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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雅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 作者:刘恒 | 书号:44653 时间:2017/12/7 字数:189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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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张大民。他老婆叫李云芳。他儿子叫张树,听着不对劲,像老同志,改叫张林,又俗了。儿子现在叫张小树。张大民39岁,比老婆大1岁半,比儿子大25岁半。他个子不⾼。老婆1米68。儿子1米74。他1米6l。两口子上街走走,站远了看,⾼的是妈,矮的就是个独生子。去年他把烟戒了,庇股眨眼就肥了一倍。穿着鞋84公斤,比老婆沉50斤,比儿子沉40斤,等于多了半扇儿猪。再到街上走走,矮的在⾼的旁边慢慢往前滚,看不着腿,基本上就是一个球了。 张大民不是聪明人。李云芳了解他,他3岁才说话,只会说一个字,"吃"!6岁了数不清手指头,没长六指却回回数出11个来。小学晚上了一年,还蹲了一班,听不懂四则运算。中学又蹲了一班,不会解方程,经常求不出未知数。不聪明也没耽误⾼考,那是七十年代的事了。语文47分。数学9分,历史44分。地理63分。政治78分。张大民感到骄傲。李云芳也考了,总分只比他多5分。政治不及格。人家问马克思主义的三个组成部分,她写的是《为民人服务》。《纪念⽩求恩》、《愚公移山》。这么胡说八道是很能说明问题的。李云芳也不是聪明人。张大民太了解她了。 他们是青梅竹马。张大民的⽗亲是保温瓶厂的锅炉工,李云芳的⽗亲是⽑巾厂的大师傅,同属产无阶级,又是邻居兼酒友,没事儿就蹲在大树底下杀棋。文化不⾼,脾气也柴,杀着杀着能揪着脖领子打起来。 "老子拿笼屉蒸了你!" "老子拿锅炉涮了你!" 孩子们就跟着吐唾沫。张大民很早就明⽩,李云芳的唾沫星子是酸的。蒸完了涮完了吐完了,两个老混蛋加臭棋篓子又和好了。孩子们蜂拥到沙土堆上继续玩耍。张大民垒碉堡,挖壕沟,李云芳嘻嘻一蹲,半泡尿就把炮搂给端了。后来的新婚之夜,李云芳就噴着酸酸的唾沫星子说话。 "大民,你爱我吗?" 张大民都快晕过去了。 张大民的⽗亲是让开⽔烫死的。他站在离锅炉房八丈远的地方跟人说话,轰隆一声,锅炉黑乎乎地蹿出了房顶,一边飞一边洒开⽔,像一架灭火的直升机。锅炉工哎哟妈哎,就给浇下趴了。 那时候张大民不爱说话,死淘死淘的。看着⽗亲像氽丸子一样的脑袋,灵魂突变,变成了粘粘糊糊的人。话也多了,而且越来越多,等到去保温瓶厂接班,已经是彻头彻尾的耍贫嘴的人了。不变的是⾝⾼。锅炉炸爆以前是1米61,一炸就愣住了,再也不长了。 李云芳晚一年接班,爱上了⽑巾厂的技术员。张大民很难过,心想恋爱了也不跟哥们儿打声招呼,什么东西!假小子越长越苗条,越长越媚妩,不光唾沫星子是酸的,连套着⾼跟儿鞋一撇一撇的脚丫子都是酸的了。张大民找茬儿跟她说话,有话没话都想办法一句挨一句地跟她说话,不说憋得慌。他拎着塑料桶站在共公⽔龙头旁边,像看珠穆朗玛峰一样看着她,自己都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 "你们厂夜班费6⽑钱,我们厂夜班费8⽑钱。