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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雅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额尔古纳河右岸 作者:迟子建 | 书号:44638 时间:2017/12/6 字数:1714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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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 希楞柱里暗淡了,看来是⻩昏的时候了。火塘散发的暖流和昏暗了的天光,让我和我的故事都要打盹了,我想我该出去透透新鲜空气了。 雨停了,西边天上飘 ![]() ![]() 营地只剩下一座希楞柱了,安草儿一定怕我看到那些空地会难过,所以才把树移植在那里。清新的空气和这突如其来的绿树,就像朝我跑来的两只温柔的小猫,它们伸出活泼而又 ![]() ![]() 驯鹿很像星星,它们晚上眨着眼睛四处活动,⽩天时回到营地休息。 我们只剩下十六只驯鹿了。在给我们留下多少只驯鹿上,达吉亚娜伤透了脑筋。她既怕留多了我和安草儿经管不过来,又怕留少了我们会觉得空虚。最后是我和安草儿圈定了这些陪伴我们的驯鹿。我们还将在林中搬迁,驮载神像的玛鲁王和驮火种的驯鹿是必需的,这两只是达吉亚娜留给我们的。其它的,一半是安草儿选的,一半则是我选的。安草儿是个満怀着怜爱之情和悲悯之心的人,所以他选中的六七只驯鹿都是年老体弱的,其中有两只还害着严重的咳嗽病。我呢,为了让我们的驯鹿能够壮大起来,我选中了两只最健壮的种鹿、三只正值生育旺季的⺟驯鹿和两只最活泼的驯鹿仔。我圈点完那几只驯鹿的时候,达吉亚娜眼里闪着泪花,她对我说,额尼的眼睛还是那么的亮!安草儿一手提着⽔桶,一手握着一束紫花菊从远处走来。他知道我喜 ![]() 他浇完树,放下⽔桶后,没有歇息一下,就进希楞柱取出晒⼲的蝙蝠,放在一块青石板上,用一块鹅卵石研磨蝙蝠,打算把它们捣成碎末,制咸⽔剂,灌进那两只害病的驯鹿的鼻孔,治疗它们的咳嗽。 我回到希楞柱,发现火塘里的火比我出来时旺盛了,看来安草儿在取蝙蝠的时候,顺便往里面加了劈柴。火光把希楞柱照亮了。我打算找出桦⽪花瓶,把紫花菊养起来。 我已经很久没有用那只花瓶了。瓦罗加知道我喜 ![]() 我有一个鹿⽪口袋,装着一些我喜爱的物件林斯基送给列娜的小圆镜子,瓦罗加送我的花瓶;尼都萨満和妮浩用过的狍腿鼓槌,林克擦 ![]() ![]() 虽然我有九十岁了,可我的眼睛一点也不花,用不上老花眼镜;我偶尔会受风寒,但也只是咳嗽个一天两天就过去了,痰盂也就成了摆设;我喜 ![]() ![]() ![]() 我打开鹿⽪口袋,里面的物件就像久已不见的老朋友一样,纷纷与我来握手了。我刚碰过鼓槌,桦⽪刀鞘就贴向我的手背了。我刚把扎手的银簪子拨弄开,那块冰凉的手表就沉甸甸地滑⼊我的掌心了。 我翻找出桦⽪花瓶,注上⽔,揷上紫花菊,把它摆到狍⽪褥子前。进了花瓶的花儿就像一个姑娘找到了一个可靠的男人,显得更加的端庄和美丽。 安草儿进来了,看来他已经把蝙蝠研成碎末了。他把一个格列巴饼递给我,我掰了一半,另半块给他了。 柳莎在走之前,烙了两口袋的格列巴饼留给我们,这种饼放上一个月也不会坏。她⾜⾜烙了两天。也许是烟火把她熏的,她的眼睛在那两天是肿红的。我就着茶吃饼的时候,安草儿又出去了,他是个闲不住的人。我想晚霞一定落了,从希楞柱的尖顶上,可以看出天⾊已经深灰了。