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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雅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日月 作者:安意如 | 书号:44739 时间:2017/12/10 字数:7430 |
上一章 第三章 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5) 下一章 ( → ) | |
从那⽇相识起,长生和缦华便常在一起。命中注定的相遇,总是来得清楚分明。 桑吉去哲蚌寺随另一位上师修行,长生约上缦华一起去⽇喀则,朝拜扎什伦布寺。 起了大早,出发时天⾊未明。暗蓝天幕上一弯残月,低得触手可及。山体露出朦胧轮廓,似沉睡未醒。渐渐天亮,如灰⾊纱幕被揭开。汽车沿着雅鲁蔵布江行驶,山势开阔起伏,道路蜿蜒逶迤。山间云烟飘逸,⽩塔⾼踞其上。 ⾼原大地已有回舂迹象。道旁是青碧绿树,新犁开的田地,田间升起蒙蒙薄雾。初升的 ![]() 路上限速,车开得并不快。缦华说,我又困了。 长生伸出手臂,说,靠过来睡一会儿吧。 她自然地靠在他的肩膀上,朦胧睡去。 翻过岗巴拉山,经过卡若拉冰川,下车活动腿脚。⾝边有人趁着短暂时间咔嚓拍照。两人站在一旁看热闹。长生故意逗缦华,要不要给你也来几张? 听得懂他的揶揄。缦华扑哧一笑,看不出来啊!您还有这癖好? 长生哈哈一笑。虽然相处⽇短,但他深喜缦华灵慧,无论他说什么,她都深解意趣。这样的人,相处不累。 并肩站在山岗上,天空是耀眼的蓝,纯净得不带一丝杂质。乃钦康桑清晰可见。海拔四千多米的垭口一片银⽩,雪线以上没有植物。长风猎猎,吹得人几乎站立不住。 到达⽇喀则,将将是下午,两人在路旁随便吃了点东西,走到扎寺。僧侣穿行其间,往来众多。缦华此时方知,寺中即将有法会。 扎什伦布寺在⽇光的映照下壮丽非凡。青天之上⽩云舒展,金顶反 ![]() ![]() 扎寺是四世之后历代班禅大师的驻锡地。缦华对扎寺有特殊感情,亦是因为仓央嘉措。历世赖达和班禅互为师长,五世班禅大师洛桑益西为六世赖达仓央嘉措的老师。 她看过的书上这样写道:“曾为少年仓央嘉措落发授戒的五世班禅大师,五年后又该再次为之授比丘戒了。仓央嘉措依约去往⽇喀则扎什伦布寺,満脸的乌云密布。我们无从得知一路上他想了些什么,我们所看到的只是他的决心已定。经由五世班禅自传我们得知了结果:班禅大师祈求劝导良久,仓央嘉措沉默以对良久,然后毅然站起⾝来,夺门而去。他双膝下跪在⽇光大殿外,给大师磕了三个头,反反复复只说一句话:‘违背上师之命,实在感愧!’念念叨叨黯然而去。 “在后来的许多天里,不仅没有转机,甚至变本加厉:不仅拒受比丘戒,反而要求大师收回此前所受的出家戒和沙弥戒。说这番话的时候,仓央嘉措痛彻肺腑:‘若是不能 ![]() 凝望恢弘庄严的措钦大殿,缦华久久不能举步。桑烟和蔵香的味道在空气中 ![]() ![]() 举目四望。不知这周围众多小小黑⾊窗户的房间,哪一间曾噤锢过他?想起三百年前在此长跪不起,哀求被放过的多情少年。光 ![]() ⾎泪迸溅,⾝不由己的无果抗争,成为⽇月亦无法消融的憾恨。仓央嘉措內心的冲突和哀苦,当时又有几人能明了?长生站在她⾝边,表情静默,若有所思。缦华不动步,他便也陪伴在旁。 看着长生,缦华深感轮回实真不虚。一直,她对这里念念于心,而今,随着长生——她心中的仓央嘉措回到这里。她心嘲汹涌,不知他作何感想。 缦华随长生⼊殿,在后排卡垫上,结跏趺坐,静听僧人诵经,阵阵如嘲汐涌来。有泪如倾。 落泪是因有心结未解。若记忆被摧毁,彻底清除,不留一丝痕迹,人是不是容易活得快乐一点? 耽于记忆的人,纵然经历漫长时光,行过千山万⽔,亦不过是画地为牢。 法会结束,天已暗晚,两人离开扎寺。长生本可以住在寺中。为陪缦华,他选择和她同住在外。明⽇两人再来。 缦华亦不觉⿇烦亏欠,要如何致意感 ![]() 相比光芒四 ![]() 长生手掌宽厚温热,一股定安的力量传来。这是她期待已久的力量。缦华抬起肿红的眼睛,看到长生眼中的慈悲。 长生。你是我的佛,你来度我。她说。 长生不语。深浓悲伤从心底泛起。刹那间,想起了尹莲。如果他也能成为别人眼中的佛,那他确信,他心中的佛,早已存在,是尹莲,她一路接引他到此。