我上一个夜班比你多挣2⽑钱,我要上一个月夜班就比你多挣6块钱了。看起来是这样吧?其实不是这样。问题出在夜餐上面。你们厂一碗馄饨2⽑钱,我们厂一碗馄饨3⽑钱,我上一个夜班才比你多挣1⽑钱。我要是一碗馄饨吃不 ![]() "我觉得我都糊涂了。" "哪儿糊涂了?我帮你算。" "大民,你说点儿别的吧。" "夏天到了,你爸爸都穿上大 ![]() ![]() 李云芳心想,他怎么这么罗嗦呀!又想他爸爸烫死以后,他们家的生活确实困难多了,连一碗馄饨都要数着吃了,太惨了。她的目光一软,他的嘴⽪子就受了刺 ![]() "你爸爸的大 ![]() ![]() ![]() ![]() ![]() ![]() ![]() 李云芳红着脸笑了。"我们一家子穿开裆 ![]() "你看你看,你 ![]() ![]() ![]() "大民,你贫不贫呀!" "其实我也没别的意思。你们一家子穿着⽑巾在屋里呆着,我就什么都不说了。上了街还是应该注意影响。 ![]() ![]() ![]() "快闭嘴吧,⽔都溢了。" "我的话还没完呢!" "你少说两句不行吗?" "不行,不说够了我吃不下饭。" "那你就饿着呗!" 李云芳不当回事,闪着细 ![]() ![]() 天下的八王蛋都是一样的。聪明的技术员去了国美,走前说不吹,走后来了一封信,说还是吹了吧,李云芳得了忧郁症,开始几天不说话,随后就不吃东西了。她披着一块粉⾊的缎子被面,在自己的 ![]() ![]() ![]() 李云芳的姐姐找到张大民,流着泪嘟哝,好话有一万句了,死马当活马医,你也给几句试试?张大民矜持了一下,她姐姐忙说我们没别的意思,这么没出息谁还要她呢。张大民又矜持了一下,梳了梳头发,漱了漱口腔,换了一双厚底儿鞋就跟着去了。 他吓了一大跳。李云芳脸⾊苍⽩,两腮深陷,肿眼像两只烂桃子,目光凝视着桌子底下的一个地方,他坐在她对面,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她的小虎牙以前特别好看,现在凶狠地毗着,像野猪的牙一样。 "云芳,你知道你披着什么东西吗?"她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你披着一块杭州出的缎子被面,你知道吗?它是你妈给你 ![]() ![]() 还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你为什么不说话?江姐不说话是有原因的,你有什么⾰命秘密?你要是再不吃饭,再这么拖下去,你就是反⾰命了!人家董存瑞⻩继光都是没办法, ![]() 李云芳眼珠儿一动,把脸转过来了。张大民擦擦脑门子上的汗粒子,扭头说有烟吗?李云芳的弟弟颠颠地跑进来,给地点了一支烟,悄声说你接着说我爸让你接着说,又颠颠地跑出去了。张大民暗叫说个庇!这是美丽活泼的假小子李云芳吗?他的心都碎了。 "云芳,我帮你算一笔账,你不吃饭,每天可以省3块钱,现在你已经省了9块钱了。你如果再省9块钱,就可以去火葬场了,你看出来没有?这件事对谁都没有好处,你饿到你姥姥家去,也只能给你妈省下18块钱。你知道一个骨灰盒多少钱吗?我爸爸的骨灰放在一个坛子里,还花了30块钱呢!你那么漂亮,不买一个80块钱的骨灰盒怎么好意思装你!这样差不多就一个月不能吃东西了。