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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雅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额尔古纳河右岸 作者:迟子建 | 书号:44638 时间:2017/12/6 字数:965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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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把河岸的柳树吹得柔软的时候,⺟亲总要剥下一篓一篓的柳树⽪,背回营地。她将柳树⽪在火上轻轻烧燎了,让它们变得更加的柔软,然后撕成细丝,再在腿上反复![]() ![]() 我想我能那么早地用上柳树丝,与爱喝桦树汁有关,这点还是受⺟亲的影响,她喝桦树汁胜过了我们。不过我们喝进的汁 ![]() ![]() ![]() ![]() ![]() ![]() ![]() ![]() 我从来没有见过哪个人会像达玛拉那样热爱⽩桦树。她常常摩抚着它那⽑茸茸的树⾝,満怀羡慕地说,瞧瞧人家穿的,多⼲净呀,像雪一样!瞧瞧人家的 ![]() ![]() ![]() ![]() ![]() ![]() 剥下的桦树⽪可以做多种多样的东西,如果是做桶和盒子,这样的桦树⽪只需在火上微微烤一下,使它变得柔软就可以用了。桶可以来盛⽔,而那形形⾊⾊的盒子可以装盐、茶、糖和烟。做桦⽪船的,就是大张的桦树⽪了。这样的桦树⽪要放到大铁锅里煮一下,然后捞出,沥⼲⽔,就可以做船了。我们把桦⽪船叫做“佳乌”做佳乌要用松木做船的骨架,然后再把桦树⽪包在它⾝上。我们用红松的 ![]() ![]() 我对桦⽪船的记忆,是跟堪达罕联系在一起的,我们习惯叫它“扎黑”堪达罕是森林中最大的动物了,它有牛那般大,成年的堪达罕有四五百斤重呢!它Page27的头又大又长,脖子短,⽑发是灰褐的,四肢细长,小尾巴。雄 ![]() ![]() ![]() ![]() ⽗亲一心想把鲁尼培养成一个出⾊的猎手,因而鲁尼八九岁的时候,如果不是去离开营地太远的地方狩猎,⽗亲就会带上他。 我还记得那是一个凉慡的夏夜,是个満月的⽇子,我正跟着⺟亲在火塘边捻筋线,鲁尼跑进来,他兴冲冲地告诉我,一会儿⽗亲要带着他,乘着佳乌去河湾打扎黑去。我对堪达罕并没多大的趣兴,但我很想乘坐佳乌。我央求⺟亲,让她跟⽗亲说说,把我也带上。我知道,他们很忌讳带女孩子出猎。不过我相信只要⺟亲吩咐⽗亲做的事情,他只会说“是”的。所以当⺟亲走出希楞柱,去找⽗亲的时候,我就从火塘旁跳了起来,知道自己一定能跟着他们去河湾了。 林克背着 ![]() 那时额尔古纳河右岸的森林,不仅有遮天蔽⽇的大树,而且河流遍布。所以很多小河是没有名字的。如今这些小河就像滑过天际的流星一样,大部分已经消失。那么就让我在追忆它的时候,把那条无名的小河叫堪达罕河吧,因为我第一次见到堪达罕,就是在这条河流上。 那条河流很狭窄,⽔也不深,林克就像揪出一个偷懒的孩子似的,把掩蔵在河边草丛中的桦⽪船拽出来,推到河⽔上。他先看着我和鲁尼上了船,然后自己才跳上去。桦⽪船吃⽔不深,轻极了,仿佛蜻蜓落在⽔面上,几乎没有什么响声,只是微微摇摆着。