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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雅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额尔古纳河右岸 作者:迟子建 | 书号:44638 时间:2017/12/6 字数:2008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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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伊万的葬礼上,突然出现了一对⾝穿素⽩⾐服的俊俏姑娘。![]() ![]() ![]() ![]() 就在伊万的葬礼上,我见到了达吉亚娜怀中的依莲娜。我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她正嘟着粉嫰的小脸甜睡着,而我抱过她来后,她竟然睁开了眼睛,冲着我笑了。她的眼睛是那么的明亮,我知道,有着明亮眼睛的孩子会有造化的。 达西和杰芙琳娜跟着我们回到了山上。他们在 ![]() 齐格达乡长因为伊万的事情被⾰了职,他又回到山上。不久以后,刘记书带着一个穿中山装的人上山来找瓦罗加,那个人说,猎民有意推举瓦罗加为 ![]() 那年冬天,齐格达死了。他是误⼊捕兽的陷阱而摔死的。他们氏族的人仍然把他当作他们尊敬的酋长,为他举行了隆重的葬礼。 我已经说了太多太多死亡的故事,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每个人都会死亡。人们都是从同一个地方出生的,死时却各有各的走法。 伊万去世后的第二年,也就是一九六九年的夏天,坤得和依芙琳先后死了。他们的死是在情理之中的,因为他们已经是七十多岁的老人了。到了这个时候的老人,就像要掉进山里的夕 ![]() 那年安草儿九岁了,他并不是个顽⽪的孩子。但那天他在树林中捉到了一只枣核那么大的黑蜘蛛,觉得稀奇,就采了一棵青草,把草劈成线,捆了它,提着四处游 ![]() ![]() 依芙琳那时正坐在希楞柱里的火塘旁喝鹿 ![]() ![]() 坤得在生前早有 ![]() ![]() ![]() 那时五岁的玛克辛姆的脖子上生了烂疮,他疼得整⽇整夜地哭。那天傍晚大家坐在篝火旁用吊锅煮鱼吃,依芙琳来了。她指着依偎在妮浩怀里哭着的玛克辛姆问,他怎么哭了?妮浩告诉她,玛克辛姆的脖子长了烂疮,他是疼哭的。依芙琳撇着嘴说,你早说啊,我现在是个寡妇了,这病不就是我吹几口气就能治得了的吗? 在我们氏族,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说是如果小孩子哪里生了疮,由寡妇用食指在这疮上画三圈,吹三下,如此循环九次,疮就会好起来。 妮浩就把玛克辛姆抱到依芙琳面前。依芙琳哆嗦着手,伸出那 ![]() ![]() 就在这一年,一个骑马的男人突然来到我们营地,他为我们带来了酒和糖果。如果不是他自己说,我们 ![]() ![]() 那个男人说,只要贝尔娜活着,我一定找到她。 在接下来的几年中,我们所度过的时光是相对平静的。安草儿是个大孩子了,他可以跟着鲁尼去打猎了。