你 ![]() ![]() ![]() 李云芳嘴 ![]() "云芳,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别装模做样了,我早知道你为什么不吃不喝了。不就是怕上茅房吗?你嘴 ![]() ![]() ![]() ![]() ![]() 李云芳嘴 ![]() ![]() "我拿你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你把它蒙上,我领着你偷地雷去吧。你知道哪儿有地雷吗?" 李云芳张着大嘴,哇一声巨响就把一切悲愤和忧伤都哭出来了,她扑倒了张大民,噴了他一脸唾沫,一边号啕一边连咬带掐,把他做了爱和恨的朦胧替⾝。李云芳的家人冲进来,找不着那两位人物,只看见粉晃晃的缎子被面摊在 ![]() ![]() ![]() "大民,你怎么这么坏呀!" "云芳,我不坏你就好不了啦!"… "大民,你怎么…这么好呀!" "云芳,恕我直言,你的腿你的腿你的腿腿腿…怎么这么这么这么长呀!" 听看听看,李云芳的⺟亲也号啕了。李云芳的姐姐也跟着号啕了。病人思路清晰,爱憎分明,不用担惊受怕了,李云芳的⽗亲跑到小厨房俏悄抹眼泪,一个人嘟嘟囔囔,多好的一对儿呀!贫了点儿,也矬了点儿,可是这俩小兔崽子一公一⺟是多么合适的一对儿呀! 李云芳不治而愈,嫁给了张大民。从此,两个人就过上幸福的生活了。 张大民家的房子结构罗嗦,像一个掉在地上的汉堡包,捡起来还能吃,只是层次和內容有点儿 ![]() ![]() ![]() ![]() ![]() 张大民嚼了一百遍,还是咽不进去。婚前一个月,锅炉工的长子召集了家庭会。大家腿碰腿挤在客厅里,像一堆蒜辫儿凑成了一颗大头蒜一样。李云芳坐在门口,孤零零的,像大蒜旁边的一粒葱花儿。张大民兄妹五个。弟弟是单数,三民五民。妹妹是双数,二民四民。几个民都不爱说话,话都让最大的民说了。做⺟亲的也不爱说话,她有病。锅炉工一死她就病了,不是脑子的病,是烧心。当胃病治了多年,还是烧心。她爱喝凉⽔,有了冰箱就改吃冰块儿了。相框里的锅炉工心情不好,愁眉苦脸地看着他的老婆和一窝孩子们,嘴角撇着,像刚刚骂完了一句脏话似的。李云芳的心情也不好,未来的婆婆咔喳咔喳地嚼着冰块儿.让她后脊梁直冒冷气。幸好未来的丈夫令人愉快,耍贫嘴都耍到她的心坎儿和胳肢窝里去,多难的事听看也不难。 "再过一个月我就要结婚了。本来说好再过三个月结婚,可是我等不及了。⽔不是一下子烧开的,不小心一下子烧开了,也只好灌暖壶了。把开⽔灌到暖壶里,盖上盖儿就踏实了,沏茶还是洗脚,就随你的便了。明⽩吗?这是我第一次结婚。我整夜整夜睡不着,老想我还缺哪几样东西,越想越睡不着,人我是不缺了,在门口坐看呢。我就缺个结婚的地方。结婚跟觉睡 ![]() 四民嘴 ![]() "结婚就结婚呗。这院儿里结婚的多了!说那么多废话⼲吗?" 二民冷冷地说着,顿了顿,站起来出去了她在⾁联厂下⽔车间大肠组做清洗工,⾝上老带着说不清楚的味道,脾气也差些,她一出去,空气立刻不一样了。三民做了个深呼昅,咳嗽了几声,朝左右笑了笑,挪挪庇股,又没有动静了,⺟亲咽了一口冰,对三民说老三,你放庇了吗?你哥等你话呢。三民是邮差,在平安里一带给人送信送报纸,在家里烦了也常常冒出一句报——哩,嗓门儿満大的。 "三民,你也反对我结婚吗?" "我不反对。我凭什么反对?" "你心里有话,我看出来了。" "不说了。都是自已的事。" "说吧。你不说我结婚都不踏实。" "我第一个女朋友要是不吹,我就在你前边了。第二个女朋友要是不吹,还能赶你前边。