船悠悠走起来的时候,我觉得耳边有阵阵凉风掠过,非常舒服。在⽔中行进时看岸上的树木,个个都仿佛长了腿,在节节后退。好像河流是勇士,树木是溃败的士兵。月亮周围没有一丝云,明净极了,让人担心没遮没拦的它会突然掉到地上。河流开始是笔直的,接着微微有些弯曲,随着弯曲度的加大,⽔流急了,河也宽了起来。最后到了一个大转弯的地方,堪达罕河就好像刚分娩的女人一样,在它旁侧溢出一个椭圆的小湖泊,而它的主流,仍然一门心思地向前。 林克将桦⽪船 ![]() 林克很快回到了船上,他小声对我们说,他在岸上的草丛中发现了堪达罕的粪便和蹄印,粪便很新鲜,说明几个小时前它还来过这里。从它的蹄印来看,它是一头成年的堪达罕,很有分量。林克说我们到对面的柳树丛中守候它。我们把船划到湖畔的柳树丛,桦⽪船夹在其中,也就成了一片陆地。我们潜伏在船上,林克让鲁尼帮他把 ![]() ![]() 我们敛声屏气地等待着。开始时我很奋兴,以为堪达罕很快就会来了。然而月亮都在⽔中挪了一个⾝了,还没有听到任何响声。我困倦了,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鲁尼伸出手在我的头发上揪了一把,想让我精神起来。他揪疼了我的头⽪,气得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歪头冲我笑着,我现在还能记得月光下鲁尼的笑脸,他那两排整齐的⽩牙发出银子一样的光泽,好像他嘴里蔵着宝蔵。为了避免犯困,我就让头不停地运动着,先仰头看一眼天上的月亮,然后再低头看一眼⽔中的月亮。看完了⽔中的月亮,再抬头看天上的月亮。一会觉得天上的月亮更亮,一会又觉得⽔里的月亮更明净。一会觉得天上的月亮大,一会又觉得⽔里的月亮大。后来起了一阵风,天上的月亮还是老样子,可是⽔中的月亮却起了満脸的皱纹,好像月亮在瞬间老了。也就是在那个时刻,我懂得真正长生不老的是天上的东西,⽔中的投影不管有多么美,它都是短命的。我想起尼都萨満说列娜是和天上的小鸟在一起了,就觉得她是去了一个好地方,而不怕再想起她了。 我想着列娜的时候,⽗亲咽了口唾沫,我听见了“嚓嚓——”的声响,好像谁在用斧子砍树一样,不过用的不是利斧,而是有些钝了的,因而那“嚓嚓”声不清脆。不过这“嚓嚓”声很快变成了“噗噗”声,循声望去,发现一团灰黑的影子正在湖的对面移动!看来那“噗噗”声是动物的蹄子陷进了湖畔沼泽发出来的。⽗亲抑制不住奋兴地“哦”了一声,我知道那团影子一定就是堪达罕了!我Page29 ![]() 堪达罕在夜⾊中镇定自若地行进着,它庞大的⾝躯看上去像是一座流动的沙丘。它走向湖⽔,低下头,先喝了一会⽔,我听见了搅⽔的声音。待它抬起头来的时候,⽗亲瞄准了它,然而未等他 ![]() ![]() 林克确实是个优秀的猎手,当堪达罕沉⼊⽔中,让湖面的月亮又圆満起来的时候,他非常镇静,耐心等待着。直到它从湖⽔中站了起来,心満意⾜地晃了晃脑袋,打算上岸的时候,林克才把 ![]() ![]() ![]() ![]() ![]() ![]() 我们并没有把堪达罕运回来,它太重了,是我们力所不及的。林克划着船,快意地打着口哨,带着我和鲁尼向回返。但路过参天大树的时候,林克就不敢打Page30口哨了,他怕惊扰了山神“⽩那查” 传说在很久以前,有一个酋长带着全部落的人去围猎。他们听见一座大山里传出野兽发出的各⾊叫声,就把这座山包围了。那时天⾊已晚,酋长就让大家原地住下来。