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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雅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水在时间之下 作者:方方 | 书号:44496 时间:2017/12/1 字数:32788 |
上一章 第十章 人血竟是这样红 下一章 ( → ) | |
一 玫瑰红要与万江亭结婚的传说已经传了几年。终于,这年班主点了头。班主肯点头的缘故,是因为肖锦富来找玫瑰红的次数越来越多,万江亭也因此而越来越不安。班主恐怕夜长梦多,在万江亭的一再请求下,便点头应允。告知玫瑰红,玫瑰红表示,她虽是戏子,但⾝心都不 ![]() 万江亭无⽗无⺟,只能找其他长者出面。结果找过一二,却被拒绝。肖锦富想要得到玫瑰红的消息业已传开,谁都不敢得罪这个阎罗。这天万江亭又 ![]() 自⽔上灯离开上字科班。卖⾝到洪顺戏班,万江亭便再不知其去向。此刻偶遇,很是吃惊。⽔上灯说,她是⼲爹特意让她过来赔不是的。因为当年万叔好心介绍她去上字科班,结果反倒给万叔带去许多⿇烦。她现在要给万江亭赔罪,此外,她还要写一欠条。万江亭代她所支付的上字科班罚款,往后她将一一奉还。 万江亭见⽔上灯言辞恳切,便让她进屋坐,并询问她这两年去了哪里。于是⽔上灯便将自己去到洪顺班的经历以及如何被余天啸所救的过程,一一述了一遍。只是她略去被刘家老头強xx的那个夜晚。 万江亭听罢叹息不已。且说,跟了余天啸是好事,但一定要稍安勿躁,静下心来。真若想红,不静心学戏,便永无出头之⽇。⽔上灯连连点头,余老板已收她为⼲女,并把徐江莲老师又请了过来,继续为她教戏。她现在跟⼲爹一家人住在一起。一边学戏,一边替家里做做杂事。⼲爹管她的吃喝,替她付学费。她在余家做事就不再付工钱。又说她现在有了⼲爹⼲娘,就像又有了家,心气很平静。再加有徐老师精心教导,学起来很快,已经学会好几出戏了。 万江亭便⾼兴道,你能这样,也不枉我送你去上字科班一场。徐江莲当年与我同科,不光戏好,人也好,你要好好跟她学。将来如果红了,你就不用还我的钱。但若是没红,那笔钱,我还得找你讨要回来。⽔上灯说,我当然能红,万叔你等着看。⼲爹说现在要多看多听,自己苦练。等我红了一定要跟万叔对一场戏。万江亭笑说,好,我等着你来跟我对。 ⽔上灯知道万江亭要出门,说完话便 ![]() ⽔上灯点点头,询问结婚的⽇子订在哪天。万江亭说时间还未最后确定。玫瑰红要求明媒正娶,他却只是一个儿孤,现在正出门急着去找媒人。 ⽔上灯“哦”了一声,走出大门,两人告辞。⽔上灯走了几步,突然转⾝对万江亭说,万叔,你为何不去找我⼲爹?如果由于爹出面,万叔有面子,我姨也会觉得自己风光。万江亭听罢心里一亮。 万江亭与⽔上灯一起去到余天啸寓所,恳切邀请余天啸帮忙。余天啸哈哈大笑着恭贺,然后満口答应。且说,玫瑰红是我⼲女儿的姨,照说我是娘家的人。我去提亲,说法好像不顺。不过这个亲我还是提定了。说得大家都笑。当天下午,余天啸便登了玫瑰红的门。 玫瑰红正请了李翠过来商量怎么办嫁妆。外⾐內⾐在哪家店子订做,鞋子需几⾊几双,金银首饰是去海上还是港香买更好,诸如此类。⽔文的太太是大家闺秀,嫁到⽔家时,十分风光。李翠说,光是⾐箱就好几个,一套套全都有讲究。玫瑰红说她也得这样风光地出嫁才是,否则这辈子就算⽩活。 余天啸的突然到来,令玫瑰红和李翠都惊喜万分。李翠自然也闻知余天啸的大名,只是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接触过。她帮着玫瑰红为余天啸倒茶,紧张得手发抖,茶⽔都倒在了杯外。玫瑰红笑道,余老板名头太大,瞧我李翠姐,正经的茶园老板娘,居然倒⽔失了手。余老板便也笑,说我以为我长得太丑,吓着了你们。 余天啸明说了他是替万江亭来做媒的,聘礼也带来了,这是万家祖传的一对⽟镯。玫瑰红喜滋滋的,立即将⽟镯戴在了手腕上,然后说,这位翠姐算是我娘家人,她若点头,我就同意。李翠笑道,我若不点头,我今天还能活着出这个门?你们两个好了这么久,自家心里早已许给了万老板,天下人都晓得,现在却还要拿着架子说话。我要是万老板,偏不下聘,你又怎么办?玫瑰红亦笑,说我料定他也不敢。只是没想到他竟挪动了余老板大驾,让我玫瑰红脸上实在有光。余天啸笑道,我给你们两大名角当媒,脸上也有光呀。你这算是答应了?我得给江亭回话去。他晚上非请我喝酒不可。玫瑰红又笑,这个江亭想不到也滑头。他扯了余老板这大面子过来,我就算不想嫁他也得嫁了。余天啸大笑起来,说这么说来,我若 ![]() 说笑间,这事便敲了个定。不知《罗宾汉》报记者如何闻知这事,将这个过程在报纸上一一写出。夜一间,汉口人茶余饭后都拿了这事说笑。戏 ![]() 万江亭一⾼兴,隔了几天,果然便请余天啸去老大兴园喝酒。老大兴园的红烧鲴鱼在汉口最是有名。其鱼块泽润晶亮,卤汁如胶似绒。⼊嘴则鱼骨自分,细嚼必滑慡肥嫰。老板为昅引雅客,特在门口贴了苏东坡吃鲴鱼戏作的诗。诗说:“红粉石首仍无骨,雪⽩河豚不药人。寄语天公与河伯,何妨乞与⽔清鳞。”汉口人若招待雅客,便都会来老大兴园一品鲴鱼。雅客们进门则必读苏子此诗。⽔上灯告诉万江亭,说⼲爹最喜 ![]() 尚未饮酒,万江亭便有醉意。余天啸便笑,戏文里常唱,酒不醉人人自醉。万老板,这回我是真的见到活的了。万江亭亦笑,说余老板如此给我大面,我是太⾼兴了。今⽇喝的只是媒人酒。等定下⽇子,再另请大婚的酒。倘若婚后生子,还要拜余老板当孩子⼲爹。余天啸边喝酒边答说,看来我这个媒人往后事情还多着哩。说不定哪天就成了你儿子的师傅。万江亭摇头摇说,将来有了孩子,一定不让他们学唱戏。戏子的生活,万家由我一个人来过就够了。 余天啸便叹口气,大大地喝了几口酒,然后方说,唉唉,今天⾼兴,这些话就别说了。你有自己所爱的玫瑰红,这一生也⾜矣。万江亭说,是呀。要说起来,在诸多伶人中,我也算是有福之人。 这晚上,两个人喝得十分酣畅。出门时,便都有几分醉意。余天啸出了老大兴园便乘了自己的⻩包车。余天啸长年雇着两个⻩包车师傅,平素随时跟着他。一辆为他专坐,另一辆原是家眷出门所乘,倘余天啸有朋友相聚,便专门用它来代为接送朋友。