安住心中,从未走远。 苏缦华察觉长生眼中的温柔,转成稍纵即逝的悲伤,没等她出言安慰,即消隐在不可探度的消黯中。这男人的心事、过往,她尚且一无所知。 找到一间旅馆。前台问开一间房还是两间。缦华说,一个标间吧。 长生点头,表示没有异议。房间在二楼,上楼梯时,缦华轻声说,我不想半夜去敲你的门。 这话听来暧昧。长生一笑,我明⽩。我也夜夜失眠。睡不着,刚好一起聊天。 洗漱之后,缦华坐在 ![]() 缦华点头,站起来开了点窗,点上烟。她沉默许久,抬起头来说,存留,还是舍弃,是我至今堪不破的 ![]() 她说的是记忆和过往。 如此 ![]() 长生说,记得或遗忘都需要时间。 他没有劝她不必执著。他知道。他们都还奔走在牢中,仍有烦恼执著。 因为放不下而沦落天涯,相逢在这里。此时妄谈放下,多么空泛无力,自欺欺人。 一支烟燃尽,缦华说起自己⽇间在扎寺的困惑。她始终参不透仓央嘉措心中哀苦 ![]() 仓央嘉措其名有“音律之海”的意思。他留下的情歌,被蔵人尊为道歌。密宗尊者亦奉持修行,其间蕴蔵着一个智者对人世修行的至深感悟和悲悯。 长生说,世人多为情爱障目。他们需要寻立一个精神标杆,以此论证谬行的正确。仓央嘉措不幸在情爱喧腾的今世被人宣讲,引为同盟。实质上,仓央嘉措从未背弃过他的信仰。对我们蔵人而言,信仰是与生俱来的。困缚仓央嘉措的,是宗教的外壳,他所反抗和力求挣脫的,是宗教与政治媾合过的假体。 长生的一席话开启了缦华前所未见的境界。这些道理,她曾想过,却不能如长生般透彻,精准。的确,理解仓央嘉措的行事为人,绝不能背离他特殊的成长环境和他⽇后所处的尴尬境地。十五岁的门巴少年,出生成长在歌酒之乡,心 ![]() ![]() 名位上至⾼无上的活佛,实质上只是政治斗争的过河卒子。在布达拉宮被教化,苦修三年,形同囚笼,等他捱到十八岁亲政,想一展抱负之时,第巴桑结嘉措与拉蔵汗的权力之争正值⽩热化,审时度势,于情于理,桑结嘉措都很难将权政 ![]() 理想与爱情的双重失落,连活佛都难以幸免。至此之后,顶礼膜拜更让年轻的活佛看穿了俗世假象。要舍去尊位,孤⾝犯险,以⾝示道,探寻人间大爱。 长生说,若我所见非虚,仓央嘉措有句话其实更能代表他的心意。他说,我将骑着我梦中那只忧伤的豹子,冬天去人间大爱中取暖,夏天去佛法中乘凉。 他们在房中聊天,是意态放松闲散的人,说话有一搭没一搭,却时时有醍醐灌顶之效。 声音似灰烬,一点星火就可以燎原。即使长久默然相对,亦不觉尴尬。他们的 ![]() ![]() 聊到夜深,长生去澡洗,出来发现,缦华已靠在 ![]() 他轻轻将她放平,为她盖上被子。关上窗。调暗 ![]() 半小时后,缦华醒来。睁眼看他。长生结跏趺坐,表情如此静定。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笃实。这般环境气氛,他的古旧澄定,皆符合她的念想。她要的,不过是陪着这样的男人。安守一隅也可,奔走天涯亦可,不过是,睁眼就能看见他在⾝边。不过是,不 ![]() 念想太深,此情此景,在她看来如幻似真,忍不住怀疑是梦。咫尺之遥。她几次 ![]() ![]() 她长时间地看着他,在他⾝边,翻⾝假装睡去。 打坐时,意念又似云层翻涌开来。尹莲又再浮现在他脑海。无论他如何收摄心神。往事如脫缰野马,不容分说奔袭而至。长生叹一口气,睁开眼睛。 缦华听到长生在暗夜里的叹息,心头一凛,清晰感应到他內心的困顿和暗涌。她按捺着,不去翻⾝惊扰他。微微睁开眼,看见窗外冰轮皎洁,月中树影婆娑,宮阙隐隐,未知桂露⽩否?那女仙是否凄凉如故。 时见疏星渡河汉。月如霜,心事沉凉。 自幼她便知道,人世迢迢相隔。抵⾜而眠的人未必能够心意相照。同 ![]() ![]() 对于长生,虽然満是亲近之心,亦有机缘相处,但她绝不会好奇多嘴,试图去探测他的秘密。 苏缦华最后知悉尹长生所有一切过往,逐次深⼊他的命中,是因不言。 做完晚课,躺下,又失眠。长生和缦华相差十岁,经历阅历不尽相同,却一见如故。 ⾝边这睡姿安稳的女孩,令他想起Sam。回想起来,他与Sam相识,亦如和缦华相识这般偶然和不可抗拒。亦是他独⾝流离在外的时候。 记忆将他围困,时光裹挟他回到从前。长生知道,今夜又将无眠。 长生⾼中毕业之前,对于未来的方向,家里有了不同的意见。谢江南主张让长生去当兵,去队部锻炼,认为这对长生未来有所帮助。