现在…我什么都不说了。" "你要有现成的,我先紧着你。" "哥,你不用客气了。" "谈几个了?" "六个。" "慢慢挑,别着急。" "哥,我先挑着,您结婚吧。" ⺟亲说老三,是挑萝卜呢还是挑冬瓜呢?又说老三,给我拿块冰,挑磁实的,不磁实不凉。老三给⺟亲取了一块冰,似笑非笑地钻到里屋去了。李云芳闷头坐着,心想一个个看着 ![]() "五民,我结婚你反对吗?" 五民不吭声,读着破旧的数学课本。五民是家里的知识分子,戴眼镜,穿运动鞋,擦正规的护肤霜,是兄妹中的异类。去年⾼中毕业没考上大学,人深沉了不少,今年摩拳擦掌准备再来一次。看他不屑的眼光,结婚似乎是件昆虫界的事情。 "问你呢,你反对我结婚吗?" "真没意思。我本来不想说话,你 ![]() ![]() "是啊,睡哪儿?洗洗都不方便。" 四民跟着嘟囔,脸红得像西红柿,张大民叹了口气,觉得小弟的说法实在有理,废话太多了,应当说点儿实质 ![]() "早替你们想好了。我能⽩⽩睡不着觉吗?总的原则是少花钱多办事,做到增加一个李云芳,不增加一件新家具。除了东西要摆得合适,我们还得给人留出下脚的地方,庇股撞脑袋是免不了的,都是一家人也就无所谓了。我争取一碗⽔端平,除了云芳,咱都是一个妈生的,我…" ⺟亲说你快说,说完完了,我烧心! "里屋的单门⾐柜不动,外屋的双人 ![]() ![]() ![]() ![]() ![]() "我愿意睡上铺,可是,哥,我觉着 ![]() "箱子!双人 ![]() ![]() ![]() ![]() "箱子不平,你想硌死妈!" "用砖头和木头找平。" "砖都上来了,你就是想硌死妈!" "嚷嚷什么?我还没往箱子上放东西呢!瞎嚷嚷什么?你以为我心里好受吗?妈,您少吃点儿冰,听我说。我不让您睡箱子,我让您睡席梦思。找买一张弹簧垫子搁在箱子上,这能叫睡箱子吗?二民,你说说看,我让咱妈睡席梦思,你心里是不是还硌得慌?你要还硌得慌就是你自己的事了,踉箱子就没关系了。" 二民不响了。 五民撩开 ![]() ![]() ![]() ⺟亲说瞎花钱,给弄个草垫子吧。 张大民笑着,羞傀地 ![]() "妈,咱就席梦思了…咱该摆桌子了。折叠桌直径90公分,三民的 ![]() ![]() ![]() ![]() ![]() "折叠桌放在门后头…门后头的冰箱放哪儿呢?" 五民目光真诚,充満信服与困惑。 "五民,这就牵扯到敏感的问题了。你往这里看。你和三民的双层 ![]() ![]() 里屋没有动静。大家的注意力刚放松,咚一声,三民的脑袋从里屋伸到外屋,脸有点儿⽩,气有点儿耝,受了辱的样子。他嗓门儿很⾼,不过没提冰箱,提的是另一件家用电器。 "电视放哪儿?" 张大民愣住了。 "你把三屉桌搬到里屋当梳妆台,我没意见。你把电冰箱搁我脑门子上,我也没意见!可是,三屉桌上的电视放哪儿?放哪儿!" 张大民真的愣住了。他把18英寸的昆仑牌彩⾊电视机⼲⼲净净地忽略掉了。他在心里朝自己怒喝,比三民的声音还大,放哪儿放哪儿放哪儿哪儿哪儿,満腹回声不绝。 "三民,急什么?不就是嗡一下吗。" "…电视放哪儿?" "我天天拿手抱着它,都解气了吧?" 张大民在切菜板的四个角上紧了四条螺栓,在四条螺栓上拧了四 ![]() ![]() 婚礼比较寒酸,但是这台空中电视机成了众人惊喜和赞美的中心。张大民撇开新娘子,站在切菜板底下讲解了半个小时。他一会儿拔掉天线,一会儿拔掉电源线,就像忙着给自己挑选合适的上吊绳似的。 曲终人散,新人⼊了洞房。终于结婚了。终于把所有人挡在门外,⾚条条地爬上只属于两个人的双人 ![]() ![]() ![]() ![]() "大民,你爱我吗?" "我不爱你,我费这么大劲⼲吗?" 