玛克辛姆也长⾼了,他特别喜 ![]() ![]() 在那几年, ![]() 一九七二年,一颗弹子在那一年的岁月⽔流中开出一朵妖花,它卷走了达西和杰芙琳娜。 达西自从被打折了一条腿回来后,一直郁郁寡 ![]() 这一年的秋天,我们狩猎的运气格外好。猎物多了,活计也就繁重些。一般来说,男人们把猎物运回营地后,剥⽪、卸⾁以及 ![]() ![]() ![]() ![]() ![]() ![]() ![]() 可怜的杰芙琳娜,当她看到达西⾎淋淋的头颅时,深深地跪了下去,把它当作一颗被狂风吹落的果实,満怀怜爱地抱到怀里吻亲着。达西脸上的⾎迹是她用⾆头一点一点温柔地 ![]() ![]() 我们把他们葬到一起。秋叶在风中飘舞着,拉吉米用琴声为他的好伙伴送别。Page167他吹奏了一曲令人肝肠 ![]() 我们乌力楞的人,越来越少了。我们被死亡的 ![]() ![]() ![]() 埋葬完达西和杰芙琳娜后,有一天下雨了,安草儿兴⾼采烈地对我和瓦罗加说,那个竖在坟头的木库莲这下得救了!我问他这是什么意思?安草儿说,木库莲被揷在坟头后,天一直旱,他担心木库莲会被旱死的。雨来了,它们得到滋润,就会生长了。我问他木库莲会长成什么?安草儿说,它叫出的声那么好听,起码要长出一群小鸟啊!这样的话怎不让我们发自內心地笑出来呢! 然而快乐没有持续多久,一九七四年的时候,瓦罗加永远离开了我。这出悲剧,是以喜剧的形式开场的。 这年夏天,放映队来到山上慰问林业工人。他们去了工段和林场,轮流放电影。我们从没有看过电影,瓦罗加听说这个消息后,就和鲁尼商量了,联络了与我们相近的两个乌力楞的人,带着酒和⾁,一起去请放映队。林业工人对我们很友好,当他们听说我们没有看过电影后,就同意了。放映队一共两个人,放映员和他的助手。助手那几天拉肚子,工人只把放映员给我们派来了。我们用驯鹿驮来了放映机、发电机等两大箱器材。林业工人告诉瓦罗加,放映员是个下放改造的知识分子,他原来是一所大学历史系的副教授,是受监督的对象。他们嘱咐我们放过电影后,一定要把他平安送回,千万不能有闪失。 我们已经有许多年没有那么快乐的聚会了。相邻的两个乌力楞的人都聚集到我们那里,总共有四十多人。他们来的时候,带来了刚打的新鲜的兽⾁和酒。我们在营地点起篝火,吃⾁喝酒,唱歌跳舞。放映员看上去四十多岁,他的脸很⽩净,不爱笑,话语也少。大家频频敬他酒喝,开始他推辞,后来小心地沾了一点,再后来很舒服地小口小口抿,最后则是大口大口地豪饮了。他刚来到我们中间时就像一块 ![]() ![]() 天一擦黑,放映员让我们把⽩⾊的幕布挂在树上,将发电机隆隆地发动起来,支起放映机,开始放电影了。当一束银⽩的光扫到银幕上时,席地而坐的我们不Page168由得发出阵阵惊叹,蜷伏在银幕背后的猎⽝也发出惊恐的叫声。幕布上奇迹般地出现了房屋、树木和人的影子,而且是带着颜⾊的。那上面的人不仅能随意走动,还能说话和唱歌,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那个电影讲的什么故事我已经忘了,因为里面的人说着说着话,就要端个势姿,咿咿呀呀地唱—上半晌。唱词我们是听不懂的,所以整部电影看得稀里糊涂的。但我们还是为此而奋兴,因为毕竟从一块小小的幕布上,看到了无限的风景。放映员跟我们说,现在的电影不如以前的好看,就那么几部,还都是以唱戏为主的。他说以前的电影虽然是黑⽩的,但是有人情味,耐看。马粪包生气了,说,有好看的,为什么给我们放难看的?你这不是欺负我们的眼睛吗?放映员赶紧解释说,以前那些好看的,都被当作“毒草”封存起来,不让放映了。