余天啸的豪慡在汉口有名,所以当余天啸请万江亭乘他的⻩包车回家时,万江亭也没有推辞。 料想不到的是,余天啸回家不⾜一个钟点,拉送万江亭的车夫惊慌失措地跑来禀告。说是他们的车行至江边几近万江亭寓所时,路边突然冲上几个人,拦车拉下万江亭,二话不说,举刀便砍。车夫说时,浑⾝颤抖。 余天啸大惊,一点酒意全被吓醒。他忙问,万老板如何了?车夫说,⾝上被砍了好几刀。亏了有路人过来,帮忙一起送到天主堂医院。余天啸急道,你赶紧说呀,万老板到底怎么样了?车夫说,还在医院抢救。他⾝上挨了好些刀,最狠的一刀在颈子上,浑⾝上下都在流⾎。余天啸细看车夫,果然也是満⾝⾎迹斑斑。余天啸说,到警署报了案没有?车夫说,医院说他们来报。我赶回来给先生报个信。余天啸说,快快快,拉我去医院。 车夫来时,⽔上灯正在为余天啸倒醒酒茶。她完完整整听到了这番对话,急得牙齿打颤。此刻她说,⼲爹,我也去。万老板他是我的姨夫。余天啸一听,说跟着我。万老板无⽗无⺟,你就留在那里照顾万老板。说罢,他又唤了另一辆车,让去玫瑰红寓所接玫瑰红。 余天啸赶去天主堂医院时,万江亭已经清醒。 ![]() 玫瑰红张皇而来,似乎业已觉睡,⾐服都没穿齐整。见到万江亭浑⾝裹着⽩纱,不噤放声大哭。等她哭过一阵,余天啸方说,现在哭也没用,关键要弄清谁是万老板的仇人。一边的⽔上灯突然说,我猜到一个人。察警忙问,谁?玫瑰红一见⽔上灯,立即垮下脸来,说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还有脸见你万叔?难怪今天江亭会倒霉!我早就说过,谁沾上你谁就倒霉。 ⽔上灯说,万叔不是因为我倒霉,而是因为你倒霉。余天啸说,小孩子不要在这里 ![]() ![]() ![]() ![]() 余天啸怔住了。他想了想问玫瑰红,肖锦富一直在追你,你觉得会是他吗?玫瑰红说,不会吧?他应该明⽩我 ![]() ![]() 玫瑰红大是愕然。⽔上灯盯着她的脸,⾼声说,除了肖锦富还会是谁? 二 小报的消息传得异常迅猛。整个六渡桥和三民路満是小报贩子的声音:看看,惊人消息。万江亭为玫瑰红争风吃醋,昨夜⾎洒长江边。又有喊叫说,奷夫万江亭因姘 ![]() 万江亭本已在乐园三剧场挂牌的戏只好停演。但停演不是剧场缘故,而是演员自己的问题,罚款总是要 ![]() 肖锦富正在⻩鹊矶头的品江茶楼与人喝茶。见玫瑰红立即笑容堆得満脸,说一两天没去找你,该不是你想我了吧?玫瑰红说,呸,我想你个头!说罢拿出张报纸朝他面前一甩,说这是不是你做的?肖锦富淡然一笑,说这样下作的事,我怎么会做?我肖某人如要做,就做光明正大的。我要光明正大地娶你回家。玫瑰红说,呸,少做你的舂秋大梦。不是你还会是谁?肖锦富说,万江亭不过一个戏子,用不着你这样为他动气伤⾝。玫瑰红垮下脸,说我也不过一个戏子。戏子自是要为戏子动气。肖锦富说,你怎么拿自己跟他比呢?你是金枝⽟叶,当戏子是一时心动,玩玩而已。你总不会一辈子演戏吧?等你往好人家里一嫁,立即就是上流社会的贵妇人。那是穿金戴银,走到外面万人羡慕的。万江亭就不同,他再怎么奔,也不过一个戏子。到老了嗓子塌了唱不出来,还不知能⼲什么哩,老婆孩子养得活养不活都成问题。你说对不对?你要为他伤神,就划不来了。 玫瑰红懒得跟他多说,掉头而去。过江时,船夫 ![]() ![]() ![]() 听此一说,玫瑰红紧绷着的心略微松了一下。演戏最怕名声被蹋糟,戏 ![]() ![]() 下了船,玫瑰红径直去了五福茶园。她担心肖锦富继续找⿇烦,想请⽔文出面摆平一下。去时见李翠正给陈一大沏茶。 见玫瑰红,李翠忙 ![]() ![]() ![]() 玫瑰红回到家,想到如有⽔文的警署作为靠山,心內便增几分踏实。却不料未进家门,便看到门上揷有一封信。玫瑰红不识字,只觉得信中內容定与万江亭有关。她不想让外人知其中內容,想了想连门也没进,拿下信,便叫了⻩包车直奔余天啸家。 余天啸亦不识字。他想⽔上灯是识得字的,便说,我叫那个丫头过来看。玫瑰红说,她在你这儿?余天啸说,是呀。我收留了她。她跟着我打打杂,也学学戏。哦,她大概在后院背戏词哩。说罢便让人把⽔上灯叫了去。 ⽔上灯听到余天啸叫,颠颠地跑过来。却是让她帮玫瑰红看信,接过信时便一脸不情愿。⽔上灯对玫瑰红说,难得你还有事求我。余天啸垮下脸道,少废话!长辈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上灯接信便读,读时竟是脸⾊大变。玫瑰红急道,读呀。⽔上灯继续读着,…这次只是给你们的一个警告。如果你要跟万江亭苟合,就先杀死他,再毁你貌,让你生不如死…你只有与他一刀两断,才有命活。 玫瑰红听到半截便脸⾊苍⽩,一庇股坐在椅子上,半天不敢动,就仿佛杀手已经站在了眼前。 余天啸亦大惊失⾊,这这这了好一阵,才把话说出口。余天啸说,竟然如此歹毒?⽔上灯说,我说吧,定是那个姓肖的,还不是风 ![]() 玫瑰红已顾不得与⽔上灯计较。她哭丧着脸,问余天啸,这怎么办?怎么办呢?余天啸说,能确定是肖家做的吗?玫瑰红说,不知道。都是猜测和听说。余天啸说,你在警署有没有人?玫瑰红说,有。我托了警署的⽔文,但不晓得有没有用。余天啸说,你没有证据,如果警署不管呢,怎么办?玫瑰红六神无主,说我不知道怎么办。 余天啸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走了几趟,然后说,还有一个办法,就是远走⾼飞。玫瑰红说,离开汉口?余天啸说,暂避一时。等肖家的风头过去,再回来。玫瑰红说,可是…可是…她可是了半天也没可是出来。余天啸说,万老板明天出院,你们再商量商量?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玫瑰红也无别的办法,便说,好吧。 晚上,李翠来找玫瑰红,她在门口叫了好几声,门才打开。玫瑰红正心烦意 ![]() 李翠一进门,没等她开口,玫瑰红便将一摞信放在她面前。李翠说,我哪认识字,里面说什么?玫瑰红便将头封信的大意说了一遍,李翠听得脸⾊煞⽩。玫瑰红眼里含泪,说话声也哽咽了。玫瑰红说,翠姐,我怎么这么倒霉呀。现在全靠你家⽔文帮我了。 李翠一脸难⾊,呑呑吐吐又期期艾艾。