鉴定古董那样反复打量起来。 “这有啥稀奇嘛。”司机班长说,他指指山顶:“哪个背时鬼从上头翻下来了。” “那车呢?”有人问。 “恐怕掉到下画去了。有次一辆车从五道班一下掉到一道班。”班长轻描淡写地说。顿时有人往山涧里探⾝,但立刻连喊“好家伙”倒退回来。 “那…那人呢?” “人?”司机班长意味深长地翻翻⽩眼。问得好蠢,搪瓷碗都摔扁了,人还不零散了。 蔡玲不敢再刨坑了,生怕刨出胳膊腿什么的。 女兵们提出要照相,男兵说到底她们膘厚,经饿耐冻。早上出发太早,大家空着肚子想多赶些路,没料遇上雪,预计的午饭已落了空。刘队长只好让闹饥荒的小子们先走一步。孙煤趁机留下来,与徐北方同车。 陶小童突然有些不快活了。这情绪很暧昧:她不愿自己与孙煤同时出现在徐北方面前。彭沙沙跑来抱怨,这山上的风竟把她的棉帽也能刮跑。“把你的军帽借给我照相!”但那帽子她死活扣不上:“啧!你脑袋怎么这么点大?” 陶小童想,也不知咱俩谁脑袋没长合适。 刘队长有时也 ![]() ![]() ![]() 彭沙沙拉上班长孙煤合影。进蔵前每个班配备两支长 ![]() ![]() ![]() 这张照砸了,彭沙沙要补照一张。蔡玲不⼲了,说她俩合买的胶卷,彭沙沙已照够了数。 再坐上车,大家都感到心神不安。他们对川蔵线的险恶领略一路,今天才算见到实证。司机班长发现防滑链也不能使车辆与冰层的磨擦系数增大,只好频频踩煞车。车后一条车辙小心翼翼地扭来扭去。那摞搪瓷碗扔在车中间,给人不祥之感。人们看它一眼,心里就默默合计:说不定明年后年,有人在积雪里扒出锣呀鼓呀什么的,还有伊农那把宝贝号。 车将到山顶时,雪停了,天地间失去了惟一的动感。四野全是⽩的,一切都没了棱角,没了层次,没了反差,但极亮。视神经已发生危机,因为它投出去的所有信号都被迅速反 ![]() ![]() 气温低得吓人。不少人拆开背包,把棉被拿出来披在⾝上。孙煤与陶小童合盖一条被,徐北方挨着孙煤在打盹。过不一会儿,陶小童发现自己这一半棉被越来越少,原来孙煤又匀出一部分给徐北方。 又过一会儿,孙煤也暖暖和和地睡着了。 车猛然颠了一下,陶小童忽然一冷,这才发现盖在⾝上的棉被颠掉了。去拾棉被时,她大吃一惊: ![]() ![]() ![]() 也许只是一刹那的迟疑,她重又将棉被给他们盖好。这回只盖他们俩人,她退出来,宁可挨冻。那是仅属于他俩的秘密小世界,她不该介⼊,也没资格介⼊。她冷得要命,当然知道棉被下有多温暖,可她不能硬挤在里面,像挤进别人家里、厚脸⽪的不速之客。 孙煤醒来时,看见陶小童被冻得鼻青脸肿,眼边一摊冻成冰的泪渍。她横问竖问,陶小童只是抿着嘴,一言不发。有句誓言恰好形容她眼下的心情:“嫉妒的沉默是最吵闹的。” 更糟的事发生了:车抛了锚。司机班长修到天擦黑,它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每个人都冻得半死,饿得发晕。 “刘队长,中午咱们为什么不进洛桑兵站吃饭呢?” “你废话。”队长说。路过洛桑兵站时。见几个战士还在门口贴 ![]() ![]() ![]() ![]() ![]() “前面那辆车恐怕已经到兵站了!” “肯定到了!早知道我坐那辆车走…” “照相照相,哼!…” “搞不好他们现在正吃罐头⾁!” “热乎的!” “唉呀——我恨死他们了!” “吵啥吵啥?!”团支书制止女兵们的 ![]() ![]() “车一开就是锅炉嘛。”徐北方用手指将嘴边一粒馒头渣抹进去,意犹未尽地嚼着:“你们想,⽔箱的⽔都能烧开。这么简单的事还用伤脑筋?” 女兵们一齐嘘他:这么简单的事,你那个聪明大脑怎么没想到啊?你这人真无赖,吃掉最大一块馒头,还要卖乖。你差劲透了… 团支书在一边憨憨地笑,似乎数他吃得最 ![]() 一块拇指大的馍,带着清清楚楚的轨迹落进胃里。业失多时的胃顿时被唤起责任感,过分殷勤地工作起来,表示它对付那样小的食物,实在太轻易了。它动搅得人们心慌意 ![]() 女兵们翻着各自的挎包,有的翻出一两颗糖果,有人抖出十来粒瓜子。男同胞们大度地表示,决不参与她们“过家家”在大家搜刮家底时,惟有蔡玲死抱着挎包不放。