马粪包说,你这是骗人呢,好看的东西怎么会被蔵起来?再说了,电影又不能吃,怎么会被当作毒草呢,这分明是在胡说八道!马粪包 ![]() ![]() ![]() 第二天早晨,我起来后发现安草儿已经在忙活早饭了,他在煮 ![]() ![]() 放映员因为喝多了酒,一直睡到九点多钟才起来。他说头沉,害渴,腿软,瓦罗加说不要紧,喝过鹿 ![]() ![]() 放映员⾜⾜喝了三碗 ![]() 大约十点钟吧,我们把放映器材装在驮箱中,搭在驯鹿⾝上,送放映员回林场。本来那天应该是鲁尼和瓦罗加一起去送放映员的,但鲁尼要走的时候,玛克辛姆忽然肚子痛,马粪包就自告奋勇地跟着去。马粪包前夜一喝多了酒,脸仍然红着,嘴里噴出酒气。放映员怕马粪包,有点躲着他,马粪包看出来了,他主动拍着放映员的肩膀说,兄弟,下次再来放电影,把你说的那些好看的“毒草”带来!放映员点着头,说,一定一定!早晚有一天,毒草会变成香草! 离开营地的是五只驯鹿和三个人。他们三个人各骑乘一只驯鹿,另外两只则驮着放映器材。如果我知道那是我和瓦罗加的永别,我一定会紧紧抱着他,温柔地吻他。可我什么预感也没有。瓦罗加也许是有预感的,当我站在营地看着他骑上驯鹿,他要离开的时候,突然跟我开了一句玩笑:要是我变成电影上的人回来了,你可不要饿着我啊! 他果真把自己变成电影中的人了,他当天晚上是躺着回到营地的。他们在路上遭遇到熊,瓦罗加为了保护放映员和马粪包,永别了这世界的山峦河流,永别了我。 我和拉吉达的相识始于黑熊的追逐,它把幸福带到了我⾝边;而我和瓦罗加Page170的永别也是因为黑熊,看来它是我幸福的源头,也是我幸福的终点。一般来说,熊害多发生在舂季。此时的黑熊不吃不喝地休眠了一个冬天,刚从树洞里爬出来,它们⾝体饥饿,而此时野果还没长出来,它们就四处捕食动物。所以黑熊害人,多半发生在这个季节。到了夏季,它们可吃的东西多了,比如各类昆虫和野果等等,所以这时的它们是比较安静的。如果你不招惹它们,它们很少主动出击。但如果你 ![]() 他们离开营地,走了大约三小时后,停下来休息。马粪包和放映员坐在林地一边聊天一边昅烟,瓦罗加则去方便去了。 他们才坐下来不久,正说着话的时候,马粪包突然发现前方的一棵空树筒子的地仓的洞口有一只灰鼠探出头来,他举起 ![]() ![]() ![]() ![]() ![]() ![]() ![]() ![]() ⺟熊站起来,朝瓦罗加奔去。它的速度很快,瓦罗加又朝它开了一 ![]() ![]() ![]() ![]() ![]() ![]() ![]() ![]() ![]() ![]() 我们这个民族最后一位酋长,就这样走了。 瓦罗加是被风葬的。为他送葬的人很多。瓦罗加氏族的人,听到他升天的消息后,纷纷从 ![]() 瓦罗加的离去,使接下来的岁月出现了空⽩。我只记得有一回我想瓦罗加想得心疼,当我用手摩抚心口的时候,突然觉得我的 ![]() ![]() ![]() ![]() 一九七六年,维克特死了,他是因酗酒过度而死的。我没有去 ![]() ![]() 九月在参加工作的那年与一个汉族姑娘相爱了,她叫林金橘,是 ![]() ![]() ![]() ![]() ![]() 九月结婚后,柳莎又回到我⾝边。她的脖子上依然戴着维克特为她打磨的鹿骨项链;每到月圆的⽇子,她就会哭泣。维克特喜 ![]() ![]() 一九七八年,达吉亚娜和索长林带着他们刚出世的女儿索玛回到了我⾝边。那年依莲娜已经十岁了,达吉亚娜把她送到 ![]() 安草儿也到了结婚的年龄了。