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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雅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荒人手记 作者:朱天文 | 书号:44671 时间:2017/12/7 字数:824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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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时代运动的健将们说,柏拉图大年换月,走完⻩道一圈十二宮是一个大年,需时两万五千八百年,移动一宮乃一次大月,两千一百五十年。逢换柏拉图大月,旧去新来,分崩离析,⿇姑三见沧海变桑田。这次换月,太![]() 唐葫芦教诲我,宝瓶座,其星座是一个人肩上负著⽔瓶向下施⽔,象徵柔 ![]() ![]() ![]() 仙奴附议告诉我,意识必须变⾰。 他们拿些书给我看,有一本宝瓶同谋,为新时代手册。唐教我该如何 ![]() 唐银仙奴信得很诚,道友更胜情侣关系。吧聚会,他俩连袂来,不忘传道。唐最近学会唱张清芳的歌,MENS'TALK,他唱你说你有个朋友,住在淡⽔河边,心里有事你就找他谈天,爱人不能是朋友吗,你怎么都不回答,你的心事为什么只能告诉他… 唐,赔光老本追寻爱情的坎坷,多年来为了几桩爱情赔掉一幢房子数十万积蓄,爱人们还是都跑了。现在他跟仙奴住在一起,仙奴尚有旧爱未了结,他对仙奴唱道,我和你就像天和地,你是云天上飞,而我的泪⽔滴成了河… 仙奴点燃腊烛,倾斜著将腊油滴⼊盛⽔的盘中,端详腊的凝结形状来占卜。烛光隐饰掉岁月烙纷,烘托出眼睫鼻翼很立体,因太专心详兆而头疼起来似的以食指戳著太 ![]() 我乍然醒悟原来费多的咖啡算命法,大约就是这样罢。于是我亦朝⽔盘滴下腊油,请仙奴帮我看。腊凝成依稀船形,仙奴解码说,你常存怀疑,要使感情谐和,应更具信心。 仙奴每喜独坐烛光里,若有新加⼊者跟他攀谈,他便永远再讲一遍他的故事。 无非十二年前他去公司打卡时钓到一个这辈子最爱他的老外,他苦读通过托福试考,到国美和情人赋居。情人住在船上,为 ![]() ![]() ![]() 至今他常常梦见船屋摇蒙,情人抱著他当时珠贝⾊柔润的⾝体⼊睡,他睁大眼看着船窗宝蓝夜空里杏仁⽩的月牙,像剪贴在那里的,他患了治愈不了的思乡病。 歌又唱起来,歌词曰,无需喊叫,雁啊不论你飞到哪里,都是同样的浮世。 我仍记得那人姓施,我们每星期周末会面,延续一个月,他突然在不是应该连络的时间打电话找我,向我借两万元。我没办法跟他讲,我的总共存款不过五万,大部份是退伍时同僚们还我的存款,我且未有工作。我答应了他,一文不少。我们在老地方见,庞毕度风的餐饮店裸露著⽔管铁材斑驳墙壁,空调太冷每使我冻成霜 ![]() ![]() 施迂回说了很多很多,不说时便用一种受伤小动物的眼神望着我。我心知已 ![]() ![]() ![]() ![]() ![]() ![]() ![]() ![]() 我唯有呢喃著同样的辞,没关系,就这样好了,别放在心上,唉你不要这么说…我处在不平等待遇的磨折中,但愿赶快结束这场灾难。但我越仁慈,施則越自行贬抑。我们那个傍晚到晚饭后的冗沉谈话,便像唱片跳针周而复始播著同调,终至向来露肩露腿不畏強冷空调的施,亦被冻得鼻尖淌⽔稀里稀里昅著气不让鼻⽔滴落,而我受刑的忍耐度已濒于临界,终于我下了决断说,走了吧。 他透出惊煌之⾊,简直像我把他弃之于野。 但我也再不能了。做个道别的了结之辞我说,你再要去哪里? 他卑微说,不晓得款诶。复幽怨说,你要吗?天啊如何我每次被自己的语言所困,我的修辞总是跟我意图之间存在过大过多的空隙。我真正的意思是,OK,银货两讫,拜拜。然而施得到的讯息却是,我们去 ![]() 势格形制,我已失掉辩解之机,我怕我若回拒他,他会当场痛哭失声。 