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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雅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白门柳3:鸡鸣风雨 作者:刘斯奋 | 书号:44495 时间:2017/12/1 字数:1538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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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士柱等三人是受⻩宗羲的委派,于三天前秘密潜⼊城中的。在与海宁隔江相望的浙东地区,自从鲁王权政终于决心出师西征以来,不仅地方民军,而且连方国安、王之仁的正规军也都正式投⼊准备。经过督师张国维的积极推动,各项事宜已经大体就绪。加上鲁王本人终于意识到,地方义军也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最近特意把孙嘉绩和熊汝霖这两位最先举义抗清的元老,擢升为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这更大大鼓舞了义军将士们的士气。结果,在朝廷正式批准余姚军的用兵方略之后,又有三股义兵自愿加⼊到⻩宗羲的麾下来,他们是太仆寺卿陈潜夫、浙西佥都御史朱大定和兵部主事吴乃武。这些人手下的兵虽然都不多,但仍然进一步增強了⻩宗羲的实力和声势。面对⽇益⾼昂起来的士气,孙嘉绩指示⻩宗羲尽快挥兵渡江,争取打响西征的第一仗。按照原定的计划,余姚军将首先抢占钱塘江对岸的小镇谭山,然后迅速攻取海宁和海盐,再转趋太湖,与当地的义军会合,进而向北拓展地盘。⻩宗羲分析了所掌握的报情,估计占领谭山不会有困难。但是海宁城中,最近清朝却派了一个名叫张尧扬的来任知县。此人手下有千把乡兵,而且同杭州方面保持着联络,一旦情况紧急,就请清兵前来救援。 因此到时恐怕要费一点力气。为着确保能够顺利破城,⻩宗羲与副手王正中反复商议,决定秘密派遣出⾝海宁望族的查继佐先行潜回城中,凭借在当地的关系和影响,设法联络有志之士,充当內应,到时配合义军攻城。另外,⻩宗羲又想到沈士柱和柳敬亭一直想到海宁去,寻访余怀和冒襄的下落,而且他们握有在南京弄到的清乍号牌,进出海宁应该不成问题,于是便请两人也一道同行,从旁协助查继佐。 现在,他们一行三人,凭借查继佐的哥哥查继坤的接应和帮助,不仅顺利地在查家大宅潜伏下来,而且还大体摸清楚了城中的情形。原来,坐落于钱塘江出海口的这个县城,经历了去年闰六月和八月两度起义,又两度失败之后,固然已是疮痍満目,残破不堪,但是,自从清朝委派的知县张尧扬到任之后,经过一番整顿,一些制度已经恢复起来,无法无天的行为受到遏制,曾经是乘 ![]() ![]() ![]() ![]() 由于发现海宁这块骨头并不是那么好啃,查继佐这两天在设法摸清城中底细的同时,一直在他哥哥的帮助下,加紧秘密联络有志之士,力图在短期內集结起一支可以充当內应的力量。他了解到:在东面不远的袁花镇,目前活动着一支抗清武装,领头的名叫凌君甫,手下有好几百人马,经常出没在河汊芦 ![]() ![]() ![]() ![]() ![]() ![]() ![]() 沈士柱摇头摇,傲然地说:“不打紧,小弟已然落发出家,⾝上牒谱俱全,况且带得有鞑子的号牌,料那些做公的也不敢奈我何!” “那么柳老爸也一道去么?” “老爸他也有号牌在⾝,自然去得!” “可是柳老爸这尊容,最易记认,万一…”“那么,”沈士柱立即改口说“老爸就留在宅中,让小弟独自走一遭便了!” “噢,”柳敬亭笑嘻嘻地说“沈相公想卖脫小老,这可使不得!