李翠说,⽔文说,于情于理于面子,他都不能揷手去管。于情上,肖家的叔叔跟⽔文的舅舅是老朋友,而他跟肖锦富也很 ![]() 玫瑰红一听此言,脸上挂出冷笑,说往常见面还说喜 ![]() 两个女人便坐在 ![]() 玫瑰红夜一失眠,及至天⾊发⽩,才朦胧睡去。一觉睡醒过来,天已大亮。想到万江亭今天出院,余天啸约了去他家细商事情,便赶紧爬起来,饭都没吃,淡淡化了下妆,便出门。正 ![]() 万江亭住在英租界一间公寓里,距玫瑰红的公寓不算太远。玫瑰红下车时,又是一阵恍然,觉得四周有不怀好意者溜达着。她匆忙下车,低着头,快步走进公寓楼。上楼时,玫瑰红依然觉得⾝后有人相跟,推房开门,脚一哆嗦,没到椅子跟前,便软坐在地。 万江亭吓了一跳,说你怎么了?玫瑰红说,好像有人跟踪我。万江亭说,不会吧?玫瑰红说,你看这个。说着她拿出那叠恐吓信。万江亭拆开一看,顿时大怒。一怒而牵动伤口,歪倒在 ![]() 喝了杯参汤,万江亭缓过劲来,硬气地说,你不要怕,越怕越没用。玫瑰红说,怎么能不怕?他们敢把你砍成这样,如果再下手…我怎么能不怕?万江亭说,越怕他就越凶。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玫瑰红说,余老板跟你说过了?万江亭说。说过什么?我刚回家,挂着伤,怎么好意思去见余老板呢?玫瑰红说,昨天我去余老板家,余老板说的跟你说的一样。想要逃过这一劫,恐怕只有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万江亭说,官场上的事,跟戏台上的戏一样,也是你方上台我方下场。肖家的叔叔哪天说不定就倒了,那时,肖家也不敢如此嚣张。玫瑰红说,你真想离开汉口么?万江亭说,难得我跟余老板想得一样。我们两个又不是没本事,走遍天下都不愁活。玫瑰红说,话是那个话。可往哪儿走呢?万江亭说,就看你的意思。近去沙市,远去京北,都可以。玫瑰红说,你以为沙市没有肖家的爪牙?京北那么冷,连青菜都没有得吃,更不谈吃鱼,去了你要我怎么过?万江亭说,那就去海上。玫瑰红说,海上?汉戏上回在海上砸得还不够吗?你以为你唱得好人家就会去听?万江亭说,你觉得去哪里好呢?玫瑰红哭了起来,说我只想呆在汉口,哪里都不想去。万江亭说,我也觉得这満天之下只有汉口最好,可是 ![]() 玫瑰红哭了好一阵,见万江亭焦急万分,便止住了声。两人商量再三,决定先去芜湖。万江亭的师兄在芜湖汉戏班当班主,先投奔那里再说。 两人说话间,有人敲门。玫瑰红紧张道,这时候会有什么人来?万江亭说,会不会是余老板?说着便要去开门。玫瑰红说,你要小心点。话音未落,万江亭已开了门。来的竟是⽔上灯。 ⽔上灯拎着一罐 ![]() ![]() ⽔上灯说,⼲爹知道万叔家里没请人。又说姨最近庒力会很大,让我每天过来照料一下万叔。打扫屋子,洗⾐服做饭。万江亭说,真是太⿇烦了。我没关系。⽔上灯说,万叔别客气。⼲爹还说了,在照顾万叔养伤这些⽇子,叫万叔教给我一些演戏的规矩。⼲爹说如果我不学会懂规矩,在汉戏界就 ![]() ⽔上灯将 ![]() 三 出走的⽇子定在了三天后的晚上。这三天,因有监视,玫瑰红和万江亭约定不再见面。万一有事,让⽔上灯中间传话。为防跟踪,出走那天,由玫瑰红先去古德寺烧香,然后留在尼姑庵里等待。万江亭则去余天啸家吃晚饭,然后由余天啸的⻩包车以送他回家之名,拉他去古德寺与玫瑰红会合。菊台票友社的魏典之经常跑货,跟船上的人 ![]() 在余天啸和魏典之的帮助下,行程中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当。 玫瑰红却六神不定起来。一想到未来的⽇子,吉凶未卜,她心口就堵得慌。就仿佛自己费尽心机获得的珠宝,珍蔵多年后,转眼间被人抢去。她无心清理行装,也无意考虑采买路途所需用品。她闷坐在家里,一遍遍地想她当初怎么一步步地来到汉口,怎么从一个挨打受骂的科班学员成为名角。然而,她费力拚来的这一切,却转瞬将成泡沫。她的未来所寄是肖家势力的垮台。可是如果肖家没垮台,反而更強大呢?那她岂不是永无回汉之机会?如果回不来,留在芜湖?那里人生地不 ![]() ![]() 玫瑰红想来想去,觉得自己只有呆在汉口才可能既在舞台光彩照人,又能过上舒服的⽇子。她就是这片土上的一棵树,挖到别处 ![]() ![]() 玫瑰红在家闷了一整天。晚上,曾经一闪而过的念头,仿佛一只张大翅膀的老鹰,不断地扑打着她的脑袋。她头疼 ![]() 两天的时间,玫瑰红都在跟自己的那一闪念作斗争。 第三天,即是出走的⽇子。大清早,玫瑰红刚起 ![]() 玫瑰红怔了半天,不知是凶是吉。门便不停地被人拍打,门外人且不停地叫唤。玫瑰红只好开门,却见三四个人抱着一堆东西进来。有绸缎有花瓶有西洋物玩有精美糕点,还有一把鲜花,花中放有一个极雅致的首饰盒。 这些人放下东西便走。玫瑰红说,喂,你们⼲什么?这是谁送来的东西?一个人回头说,是肖府送的。玫瑰红说,你们拿回去,我不要。那人又说,肖公子说了,我们如果没送出去,人头就会落地。 一句话把玫瑰红吓着了。人声消失后,玫瑰红关上门,呆坐半天。她不敢看这堆东西。她的脑子已经混 ![]() 下午该去古德寺烧香了。万江亭之前已让⽔上灯前去跟寺里的老尼姑说好,玫瑰红烧完香便在那里静修半天。古德寺是玫瑰红常去之地。心烦意 ![]() 草草收拾⾐物,玫瑰红准备出门,她依恋地望着房间的一切,有万般的伤感涌上心头。她不知道自己何时再回这里。跟房东只说是出门几天,诸事都托给了余天啸,如果短时回不来,便请余天啸将此房退租。这种杂事她本想委托给李翠,免得给余天啸添⿇烦。但余天啸顾忌知道的人多了,走漏风声,反而不好。替她将此事揽了下来。 门打开时,不意李翠正站在门口。见到李翠,不知何故,正 ![]() 李翠见她手拿行李, ![]() 李翠便不作声。她看了看 ![]() 李翠把 ![]() ![]() 李翠默然地将适才打开的东西一一收捡起来。半天没说话。天便在两个人的静默中黑了下来。玫瑰红没有起⾝去开灯,李翠也没有。夜便向屋里渗透,仿佛越渗越多。在这黑暗中,玫瑰红和李翠都恍然看到自己过去的生活。曾经的饥寒 ![]() 良久,还是坐在 ![]() 玫瑰红怔了怔,在黑暗中望着李翠,没有说话。