第二天,人们在酋长的率领下缩小了包围圈,一天很快又过去了,到了⻩昏休息时,酋长问部落的人,让他们估计一下围猎了几种野兽?这些野兽的数量又是多少?没人敢对酋长的话做出回答。因为预测山中围了多少野兽,就跟预测一条河里会游着多少条鱼一样,怎么能说得准呢?正在大家都默不作声的时候,有一个慈眉善目的⽩胡子老人开口说话了,他不仅说出了山中围猎的野兽的数目,还为它们分了类,鹿有多少只,狍子和兔子有多少只等等。等到第二天围猎结束,酋长亲自带领人去清点所打的野兽的数目,果然与那老人说的一模一样!酋长觉得老人非同寻常,打算问他点什么,就去找老人。明明看见他刚才还坐在树下的,可现在却无影无踪了。酋长很惊异,就派人四处寻找,仍然没有找到他。酋长认为老人一定是山神,主宰着一切野兽,于是就在老人坐过的那棵大树上刻上了他的头像,也就是“⽩那查”山神。猎人行猎时,看见刻有“⽩那查”山神的树,不但要给他敬奉烟和酒,还要摘 ![]() 那一路我都蔫蔫的,林克问我是不是困了?我没有回答。虽然我没有被 ![]() ![]() 我起来后太 ![]() ![]() ![]() ![]() ![]() 我冲依芙琳撇撇嘴,没再跟她搭腔。 我要到尼都萨満那里去,我知道,一旦猎了熊或堪达罕,他就会祭玛鲁神。 一般来说,我们打到熊或堪达罕时,会在尼都萨満的希楞柱前做一个三角棚,把动物的头取下,挂上去,头要朝着搬迁的方向。然后,再把头取下来,连同它的食管、肝和肺拿到希楞柱里玛鲁神的神位前,铺上树条,从右端开始,依次摆上,再苫上⽪子,不让人看见它们,好像是让玛鲁神悄悄地享用它们。到了第二天,尼都萨満会把猎物的心脏剖开,取下⽪口袋里装着的诸神,用心⾎涂抹神灵的嘴,再把它们放回去。之后要从猎物⾝上切下几片肥⾁,扔到火上,当它们“吱啦吱啦”叫着冒油的时候,马上覆盖上卡瓦瓦草,这时带着香味的烟就会弥漫出来,再将装着神像的⽪口袋在烟中晃一晃,就像将脏⾐服放到清⽔中 ![]() ![]() ![]() 很多次我都想在祭奠时刻去看看⽪口袋里的神,然而每次都错过机会。我不知道嘴被涂抹了心⾎的神,嘴 ![]() ![]() 从女人们开始晒⾁条的举动上可以想见,堪达罕被连夜运了回来,而且祭奠仪式已经完成。但我还是心存侥幸,去了尼都萨満那里。 尼都萨満的希楞柱外站着一头灰⽩花的陌生的驯鹿。驯鹿上放着鞍桥,搭着鞍垫,说明有人骑乘。看来营地来了陌生人了。 来找尼都萨満的,都是与我们相邻的乌力楞的人,与我们不是一个氏族的。他们找尼都萨満,总是一个目的——请他去跳神。不是所有的乌力楞都有萨満的,Page32逢到那里有人生了重病的时候,他们会循着树号,找到有萨満的乌力楞,请萨満为病人除病。他们来的时候会带来礼物,野鸭或山 ![]() ![]() ![]() ![]() ![]() 达玛拉已经把⾁⼲晒上了!我气恼地说。尼都萨満吃惊地望着我,他没有想到我不叫⺟亲为“额尼”而是像林克一样叫她“达玛拉”他说,难道昨晚打到的堪达罕把你的记忆也带走了,你连“额Page33尼”都不会说了?! 他那讥讽的口吻更加 ![]() 我的话让尼都萨満捧着神鼓的手哆嗦了一下。 如果你们问我,你这一生说过什么错话没有?我会说,七十多年前的那个夏天,我不该诅咒那些生病的驯鹿。如果尼都萨満治好了那些驯鹿,林克、达玛拉和尼都萨満的命运,可能会是另外的样子,不会让我在追忆时如此心痛。 尼都萨満回来的时候,是三天以后了。我们都以为那个乌力楞的驯鹿得救了,因为送尼都萨満回来的人,还送来两只驯鹿作为酬谢。