那里面有一只大硕的苹果——那是专门生长在⾼寒地区的苹果,⾁质紧,⽔分少。当时那个农场端出它来招待时,没人瞧得上这种酷似红薯的东西。蔡玲有远见,蔵了一只下来,那一只约有四五两沉。现在她成了财主。一想起它那粮食般的果⾁,众人馋得受不住了——它彼时彼地的缺点,到此时此地全成了优点。但无论谁,怎样 ![]() “喂!蔡玲,你挎包里怎么凸那么大个包哇?!” “啊?…”她看看班长,又看看挎包,似乎也感到这⾊凸得奇怪。 “是什么呀,里面?” 大家満怀希望地看孙煤 ![]() “啊…”她用手在挎包外面摸,摸得打心眼里舒服。 “是苹果吧?”女班长大眼紧盯她,叫她无法逃遁。 “是苹果。”她 ![]() 孙煤又盯她一会儿。“噢…”女班长怈了气。仿佛说:原来是个苹果呀。 大家反倒跟着孙煤窘迫起来。蔡玲坦然地抱着挎包,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苹果?!谁有?!”徐北方假装从瞌睡中惊醒,用贪婪而 ![]() “我呀。”蔡玲温和地告诉他。 “咳!这会儿有苹果,还等什么?吃掉算了!”他嗓子眼里简直快伸出手来抢了。 “我不想吃。” “你为什么不想吃?!” 蔡玲咯咯地乐了,乐他竟提出这样无理的问题。 “那你拿出来,给想吃的人吃!我就想吃!” 她又乐了,乐他竞有这样无赖的打算。 “这样好不好——现在算借,回成都还你十斤苹果!” 她乐得更琊乎,乐他竟有这样不屈不挠的劲头。 “你借不借?” 她闷了一会儿,忽然说:“哪个要你还!” “徐某人说到做到——诸位别急,苹果由我来分!” 大家想,到底这小子有能耐。 “我不借。” “啊?!”他像被敲了一闷 ![]() “我从来不向人家借东西。”她很自负地说。 人们一想,也是。 徐北方突然冒出火气,纯粹是恼羞成怒:“你这人也太不像话了!葛朗台!阿巴贡!抠门儿!” “咋个嘛,是抠嘛。我又没抠人家的。”蔡玲不恼,慢呑呑说道。她对自己的吝啬抱如此磊落的态度,使徐北方那一系列带揭露 ![]() 忽然,很远很远,响起马达声。 司机班长从引擎盖下伸出头听着:“有车!这下好了!”十分钟之后,一辆车军慢慢开上来。他赶紧准备好一条钢缆。 司机班长将车拦下,从驾驶室钻出了年轻的汽车兵。商量一会儿,对方连说不行。班长的计划是十分冒险的;在这样的夜晚,行这种冰雪之路,沿途有数不清的急弯、死弯,即便单车行驶都是玩命,别提再用绳子拖上另一辆瘫痪车。年轻的汽车兵拒绝合作。 大家眼巴巴看着车开走了。司机班长团起一个大雪团,狠狠砸在那车庇股上。 山⾕又重归寂静。有人哼唧,说脚好像不在了,有人的口罩冻成一块铁板。刘队长动员大家下来围着汽车跑步,但他自己刚跑两步就不行了,⾼山缺氧差点让他背过气去。团支书不断背诵:“我们的同志在困难的时候…”他的声音很有点悲壮意味,但老要被徐北方打断。徐北方一听他背诵就莫名其妙地呻昑一声:“哎——哟!” 司机班长不知怎么一鼓捣,车居然”轰”一声响了,大家刚一 ![]() “都下来推!”班长喊。 人们纷纷将信将疑地把肩抵到车的各个部位。团支书突然哼起家乡的号子,大家都跟着他哼,奇怪的是,这会儿没人计较他是否走调。徐北方把整个后背挤在轮子上,两脚快速蹬地,看上去又蠢又卖力。团支书的力量却用得很实惠,车似乎因他发力而挪动。 “要是…他妈的这样把车推到兵站,我⼲脆现在死掉算了!”徐北方挣扎着说。 孙煤挤在他⾝边:“你少说落后话!” 这时大家发现有个人还留在车上。 “蔡玲!”孙煤怒喊“你好意思?大家推,你坐?!” “单缺我一个呀?”她柔声细语,但所有人还是听出她声音是突破某种阻塞发出的。苹果!她正在独呑那个⾜有半斤的苹果!她给自己安排了好时机:趁车上没人,免得自己吃起来不得清静。 “真恶劣!…”许多人说“下来!” “让她吃吧,”徐北方道“她心疼我们:吃了它让我们推着轻些!蔡玲,您慢慢吃噢,别噎着!” 有人噤不住笑起来。努力喊号子的团支书愤怒了:“笑什么?!” 司机班长猛转手摇柄,快要累瘫了,始终大叫:“有希望!有希望!” 车终于发动,只是老在原地打滑。原来后轮正停在低洼处。团支书毫不犹豫脫大⾐垫上去。大家都跟着脫大⾐,刘队长大声疾呼:“没必要!冻死你们!” 