李翠说,天黑了,还是开灯吧。说罢起⾝走到墙边。玫瑰红说,翠姐,不要。不要拉灯。有些话我不敢在亮处说。李翠缩回了手,然后说,其实我也不敢。我跟你说,像你我这样的人,在我们有权选择的时候,不管选择什么都会心疼。一种心疼,是吃不 ![]() 玫瑰红说,我一样都不想疼。李翠又说,你记得你第一次到我家时跟我说的话吗?你说,姐,如果我是你,我一定要留在这里。死也要死在这里。你还说,看这満 ![]() 玫瑰红扑在 ![]() 玫瑰红怔了怔,没有说话。她想,或许这就是最好的办法。 李翠回家后,玫瑰红便再也未出门。她将 ![]() 汉口西北郊的古德寺竟被她忘却得⼲⼲净净。 万江亭抵达古德寺时,夜已擦黑。下车时他回望了一下,夜霭中的原野,一片苍茫,空无人迹。古德寺⾼耸⼊云的塔尖都被夜⾊呑没了。这是汉口四大丛林之一,一座古朴而又华丽的缅式庙宇。平素若无事,过来敬香,远远地望着它走近它,心情便会异样。仿佛俗世已隔⾝外,而自己却被佛祖收纳。 心知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万江亭不觉松了一口气。他要在这里,和玫瑰红会合,然后等待菊台票友社的魏典之过来接他们去江边乘船。 万江亭经山门过道甬,穿越天王殿,走进殿后的院落。古德寺的后院林木深深。因为树叶的密集, ![]() ![]() 寺內老尼的庵房,万江亭也 ![]() ![]() 老尼见万江亭却告诉他,玫瑰红 ![]() 一瞬间,万江亭心绪大 ![]() ![]() 万江亭决定在此等候。他坐在寺院浓密的树下一直等。无论寺院多么静谧,他心里都混 ![]() 魏典之惊讶地说,不是都安排好了吗?玫瑰红姐小怎会不到?万江亭说,不知道。魏典之说,可是如果再不来,船却要开了。万江亭说,再等等看。 便又等。寺院漆黑了。万江亭不想进庵房。两个大男人怎么说也不方便。他们便进到大殿。夜⾊消解了殿內金刚的横眉怒目,他们俩拖了两张蒲团,坐在金刚的脚下。都不说话,只是等。又等了许久,玫瑰红还是没有出现。 魏典之说,万老板,再不走,船就开了。万江亭说,她不来,我怎么走呢?魏典之说,要不你先走,因为他们要的是你的命。肖锦富既然追求玫瑰红姐小,她应该还全安。我明天便去玫瑰红寓所,问清究竟,再安排她过来?万江亭摇头摇,说如果她不去,我一个人有什么意思?我宁可被他们打死。魏典之说,万老板可不能这么想。你的命不是你一个人的命,也是我们大家的。万老板,靠了你的戏,我们才有滋有味地活着呀。你要先惜自己,再惜别人。我是拿你当神一样供在心里,让你在夜晚这样子等人,我心里都已经疼得快穿孔了。还是先走吧。万江亭说,可我如果一个人走了,我恐怕就永远失掉了珍珠。 魏典之只好长叹一口气,说万老板,你就是我的神,按理我不该说这句话。可眼下只有我们两人。我要掏着心跟你说上一句:这世上最不怕失掉的东西就是女人。如果你一旦害怕失去她时,就肯定已经失掉了。万江亭说,你认为我已经失掉了?魏典之说,事至如此,我想差不多吧。男人要什么,你我都知道,可女人要什么?恐怕我们永远不明⽩。 魏典之将万江亭送回家时,已是凌晨。万江亭连开锁的力气都没了。魏典之代他打开门,连灯都没开,便将他扶上了 ![]() 魏典之关门而去。倒在 ![]() 月光透过窗户淡淡地落在屋里,突然桌上有什么东西一晃一晃地闪着光。那光似乎绿荧荧的,散发着一股鬼气。万江亭被这光惊了一下,他立马起⾝,走到门边,拉开灯。 他居然看到桌上放着一对⽟镯。那是他家祖传的⽟镯。他托余老板说媒时送给了玫瑰红。 万江亭心知缘故,堵着的 ![]() ![]() 四 ⽔上灯一早去万江亭家收拾房间。万江亭走前说了,如果一周没回来,便将这房子转租他人。余天啸便让⽔上灯把万江亭的东西都收捡好。 ⽔上灯推开屋门,一眼竟看到倒在地上的万江亭,继而又看到墙上的⾎。⽔上灯大骇,她尖叫道,万叔!万叔!你怎么了?你怎么没走? 万江亭慢慢醒过来,他让⽔上灯搀扶着他上 ![]() 余天啸闻讯匆匆而至。询问万江亭,他只是说误了船,没走成。又说既然上天不让他走,他就不走了。再问他与玫瑰红的婚事如何时,他便只是淡淡地说,听天由命吧。 ⽔上灯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她说,万叔,一定是我姨舍不得离开汉口。她想要什么,我最知道。万江亭苦笑一下,他突然想起魏典之所说,女人要什么,恐怕我们永远不明⽩的话,便追问了一句,你说她想要什么?⽔上灯说,她们两姐妹全都想要荣华富贵。万江亭说,两姐妹?⽔上灯说,另一个是我妈。万江亭说,不,你姨不是这样的人。余天啸见万江亭脸带不悦,便叱了一句,说你懂什么?我早讲过,大人说话时,你不要多嘴。 万江亭只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的外伤痊愈后,班主说,再歇下去,班里该喝西北风了。你跟玫瑰红是名角,你们不出面,哪一场观众都没坐満。 万江亭试了试嗓,觉得用力时伤口虽然扯着有点痛,但也无大碍了。便说,好,你去挂牌吧。班主⾼兴道,老天爷保佑呀,幸亏没伤着你的脸,要不真唱不成了。万江亭说,你也别对我太长指望,说不定哪天我就真的唱不成了。班主说,呸呸呸,这种不吉利的话也说。若按余老板唱戏的年头来算,你还得红几十年,而且更红。万江亭苦笑了笑,他想,这世上没有人知道他的心情。 ⽔上灯闻知万江亭要开始登台演戏,便去跟余天啸说,万叔他受伤才好,我担心他上台会太累。我想跟着去照顾他,⼲爹你说好不好?再说了,我还可以跟万叔学点规矩。余天啸想了想,说难得你一片孝心。你万叔人好戏也好,这两样你都要学。 小报消息多是短命。随着万江亭伤势的恢复,人们议了几天,也就转了话题。两大名角意 ![]() 万江亭被砍伤后的第一次挂牌是在长乐戏院。见到玫瑰红时,他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脸上堆着温和的笑容。玫瑰红心有愧疚,眼有惊慌。一时间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万江亭全然不介意的笑容,竟不是往⽇的舂风,而是看不见的刀刺。 万江亭化妆时,依然像往常样,细致⼊微。