我本以为不会有姑娘看上安草儿的,他的愚痴是人所共知的,但有一个叫优莲的姑娘还是喜 ![]() ![]() ![]() ![]() ![]() 然而这朵花在她三十岁的那一年突然化作一只蝴蝶,飘出了山⾕,拉吉米几乎要急疯了。鲁尼和索长林各带着一路人马,出去寻找。一路去了 ![]() ![]() ![]() ![]() 拉吉米那段时间跟中了魔似的,每天都去央求妮浩,让她跳一次神,把马伊堪⾝上的孩子清理出去。妮浩说,我只救人,不杀人。拉吉米没别的办法,他就吩咐马伊堪做那些繁重的体力活,祈望着这样能使她流产,然而马伊堪怀的孩子非常⽪实,稳稳地呆在她的肚子里。到了冬天,这个孩子出生了。他是个男孩,马伊堪给他起名叫西班。西班两岁时,已经能吃⾁食和面过了,他看上去非常的健壮。马伊堪给他断了 ![]() 我们到了那时才明⽩,马伊堪是找了她的一个接替者,去陪伴拉吉米了。她可能早就不想活了,可她还是怕拉吉米孤单,无人照顾,所以才生下一个孩子。西班是她送给拉吉米的最后的礼物。马伊堪的死,几乎使拉吉米哭得失明,从此后他看东西总是模糊的。他常常在喝醉了酒后痛苦地嚎叫,好像谁在用刀子剜着他的心。我们帮他照看西班,一天天地把他带大。 依莲娜虽然在 ![]() ![]() 那年依莲娜大概十一岁吧,她暑假时又回到山上。那时我们正游猎在额尔古纳河畔,有一天下午,我领着她来到河畔的一处岩石,拿着我用赭红的泥土做成的画 ![]() ![]() ![]() ![]() 从那以后,依莲娜 ![]() ![]() ![]() 依莲娜每次回到山上,都要悄悄对我说,她太想念岩石了,在那上面画画,比在纸上画画要有意思得多了。所以我总会在她回来的时候,找一个天气好的⽇子,陪她去河边的岩石画画。她每次画完,都要问我,好看吗?我会说,你让风去评判吧,风的眼睛比我厉害。依莲娜就会笑着说,风说了,有一天我把岩石吹散了,你的画就化作了河里的沙子了!我说,那你怎么回答风呢?依莲娜说,我对风说,没关系,它们化作了河里的沙子,沙子又会变成金子! 依莲娜一回来,玛克辛姆就不⾼兴。玛克辛姆那时也有十多岁了,鲁尼每次送他到 ![]() ![]() 那时沙合力、帕⽇格、西班和索玛还都是小孩子。依莲娜不回来时,玛克辛姆对他们拥有绝对的支配权。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会做什么。玛克辛姆只喜 ![]() ![]() ![]() 也就是在玛克辛姆为孩子们削木头人的时候,我们发现了西班吃树⽪的嗜好。他把木块上的树⽪剥下来,放到嘴里,嚼得津津有味。他爱啃的树⽪,是桦树⽪和杨树⽪,这两种树⽪⽔分⾜,有甜味。从那以后,西班每隔几天,就要啃一次树⽪。他抱着一棵桦树或杨树,歪着头啃树⽪的样子,很像一只小羊。拉吉米因为马伊堪的死,一直对西班很冷淡,好像是西班把马伊堪推下悬崖似的。自从他爱啃树⽪后,拉吉米渐渐喜 ![]() 西班的⾝世,跟马伊堪的一样,是个谜。我曾以为这样的谜是不会有开解的时刻的,但是在依莲娜考上京北的一所美术学院的那一年,我和达吉亚娜来到 ![]() 依莲娜在 ![]() ![]() 我听完刘博文的讲述后,知道他要寻的人就是马伊堪。我对他说,你不用去奇乾了,当年那个小女孩已经跳崖死了。她留下了一个男孩,叫西班。你要是想看,就去看西班吧。 我和达吉亚娜把马伊堪的故事讲给刘博文听,刘博文听过后哭了。他跟着我们来到山上。当我告诉拉吉米,刘博文的姑姑是马伊堪时,拉吉米把西班紧紧抱在怀里,他对刘博文说,西班不是马伊堪生的,是他捡的。我知道,西班对他来讲,跟当年的马伊堪一样,是他的眼睛,失去他,等于失去了光明。 