所以我们仍去了路桥下的小吧。我沮丧之至,多喝了两杯曼哈坦,存心报复他不付账,让他也付一次。他努力要弄暖气氛,变成花蝴蝶般 ![]() 离开吧我们仍去上 ![]() ![]() ![]() 如此,似乎我们也够扯平了,谁也不必再留住谁。 ![]() 离开旅馆我们仍搭计程车,顺路我送到近他住处的十字路,他下车。夏天亮得早,男女清道夫在扫街。不过昨天以前,他強烈昅引我的力量,完全消失了。一旦消失,就像制造香⽔过程中的热淬法冷淬法或油热淬取,淬尽香气之后的瓣花只剩下一堆⻩焦渣子。每次我自后车窗回恋他越过马路并开始期待能很快再相聚的⾝影,现在,我连一眼不想再看。我害怕只会看见他的平凡,丑陋,不堪⼊目。我注目街上披背心戴⻩帽的清洁队员,视觉上很刺 ![]() 想必,对施我也失去了魅力,人渣一具。 我再度,又掉⼊了伤郁的渊薮。看不出何时,何人,才有获救的机会。 我屡屡被自己催眠啊,梦想这次遇见的必就是唯一的,固定的。我太恐惧揭破真面目,这表示,又再一次落空。然后是又再一次的低嘲,虚耗,一息尚存于早上醒来,为什么没有死,遂又要开始度过一个⽩天。随⽇照渐渐西移,人一寸一寸减弱下去,到⻩昏最后一线夕光收尽人亦形骸销散,飘零的只魄只想找到”件物体可以附⾝,暂栖一宿到明天,谁知道,恐怕今夜就过不去了,那也没什么分别。 我曾经在満室斑烂斜 ![]() ![]() ![]() ![]() 我呑咽大气说是,问她在做什么。她道家庭聚会,放空电话让我听,果然一屋子大人小孩喧哗和婴儿的啼哭,问我何事。 我说,本来想找你出来看电影,改天吧。 她说,你没事哦? 我说,没事没事。 她等我挂电话,我也等她先挂,一阵空档她问喂?我忙答喂。她笑了说没事哦,我说没事,她说那就再聊,挂了电话。 我掉落深渊。 夜幕业已降下,没有选择的馀地了。我梳洗好自己,洒上古龙⽔,如德古拉夜行觅⾎般我也得尽快找到一枝可栖。我说不在家吃饭了,⺟亲很失望。这个国宅区此时扬溢著不知哪家的葱爆酱油香,中庭天井大孩子们在投篮球,幼儿骑三轮小车绕逐,妹妹当家教刚刚回来。彷佛 ![]() ![]() ![]() 我曾经,那是杰不曾给我一丝一毫预警之下对我说,你必须习惯这一切,便与那男人离开家说是去排练场。我留滞他租来的顶楼,心被捣烂成泥,闷⼊他常穿的布褂里痴狂嗅啃好像救命之急的呼昅著氧气筒。两天假期,大寒流之夜我离营搭快车从屏东直奔台北,一整夜想念杰连盹没打,把自己烧得通体透明,两眼灼灼。我有他房屋钥匙长驱直⼊,看见他与一男前 ![]() 直到他二人离去前,我们三人还共同吃了顿泡面。那人算是和善,避开一角尽量不碍眼。我必定像一棵失去仰望能力的向⽇葵萎顿 ![]() ![]() ![]() ![]() 杰过来拉我,把我安揷坐在一碗泡面前,面里摊个蛋。他们各吃著,杰告诉我这音乐是这次舞码用的,我才听见录音机放著打击乐间杂笛笙之类不协和音,杰说耝稿还在修增,把蛋⽩拨到我碗里。他素来只吃蛋⻩,蛋⽩都给我,截至目前这是我仅仅还认识他的,令我几乎失控。可我也真顶得住,哽咽呑面,一碗面竟给我呑精光。杰谓排练时间到了,他们得赶去,叫我好生补个觉,躺一下。杰说,你必须习惯这一切。 我捂在杰的布褂里睡著了,梦见⼊伍后首次回台北。前一天我电话告知杰,他正忙公演嘱我在家里等他。下火车我直奔杰家,连爬六层楼,绮想说不定他会现⾝在下一个转弯的阶梯上 ![]() ![]() ![]() ![]() ![]() ![]() 笑声里我轰然而醒,分不清哪边是梦境,我像在屋里俯瞰, ![]() ![]() ⽇ ![]() 杰穿蔵青棉袄,盘钮一路敞到底不扣,里面纯棉大格子衬衫,扯出拖在松倍青布 ![]() ![]() ![]() ![]() 我在畅快中醒觉。仅以爬虫类视网收播到我所在之地有光线,有覆蔽物,有温渐 ![]() 我裹着蛋壳与黏 ![]() ![]() 舞者随拍子起舞,舞者倾听他自己的⾝体。他的记忆已⾝体化,依赖⾝体的辞汇和节奏。 他的脸的确比一般人多长了骨头,嶙峋,峥嵘。舞者说,在格力跳舞的那段时间,你可以分明感觉到你比起步之初又多了一些骨头。在尼金斯基跃起他惊世一跳之前,他已跳了千遍万遍。 