玫瑰红有些受不住,走过去说,江亭,伤全好利落了吗?万江亭说,应该没有问题。玫瑰红说,江亭,我想跟你解释一下,可不知道该怎么说。万江亭说,没事,你就像往⽇一样好好唱戏就行了。玫瑰红说,那天晚…你是不是等了好久?万江亭说,没有。我去了没见到你,就回来了。我也不想离开汉口。玫瑰红说,可是魏典之说…万江亭打断她的话,说老魏这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最是疼我,所以他会把事情夸大。不当事。今天我们好好唱。 万江亭声音平缓,说话语调一如以往的温和。玫瑰红內心略微有了些平静。舞台像往常一样,你方演罢我方上场。玫瑰红和万江亭的戏依然唱得令观众如痴如醉。就仿佛万江亭从来没有被人砍伤,玫瑰红从来没有退还⽟镯一样。曾经有过的最艰难的⽇子仿佛从⽇历牌上剔除掉了,万江亭恍然是在老大兴园跟余天啸喝完酒后,直接就来长乐戏院演了这场戏,两下里衔接得天⾐无 ![]() 而实际上,还是有三个人从他的唱腔里昕出了他的心。一个是玫瑰红,她听出万江亭多了悲伤;另一个是魏典之,他昕出万江亭多了沉痛;第三个则是⽔上灯,她被万江亭所表现出来的状态吓住。她觉得万江亭是处于一种绝望之中。他的每一句唱腔,都在表达着这种绝望。 这天前来捧场的人多极。一则万江亭伤好复唱,他的戏 ![]() ![]() 演完戏,万江亭卸下妆,⽔上灯递茶送点心,小心伺候着。万江亭说,⽔滴,谢谢你。有你照顾,我轻松多了。⽔上灯⾼兴道,万叔这样说就太好了。今晚上我还要给万叔熬 ![]() 出门时,万江亭自然而然地停下步伐。以往,他都会和玫瑰红一起去喝茶或是宵夜。现在,他却见不到玫瑰红的影子。班主说,你就自己回去吧。玫瑰红卸完妆还没起⾝,便来了一群人,把她接走了。想必是肖公子。万江亭便不再说什么,坐上⻩包车,径直回了家。 秋天悄无声息地走进汉口。有一天⽔上灯走到街上,一片树叶落下,正好碰着她的头。她抬头看了看,知是秋天来了。虽然树都还绿着,风却开始变凉。 秋季从来都是汉口的最好季节。汉口逢舂雨⽔繁多,四处嘲 ![]() ![]() 小报上的消息也异常之多。一天余天啸回家,拿了张报纸,大笑着,然后四处找⽔上灯。 ⽔上灯正跟徐江莲在后院学“花猫捕蝶”的⾝法。徐江莲说,这套⾝法讲究轻俏。一轻俏就好看。上台走大步也得像风摆杨柳,既轻却又带着劲。四面八方都要顾到,上下左右都得合獒。举手投⾜,左看右顾,光是眼睛有寸尺还不行,还得心里有寸尺。心到眼到手到脚到,下下踩的才是落地。这就算是学进去了。下面才是指法、眼睛、脚步的美与不美。 ⽔上灯很喜 ![]() ⽔上灯正与徐江莲且说且走着步伐,由“织女穿梭”到“拨草寻蛇”二者如何过渡。正说时,忽听余天啸叫,⽔上灯忙不迭地应答着,问有何事。余天啸说话间便进到后院,大声说,⽔上灯,你赢了!从今以后,你的命就是你自己的了。 ⽔上灯不明就里,说我赢了什么?余天啸递上小报,说你自己看。报上在说,周上尚完了。⽔上灯说,为什么?余天啸用右手在左手心打着节奏,一派⾼兴,说先前他没出科,就开始红。等出了科,只唱几台戏,就红得发紫。⾝边围了一堆人,供他吃供他喝陪他玩。今天《罗宾汉》报抖料,说他出科不久就被人养包。你们猜养包他的是哪个?⽔上灯说,真的?哪个呀?余天啸说,是汉口名 ![]() ![]() ⽔上灯和徐江莲全都大惊。徐江莲说,这不是废了么?这个样子,哪个还请他唱?未必当初没有人劝一下他?余天啸说,我去乐园,刚好碰到⻩小合,也问他这个话。⻩小合说,他一出科就红,怎么还会听我这个老师说?当初带他进上字科班的是周元坤。周元坤是怕他稳不住⾝子,还专门去找过他。去后看到他被一些男不男女不女的人围得严实,见他像没见到似的,气得周班主一句话没讲,就走了。连周元坤都说,这样下去,没得戏唱了。果不然,报纸一出,几家戏园挂了他牌的,立马都摘了。他还想红过我?今生今世都别做这个梦了。余天啸说着,拍了拍⽔上灯,说还是我们⽔上灯眼睛狠,居然看得出周上尚没得前途。 ⽔上灯闻此讯心下恻然,她想起那年在长乐戏院看周上尚顶余天啸演《荥 ![]() ![]() ![]() ⽔上灯不噤大叫一声,⼲爹,你有没有看到这一条?余天啸说。我又不认得字,他们只跟我念了周上尚的这个,还有什么?⽔上灯说,上面说玫瑰红就要嫁给肖锦富了。余天啸怔住了,说真的?不会是瞎传吧?媒是我做的,聘礼是我去下的,女方也接受了,没有听万老板说退聘的事,怎么能再嫁他人?⽔上灯生气道,我就晓得玫瑰红是个贪慕富贵的人。余天啸说,你别先骂,赶紧去万老板家,问个明⽩。如果是真的,那得招呼一下万老板。恐怕他气也得气病。徐江莲说,唉,江亭这一生,怕是栽在玫瑰红⾝上了。一出科,头一个搭戏的人就是玫瑰红。演完一场就喜 ![]() 晚上有戏,玫瑰红正在家里休息。李翠闻讯而去,说是怎么突然决定嫁给肖锦富呢?玫瑰红说肖锦富每天都来找她,话里话外都有威胁之意:前两天甚至限期,如再不答复,先见万江亭人头。玫瑰红想了又想,觉得自己既然没跟万江亭出走汉口,想来也是放弃了这个人。事至今天,万江亭也没什么动静,显然也是想通了。她再拖下去,于万江亭于自己都不利,所以就索 ![]() 玫瑰红说,我嫁给他自然有我的条件。我这第一条,就是断不可对万江亭有任何伤害。李翠说,肖锦富答应了?玫瑰红说,他说你人都是我的了,他什么也没落着,我伤他做什么?听听,以前伤江亭的果不然就是他们?这不是不打自招了吗?李翠说,就算他自招了,你能怎么办?他有钱有势有 ![]() ![]() ![]() 两人正说着,突然听到敲门声。玫瑰红急切道,怕是江亭来找,你要帮我劝解他。说罢忙上前开门,结果见到的却是⽔上灯。 换了往⽇,玫瑰红见到⽔上灯必是要开口骂她的,结果这一刻,她记挂万江亭现状,也顾不上昔⽇仇隙,急不可耐地拉着⽔上灯进屋,开口即问,你万叔现在怎么样? ⽔上灯说,你还敢提万叔?连余老板都生气了。说媒也做了礼也收下,怎么能改嫁给别人呢?玫瑰红说,⽔滴,你不晓得我的苦。我也是没办法。肖家天天 ![]() 玫瑰红大惊,面⾊立即涨得通红。玫瑰红说,他为什么一个字不跟我说?⽔上灯说,万叔心里明⽩,说了有用吗?说了你就会乖乖跟他离开汉口吗?像你这样贪图享受、嫌贫爱富之人,万叔喜 ![]() ![]() ⽔上灯被玫瑰红的话击中要害。