刘博文呆了两天,为西班拍了几张照片,就由马粪包护送下山了。其实鲁尼本来是派索长林去送刘博文的,但马粪包主动要求下山,那时九月也有了自己的儿子,叫六月,柳莎常下山看九月和六月,而马粪包却很少有这样的机会。他想念九月和六月了,就想趁着送刘博文的机会,去 ![]() ![]() 那时山中的林场和伐木工段越来越多,运材线一条连着一条。山中的动物越来越少了。每当狩猎空手而回的时候,马粪包总要咒骂那些伐木点,说它们是生长在山中的一颗颗毒瘤,把动物都赶跑了。马粪包喜 ![]() ![]() ![]() ![]() ![]() ![]() ![]() 我们知道马粪包不喜 ![]() ![]() ![]() ![]() ![]() 依莲娜离婚后,刘博文也离婚了。帕⽇格告诉我,依莲娜跟刘博文住在一起了。帕⽇格说,他们在一起时常常吵架。我问他们都吵些什么?帕⽇格说,我不清楚,他们每次吵完,刘博文会摔东西,而依莲娜会用酒把自己灌醉。 依莲娜每年都要回来看我。她来的时候会把画画的东西带来。她除了画画,就喜 ![]() ![]() 依莲娜往往住上一两个月后,就会心烦意 ![]() ![]() ![]() 西班有两大爱好:造字和制作桦树⽪工艺品。他一直喜 ![]() ![]() ![]() ![]() ![]() 沙合力每次回来,看到苦思冥想造字的西班,就要嘲笑他,说他是个傻瓜,现在的年轻人,有谁爱说鄂温克语呢?你造的字,不就是埋在坟墓里的东西吗?西班从不计较。他 ![]() ![]() 依莲娜在山上呆烦了,会背着她的画返回城市。然而要不了多久,她又会回来。她每次回来时都兴冲冲的,说是城市里到处是人流,到处是房屋,到处是车辆,到处是灰尘,实在是无聊。她说回到山上真好,能和驯鹿在一起,晚上觉睡时能看见星星,听到风声,満眼看到的是山峦溪流,花朵飞鸟,实在是太清新了。然而她这样过上不到一个月,又会嫌这里没有酒馆,没有电话,没有电影院,没有书店,她就会酗酒,醉酒后常常冲自己未完成的画发脾气,说它们是垃圾,把画扔进火塘里毁掉。 达吉亚娜那时非常焦虑,虽然依莲娜为她带来了世俗的荣誉,大家都羡慕她家出了一个画家,但女儿內心的矛盾和痛苦还是使她感到不安。索玛呢,她跟沙合力一样,非常讨厌上学。她在 ![]() ![]() ![]() 依莲娜终于有一天辞了职,带着她的行李回到我们中间。我问她为什么回来了?她对我说,她厌倦了工作,厌倦了城市,厌倦了男人。她说她已经彻底领悟了,让人不厌倦的只有驯鹿、树木、河流、月亮和清风。 她这次回来以后,不再使用油彩作画。她开始做⽪⽑镶嵌画。她把驯鹿和堪达罕的⽪⽑,依据颜⾊的差异,裁剪成不同的形状,然后把它们连缀到一起,做成⽪⽑画。这样的画是以棕⻩⾊和浅灰⾊为主⾊调的,画的上部通常是天空和云朵,下部是起伏的山峦或者是弯曲的河流,中间呢,永远是千姿百态的驯鹿。说真的,从依莲娜做⽪⽑画的那天开始,我的心就不安宁。因为我觉得那些⽪⽑是有灵 ![]() 一九九八年初舂,山中发生了大火。火是从大兴安岭北部的山脉蔓延而来的。那些年舂季⼲燥,风大,草⼲,常有火灾。有的是雷击火,还有的是人昅烟时 ![]() ![]() 那场大火是由两个林业工人昅烟时 ![]() ![]() ![]() 妮浩就是在这个时候最后一次披挂上神⾐、神帽、神裙,手持神鼓,开始了跳神求雨的。她的 ![]() 妮浩跳神的时候,空中浓烟滚滚,驯鹿群在额尔古纳河畔垂立着。鼓声 ![]() ![]() ![]() ![]() ![]() 额尔古纳河啊, 你流到银河去吧, ⼲旱的人间,,山火熄灭了,妮浩走了。