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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雅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白门柳3:鸡鸣风雨 作者:刘斯奋 | 书号:44495 时间:2017/12/1 字数:16918 |
上一章 第十章(3) 下一章 ( → ) | |
但是置⾝在那样一个环境里,又不能不见,不能不听,不仅如此,他还得时时装出一副趣兴盎然、![]() 现在,他总算又活着回到江南来,重新见到故乡的湖山城郭了。“哦,不知如是怎么样?孙爱怎么样?家中各人怎么样?据说,他们早就搬出吏部衙门,住到外面去了。那么一切都还好吗?自然,他们已经知道我要回来,因为先行的人三天前就出派,他们应该得着音信了!哎,眼下一定都在心急如焚地等着我抵达吧?” 当官船缓缓驶近石城门外的码头时,钱谦益也变得越来越心忙意 ![]() 这使钱谦益颇为纳闷,因为按理说,得知他远道归来,家中是必定会出派家人来接船的。即使钱孙爱、陈在竹他们有要紧的事来不了,起码李宝也一定会来。就算家中出了什么意外,或者已经搬回常 ![]() ![]() ![]() ![]() 洪承畴驻节的这所衙门,就是旧时的都察院。里面门堂⾼大,气象森严。钱谦益记得,在弘光立朝的那一年间,最初在这里主政的是东林派的刘宗周,不久刘宗周被排斥去职,就换上了马、阮一派的李沾来把持监察大权。但不到半年,就闹到左良⽟“清君侧”接着是清兵南下,弘光出逃,小朝廷顷刻土崩瓦解,大小臣工仓皇四散。到如今,不论是哪一派的人,都落得个亡国破家的收抄…心中正在暗自感慨着,钱谦益一抬头,却发现洪承畴已经站在签事房的台阶前。旁边还站着一个人,钱谦益觉得那张精明⼲练的脸看上去很眼 ![]() ![]() ![]() ![]() “哦,不敢!”钱谦益连忙拱一拱手“托大人洪福之庇,谦益此行,尚算顺利!” “那么,”等到了屋內,重新行过礼,彼此分宾主坐下之后,洪承畴接过差役奉上来的一盏茶,继续微笑地问:“牧老是几时抵步的?” “哦,生学是刚刚才下的船。” “这么说,牧老竟是尚未归家?” “生学一下船,就即时前来谒见大人,是以尚未及归家。” 听钱谦益这么说,洪承畴就偏过脸去,同⻩澍 ![]() “哦,”钱谦益拱着手说“大人奉朝廷钦命,驻节江南,无论官民,俱归约束。生学从今而后,便是属下草民,自应从速报到!”洪承畴摇头摇,说:“牧老言重了——那么,不知今后有何打算?可有需生学相帮之处否?” “甚感大人盛情!惟是谦益以老病之躯,得蒙圣上恩准,放归垄亩。今后但得苟延残 ![]() ![]() ![]() ![]() ![]() 虽然这确实始料不及,但心中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钱谦益于是随即想起:已经耽搁了老半天,应该赶快回家去了。这种念头一闪现,他就顿时变得有点迫不及待,因此,等 ![]() “牧老这就要走?”洪承畴似乎感到意外,不过,却也没有挽留,跟着站了起来。 “嗯,此次归来之后,牧老想必仍要回贵乡常 ![]() ![]() “啊,大人是说,敝乡也…”钱谦益吃了一惊。 “剿平浙闽,在此一战,兵锋所向,变化难测。如不波及贵乡,自然最好。 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小心一点,总没有坏处!” 