舞者默诵口诀修炼真⾝,似俪似骈他哦昑——缓缓吐气,收缩到深度的收缩,我彷佛看见天。沉沉昅气,开张到深度的开张,我彷佛看见地。⾝体扩展之时,我了望悬崖,⾝体⾼举之时,我住在自⾝里面。收缩摇摆之时,彷佛卜卦,掷 ![]() ![]() 我梦呓若祝祷,先知无眠,你须真识灼见,度此暂生,当是刻刻赴死,人越死于自己,则越活于天主… 我梦见他紧紧匝住我躯体的实感,一股不容争辩不容犹疑的靶力,劲且強。我若偃而依顺,他 ![]() 他清瘦之⾝装著一股命定狂热,他说他从来不选择自己的命运,包括舞者,同 ![]() 他说他没有选择,他是被选而做为一名舞者。他这股宿命热力,不由分说进⼊我意识⽳牢,放虎出柙,我的可哀 ![]() 在杰的渗透著我们汗⽔跟 ![]() ![]() 是夜杰未返宿。我的昏眠等待渐渐酵变起泡,前一秒我猜忌他,后一秒替他辩护,才恨他,使原谅了他,相信他必回来,刹那又 ![]() ![]() ![]() 可能,我搭了一程公车到西门町,由于钱不够,就也摆脫了町內密布于途的客拉。可能,我到红楼看了一部叫不出名字的片子,当我缓慢适应了周遭一片漆黑之后,幢幢如置⾝在夜嘲的灌木林里。我背后一丛丛灌木发出咻咻声,漫山遍野 ![]() ![]() ![]() 我走出戏院,⻩寒灯火,沙沙而行。 走了一程又一程,徒步横越台北市西区到东区。再回来杰家,从楼下望见房子有灯亮著,我差点休克,扶住胃躲往街角,直想腹泻。我折走离去,一圈一圈绕著附近巷子想,反覆辩证,推理出完善坚固的逻辑返来楼底,然而仰头一望,顿刻崩解,被自己转回⾝时的影子吓一大跳逃跑。 我惊疑每个往巷里行去的形影是否杰,或那人,屏息跟踪,像一颗摇晃的露珠随时会涸没。后来我把自己一层楼,一层楼往上搬,每上一层蹲蜷阶口大吐气以免昏厥。来到杰家,轻敲门,准备说出业已 ![]() 很久很久,久到我石化如巫峡神女,无人应门。我取出钥匙开门进屋,立刻明了,杰没有回来过。我摸探 ![]() ![]() 这样我坐到天亮,决定写一封信给杰。写了无数张,皆只是个称谓,mylover,爱跟恨,排山倒海向我涌来再也写不出第三个字。mylover,mylover… 我留下一堆 ![]() 冬天的红楼戏院啊,于是我又再来。 更乾更冻的街市,乾得起粉起屑,我一路咳嗽。可以说,这是有备而来,也可以说,我亦不知我这样是到底要如何,我和我的牛仔 ![]() 我记得,那是一团噴撒了浓重发胶的粉味,在零落还未活动起来像大仓库的早场戏院里,它从另一端移往我这里,移到我旁边。我又冰又烫感到曝尸于野的,委实,太空旷了。我起⾝走出座位,到厕所去。我面池站在那里,阿摩尼亚味,⾼窗上⽑灰的老 ![]() ![]() ![]() ![]() ![]() ![]() 我落荒而去。 大街人生,⾐冠楚楚,我冒充于其间行走,越超窥觑,椎心感到 ![]() ![]() 我买好火车票在后车站一带走,狂疯拨电话,不相信杰就不回家不接电话不出现,就不见了。 至此我惊悚发觉,除了他那个家,我们的窝,我竟然再无可与跟他连系的点,线。我不知道他去的排练场在哪里,他的工作夥伴们,社 ![]() ![]() ![]() ![]() ![]() 杰说,你必须习惯这一切。 是的,我用光我极有限的那几年⻩金青舂在习惯这边 ![]() 一直到退伍的后来一年半之间,我著魔般往返于⾼雄台北,台北⾼雄的火车上。 但凡有假,短瞬周末,暮来晨去,朝花夕拾。 无数个夜晚,我不喝不食,望着黑邃窗镜里我的脸和车厢列列盏灯滑行过岛屿以南到以北,梦中风景,叠映其上。有时,我看见炼油厂的火⾆ ![]() ⽇以作夜,纵北纵南。我染患车站忧郁症,至今不能被除。 那些岩⻩车站大厅,拥挤似人⾁市场,但是去洗手间一趟出来,人不知都哪儿去了,漠 ![]() 如此如此,一再重覆的情境和事件,是织毯翻过面来的漫漶纹理,织著我无望无止的空待。 我渐习惯于这种空待。 经历过一回合复一回合的不信,求证,明⽩,否定之否定,所获得的空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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