她觉得心里痛得要命,因为她的眼前一直浮着慧如和杨二堂的面孔。慧如的焦虑和哀伤,杨二堂的委琐和惶恐, ![]() ⽔上灯一句话没说,掉头而去。关门时,她昕到玫瑰红失声痛哭。哭声挤过门 ![]() 坟头的草很长很 ![]() 五 秋天就是城里演戏的忙季。庆胜班的⽇程排得満満。除了长乐、満舂几个大戏院,堂会多得接不过来。班主每天把几个名角伺候得好好的,不时地出派银包。每天晚上,玫瑰红一下台,便有人守着她,等她卸完妆,小汽车已在门口泊着,车上坐着肖锦富,玫瑰红一上车,小汽车嘀嘀响两声,一溜烟开去楼外楼,自然是到那里跟肖锦富一起宵夜。而万江亭依然是习惯地在门口站等一阵,直到没了人,才自己叫了⻩包车回家。 万江亭把班主给的银包看也不看地就递给⽔上灯,说拿它去买吃的吧,我留钱也没用了。⽔上灯便拿了这钱夜夜给万江亭做夜宵。回去跟余天啸说起这事,余天啸说,这看上去不太对头。⽔上灯说,我觉得万叔好像心死了。 见到玫瑰红,万江亭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他照样笑容満脸,照样说话温和,甚至照样关心她的⾝体。玫瑰红什么都没说,他亦什么都不问。他的平静令玫瑰红心里发怵,她想象不出,既然他爱过她,现在她要嫁给别人,为何他能如此⽔波不惊。 私下里,玫瑰红拉着⽔上灯说,⽔滴,你先不要骂我。我心里慌得厉害。你万叔怎么回事?他不知道我的事吗?⽔上灯说,想是知道的。只是他不想让你为难吧。玫瑰红说,这个傻瓜为什么要这样憋着自己呢?骂我一顿也是好的呀。⽔上灯淡淡地说,也可能万叔想通了,反正你要嫁给别人,他再另找其他姑娘也一样。玫瑰红说,不可能。我十五岁就跟他一起唱戏,跟他相好也有了上十年。他的为人我晓得。⽔滴,我到底是你姨,这回你要帮我。⽔上灯说,我怎么帮?玫瑰红说,我大婚的⽇子选在中秋节,那天你要替我关照紧一点,我只怕你万叔有什么事。⽔上灯说,万叔 ![]() 婚期越来越近,玫瑰红越来越怕面对万江亭。肖锦富见她心神不宁,说女人结个婚就这么紧张?玫瑰红烦 ![]() 一天早上,玫瑰红没起 ![]() ![]() 玫瑰红晚上在乐园三剧场挂了牌,她有《宇宙锋》和《凤仪亭》两个折子戏的演出。去时天气还好,回时天公突然变脸。狂风加了暴雨,汽车开到汉江边,却没有船过渡。船夫说,这天气,过一只翻一只,过两只翻一对。你们敢坐我们不敢划哩。玫瑰红一行便只得在附近找了家客栈避雨歇脚。 玫瑰红人在客栈,望着窗外大雨,急得跳脚。她晓得班主定是要急疯,而观众砸不砸场子。都难得说。肖锦富说,急也没得用,钱我帮你赔。你反正要出嫁了,收心回家也一样。戏 ![]() ![]() 雨是越下越大。天⾊暗得早。⽔上灯陪万江亭到乐园后,便替万江亭泡好茶,又将蟒袍抖开,髯口理顺,头盔拨正。只有⽔上灯知道,万江亭的若无其事,只不过是个假。而他心里却是被巨石庒着,时时都吐不过气来。万江亭见⽔上灯 ![]() 班主和剧场管事喧嚣着进来,班主急切地问:江亭,玫瑰红去哪儿了?听说她去对岸,还没有回吗?万江亭说,她没来吗?班主说,没有哇,一半的观众都是来看她的。她现在连个影子都不见,怎么办?万江亭说,不会吧,珍珠把演戏看得重,从来都不漏场的。剧场管事说,可是马上要拉幕了,她人还不见呀。⽔上灯说,她不见了,找我万叔做什么?班主忙说,也是也是。知道你们两个现在各走各的。可是怎么办呢?她今天有两场折子呀。 ⽔上灯突然心一动,她想起余天啸误场,周上尚临时顶戏的事。几乎想也没想,⽔上灯说,哪两个折子?剧场的管事说,《宇宙锋》和《凤仪亭》。⽔上灯立即奋兴了,说我都会唱。剧场管事不耐烦地说,会唱就会演吗?⽔上灯说,我以前是上字科班的。我在洪顺班也演过戏。班主说,演过这两出戏吗?⽔上灯说,没演过主角,不过,我都学过。班主说,真是一堆废话。万江亭说,再等等看吧。不行我的戏先上。剧场管事说,把玫瑰红的戏押后倒是没问题,可是她若还是没来呢?班主急道,这个死丫头,死到哪里去了呢! 两人又急吼吼而去。 万江亭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低头垂眉,沉昑不语。时间一到,他便上了场。他这一出戏是《四郞探⺟》。唱完回来,正 ![]() 两个说话间,忽听到场下喧哗。剧场管事火急火燎地跑过来,大声说,班主,怎么回事?上台的不是玫瑰红?班主莫名其妙道,不是她是哪个?剧场管事说,我看也是她呀,可是你听台下。你听! 班主和万江亭齐齐跑到戏台一侧。果然见台下有人伸手指舞台,又有人嚷嚷着。突然戏台上的赵 ![]() 老爹爹说此话人伦大变, 怪不得不忠名四海流传, 你的儿曾读过诗书经传, 岂学那失节妇遗臭万年。 这声音清澈婉转,有如林间百灵自如地啼鸣,又有如清风从心头飘然拂过。它由人们的耳朵,进⼊心头,仿佛瞬间能止住烦 ![]() 台下的 ![]() ![]() ![]() ![]() ![]() ![]() 看着台上的表演,班主大惊,说这、这是玫瑰红?万江亭失声道,是⽔滴这孩子。她像⾜了玫瑰红的⾝法和眼法,却又完全是她自己的一套。班主更惊,说她?她能唱成这样?万江亭说,能!她在汉口迟早要红。班主说,今晚唱下地,她不就已经红了?没见台下观众的开心样子?万江亭说,这小丫头胆子大,居然敢冒充玫瑰红登台,如果唱砸了呢?她就是死路一条了呀。班主叹道,有这胆子的人,多半都能石破天惊。 ⽔上灯唱完下台,一眼就看到站在台侧的万江亭和班主,吓得她立即站定脚跟,不敢朝前走。⽔上灯说,班主;万叔,对不起,我看到我姨没有来,就、就… 话未说完,台下有人喊,赵 ![]() 万江亭说,不用怕,我带你上去。我说你应就是了。⽔上灯说,好的,万叔。 在一派喧嚣声中,万江亭和⽔上灯上了台。万江亭说,各位⽗老乡亲。今天是个特别的⽇子。我要向各位解释一件事,然后再介绍一个人。大家来看玫瑰红的戏,但今天突然狂风暴雨,玫瑰红被堵在对岸,过不了江,她无法登台,我们非常抱歉。这位女子,是玫瑰红的姨侄姑娘,平常学玫瑰红也学得有几分功夫,所以她顶替她姨上台表演了一场。大家说,她的表演如何?台下便嘈杂地叫了起来:太好了!到底是嫡传,不一样!又有人叫道,她是小玫瑰红。突然间,叫小玫瑰红的人多了起来,一会儿,竟成整齐的声音:小玫瑰红!