停了停,看见钱谦益沉思地点着头,没有做声,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微微一笑,说:“牧老离家已久,自应作速回去探视。若无他事,就勿再上别处逗留了!” 这么说了之后,也不待钱谦益反应过来,他就回头对⻩澍说:“生学尚有许多杂务亟待料理,就恕不远送了。敢请⻩先生代劳,如何?” ⻩澍自然満口答应。于是,等钱谦益与洪承畴在滴⽔檐前行礼作别之后,他就做出相让的手势,陪同客人向外走去。 “牧老,”当两人穿过天井,出了二堂之后,⻩澍忽然回过头来,目光闪闪地瞅着客人,庒低了声音问:“可认得沈士柱沈昆铜?” “兄是说沈昆铜?自然认得。”钱谦益点点头说,对于⻩澍的诡秘神情,多少感到有点奇怪。 “ ![]() “ ![]() ![]() “唔,若是他再来访牧老,牧老可得千万告知生学!” “可是——” ⻩澍先不回答。他左右张望了一下,见没有别的人,才庒低声音,恶狠狠地说:“他 ![]() ![]() 钱谦益不噤大吃一惊,结结巴巴地问:“这…这…”“皆因他是复社,”⻩澍没有理会对方的愕然,管自一脸懊丧地接着说:“南京城中凡是与他相识的,只怕都脫不了⼲系!哎,闹不好,这回你我都会被他害死!” 钱谦益愈加惊疑:“那么…” “为今之计,”⻩澍捏紧了拳头“一定要找到他!眼下,他想必是蔵起来了。可是生学料定他蔵不了多久,就还会出来。若是找到你老家里,你老千万不可声张,可先稳住他,然后着人来告知我,我自有处置之法!” 钱谦益眨眨眼睛:“既然如此,那就不如即时将他缚了,送 ![]() 这个建议本来也顺理成章,但是⻩澍却分明错愕了一下,随即摇头摇:“哎,你老不知道,这事若能如此处置,倒好了!可其中琊乎着呢!” 停了停,看见钱谦益依旧一脸茫然,他就急躁地把手一挥,说:“总而言之,这事洪亨九已经 ![]() 这么说完之后,两人又继续往前走。直到出了大门,拱手作别时,⻩澍才重新恢复了常态。同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像是为着掩饰自己刚才那一阵子的焦虑失态,他也如同洪承畴那样,微微一笑,说:“牧老外出多时,家中之事,想来疏于料理,如今回来了,那就即速回去看视,也免得家人悬望!” 钱谦益心中不由得一动,疑惑地问:“我兄之意——”⻩澍却不再答腔,只是毕恭毕敬地 ![]() 七 钱谦益刚刚走近轿子,忽然听见斜刺里传来急促而杂沓的脚步声。他本能地回过头去,发现依然耀眼的夕 ![]() 钱孙爱奔到跟前,就“噗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地上,用带哭的声音又说:“不知⽗亲大人已经抵步,孩儿 ![]() 钱谦益瞪大眼睛望着儿子。有片刻工夫,他想张嘴说话,却发不出音来,想迅速走向前去,却迈不动腿,只觉得一股深长的热流汩汩地从心底里冒涌上来。 接着,眼睛开始发涩,嘴 ![]() ![]() ![]() “不,为⽗是…喜 ![]() “可是…” 钱谦益做了个“真的没有什么”的手势,随即放开儿子,虽然泪⽔还挂在脸上,但已经咧开嘴巴,蔼然地微笑起来。 这当儿,李宝,还有其他几个仆人全都围了上来,开始挨个儿地向老主人叩头、请安。于是钱谦益也就趁机揩⼲眼泪,点头答应着,同时照例说上一两句亲切的话。主仆之间这么乐呵呵地 ![]() ![]() 也许是终于见着了亲人,钱谦益如今的心情变得定安了许多,也 ![]() 为着打发轿中枯坐的无聊,他稍稍撩起窗帘,信目浏览着迤逦而过的街景,同时又一次想起柳如是和其他家人,想起刚才由于只顾着回答儿子、后来还有李宝和仆人们的问候,竞来不及打听家中的情形。“嗯,横竖马上要到了,一切都会知道的,也差不了这一刻。