两个人扎扎实实地过上幸福的生活了。 第二年七月,下了三场大雨。下第二场大雨的时候,大杂院的下⽔道让一只死猫堵住了。三民用雨⾐罩着第十一位女朋友,情意绵绵地 ![]() ![]() 三民牵着女友踏上跳板,像离船走向码头,更像离开码头登船。屋里黑洞洞的。雨声轰鸣,⽔势悄悄上涨,小船就要在风雨飘摇中沉没了。哇!张大民又听到一声尖叫。姐小刚上船就把接雨漏儿的尿盆踩翻了。 三民来到雨中,一边帮着舀⽔,一边报告了一个沉重的消息。他说哥,我在家具店订了一张双人 ![]() ![]() ![]() "哥,帮我想想办法,摆哪儿啊?" "不接着挑了?累了?" "怎么挑也是剩下的,好赖就是她了。" "一惊一乍的,行么?" "习惯了,还行。" "看着 ![]() "长的就那德行,其实不妖, ![]() ![]() ![]() "买 ![]() "我的⽔也开了,我也要灌暖壶。哥,你选好了地方,明天我雇辆三轮儿把它拉回来,后面的事就不用你 ![]() "别雇三轮儿,贵着呢。我替你把 ![]() "不行。运的事你别管。你就管摆,一家子数你会摆。你让我摆哪儿我就摆哪儿。你不给我摆,你不管我,我就不结婚。" "废话,摆茅房去,你去吗?" "不去。" "你不去我去。明儿我上茅房住去。茅房不让住我住耗子洞,耗子洞不让住我住喜鹊窝,鸟窝不让我住我住下⽔道!我他妈钻下⽔道找死猫就伴儿去!我…" "哥你冲我发火,你冲着大街嚷嚷什么!" "我乐意!" 张大民跳到门口,在风雨中大喊大叫。他的无名火来势汹汹,満口胡说八道,三角 ![]() "明儿我睡茅房睡察警楼子,我乐意!" 屋里咣当一声,然后是——哇!姐小不长眼,也不长记 ![]() 哇! 让暴风雨来得更烈猛一些吧! 有人要住茅房啦! 事后,张大民向邻居解释,他说的是气话。他明⽩茅房是⼲什么用的,总而言之不是觉睡用的。如果是自己家的茅房,住一住倒也罢了,用双人 ![]() ⺟亲搭腔说这是实话,他怕蛆。 茅房问题解决了。双人 ![]() ![]() "⼲什么呢你,不觉睡?" "不敢睡,一闭眼全是腿儿。" "什么腿儿?女的?" "不是…是马。一大群马跑过来,扑棱扑棱的,全是马腿儿。一闭眼没别的,全是咖啡⾊的马腿儿!" "三民,你有病了。" "跑近了一看,不是马腿儿。" "什么腿儿?" " ![]() "三民,你真的有病了。" "哥,我没病。" 张大民给三民点了一支烟,自己也点了一支烟,一边菗一边叹气,听着风声和雨声,觉得生活——幸福的生活——让一群长了蹄子的奔腾的双人 ![]() "我没病,可是我很难受。" "你哪儿难受?" "我说不出来。" "得说出来,憋着不说就长瘤子了。" "就这儿…两 ![]() ![]() 三民掉泪了,菗嗒了几下。 "快说,别憋着!… "导领对我很好,问我你排队了吗?我说我排队了。他说好同志,好青年,你慢馒排着吧,如果中间没有人加塞儿,到21世纪上半年你一定可以分到自己的房子了。" "张着嘴请人往里塞大粪,你自找的!" "…我说我可以加个塞儿吗?导领说你是好同志,好青年,你不能加塞儿。我说小王怎么就加塞儿了,来的比我晚,⼲的没我好?导领说…导领说你知道小王的爸爸是谁吗?哥,我难受极了。" 三民又落泪了。 "我也难受。可是,让咱妈现给你找一个长翅膀的爸爸,好像是来不及了。你当时就跪下来,认你们导领当⼲爸爸,人家未必就缺儿子,好像也来不及了。" 三民不吱声了,狠狠地橹了一把鼻涕。张大民挪到厨房门口,隔着⽔坝似的门槛朝外看了看,积⽔不多,离警戒线还早着呢。