她这一生,主持了很多葬礼,但她却不能为自己送别了。 在妮浩的葬礼上,失踪多年的贝尔娜回来了。陪伴她的,果然是当年那个偷我们的驯鹿的少年。他们都已是人到中年了。他是在哪里找到的贝尔娜,而他们又是怎么得知妮浩的死讯的,我们并没有问。总之,妮浩的心愿实现了,贝尔娜回来参加她的葬礼了。妮浩再也不用跳神了,贝尔娜心中的恐惧也将永久消失了。 妮浩离开后半年左右,鲁尼也走了。玛克辛姆说,鲁尼那天看上去好好的,他喝着喝着茶,突然对玛克辛姆说,给我拿块糖来吧。说完,脖子一歪,气就没了。我想鲁尼和妮浩去的世界是温暖的,因为果格力、 ![]() 妮浩祈雨的情景,让依莲娜难以忘怀。她对我说,在那个瞬间,她看见的是我们鄂温克人一百年的风雨, ![]() ![]() 依莲娜的那幅画,一画就是两年。 那幅画很有气魄,上部是翻卷着浓云的天空和被烟雾笼罩着的黛绿的青山,中部是跳神的妮浩和环绕着她的驯鹿群。妮浩的脸是模糊的,但她所穿的神⾐和神裙却是那么 ![]() 我们以为那幅画早就完成了,可依莲娜总是说还没完呢。她似乎很舍不得把那幅画完成,画得很仔细,很精致。Page183直到进⼊新世纪的那年舂天,依莲娜才对我们宣布,她的画完成了。那时我们正在贝尔茨河畔给驯鹿接羔。为了庆祝她完成了那幅画,我们特意为她搞了一个篝火舞会。依莲娜那天喝了很多酒。虽然她没有跳舞,但因为她走起路来轻飘飘的,也给人一种跳着舞的感觉。 就在那天晚上,依莲娜走了。 她喝过酒后,回到希楞柱,抓起一把画笔,摇摇晃晃地朝贝尔茨河走去。她在经过我们⾝边的时候说,我洗画笔去了。从我们营地,到贝尔茨河,不过是五分钟的路程,我们眼看着她走向那条河流。 达吉亚娜叹了一口气说,依莲娜洗过了画笔,肯定又要画新的东西了。她可别一画又是两年,怎么受得了呢。 索玛说,依莲娜也是蠢,一幅画要画两年!这么长的时间生两个孩子都够了!索玛的话让我们笑了起来。 我们议论着依莲娜和她那幅祈雨的画,不知不觉夜深了。依莲娜还没有回来,达吉亚娜对索玛说,看看你姐姐怎么还没回来? 索玛说,让西班去看吧! 西班那时正蹲在篝火旁埋头造字,玛克辛姆帮他在木板上刻着字。他听索玛让他去找依莲娜,就说,你去吧,我造字呢。索玛说,依莲娜把谁画在画中,谁就该去找她!西班“噢”了一声,站起⾝,说,依莲娜画我了,我去找她。 大约二十分钟后,西班回来了。他没有找回依莲娜,他拿回了一把画笔,每一支画笔都 ![]() 达吉亚娜问西班,依莲娜呢? 西班说,只有画笔,没有依莲娜。 第二天正午,我们在贝尔茨河的下游找到了依莲娜的尸体。西班说,如果不是河转弯处的几棵茂盛的柳树拦住了她,她还不知要漂浮到哪里去呢。我憎恨那几棵多事的柳树,因为依莲娜就是一条鱼,她应该沿着贝尔茨河,一直漂向我们看不见的远方的。 依莲娜躺在桦⽪船回到营地的时候,夕 ![]() ![]() 我在依莲娜上岸的地方找到一块⽩⾊的岩石,为她画了一盏灯。我希望她在没有月亮的黑夜漂游的时候,它会为她照亮。我知道,那是我这一生画的最后一幅岩画了。画完它,我把脸贴在岩石上,哭了。我的泪⽔沁在岩石的灯上,就好像为它注⼊了灯油。 我们离开贝尔茨河的时候,西班为木库莲拴上一对金⾊的铃铛,它们在风中发出清脆而悠扬的回响,醒唤了我对岁月的记忆。它们就像天上的太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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