小老与沈相公结伴南来,自问事事向前,不敢躲懒。这番也定不落后!” 看见沈、柳二人全都执意要去,查继佐一时没有了主意。他转向站在一旁的查继坤,征询地问:“大哥,你瞧这事…”查继坤点点头,说:“这样吧,既然二位要去,那么生学这里派了几个精壮的手下,在左近暗地追随护卫,一旦有事,也有个照应。” 这样安排,自然可以让人放心一点。于是查继佐便支开⾝边的仆人,对两人详细 ![]() ![]() 位于城中东北部的查家,离小东门并不算太远。当沈、柳二人沿着狭长的街巷向前走去时,发现太 ![]() ![]() “啊,对对!”猛然醒悟过来的沈士柱,连忙点着头,乖觉地说:“得留点神!得留点神!”这之后,两人便不再说话,相跟着加快脚步,朝着通往小东门的大路赶去。 小东门的正名叫宣德门。出门不远,就是供军队 ![]() ![]() ![]() ![]() ![]() “可是、可是怎么会这样子?这么多人,这么 ![]() 柳敬亭斜觑了他一眼:“咦,人越多,越 ![]() ![]() 沈士柱却摇头摇,喃喃地说:“不对,不是这样子,不该这样子…”“不该这样子?”柳敬亭感到莫名其妙“那该是什么样子?”沈士柱却没有回答,只是像受到某种无形噤制似的发了呆。这样站立了片刻,待到人数众多的一群百姓 ![]() 两人脚步不停地走了一阵。这当儿,由于蜂拥而来的百姓越来越多,情形也变得更加混 ![]() ![]() ![]() ![]() ![]() 沈士柱摇头摇,哭丧着脸说:“没有什么。不过,这种事,我就只做这一回,以后再也不做了!” 柳敬亭微微一怔:“再也不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为什么,总之我下一回绝不再当什么卧底內应就是!”沈士柱坚持说。 停了停,大约看见同伴仍旧皱着眉,一脸的疑惑不解,他才又向周围扫了一眼,局促不安地解释说:“连累他们这样子,我可是没有想到…”柳敬亭眨眨眼睛,这才明⽩过来。的确,眼前百姓的惊骇慌 ![]() “平生的素志?”柳敬亭觉得有点听不懂。 “不错!”沈士柱把脖子一 ![]() ![]() 没有人能懂得!哎,还是走吧!” 柳敬亭満腹狐疑地瞧着。不过,他随即也就醒悟过来,对方所说的“素志”看来没有别的,无非还是那个“虎帐谈兵,跃马杀贼”的奇怪的念头。“可是,就眼下这一点子凄惨景象你都受不了,还说什么与敌人刀对刀、 ![]() ![]() 柳敬亭苦笑地想。看见沈士柱已经径自向前走去,他只好摇头摇,依旧跟在后面。 四 小半天之后,他们已经来到 ![]() 因此,柳敬亭首先着急起来。他四下里一望,发现 ![]() ![]() “不是大家不想动,是官府在前头把着门,不准放人出去。”一个清亮的声音从土丘之上传来。听说是这么一回事,柳敬亭起初也只是忙于暗自盘算,并且感到惊疑不定。但随后,他心中蓦然一动,觉得那声音很 ![]() “哎,老爸,昆铜!怎么是你们!”那个人抢先大叫。 这一下,柳敬亭突然认出了,那个人不是别个,竟然是失散多时的余怀!而站在他旁边的,则是他的仆人阿为。 这做梦都没有想到的重逢,使双方都大为 ![]() 这倒使柳敬亭有点难于回答。因为一来周围黑庒庒的全是人,二来这事也不是三言两语所能说清楚的。他只好使了个眼⾊,说:“老衲与这位师弟是受寺中派遣,到城中来采办米粮的,不承想却得遇二位相公,也可算天缘巧合了!” 余怀是个机灵人,听他这么说,无疑已经会意。