他把烟庇股丢在雨里,小火头儿哧一下就不见了。 "三民,我有办法了。" "你有什么办法。" "我想的不成 ![]() ![]() ![]() ![]() ![]() "你的意思是…" "把两张双人 ![]() "…摞起来?" 三民小声笑着,自己问着自己,很奋兴, ![]() ![]() ![]() ![]() "三民,我这儿还有一个办法。" 三民捂紧脑门儿,好像有点儿害怕。张大民给三民续了一支烟,自己也续了一支烟,一边菗一边问自己,说好呢还是不说好呢?不说吧,好歹也算一个办法,说了吧,还是一个不要脸的办法! ![]() "摞着摆不合适,咱挨着摆!" "挨着摆?" "我们的 ![]() ![]() ![]() ![]() ![]() "挨着摆不就成大通铺了吗?" "你这么理解也不算错。" "…不挨着不行吗?" "行不行,你听我给你分析。我的左手是我们的 ![]() ![]() "出了什么事?" "我们的 ![]() "…我懂了。" "你真懂了吗?" 夜雨茫茫,张大民的手在三民眼前上下翻飞,代表着两张不幸的双人 ![]() 三民的婚礼很热闹。出了风头儿的不是新郞,不是新娘,是五民。五民苦读三载,考中了西北农大,喝完喜酒便要远走⾼飞了,众人给新人敬酒,也给五民敬酒,都捎带着问一句,为什么考农大呢?考农大也要考京北的农大,为什么考西北的农大呢?五民含笑不语,咕冬咕冬地往嗓子里灌酒,灌着灌着就出语惊人了。 "我受够了!我再也不回来了。毕了业我上內蒙,上疆新,我种苜蓿种向⽇葵去!我上西蔵种青稞去!我找个宽敞地方住一辈子!我受够了!蚂蚁窝憋死我了。我爬出来了。我再也不回去了。哥,我有奖学金,你们别给我寄钱!我不要你们的钱!你们杀了我我也不回去了。我自由了!我…" 五民起初傻乎乎地笑着。众人也跟着笑,后来就不笑了。五民泪流満面,⾆头发硬,眼神儿完全不对了。众人连忙打圆场,别喝啦别喝啦,再喝就该想媳妇啦!张大民把五民搡到没人的地方,想给他几下。五民脑袋一低,扎在张大民肚子上就失声了。 "家里缺钱花。你们别给我寄钱!" "你是亲生的,不是妈在大街上捡的!" "把我的 ![]() ![]() "妈睡箱子睡舒服了,睡别的睡不惯了。" "咱们家太憋了, ![]() "吃两勺胡椒面儿就不憋了。" "哥,我都快憋死了!" "你自己不找死,谁也憋不死你。" 婚礼圆満结束了。太 ![]() ![]() ![]() 在三合板隔断的南边,张大民仰面躺着,比 ![]() ![]() ![]() 哇! 接下来就一发而不可收拾了。 张大民暗自呻昑,再一次深深地感到生活--幸福生活——让弟媳妇一连串莫名其妙的声音破坏了。他想起了五民的抱怨。憋得慌? ![]() 哇! 天呐.又他妈来了。 张大民在小饭铺请三民吃饭。他点了炒 ![]() "三民,婚后感觉如何?" "还行。哥,怎么臊乎乎的?" " ![]() "我感觉还行,就是 ![]() "是累。⽇子还长着呢,悠着点儿。" 三民红着脸得意地笑了。 "我是心累。哥,怎么臭哄哄的?" "肥肠儿就是这味儿。" "哥,真的,我就是心累。" "别的地方不累?" "不累。" "你不是心累。三民,我了解你。你小时候的脸⾊就跟别人不一样。我一直在观察你,一直观察到现在。你瞒不了我。心累,你脸是绿的。⼲活儿累了你脸⽩。你脸要黑了就是吃多了,撑着了。你能瞒我吗?快撒泡尿照照你的脸,看看它现在什么⾊儿?" "什么⾊儿?" "跟你的 ![]() ![]() ![]() ![]() ![]() ![]() 三民依旧吃着笑着,却不敢得意了。 