不过在晴朗的夏夜,这种深灰持续不了多久,月亮和星星就会把它调和成深蓝⾊。 我的故事还没有讲完。我想我刚打开的鹿⽪口袋里的那些物件,一定在清晨时就张开了它们的耳朵,上午时跟着雨与火、下午跟着安草儿捡到那些东西,听Page112了故事。我愿意把余下的故事继续说给它们。如果刚来到我⾝边的紫花菊接不上我的故事,你不要着急,先静下心跟着大伙一起听吧。关于这故事的源头,等我讲完后,让桦⽪花瓶再单独地说给你吧。桦⽪花瓶可不要推脫,谁让你把紫花菊拥进怀抱,并且 ![]() ![]() ![]() ![]() ![]() ![]() ![]() 拉吉米情不自噤地吹奏起了木库莲。自从他碎了 ![]() ![]() ![]() ![]() 伊万用他那双大手 ![]() 伊万呆了两天,骑着枣红马走了。他走的时候,达西把一张地图 ![]() 伊万离开的那个夜晚,我又在深夜时听见坤得鞭挞依芙琳的声音了。依芙琳依然凄惨地叫着痛。如果说伊万曾经化作了一条鞭子,并把它亲手 ![]() ![]() ![]() ![]() 依芙琳对坤得的关心似乎无动于衷,有时甚至发出冷笑。她依然做她爱做的那些活儿。深冬的时候,有一天下着很大的雪,依芙琳突然失踪了。没人看见她去哪里了。坤得急得口⼲⾆燥,一把一把地往嘴里填着雪,想必他的胃里窜着无数的火苗。到了傍晚,雪住的时候,依芙琳像个鬼一样突然出现在营地。她披头散发地驾着滑雪板,脸上是浑浊的泪痕,狍⽪ ![]() ![]() 依芙琳驾着滑雪板,在山岭雪⾕间穿梭了一天,终结了坤得⽇思夜盼的那个小生命。我永远忘不了依芙琳看着坤得时的那种眼神,那种快意的报复目光背后,透露着一股难以言传的悲凉之情。 那个夜晚,营地又传来了坤得鞭打依芙琳的声音,这次坤得用的是真正的⽪鞭了。依芙琳不再叫痛,想必痛已经使她⿇木了。从那以后,他们之间很少讲话了。他们在那个夜晚过后,都苍老了,沉默了。以后的岁月,他们就是两块对望着的风化了的岩石。 我在一九四六年的秋天生下了达吉亚娜。瓦罗加非常喜 ![]() ![]() ![]() ![]() ![]() ![]() 我们的婚礼结束后,瓦罗加就把他的部族一分为二,他任命一个叫齐亚拉的人为族长,让他率领二十几人,立独出去,他们仍然在贝尔茨河一带游猎,逢到大事需要做出决定时,齐亚拉就来拜见他们的酋长。 余下的十几人则跟他一起,与我们乌力楞合并在一起。我知道,瓦罗加这么做是为了我。虽然他还是他们氏族的酋长,但在我们乌力楞,凡事他都听从鲁尼的。他的温和大度的行为却招致了他们氏族中一个绰号叫马粪包的人的不満,他说瓦罗加是个叛徒,出卖了自己的氏族。 达西娶了杰芙琳娜后,玛利亚一直耿耿于怀。她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从她对待杰芙琳娜的态度上,谁都看出她在排挤那个姑娘。她从来不正眼看杰芙琳娜,吩咐她做事的时候,眼睛永远看着别处,好像杰芙琳娜是一朵有毒的花。玛利亚以前是非常勤劳的,自从杰芙琳娜到来后,她变得好吃懒做了,几乎把所有的活儿都派给了杰芙琳娜。杰芙琳娜稍有不从,她就不给她东西吃。有一天,玛利亚让杰芙琳娜给她梳头,当她看到梳子上 ![]() ![]() 有一次,达西在营地劈柴,杰芙琳娜帮助他把劈好的柴火摞起来。达西歇息的时候,将斧子放在地上,杰芙琳娜没注意,抱着柴火从斧子上跨过去,刚好被玛利亚撞见。在我们民族的噤忌中,妇女是不能从斧子上跨过的,据说那样会生傻孩子的。玛利亚非说杰芙琳娜是故意这样做的,她喝令她跪在地上,抓起一块劈柴,朝杰芙琳娜劈头盖脸地打去。瓦罗加部落的人看见这情景,都觉得玛利亚太蛮横了。如果不是达西拿起斧子,声言要砍断自己的脚,让自己成为瘸子的话,玛利亚就不会终止对杰芙琳娜的惩罚。 但比起接下来发生的事,这些就算不得过分了。