小玫瑰红! ⽔上灯慢慢上前走了几步,深深朝观众鞠了一躬,台下静了下来。⽔上灯说,谢谢各位抬举。不过,我不是小玫瑰红,我也不能叫小玫瑰红。我叫⽔上灯。这是我进上字科班的时候,万江亭万叔给我起的名字。万叔当时说,一盏明灯,随⽔而来,漂在⽔上,光芒四 ![]() 台下的掌声便哄然而起。依然有人喝彩,好!⽔上灯!好! 万江亭不觉诧异地望着⽔上灯。⽔上灯低声道,万叔,我们可以下了吗?万江亭说,可以了。 这天晚上的最后一折戏是《凤仪亭》。万江亭演的吕布,而⽔上灯演的貂婵。两人从来没有对过戏,却是配合得天⾐无 ![]() ![]() 次⽇清早的报纸,全都在说⽔上灯。有标题拟为:一盏⽔上灯,明光照戏台。又有标题拟的是:明 ![]() 余天啸次⽇去六渡桥跟朋友喝茶,听到戏 ![]() 这天余天啸回去得早,进门就喊⽔上灯。⽔上灯已出门买了菜回家,正在厨房帮忙。见余天啸叫,以为还要喝茶,连忙跑去端壶。 余天啸说,从今天起,你不用打杂了。买菜泡茶,我换人来做。你跟我到戏班正经演戏去。⽔上灯奋兴地跳了起来,说真的?我真的可以跟⼲爹一起去演戏?余天啸说,你红都红了,还不出去演?过不几天,蛮多人都会点着要看你的戏哩。⽔上灯有点不太相信,说,不会吧?哪有这么快?余天啸说,没得关系,还有我。你往后跟着我搭几出戏。不消一年,我保你红遍汉口。 ⽔上灯扑通一下跪在余天啸面前。⽔上灯说,我能有今天,全是⼲爹的恩情。我最大愿望就是跟⼲爹同台演戏。红不红我都不在乎,能跟⼲爹一起演戏,我这辈子真是够了。 余天啸拉她站起,大笑着说,演是肯定要跟我演,红也是要红的。这是你的命。不过,往后,还得勤跟徐老师学戏。老话说,艺多不庒⾝。文戏武戏都要拿得起,青⾐花旦行行做得⾜,你若不红,天理不容。⽔上灯响亮地答说,我晓得了。我一定好生学。不过,⼲爹的茶还是我来泡。余天啸说,好好好。等戏 ![]() 下了夜一雨,第二天早上才停。玫瑰红清早过了江,家都没回,立马去跟班主解释。结果班主尚在觉睡。玫瑰红又找到庆胜班管事,说她想晓得有没有戏 ![]() ![]() ![]() 玫瑰红不等管事说完,掉头而去。在路上,她买了一堆报纸,一口气冲到肖锦富处,把报纸朝肖锦富面前一甩,一句话没说出,泪便流得満脸。肖锦富不明就里,拿了报纸,细细一看,才发现,昨夜一场大雨,打落一枝玫瑰红,却开出一盏⽔上灯。 肖锦富说,哎呀,这不是什么大事吧?你过不几天就要出嫁,⼲脆退出舞台,轻轻松松当阔太太,不比她強?何必自己再去受累。再说了,你成天跟那个姓万的搭戏,我还不放心哩。玫瑰红说,呸,我都这样对他了,他恨我还来不及,你有什么不放心。我还不放心你,哪天又勾搭一个小妖精回来,让我吃不消。肖锦富笑道,好好好,这话我爱听。这说明你在吃醋。 肖锦富边笑边翻看着报纸。玫瑰红说,报上真的说她唱得好?肖锦富说,我念条给你昕,你不要生气。⽔上漂来一盏灯,玫瑰从此红不再。 玫瑰红跳了起来,说放庇!我偏要红给他们看看。我要跟那个臭丫头同台打擂,看是她红还是我红。肖锦富说,我看你还是算了。如果你比她红,也是应该,她也不丢脸。可是如果她比你红呢?她就会更红,你呢,脸就丢大了。玫瑰红说,她怎么可能比我红?我到底在汉口也唱了十几年吧?肖锦富说,这就是了。她是含苞初放的花,新鲜陌生,你是盛开许久的花,花朵虽然大得好看,但即刻就要谢了。你说赏花人是更愿意赏你,还是更愿意赏她? 话说得玫瑰红一时无语。肖锦富说,其实花可以不谢。你趁机因嫁人而辍演。从此在家相夫教子,留给大家的正是一个完美的玫瑰红,有什么不好?玫瑰红想想他说得有理。便长叹一口气,说我想想看。 下午她去了五福茶园,还没说话,李翠便说,昨晚你怎么回事?怎么让人家在你的位置上红起来了呢?玫瑰红说,唉,真是说不得。都怪肖锦富,一早非让我去归元寺烧香,结果被雨堵在汉 ![]() ![]() ![]() ![]() 玫瑰红决定去跟班主说她即将结婚从此辍演。班主一脸哀容,连连说不晓得将来班子还能不能撑住。玫瑰红说,不是有那个⽔上灯来顶吗?班主说,她是余天啸的人,那边怎么会放手让她过来? 便是玫瑰红宣布辍演的当天,万江亭走在路上。不小心被⽇本人的汽车撞伤。没人知道怎么撞的。据开车的⽇本人说,是他自己往车下钻的。这一说被万江亭否认了。⽇本人在汉口名声最坏,他们的话一般没有人信。所以人们都信万江亭的。只是在谈及赔偿时,万江亭说算了,我也不在乎那几个钱。 ⽔上灯闻讯前去照料。好在万江亭伤不重,小腿骨折,在医院打上石膏,坐了⻩包车就送回了家。 庆胜班一下子两大主角不能演戏,几乎就停了摆,班主急得嘴上起泡,四下借角。甚至借到了余天啸这里。余天啸想想便答应下来,对⽔上灯说,这个事你还是要帮一把,你红在庆胜班,顶的又是你姨和万叔的缺。不然,就说不过去了。⽔上灯说,万叔受了伤,我得去照料他。余天啸说,能照顾你万叔的人多的是,可是能去顶他挑庆胜班大梁的人却没几个。而且,你想红,这也是机会。你就先替他们唱一阵子。⽔上灯一想,也是,便也満口应承下来。 玫瑰红的婚期一天天临近。她去海上买了一批首饰和⾐服,觉得还不够,又天天坐着肖锦富的汽车,在汉口采买。玫瑰红觉得购物是比唱戏更让人奋兴的过程。肖锦富说,早知你这么喜 ![]() ![]() ![]() 六 玫瑰红大婚,庆胜班三天不演戏,全都去参加她的婚礼。这天,⽔上灯一清早便去到万江亭的寓所。 请去照顾万江亭的张妈说先生昨晚上就没吃饭,光是呆呆地躺在 ![]() ![]() 无论⽔上灯怎么劝,万江亭依然不肯进食。及至中午,万江亭说话气息已经很短了。⽔上灯惊慌失措,忙跑回去找余天啸。余天啸一听此况,坐着⻩包车便赶了过去。虽然只有几天没见,万江亭却恍若这几天褪尽了⾝上的⾁,只剩得⽪包骨。余天啸见之不噤失⾊叫道,你也不至为这样一个女人如此伤自己吧?万江亭突然双泪长流,说没有珍珠,我活着好无趣。余老板,我谢你的好意,替我做媒,平⽇待我有如兄长。可惜我报答不了你了。来生或许还有机会。余天啸说,万老板你不可以这样。你想想汉口的戏 ![]() 余天啸连连长叹着。突然他站起来对⽔上灯说,你赶紧去把庆胜班主叫来,我去找玫瑰红。万江亭说,余老板,别,她今天大婚,别扫了她的兴。我不想她不开心。余天啸凝望了他一下,然后说,好吧,那我去找班主,你不能连他一面也不想见吧?万江亭叹口气,说这就依你吧。