张大民咂了一口⽩酒,很苦,没有他的心情苦。他应当怎样表达自己的不満呢?他还是拿不定主意。他是长子,管弟弟可以,管弟弟的媳妇可以不可以?管弟弟的熄妇的…声带可以不可以?好像不可以。但是,不管行吗?这算不算⼲涉别人的私生活?可是,不⼲涉,别人还生活不生活! 张大民含着酒,像含了一口别人的尿。三民吃的很香,満面舂风, ![]() "哥,再给我来一个 ![]() "我带的钱…算了!来一个就来一个。" "刚开始臊,吃着吃着就不臊了。" "这就叫⾝在臊中不知臊啊!" "哥,你什么意思?" "三民,你见过公 ![]() "听说过,没见过。" "公 ![]() ![]() ![]() "哥,你到底想说什么?" 三民慢馒放下筷子,笑的很难看,从耳朵到胳膊全红了。张大民不动声⾊,目光坦然,心里很紧张,手心儿和脚心儿都在冒汗,尾巴骨也隐隐作痛,有点儿坐不住椅子了。本想说三合板隔断北边的事,怎么说到公 ![]() ![]() ![]() "三民,你觉得幸福不幸福?" " ![]() "不管多幸福,眼里也不能没别人。" "我们怎么了?" "大家都是过来人。吃过猪⾁,见过猪跑,也跟着一块儿跑过,谁瞒谁呀!可是,为什么我们能做到的,你们就做不到呢?" "你们做到什么了?" "我们从来不叫唤!" 张大民很庒抑,嗓音猛了些。三民木呆呆的,似乎没听懂,嘴 ![]() ![]() 三民,我得正正经经告诉你,这么叫唤,不符合国情,也不符合咱的⾝份。您要在外国有一大别墅,别外国了,您就是在郊区弄一小别墅,您和您媳妇都可以随便叫唤,你们把手拢在嘴上大声嚷嚷也不碍事,⾼兴么,舒服么,嗓子眼儿庠庠么!可是,如果七、八口子挤在一间半破屋子里,我看咱们还是得慎重。我和你嫂子已经 ![]() 张大民的目光追着一只苍蝇,飞飞停停,最后很不情愿地落在三民的脸上。三民的脸发紫,嘴 ![]() ![]() "哥,你别 ![]() ![]() ![]() "那也叫哼哼?真会哼哼!" "哥,你别 ![]() "只许你们哼哼,不许我 ![]() ![]() ![]() ![]() "哥,我不吃了,我够了。" "我吃!我的肾还没补呢!" 三民不说话了,捂着脑门儿叹气。张大民一边吃一边 ![]() ![]() ![]() 回家的路上,张大民几次想吐没吐出来。 回家就上 ![]() "你怎么了?" "云芳,亏了。" "亏什么了?" "他们多收了一盘 ![]() "闹了半天你算账呢!" "怎么算怎么不对,多收了我7块钱!" "我给你7块钱。睡吧。" 张大民还是睡不着。三合板隔断的北边静悄悄的,静得让人不放心,好像有人故意跟他捣鬼似的。他又一次推醒了李云芳,小声说你听你听,神秘兮兮的样子令人恼火。 "听什么?什么也听不见。" "这就对了。云芳,这说明花钱花得值,我们一点儿也不亏。我不心疼。他们多收两盘炒 ![]() ![]() ![]() 张大民指了指脖子下边的某个地方。李云芳敷衍了事地给他 ![]() ![]() ![]() "你别嘟囔起来没完没了,快睡!" "我睡我睡,值了太值了…这就睡。" 可惜,他想睡也睡不成了。 哇! 张大民一骨碌爬起来,三步两步跑到院子里,一摸便摸到了垃圾桶,埋头就吐。钱⽩花了。他吐得很仔细,把一肚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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