只见他点点头,转口又问:“两位师⽗想是打算出城?” “皆因事已办妥,寺中又急着等老衲回去,是以不 ![]() ![]() “哦,师⽗想亦听说,昨夜城中纷传南兵渡江,所以百姓恐惧,争 ![]() ![]() ![]() ![]() ![]() ![]() ![]() ![]() “嗯,如果那张尧扬不准百姓出城,那么自然也就不准外面的百姓进城。这么一来,凌君甫和他的手下也就全被挡在城外,这却怎生是好?”望着由于老百姓被驱散,因而变得空旷起来的街道,以及街上的那死去的、受伤的难民,听着死伤者亲属那些呼天抢地的哭喊,柳敬亭悚然震惊之余,焦急地想。的确,虽然他闯 ![]() “哎,昆铜,你去做什么?”不知底细的余怀⾼声追问。 可是沈士柱不再回答,甚至连头也不回。“喂,可知道他要做什么?”余怀莫名其妙地转向柳敬亭。 但是柳敬亭也无法回答。他只是对余怀做了个手势:“施主且在此稍待,等老衲跟去看一看。” “那么,不如我们一齐都去!”余怀说。 柳敬亭自然没有异议。于是,主仆三人就迈开脚步,急急忙忙跟了上去。也就是到了这时,柳敬亭才把此次潜⼊城中的原委,以及今天出来的目的,向余怀简略地说了一下。而余怀也把已经找到冒襄的事说了。不过,也许由于这么一分神,当他们重新伸长脖子向前面寻找时,沈士柱却已经走得没了影。两个朋友连忙加快脚步,越过那些尸体和受伤者,一直赶到小东门,才远远看见那里还滞留着一批逃难的百姓,同时听见沈土柱正在大声叫喊:“你们这班狗才,怎敢不放老爷出去?你们都睁大狗眼瞧清楚了一老爷拿着的可是江宁巡抚衙门发的号牌!” 两个朋友不由得一怔。“怎么?昆铜他当真要出城?”余怀疑惑地问。柳敬亭摇头摇。他当然已经醒悟沈士柱嚷着要出城,是想迫守兵打开城门,好让城外的凌君甫及其手下乘机混进来。但是,这做得到么?纵然沈士柱凭借清军的号牌吓唬对方,但那些守兵是否肯就范?从如今城中防范得很紧的情形看,即使当真打开了门,凌君甫那些人能否就混得进来?正是这一连串的疑虑,加上对沈士柱这种冒险行为的担心,弄得柳敬亭紧张异常,不由自主地慢慢走过去,想瞧个究竟。 “你们都不要过来,过来都是死!”沈士柱又蓦地大叫起来。柳敬亭心中一懔。虽然这话很可能是冲着那些守兵说的,但他却分明听出沈士柱其实是在警告自己和余怀。 “喂,你们开不开门?开不开?快开!误了老爷的大事,管教你们一个个都蹲大牢去!”沈士柱又再度催促说。 直到这会儿,也许是因为离得远的缘故,柳敬亭等人都只听见沈士柱在大叫大嚷,而听不见守兵的声音。但其实,守兵们私下里显然也在商量如何打发这位棘手的不速之客。因为,片刻之后,只见那两扇厚重的大城门咣啷砰嘭地响了几下,终于慢慢地被推开了一道 ![]() “好!真亏了他的胆量,竟然硬是把门给吓唬开了!”柳敬亭不胜惊喜地想,愈加全神贯注地盯着。现在,他变得那样紧张,一颗心简直提到了喉咙里,连气都有点透不过来。 “吊桥呢?不放下吊桥,老爷怎么过去?”依旧是沈士柱大大咧咧的嗓门。 既然决定放他出城,这个要求自然是无法拒绝的。果然,只听一个火爆爆的声音⾼叫:“外面、里面都把好了!除了这人之外,不得再放一个闲人出⼊!”随着他的话音,城头上吱吱溜溜地响了一阵,接着便是吊桥“砰”地放下的声响。然而,这之后,有好一阵子,城门里却不再有动静,也不知道沈士柱到底出了城没有。站在远处的三位朋友不由得着急起来。大家你望我我望你,拿不定主意是否该过去看一看。就在这时,忽然听见城门那边一个声音怒叫说:“咦,快出去呀! 你怎么还不走?” “急什么?你这城门开得太小,老爷我走不惯!”沈士柱说。他每次开口总是放大喉咙,分明是想让柳敬亭等人听见。 “怎么走不惯?你知道如今是什么时候!太尊大老爷有令,要严守城门,不得随意放人出⼊。放你出去,已是天大的情面!你还要在此哕嗦?” “嘻,你 ![]() “混账!