班主也算是我的恩人。 余天啸走后,万江亭屋子里便只剩下⽔上灯和帮佣张妈。万江亭对⽔上灯说,⽔滴,你姨结婚,你也算是她娘家人,你去吧。⽔上灯说,我不去。万叔,我跟你说个事,你放在心里就好了。我妈并不是我亲妈,这是她亲口跟我说的。我不晓得自己的爹妈是谁,也不晓得他们在哪里,更不晓得他们为什么不要我。万叔,你知不知道,我很想晓得这些。可是我又很恨他们。所以玫瑰红也不算是我亲姨。我跟她没关系。万江亭叹说,原来你的命比我晓得的还要苦。⽔上灯说,所以万叔要坚強地活着才是。万江亭说,我不是想死,我只是想逃跑。世界就是这个样子。一个没有钱没有势的男人,不会有人去尊敬他,也不会有女人去爱他。就是有,也不长久。这世界我看得太清楚了,我很讨厌它。所以我要离开它。我要跑得快快的,离它越远越好。⽔上灯哭了起来。万江亭苦笑了笑,不再说什么。他在⽔上灯的泪⽔中合上眼睛,仿佛睡着。 远远地传来鞭炮和鼓乐声。 ![]() ![]() ⽔上灯一口气跑到 ![]() ⽔上灯胡思 ![]() ![]() ![]() ⽔上灯奔回万江亭寓所时,天⾊已有点昏暗。她什么也没有买,进屋见灯关着,张妈坐在厨房里打盹。⽔上灯说,张妈,万叔还好吧?张妈说,汤煨好了,可我见他睡得正香,就不敢打扰他。⽔上灯探头看了看屋子,便觉得张妈说的是。于是亦坐在厨房里,跟张妈描述适才的 ![]() 余天啸和班主一同赶来时,天已然黑了。跟着一起到的还有菊台票友社的魏典之。余天啸说,万老板还好吧?⽔上灯说,一直在睡。先生怎么这么久才来。余天啸说,班主被玫瑰红请去吃喜酒了。我一直找到肖府,遇到魏先生,才把班主找到。魏典之说,万老板睡了一天?⽔上灯说,是呀。班主说,既然睡了一⽩天,现在叫他醒来吃点东西。⽔上灯说,是呀,万叔一天没吃什么了。 说着几个人进房间,打开灯,走近万江亭 ![]() ![]() 余天啸顺着⽔上灯的目光所指,顿时怔住。片刻,他掀开万江亭盖着的被子,发现他已经割了腕。那只⾎淋淋的手上捏着一对⽟镯子,这正是万江亭托余天啸送给玫瑰红的聘礼。 魏典之顿时痛哭流涕,大声说道,赶紧呀,往医院送。万老板呀,你怎么能这么想不开呢?不过一个女人么。你怎么把我们都丢下了呢?⽔上灯亦哭了起来,她说万叔,你不要这样… 余天啸与班主意 ![]() 说完任凭余天啸和班主怎么抬起来他,怎么置放他到魏典之的背上,怎么将他搬上⻩包车,怎么一路的狂奔。他再也没有说过话。半路上,万江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几天后,万江亭被安葬在了汉口万国公墓。下葬前,余天啸觉得这事还是应该告诉玫瑰红一声。但是肖府深深,谁又能进得去。和班主商量个来去,觉得还是让⽔上灯以玫瑰红姨侄女的⾝份前去合适。⽔上灯原本因万江亭的死,心里恨极玫瑰红,但叫余天啸这么一说,觉得为了万叔的心意,她也该跑这么一趟。 ⽔上灯穿街走巷去到法租界的肖府,这是一个有庭院和花园的府邸。府邸之外的里巷,散落着一些 ![]() ![]() 玫瑰红闻知⽔上灯来,表现得十分热情,领着⽔上灯炫耀般地看这看那。⽔上灯要说什么,几次都被她巧妙地阻止。玫瑰红见人便说,这是我的姨侄女,⽔上灯。现在也是名角了,我嫁了,就让她来红。总归我家还有人红着。 ⽔上灯便冷冷地看着她,由着她说。院里不时有几个青年军人进进出出。听玫瑰红说时,便齐齐望着⽔上灯,很羡慕又很钦佩的样子。这让⽔上灯心里突然生出満⾜感。 直到花园一个僻静的角落,玫瑰红才紧张地说,怎么样?江亭他怎么样了?⽔上灯说,我来就是告诉你这个事。他死了。用刀片割的手腕。玫瑰红愕然万分,眼眶里一下子涌満泪⽔。 突然肖锦富朝这边走了过来。玫瑰红赶紧抹了泪,大声说,本来呢,昨天我们就要去港香的,可是你姨夫临时有事,就改在了下个礼拜。肖锦富走过来,说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呀?玫瑰红娇嗲道,哎呀,我们说几句私房话也不行吗?⽔滴是我姨侄女,特来看看我的。肖锦富说,哦,⽔上灯呀,听说你现在红了?⽔上灯淡然一笑说,哪里。玫瑰红说,女人再红又有什么意思?像我,都红成那样了,还不得嫁人。这一嫁出去,跟红不红都没关系了。肖锦富说,既是姨侄女,就常过来看你姨。也看看我,我是你姨夫呀。⽔上灯说,好的。肖锦富说,到屋里坐去吧?珍珠,让⽔上灯喝点茶吃点糖果,看看你过的是什么神仙⽇子。玫瑰红便挽着⽔上灯,说走吧。难得你姨夫对我娘家人这么客气。 肖锦富一走开,玫瑰红便用手绢捂着脸哭。⽔上灯说,万叔最后的一句话是:她走了我也得走。 玫瑰红一听便哭得更响。⽔上灯担心地望了望四周,说你不怕他听到?这一提醒,玫瑰红又将哽咽生生呑下。 见她如此,⽔上灯也心酸了起来。⽔上灯说,我来是想告诉你,万叔准备葬在万国公墓,余老板和班主都希望你能去一下。大家都希望你能送万叔最后一程,让万叔在地底下心安。玫瑰红带着哭腔说,我恨不能现在就飞过去。可是你也看到了,这个地方进来容易出去难。你姨⽗心眼窄,连万江亭三个字都不能提。我怎么还能为了他而出门?⽔上灯说,那怎么办?玫瑰红说,⽔滴,求求你。替我多买点纸钱再买几炷香,以我的名义敬给江亭。就说我对不起他,来世再去找他谢罪。等过一阵,我坐稳了肖太太的位置,可以自由出⼊时,我再去祭拜他。好不好?⽔滴,算姨求你了。⽔上灯点了点头。 ⽔上灯走的时候,环视着玫瑰红奢华的居室,內心有些百感 ![]() 玫瑰红的眼圈红着,不方便出门,她指了指路,让⽔上灯自己出去。⽔上灯走出房门,进了院子,转悠几下,居然不知大门何在。一个年轻英俊的军人走过来,说姐小,请问你是 ![]() 其实,只多拐一个弯便到大门。出门时⽔上灯再次谢谢年轻军人。军人说,我很荣幸给你带路。我看过你的戏,而且我还是你的戏 ![]() 走到街上,⽔上灯心里有微澜,她想,我果真是红了,竟有陌生人能认出我来。 万江亭下葬那天,庆胜班的人都到场,除了玫瑰红。戏 ![]() 在众人的唏嘘和眼泪中,一代名伶从此与这个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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