Page115当杰芙琳娜有了⾝孕后,玛利亚非说她已经从斧子上跨过,她怀的孩子被上了咒语,一定是个傻子,坚决不让杰芙琳娜留下那个孩子。杰芙琳娜哭了两天两夜后,为了不让达西为难,她悄悄爬上一座山坡,从上面滚下来,流产了。当杰芙琳娜満面泪痕, ![]() 玛利亚对杰芙琳娜的仇恨,以及依芙琳跟坤得的不和睦,是弥漫在我们氏族上空的两团 ![]() ![]() 真正的马粪包是生长在林中的一种菌,它呈球形,刚出现时是⽩⾊,长大后变成褐⾊,里面有海绵状的填充物。小孩子们很喜 ![]() 那个被叫做马粪包的人是个酒鬼,他矮矮的,胖胖的。如果你远远地看他走路,会以为是一只球缓缓地朝你滚来。他有一个九岁的女儿,比维克特小三岁,叫柳莎。柳莎长得跟马粪包一点都不像,她⾝形俊美,弯弯的眉⽑,弯弯的嘴,笑起来甜甜的。马粪包一旦喝醉了,就爱跟柳莎撒酒疯,让柳莎给他脫鞋,给他点烟,要是柳莎动作慢了,他就打她。只要柳莎捂着脸从希楞柱里跑出来了,大家就知道马粪包又揍她了。瓦罗加说,柳莎的妈妈是个清秀的达斡尔姑娘,有一年初舂,她和本族的两个姑娘在额尔古纳河上捕鱼,一股強劲的舂风吹来,冰河突然间进裂了,碎成大大小小的冰块,三个姑娘在惊慌中各自踏上了一块冰块。那两个姑娘踏着的冰块虽小,但它们漂浮向了岸边。而柳莎妈妈踩着的冰块虽大,却随着⽔流向河央中 ![]() ![]() ![]() ![]() ![]() ![]() 维克特从那时起就喜 ![]() 拉吉米首先跑过来看热闹,他见马粪包那副狼狈相,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的笑 ![]() ![]() ![]() ![]() 这次事件之后,马粪包不再跟我们氏族的人说话,而我们也越来越讨厌他。因为他不仅对柳莎耝暴,对瓦罗加也不恭敬,常对他冷嘲热讽的,说他为了一个寡妇,把自己的氏族裂分了,是个罪人。但瓦罗加理解马粪包內心的苦楚,从不跟他计较。 柳莎从小就是一个能⼲的孩子,她喜 ![]() ![]() 有一天,瓦罗加和鲁尼合伙打到一头熊。他们把熊抬回营地后, ![]() ![]() ![]() ![]() ![]() ![]() ![]() 猎到熊的时候,全乌力楞的人都要围聚在一起吃熊⾁,那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候。吃过熊⾁后,每个人还要喝一点熊油。但因为马粪包对拉吉米的这种侮辱 ![]() ![]() ![]() ![]() ![]() ![]() ![]() ![]() ![]() ![]() ![]() ![]() ![]() ![]() ![]() ![]() ![]() 大家先是给他灌了几勺熊油,然后拍他的背,以为把口腔润滑好了,再这么一拍打,那块熊骨自会像 ![]() ![]() ![]() ![]() 然而捡回的熊骨并没有使卡在马粪包喉咙里的那块熊骨有丝毫松动的迹象。他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了。人们把能想到的办法都用了,仍然无济于事。那块熊骨大约打定主意要做一把刀了,切断马粪包的咽喉。 大家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放在妮浩⾝上,只有她能救他了。 妮浩颤抖着,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悲哀地把头埋进鲁尼怀里。她的举动使鲁尼明⽩,如果救了马粪包,他们可能会失去可爱的 ![]() 但妮浩最终还是披挂上了神⾐。那件神⾐对她来说一定比一座大山还要沉重。她戴着的神帽,一定是荆棘编就的,扎得她的头颅満是伤痕。