你敢取笑老爷?” “啊,你动手打人?” “打你又怎么样!老爷还要打!你这混账!混账!” 柳敬亭等人虽然看不清楚城门那边的动静,但估计沈士柱当真动了手。至于他这样做的目的,显然是想造成混 ![]() 说完,蓦地张开喉咙大叫:“城门开了!南兵要打过来了,要活命的快逃啊!”“快逃啊!快逃啊!”余怀主仆也一齐⾼叫。 就在这时,一个奇怪的情形出现了——他们⾝后,不知什么时候忽然来了七八个仆人模样的汉子。听见他们叫喊,那些人竟然也跟着大喊起来。柳敬亭错愕了一下,随即猛然醒悟,他们就是查氏兄弟派来保护他和沈士柱的!于是,他立即朝他们做了个手势,当先向城门奔去。那些人见了,果然也继续呼喊着,同余怀主仆一起跟了过来。这一喊一奔还真的大有作用,只见周围那些正在观望的百姓,本能地怔了一下,然后仿佛受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似的,纷纷向城门拥来…“不准出城!不准出城!谁敢不遵,这个奷民就是榜样!”一声凶暴的吼叫从城门那边响起。柳敬亭等人定眼看去,发现随着吼声,从那群守兵背后转出一个门官模样的汉子。他手里握着一把钢刀,凶神恶煞地当中一站。直到人们迟迟疑疑又停住了脚步,他才傲然地回头喝叫:“给我拖出来!”于是,只见两个守门兵将一个穿着黑布直裰的人抓住双脚,倒拖出来,随即劲使往众人面前一抛。 那个人似乎已经毫无知觉,落在地上之后,借着去势滚了几下,便一动也不动了。 从守门官发出吼叫的一刹那,柳敬亭心中就猛地一凉,意识到沈士柱可能已经遭到毒手。但残存的一丝希冀促使他仍旧往前冲。及至对方抛出一个人来,他不用看也明⽩就是沈士柱,只是不知道同伴到底仍然活着还是已经死去。现在,他终于看清楚了:他的同伴像一堆破布似的蜷伏着,那瘦小的⾝子已经变得毫无生气。⾐衫下面露出一只爪子似的小手,却依然死死抓着那块只剩下半截的号牌。 而那颗刮光了的、额上被烙上六个圆点的脑袋,则不自然地歪扭着,一双大瞪着的眼睛茫然地望着天空,仿佛在问:“我怎这样就死了?我可不想这样子死。我还要跃马疆场,横刀⾎战,马⾰裹尸而还,让三军同声一哭呢…”柳敬亭的心像被刀一寸寸地碎割着。他想放声大哭,却没有眼泪。终于,他腿双无力地弯曲着,在同伴的遗体面前跪了下去… 五 虽然柳敬亭等人到底没能与城外的凌君甫及其手下人联络上,但是由⻩宗羲、王正中所率领的三千义军,却比原定计划提前了两天,也就是于五月十八⽇分乘六十余艘战船出发,顺利渡过钱塘江,抢占了海宁县城以东四十里的一个小市集——谭山铺。 他们之所以要提前行动,一来是各路兵马齐集之后,粮草消耗相应大增,供应十分紧张,提早一天出发,就能够早一天摆脫困境,利用江北的广袤之地去开辟新粮源;二来,是南边一线传来消息,说清朝的征南大将军博洛所率的援军已经抵达杭州,正在向富 ![]() ![]() 因此,张国维和孙嘉绩等人愈加急于从东线先发制人,把场战引到江北去,以打 ![]() 现在,⻩宗羲和他的三千将士已经成功登岸,并且在谭山铺一带驻扎下来。 正如事先派人侦察过的那样,这里正当海宁、海盐两县的接合部,位置比较偏僻,清军无力顾及,因此他们并没有遇到任何抵抗。至于谭山铺里的居民,大约看见江对岸突然驶来许多兵船,也早就吓得躲的躲、逃的逃。结果,⻩宗羲上岸之后,领着手下的将官们在市集里外转了一圈,最后竟然只找到一个老疯子和一只又瘦又癞的野狗;此外,就是三四十问东倒西歪的草房、两扇搬不动的石磨,以及一些来不及带走、或者不打算带走的坛坛罐罐。这种情形,虽然已在意料之中,但⻩宗羲仍然感到颇为失望和不安。