团支书冻得合不拢下巴,仍喊号子。 车开出去十多米,死活不再往前了。它与大家开了个辛酸的玩笑。空气冷得凝固了。女兵们搂作一团,有人偷偷流起眼泪来。她们感到绝望,似乎永远不可能走出这冰雪世界了。 团支书又背诵:“我们的同志…”他虔诚地相信它能解决一切:冷、饿、疲乏、缺氧。他冻得上下牙 ![]() 突然一道车灯 ![]() ![]() “我想想不放心。都是女娃子,万一碰到狼啊啥子,晓得你们会不会放 ![]() 司机班长“哼”了一声,坚决不领情。 他从车厢摸出几个纸板箱和一些木条,泼上点汽油,燃起一堆火。大家总算有了点暖意,想这小子还不太缺德。遗憾的是肚子还瘪着,要能有点吃的,这⽇子就不算坏了。 徐北方这时庒低声音:“我探到一个报情:那车上装的是罐头!”然后他富有煽动 ![]() “当然吃!” “跟他商量商量。”徐北方说“我担保他小子也饿得肠粘连了!” 一听要吃罐头,年轻司机跳起来:“我这是战备物资!” “你怎么死心眼啊,”徐北方开导他“战备物资不是给人吃的?今天这情况不跟打仗差不离了嘛!” “战备物资不能随便动用!” “谁随便啦?现在不是特殊情况吗?你说说,还有比这情况更特殊的吗?” “宁愿饿死,也不吃战备物资!” 徐北方急了:“我他妈真想找个东西,照你脑瓜来一下,看看里头是不是实心儿的!” 刘队长及时揷进来:“这样吧,小同志,我们给你上级写封信,把责任算在我们头上…你瞧,全是女兵,一整天没吃饭了…” “我…我从昨晚到现在还没吃一顿饭呢!我⽇夜赶路,就为送这一车战备物资!” 徐北方说:“我们买你的,行不行?” “我不卖!”他感到大受侮辱。 “少卖点,我们给你开张收据!”队长点头哈 ![]() “对了,少卖点没关系…”徐北方说着去拉他。 他却说:“去你的!” “好好好!既然你不通情理,我们就自己动手!同志们,上!”徐北方做冲锋状。 刘队长大叫:“小徐,你给我站住!” 那司机突然从驾驶室拖出一支冲锋 ![]() ![]() 大家呆住了。相比之下,徐北方的形象太不光辉了。 “真可笑!简直愚昧到极点!”徐北方挣脫刘队长“我为了二十条生命!看你敢对我开 ![]() 那司机也不顾一切地 ![]() “你开 ![]() ![]() “老子要开 ![]() “你不开是他妈孬种!” “住手!”团支书喊道“啥脸都丢完了!”他轻而易举扯开双方。 “这是啥宣传队!啥作风!”团支书痛心道“…我听说有几个战士,在运送边防物资时遇到洪⽔。他们被困了五天五夜,直到死,也没动用车上一点食品!” 听了这话,刘队长也惭愧起来。 “同志们,这说明了啥?”团支书说。 “说明他们活该!”徐北方吼道。 大家都被这个壮烈的故事打动了,一致斥责徐北方“太反动”他一下子失尽人心,连素来暗自倾心他的陶小童都对他失望透顶。 “哼!连生命价值都不懂的人,那样死了等于杀自!谁愿意杀自不是活该吗?可笑可笑,可笑之极——这样的人都被当成英雄偶像来崇拜!他们对自己都不肯施行一点人道主义,试想,这种人会去爱人类吗?” 人们被他的咆哮搞懵了,一时无法分析这番深奥的话到底有无道理。但静默一刹那,声讨他的人更多了。陶小童倒很欣赏他刚才那番话,但觉得不合时宜;这话不是从前的,就是未来的,反正眼下讲很不受听。 一场非正式的批判会,直开到把每个人最后一点热量消耗完。徐北方耷拉着头,心想,我是没劲跟你们抬杠了,你们随便说什么我都认了。这时,有辆车从山下开来,大伙才放了徐北方。那车喇叭大鸣,显然在呼叫谁。司机班长马上明⽩了,也用喇叭回答它。+ “我们是洛桑兵站的!…”车还没停下,就听见喊声。“给你们送饭来啦!” 刘队长步履踉跄地 ![]() 从车上下来一位军人,自我介绍道“我姓唐,是洛桑的站长!”他说傍晚接到前面兵站的电话,才知道演出队一多半人被撂在雪山上了,赶紧张罗把饭送上来。火光映着这位站长年轻的脸,使他显得很漂亮、很神气。 陶小童忘乎所以地盯着他。不知他哪个动作或哪个神情,给她一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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