她舞动着的神鼓,也一定是烧红了的铁凝结而成的,它烫着了妮浩的手。当气若游丝的马粪包被抬进希楞柱,妮浩开始舞蹈的时候,鲁尼已经去寻找 ![]() 一般来说,不到天黑的时候,是不能跳神的。神在那个时刻很难降临。虽然快近⻩昏的时刻了,但因为夏⽇的缘故,天仍然亮堂着。为了制造黑暗,妮浩让人把冬⽇才用的兽⽪围子罩在轻薄的桦⽪围子上,防止它透光。又把朝向东方的作为门的那一方围子裹紧,不让人进出,把火塘的火熄灭。这样的话,只有“柱”的端顶流泻下来的那一束天光了。 希楞柱里只留下我和瓦罗加。瓦罗加的手上还沾染着驯鹿的鲜⾎。在妮浩决定救治马粪包的时候,大家迅速捉来一只留在营地的鹿仔,瓦罗加杀了它,献祭给玛鲁神。 妮浩一旦跳起神了,她就不是她自己了。她的柔弱之气不见了,看上去是那么的充満 ![]() ![]() ![]() 妮浩垂立着,马粪包则低声哭泣着。妮浩沉默了片刻后,唱起了神歌,她不是为起死回生的马粪包唱的,而是为她那朵过早凋谢的百合花—— ![]() 太 ![]() 林中没有光明了。 星星还没有出来, 风把树吹得呜呜响了。 我的百合花呀, 秋天还没到来, 你还有那么多美好的夏⽇, 怎么就让自己的瓣花凋零了呢? 你落了, 太 ![]() 可你的芳香不落, 月亮还会升起!当妮浩唱完神歌,我们跟着她走出希楞柱的时候,看见鲁尼抱着 ![]() 柳莎在采都柿果的时候,一直让 ![]() ![]() ![]() ![]() ![]() ![]() ![]() 林中的马蜂比普通的藌蜂个头要大,这种⻩褐⾊的带着黑⾊条纹的昆虫的尾部有毒刺,如果你不惊扰它们,它们也就自得其乐地从蜂巢里飞进飞出地悠闲地采着花藌;而如果你不小心捣毁了它们的巢⽳,它们就会一窝蜂地跑出来报复你。 ![]() ![]() ![]() ![]() ![]() 妮浩和鲁尼最后一次吻亲了 ![]() ![]() ![]() 我们去的时候月亮还在天上,回来时却下雨了。瓦罗加对我说,你告诉妮浩,以后再也不能给孩子起花朵的名字,世上的花朵哪有长命的呢?她不叫 ![]() 我那时満怀憎恨,心想没有马粪包的坏举动,妮浩不去救不该救的人, ![]() ![]() 我站在雨中哭了。瓦罗加把手伸向我,他的手是那么的温热,他对我说,我明天就让齐亚拉把马粪包接到他们乌力楞,好吧?我不愿意看到跟我在一起的女人流泪。瓦罗加把我揽⼊怀中,用手轻轻挲摩我的头发。 然而没等瓦罗加实施他的计划,马粪包却以自残的方式,让我们原谅了他的行为。 ![]() ![]() ![]() ![]() ![]() ![]() 那时民人解放军已开始了对逃窜到山中土匪的大清剿,伊万这次上山,主要告诉我们,说现在山中既有逃窜的国民 ![]() 伊万那次还带来了一个令我们震惊的消息,王录和路德以汉奷的罪名,给抓起来了。如果罪名成立,他们有可能被处决。我们很不理解,鲁尼表现得尤其 ![]() 鲁尼的话音刚落,久已不说话的依芙琳忽然张口说道:拉吉米给吉田吹木库莲,不是把⽇本吹得战败了么?Page122她的声音听上去幽幽的,好像一股从峡⾕中刮过来的 ![]() ![]() 依芙琳又张口说话了:伊万⾝边留不住女人,他给女孩起的名字,一准得丢。她说话的时候仍然低着头,忙着手中的活计。 伊万叹了一口气,鲁尼则打了一个寒战。伊万对鲁尼说,这个名字不算数,你和妮浩给她另起一个吧。 鲁尼说,都起了名了,怎么能一天不叫就废了呢?就叫她贝尔娜了。鲁尼说这话的时候,声调是低沉的。 伊万只呆了一天,就离开了。人们聚集在一起,跟伊万道别,目送他骑马下山。只有依芙琳,她弯着 ![]() ![]() 依芙琳的话使我想起了我保存下来的“画笔”——那些伊万打铁后遗留的赭红的泥土。就在伊万离开的那个⽇子,一个舂光融融的午后,我独自揣着几支已经有些⼲裂的颜料 ![]() 那是我留在岩石上的最令自己満意的岩画。