因为在他的意识中,自己所统率的可是大明的军队,是为了解救这里的汉家百姓而来的,对方应该 ![]() ![]() 于是他立即命人向附近各路口贴出告示,宣谕鲁监国最近的旨意:百姓凡是剃了头的,只要按从前的习惯,重新戴上网巾(一种用以固定发髻的、类似头套的网状织物),就算表示弃清归明,改恶从善,就能得到“王师”的宽耍与此同时,他还传令各营:严噤私自四出打粮,一切由中军大帐统一筹措,违者军法从事。 下达完这两道命令,他眼见天⾊已近傍晚,而且经过大半天的行船,风浪颠簸,将士们都显得颇为疲倦,于是又下了第三道命令,吩咐各营就近择地驻扎,埋锅做饭,洗涮休息;但是必须向各处路口出派巡哨,严加警戒,以防不测。 经过一番马嘶人喊的紧张和忙碌,如今,那三千将士已经分别进⼊自己的营地,陆续安顿下来。随着缕缕炊烟从各处军帐间升起,海宁方向的西边天际,夏⽇的夕 ![]() ⻩宗羲之所以匆匆赶回来,是因为记挂着他的弟弟⻩宗会。说起来,这事也令他始料不及。今天从龙王堂出发渡江时,⻩宗会竟然不顾劝阻,也硬跟着乘船到了江北。本来,这位三弟只是奉族长和⺟亲姚夫人之命,来给⻩宗羲和⻩竹浦的弟子们送行。与他一道前来的,还有二弟宗炎、四弟宗辕和别的一些⽗老乡亲。 他们给⻩宗羲带来了⾐物和一些用品,更带来了姚夫人、叶氏和周细姐的殷殷嘱咐,虽然无非是保重⾝子、強饭加餐、添⾐盖被,以及早⽇得胜归来等等一类的话,但是⻩宗羲仍然掂量得出,这些简短而寻常的嘱咐当中所包含的深切的情怀,想象得出⺟亲和 ![]() ![]() ![]() ![]() “哎,大哥!”一个声音 ![]() ![]() “啊,大哥回来了!”大约没有得到⻩宗羲的答应,⻩宗会又快步 ![]() ⻩宗羲看了弟弟一眼,心想:“早先不让他来,他偏闹着死活要来,如今我还没开口让他走,他就又急着要走了!”由于更多了一分不悦,他便故意不回答对方的问题,只是淡淡地问:“嗯,你坐了这一天的船,不觉得累乏么?” “爱刚才趁大哥不在时,小弟已经歇过了。” “唔,饭呢?” “也吃过了。” “可是,人家⽔寨那边才刚刚把船泊定,还没吃饭呢,哪里有力气即时又开船送你!算了,迟个把时辰再说。现今你且随我在近处走走,我还有话要吩咐你!” 这么说了之后,⻩宗羲也不等弟弟答应,就管自迈开脚步,顺着右首的一条街道,向前走去。看见哥哥这样子,⻩宗会分明错愕了一下,却不敢违拗,乖乖地跟在后面。 这当儿,随着最后一抹霞光隐去,天完全黑了下来。不过,月亮已经在东边悄然升起。那是一轮十八之夜的海月,虽然略见瘦减,但是桂树和⽟兔的影象依然清晰可辨。它把银⾊的辉光从茅屋顶上铺泻下来,洒落在兄弟二人的头上、肩上,也照亮了他们⾝旁的一溜板壁,使狭窄而幽暗的街道浮 ![]() 在茅屋背后,那看不见的远处,传来了江嘲拍岸的低沉声响。 “大哥,”大约发现已经走出了十来步,⻩宗羲却一直沉默着不开口,已经同他并排走着的⻩宗会忍不住试探地问:“这一遭分手之后,不知何⽇才能重新相见?” ⻩宗羲“哼”了一声,目不转睛地盯着街道的远处,冷冷地回答:“这一遭分手之后,只怕就未必能重新相见了!” “大哥说什么——不能、不能重新相见了?”⻩宗会显然吃了一惊。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重新相见了?”⻩宗会着急地追问,声音里透着惊骇。 ⻩宗羲看了他一眼:“征场战上, ![]() 能活着下来,自是天大之幸;至于殒⾝丧命,也实在寻常得很!” “可是,可是在龙王堂誓师那会儿,孙督师不是说,三月间,我师已经大破鞑子于江上,此番乘胜西征,必能追奔逐北,早奏凯旋么?” ⻩宗羲摇头摇,苦笑说:“必能早奏凯旋?我可不敢作如此之想!实话告知你吧,这次朝廷说是要出师西征,可是方国安、王之仁二人俱徘徊观望,不肯用命。孙、张二公眼见鞑子的援兵已至,不得已,才饬令为兄先行渡江,意在鼓勇一击,以 ![]() “啊!”⻩宗会顿时惊得站停下来,睁大眼睛,颤抖着嗓门说:“原、原来鞑子的援兵已至!