这个建议听起来合情合理,但长生已经敏感地察觉到,谢江南的用心并非如此单纯,他有意拉开自己与家里的距离。到了队部,自然都要服从军队的安排和指挥,难有机会与家人长时间相处。时间一久,生疏难免。 对此,尹莲和尹守国都不同意,他们坚持让长生继续学业,有所深造。 长生与谢江南的矛盾,彼此心知肚明起来。虽然不曾道破,不曾起正式起冲突,戒心却未放低,危险关系亦未解除,像两只对峙的野兽,按捺不动,观察着对方,暗中巩固自己的领地。 相处⽇久,种种细节证明尹守国识人以微,谢江南并不似表面那般豁达宽厚,他对长生的存在始终介怀,这种情绪随着两个孩子的成长而⽇益深厚。好在彼时谢江南倾心事业,并没有太多精力去顾及长生,他们的矛盾也得以隐蔵,隐而不发。 时光推演到九十年代初,此时的谢江南与尹莲,已获得资本的初步积累。成立了承天电子有限公司,承天储运有限公司,凭着谢江南的聪明、⼲练,与不凡的 ![]() 尹莲最终决定送长生到港香读大学,攻读工商管理。这个学科在內地的大学还只是刚刚开始设立,教学经验和质量都无法与港香相比。这些年来,尹莲因业务关系经常往返港香,对那里比较 ![]() 尹守国思想开明,年轻时自己亦留学国外,对尹莲愿意让长生出去深造历练的想法亦深表赞同。 虽然这不是谢江南愿意看到的结果,他也没有刻意反对,这几年,他和尹莲相处已经形成了某种默契模式,谢江南在外面呼风唤雨,风头正劲,在家里,还是以尹莲意见为主。 他心知肚明, ![]() ![]() 谢江南是有心术的人,他待长生不见得有多尖刻,恶形恶状,落人口⾆,只是他习惯计算利益,不愿倾心培养长生,将来平⽩分去一份家产。在他內心深处,长生是外人,与谢惜言不可同⽇而语。 谢江南的戒备和敷衍,敏感如长生,如何能不察觉?他的成长看似顺遂,实则经常要留意和提防谢江南。 好在一路有尹守国护持,尹莲为他做主。他的生活表面看上去还是安稳顺利,无忧无虑。 长生感觉到,今后的生活可能与经商联系起来。他尚不了解商业的秘密,不解其中艰辛,诡谲。心里充満了期待和好奇。 与尹莲一样,长生喜 ![]() 那天,过海,拥挤的人嘲中,一个和长生年龄相仿的男孩挤过人群,在长生⾝边站定,手里拿着 ![]() 男孩接过,把烟点着。把打火机还给长生时说,谢谢,我叫Sam,你呢?两人目光 ![]() 长生一笑,不客气。我是尹长生。 时近⻩昏,天空中布満 ![]() 那天相识之后,长生和Sam开始 ![]() Sam名叫吴承平。Sam的⽗亲,是七十年代举家迁往马来西亚的华裔富商。Sam对传统的学习方式没有任何趣兴,对学校生活也抵触。他喜 ![]() ![]() ![]() ![]() 离家之后,Sam的经济由⺟亲暗自供给,到港香之后,Sam兼职做了钟点Model和夜店歌手。 Sam眼中,长生的世界更为神秘。他会穿着T恤、仔 ![]() 如果不去上学,进修,不用谈生意,长生会花大把的时间伺弄花木。在厨房里烹饪食物,对着一本菜谱研究数小时。或是待在家中看碟,与Sam分享心得。 更多的时候,Sam看见长生阅读一些自己说不上名字的古书,习字,泡茶。Sam注意到,长生时常放在案上的是两本经书,《六祖坛经》和《金刚经》,书页已被翻得起卷,平⽇却从不见他谈禅论道。 ![]() ![]() 以Sam自⾝的家境和修养,他自然能从生活细节上看出长生成长环境家世不凡。但长生从不提及家人,不 ![]() 在Sam看来,长生的 ![]() 长生从未过问Sam过往,但Sam忍不住主动倾诉。某夜在 ![]() 他说…我的⽗亲一直以我为聇。他否定我的一切,我的存在对他而言就是个笑话。 长生一直倾听,不曾开言打断,发出轻微的喟叹。 长生目光沉沉,凝视他,许久才说,我明⽩你心里的苦。 他的黑深眼瞳似有魔力,是⾼山湖泊,古老的深潭,随时能将Sam昅纳呑噬。面对长生,Sam甘心将过往坦⽩,整个人悉数奉上。他惴惴不安,害怕长生会如他⽗亲一般发怒,至少也会惊异,却只看见长生眼中无限悲悯。 长生所给予的多过Sam的预期,在长生⾝边,他感受到一直望渴的⽗兄般的温暖,没有责骂,怨怒,失望,没有质疑,不要求改造,彼此能够包容理解。 那夜一,Sam如释重负。他却无从得知长生內在的苦痛,隐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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