因为温都翁河是那么的清澈,我⾚着脚站在⽔中,对着那片⽩⾊的岩石画画的时候,感觉鱼儿在轻轻吻着我的脚踝,它们一定没见过⽔中竖着这样两条⽩⾊的石柱。有的鱼调⽪和好奇,它们会试探着啃我,当它们发现那不是石头后,就一耸⾝游走了。它们耸⾝的时候,⽔面会发出“啪——”的声响,⽔波随之绽放。我一直画到太 ![]() ![]() ![]() 那个夜晚瓦罗加是那么紧地拥抱着我,达吉亚娜温柔的鼾声像舂风一样回 ![]() 也就是在那个夜晚,瓦罗加给我低低昑唱了一支他自己编的歌,他唱的歌与妮浩唱的神歌不同,是那么的温暖。 清晨的露珠 ![]() 正午的 ![]() ⻩昏的鹿铃最清凉 夜晚的小鸟要归林当瓦罗加唱到最后一句“夜晚的小鸟要归林”的时候,他拍了拍我的脊梁。只这轻轻的一拍,却使我的眼睛 ![]() 杰芙琳娜自从流产后,再也没有孕怀。她常常面⾊苍⻩地到妮浩那里,跪在玛鲁神前,虔诚地祈祷着。这情景让我想起玛利亚年轻的时候,不是也常常到尼都萨満那里去乞求玛鲁神赐予她孩子吗?不同的是,玛利亚包着头巾,而杰芙琳娜的头上什么也不戴,甚至连个发夹都不别。她大约知道自己嘴上的缺陷,所以梳头的时候,总是把发丝绾向 ![]() 一九五○年,也就是建国后的第二年,乌启罗夫成立了供销合作社。原来的汉族安达、那个叫许财发的人,领着他的儿子许荣达经营着合作社。合作社收购Page124⽪张、鹿茸等产品,然后提供给我们 ![]() 这年的夏天,拉吉米在乌启罗夫捡回一个女孩。 那次他是和达西一起去乌启罗夫的。他们在供销合作社换完东西后,到一家小客栈住了夜一。第二天早晨;吃过饭,要出发的时候,达西对拉吉米说,他还要去合作社一趟,让许财发帮助他给杰芙琳娜弄点药。拉吉米明⽩,达西是给杰芙琳娜讨要治疗不孕症的药去了。拉吉米闲得无聊,就想出去溜达溜达。他出了门,经过客栈旁的马厩的时候,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了小孩子“叽咯叽咯”的笑声。拉吉米很纳闷,心想店主人真耝心,小孩子爬到马厩里都不知道,可别让马把孩子给踢着呀。拉吉米返⾝回屋对店主人说,你们家的小孩子爬到马厩里了,你们不去看看?店主人笑道:我儿子都能帮着开店了,女儿也十四了,哪里还会有小孩子?你听错了吧?拉吉米说,不会,那里传来的笑声 ![]() ![]() 拉吉米坚持说他不会听错。店主说,好,我跟你去看,要是没有小孩子,你就把⾝上的光板⽪⾐输给我吧!拉吉米答应了。 他们走进马厩的时候,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小孩子躺在⼲草上,一匹银灰⾊的马正伸着⾆头一下一下地 ![]() ![]() 店主说,这孩子一定有缺陷,不然怎么会被人丢在这里?他们先是检查了小孩的眼、耳、鼻、喉、⾆、手,没发现异常,就把襁褓打开,看看她缺不缺⾝子和脚。一看都正常。也就是在打开襁褓的时候,他们才看出她是个小女孩。 店主叫了一声:造孽呀!这么机灵⽔灵的孩子怎么就不要了呢? 拉吉米对店主说,我要。 店主说,她看上去也就刚出満月的样子,正是吃 ![]() ![]() 店主也知道拉吉米碎了 ![]() 店主的女人听说马厩里有人扔下一个孩子,就撇下手中的活儿,也跑过来看。她说昨晚起夜时,听见了一阵马蹄声,马蹄声就消失在客栈这里。她当时还想这么晚怎么会有客人来呢,想等客人拍了门再掌灯。她说自己把火柴都摸到手了,却听不到叫门声。想着自己一定是听错了,接着上炕觉睡。才躺下,马蹄声又响了起来,不过那声音越来越小,看来骑马的人已经离开了。那时山中还有流窜的土匪,女人疑心刚才是土匪打她家客栈的主意,就起⾝把门又闩了一道,这才放心地睡下。看来那个骑马人是来遗弃这个孩子的。 