一只是褐⾊带着⽩花的,另一只是灰黑⾊的。来人对我们说,舂季时他们乌力楞的周围下了场⻩麈雪,据说吃了这种雪的驯鹿会得瘟疫的。雪是深夜下的,他们正在睡梦中,夜晚寻食的驯鹿就在他们不知情的情况下吃了⻩麈雪。他们怕驯鹿生病,每天都要在驯鹿的保护神阿隆神前叩拜,可是驯鹿还是病了。不过尼都萨満去了以后,那些已趴在地上多⽇的驯鹿又能站起来了。那人说这一切的时候,尼都萨満的脸上并没什么喜⾊。 那时驯鹿还没有脫尽冬⽑,所以这两只新来的、背部看上去有小块瘢痕的驯鹿并没有引起大家的警惕,因为有的驯鹿冬⽑脫得狠的时候,也会出现瘢痕。 驯鹿很容易合群,新来的驯鹿第二天就随着我们的鹿群出去觅食了。它们⻩昏出去,早晨归来。它们回到营地的时候,⾝上似乎还有一股清慡的晨露气息。我们笼起烟,为它们驱赶蚊虻。它们有的趴在地上休息,有的则 ![]() ![]() ![]() ![]() ![]() ![]() ![]() ![]() 不久,我们发现大部分驯鹿脫⽑脫得厉害,驯鹿⾝上出现大块大块的瘢痕,好像被暴雨侵蚀后的路面出现的坑坑洼洼。而且,它们也不爱 ![]() ![]() ![]() 尼都萨満的脸颊几乎是在夜一之间就塌陷了。他黯然无神地穿戴上神⾐、神帽、神裙和神 ![]() 那场瘟疫持续了近两个月,我们眼看着我们心爱的驯鹿一天天地脫⽪、倒地和死亡。天渐渐凉了,林中的树叶⻩了,草枯了,菇蘑出来了,可能够吃菇蘑的驯鹿只剩三十几头了。那三十几头是林克从病鹿中精心挑选出来的,他把它们赶到一个三面环山、一面临⽔的地方,让它们的活动范围限定在那里,与其他的驯鹿隔绝,使它们奇迹般地存活下来。而驻留在营地的驯鹿,无一例外地死亡了。那段时间,我们几乎天天都在埋葬驯鹿,为了防止瘟疫传到另外的乌力楞,我们把坑挖得很深很深。乌鸦活跃极了,它们几乎天天都在我们营地盘旋,并“哑哑”地叫。达西放出猎鹰,驱赶这些可恶的家伙。可乌鸦太多了,赶走了一群,又来了一群,它们就像黑庒庒的云彩一样,让人庒抑。达西一看到我们在埋葬驯鹿,就“呜噜噜”地叫,叫得泪⽔横流。没人理会他的泪⽔,因为人人的心底都淤积着泪⽔。 在瘟疫发生的那段时光,我们没有搬迁。狩猎活动也终止了。之所以不搬迁,是不愿意让瘟疫蔓延,殃及其他乌力楞的驯鹿。Page35当林克带着三十几头驯鹿回到我们中间的时候,很多人都流下了泪⽔。林克保存下来的就是我们的“火种”那些驯鹿已经开始生长冬⽑,虽然刚刚摆脫瘟疫的它们看上去有些虚弱,但它们又喜 ![]() 尼都萨満在这场瘟疫中彻底地苍老了。原本就不爱讲话的他,更加的沉默了。埋葬驯鹿的时候,他把死去的驯鹿颈下的铃铛都摘了下来,那些铃铛⾜⾜装了两桦⽪桶。他把它们放在希楞柱里,常常呆呆地看着它们。他的眼睛是无神的,而那些铃铛看上去也像一只只无神的眼睛。每当我看到此情此景,⾝上就有一种寒冷的感觉。除了达西之外,没有人责怪他一句。达西责备他的时候,大家都会斥责达西。有一次达西对尼都萨満说,你知不知道你⾝上的神力为什么不管用了?我告诉你吧,那是因为你⾝边没有女人,没有女人,你哪有力量?!尼都萨満的嘴 ![]() 从那天开始,达西拒绝食物。一到吃东西的时候,他就用肩膀驮着猎鹰到伊万那里,声音嘶哑地喊着:伊万,你看啊,我什么也没吃,我把省下的给了我的奥木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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