那、那、那岂不是明摆着送死么,大哥为何还应承他?” ⻩宗羲没有立即答话。不过,对方在这一刻里所表现出来的紧张和关切,却使他心中分明地动了一下,与此同时,一种遥远的、模糊的东西开始在记忆中苏醒。那是一种 ![]() ![]() ![]() 停了停,看见弟弟只是呆呆地听着,没有回应,他又奋然一挥胳臂,大声说:“嘿,家国亡破到这一步,天下糜烂到这一步,死又算得了什么!终不成为着活命,就连我华夏的诗书礼乐、文明教化都宁可不要了?须知我们可是圣人之徒,不是无知村夫,不能忘却天下之责!只要死得其所,死得壮烈,我看就比蚬颜苟活,任凭鞑子辱凌糟践強似万倍!” 这么情怀 ![]() ![]() ![]() 谭山铺的规模其实很小,街道纵横相加起来,也不过三四十问铺位。市集之外,是连绵起伏的郊野,外带一片倾斜的防波“草塘”这当儿,月亮已经升上了半天,并且褪尽了前时那一层薄翳,变得愈加清晰而明朗。它静静地⾼悬着,把大地山河全都笼罩在溶溶漾漾的银⾊辉光里。远处的大小尖山固然已经变得模糊而缥缈,就连近处的谭山和山脚下的军营,也只剩下黑乎乎的一片暗影。四下里莽莽苍苍,混混茫茫。只是这儿那儿,间或闪现出一两星火光,传来了几声含混的话语,才使人觉察到,这周遭并不是空明荒寂一片…“大哥,”从后面跟了上来的⻩宗会,心事重重地低声说“大哥决意舍⾝报国之志,令劣弟甚为感佩。我圣人之徒生于斯世,自是正该如此。只不过,说到‘死得其所’,却尚有可斟酌之处。” “噢?且道其详!”⻩宗羲问,没有回头;同时,倾听着江堤外那变得宏大起来的嘲⽔声。 “冲锋陷阵,⾎战沙场,本是武人之事,实非我辈所长。适才听大哥说,此番出师,方、王二帅俱按兵不动,而让大哥 ![]() ⻩宗会说这番话时,显得有点畏缩。不过,同样的问题⻩宗羲其实也曾经反复思考过,那就是他曾经对孙嘉绩说过的,鉴于方国安、王之仁等武人嚣张跋扈目光浅狭,他要用实际榜样证明由仁人君子统领的、通晓礼义的军队,更有眼界胆⾊,也更能打胜仗!但是,话又说回来,正如弟弟所提醒的:在方、王的主力军意存观望的情况下,自己凭着三千孤军,渡江犯险,真有获胜的把握么?万一就此死去,到底是值得还是不值得?正是这种突然冒出的疑虑,扰 ![]() 也许发现哥哥口气有点松动,⻩宗会的胆子变得大起来,结结巴巴地说:“若是、若是并无必胜之把握,那就不如退回江南——或者,或者⼲脆撒开手,回家!” 起初,⻩宗羲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对弟弟的话没有怎么在意。然而,随后他就吃了一惊:“你说什么?退兵?回家?”他瞪大眼睛问,同时,因为发觉弟弟在那番貌似为自己着想的话里,竟然蔵着这么一个龌龊的主意而大为生气,于是劲使一跺脚,怒声呵斥说:“真亏你想得出!告诉你,这是办不到的!既然走到了这一步,为兄已是义无反顾,纵然粉⾝碎骨,肝脑涂地,也惟有拼死向前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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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门柳3:鸡鸣风雨是知名作家刘斯奋力作,是一本文笔与情节俱佳的架空小说,优雅小说网免费提供白门柳3:鸡鸣风雨最新章节阅读,希望您能优雅的在优雅小说网上阅读。刘斯奋撰写的白门柳3:鸡鸣风雨最新章节免费在线阅读,白门柳3:鸡鸣风雨为虚构作品,请理性阅读勿模仿故事情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