襁褓里没有留下任何字条,不知这孩子是从哪里来的,又是何时出生的。但从她还没有长啂牙可以看出,她也就两三个月的样子。从她的相貌上,看出她没有鄂温克⾎统,因为她⾼鼻梁,大眼睛, ![]() 拉吉米和达西把她抱到山上。谁也没有料到他们竟然捡了个女孩。大家都喜 ![]() ![]() ![]() ![]() ![]() ![]() 杰芙琳娜很喜 ![]() ![]() 那是依芙琳第一次看马伊堪,她只瞥了一眼,就说,这不是⽔上的一团火吗?拉吉米不解其意,只是笑着。依芙琳又加上一句,这也是草地上的一条鱼! 拉吉米只当她不想给马伊堪做⾐服,故意说疯话推托他,正要转⾝离开,依芙琳对他说,留下狍⽪吧,三天后来取。 三天后,依芙琳做好了⾐服。那⾐服非常怪异,没领没袖,像个大口袋,闷头闷脑的,气得拉吉米直瞪眼。我对他说,依芙琳老了,手艺不比从前了,而且她有些疯癫,做出这样的⾐服也是正常的。我把那件⾐服拆了,改做了一件,在领口和袖口绣了绿⾊的丝线,拉吉米很満意,也就不怪罪依芙琳了。 伊万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回到山中来。我和鲁尼都很惦念他。这年冬天,许财发来了,他用马驮来了很多货物,最多的是粮食、食盐和酒。他说伊万托一个做大轮车生意的蒙古人给供销合作社捎来了钱,让他用这钱买了东西,送到我们乌力楞来。伊万还捎话说,他现在扎兰屯,让我们不要牵挂他,过两年他会回来看我们。 那是我们第一次享受到不用⽪张和鹿茸 ![]() ![]() ![]() 许财发听说了拉吉米在乌启罗夫的客栈捡到一个女孩的事,他对拉吉米说,人都说那小丫头长得赛天仙,抱来我看看。拉吉米问,这半年有没有人去找这个孩子呀?许财发说,扔了的孩子,跟泼出的⽔一样,谁还会来找呢?拉吉米这才放心地去抱马伊堪。他一直担心遗弃马伊堪的人会后悔,再找上门来。当他把孩子抱来后,许财发“啧啧”赞叹着,说,果不其然啊,真是俊啊,我看将来给我当Page127孙媳妇得了!拉吉米立刻变了脸⾊,他说,马伊堪只是我的女儿,她长大了也不给别的男人当女人!在场的人都被拉吉米的话逗笑了。 许财发说,现在山外在搞土地改⾰,过去那些风光无限的地主,如今个个跟霜打了似的,全蔫了。地主家的土地、房屋和牛马都不是自己的了,它们被分配给了穷人。过去那些曾给地主家扛活的农民 ![]() 大家对许财发的话都没表示什么,只有依芙琳,她清了清嗓子,说,搞得好,搞得好!我们也该跟苏联人和⽇本人搞这个,他们从我们这里拿走了那么多的东西,得要回来!地主能斗,他们就斗不得?! 没人附和依芙琳的话,她把大家挨个扫了一眼,摇了头摇,慢呑呑地起⾝,重复了许财发刚才说的那句话“山中催人老啊”然后躬着背走了。 那个晚上人们在营地点起篝火,烤着灰鼠⾁,边吃边饮酒。酒后大家围着篝火跳舞。我站在远处欣赏着那团颤颤跃动着的橘⻩的篝火,它是那么的光华,不仅把近处的林地照亮了,就连远处的山脊的曲线也被映照出来了。如果说天也在狩猎的话,那么这团火就是它的猎物。这样的猎物给天和我们都带来了快乐。我相信天也在美美享用它的猎物,当篝火化为灰烬时,那些烟和光焰不都飘到天上了吗?瓦罗加发现我独自站着,就悄悄走到我背后。他用双臂环绕着我的脖子,贴着我的耳朵情动地说:我是山,你是⽔。山能生⽔,⽔能养山。山⽔相连,天地永存。 如果把我们生活着的额尔古纳河右岸比喻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的话,那么那些大大小小的河流就是巨人⾝上纵横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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