况且,若是真有什么要紧的事,孙爱他们刚才不会不告诉我…”这么安慰着自己,他就坐正了⾝子,闭上眼睛,管自养起神来。 然而,当轿子轻微而有节奏地晃动了一阵之后,钱谦益的心思不由自主又活动起来。“嗯,不过,刚才在总督行辕时,洪亨九和⻩仲霖都催促我快点儿回家探视,这本也平常,可是那神情却全都透着古怪,像在暗示什么似的。那么,莫非家中出了大事,大得连孙爱和李宝都不敢即时对我说?”这么一想,钱谦益顿时又睁开了眼睛,而且越想越觉得放心不下。终于,他忍不住掀开轿帘,朝正骑着驴子走在旁边的钱孙爱招一招手。等儿子凑近前来,他就紧盯着问:“这些⽇子,家里各人——嗯,你⺟亲、柳太太,还有你三娘,可都还好?” “⽗亲是说,家中各人?哦,都还好,都还好!”钱孙爱回答,停了停,又补充说:“托⽗亲大人的福,她们全都好好儿的,也没病也没痛。” “不曾出什么事?” “出事?出什么事?” 发现儿子瞪大了小圆眼睛,一副天真无琊的样子,钱谦益心中再度涌起一种软乎乎的爱怜之感,同时松了一口气,暗想:“原来没有什么事!这就怪了,洪亨九他们为什么…”心中这么想着,不提防口里却说了出来。钱孙爱听见了,便问:“⽗亲,什么‘怪了’?” “哦,没什么,没什么!”钱谦益摇一摇手,含糊地应付说,随即就把轿帘又放了下来,不再追问了。 “是的,是我太多心!洪亨九他们无非是见我远道归来,尚未归家,因此照例说上一句,本来别无用意,我却偏偏猜了半天,未免可笑!” 这么想着,钱谦益就愈加放下心来,于是开始转而想象与柳如是和家人们相见的种种情状,并且把这种轻快的心情一直保持到进人家中的轿厅。 “啊,老爷回来啦!”“老爷好!”“老爷路上辛苦了!”“老爷…”刚刚从掀起的轿帘下走出去,钱谦益就听见各种各样的热烈问候从周围哄然响起。他抬头一看,发现眼前人头攒动,聚満了闻声而至的男女家人,从⾐着打扮看,多数是些仆人,其中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全都睁大了眼睛望着他。 那一张张胖瘦不一,美丑各异的脸上,现出或者欣喜或者敬畏的神情。而在他们的前面,最靠近轿门的地方,则站着陈在竹、钱养先和钱曾三位关系深密的亲戚。 他们也同样显得十分奋兴,特别是方脸大嘴的陈在竹,更是眯 ![]() ![]() “呵呵,不敢劳动!不敢劳动!”钱谦益回着礼说,照例地堆起笑脸。不过,也许是在此之前已经见到了钱孙爱,此刻他心中已经不像当初那样 ![]() ![]() “唔,这处宅子,自然是我走了之后,才搬进来的。如今看来,倒还不差…这么说,我总算到家了!马上就要见到如是了!大半年不见,不知她是瘦了? 胖了?嗯,我没在⾝边,她该不会受委屈吧?”在穿过一重又一重的厅堂和天井,向里走去的时候,钱谦益一边随口与⾝旁的近亲至戚们 ![]() ![]() 果然,后堂前早就守候着一群女眷。一见老爷出现,她们就发出一阵惊叹,纷纷迈动着小脚, ![]() ![]() 正在人丛中寻找柳如是的钱谦益怔了一下,这才发现, ![]() ![]() ![]() 看见陈夫人摇头摇,他就做了个懊丧的手势,说:“那么,八成是半路上出事了!如今到处都在打仗, ![]() “妾⾝已经着人过东偏院告知她了。”陈夫人淡淡地回答“不知为何到这会儿还不出来。” “那么,派人再去告知她,就说我已经到家了!”这么疑惑地吩咐了之后,有一阵子,钱谦益很想径自前往东偏院,但到底碍着自已刚刚才进门,与 ![]() 因为预先知道一家之主的老爷要回来,后堂里已经做好了准备——茶沏好了,洗脸⽔也端了上来,方几上还摆着切开了的红瓤西瓜。于是,钱谦益便由丫环老妈们服侍着,脫去外⾐,一边动手洗脸,一边继续 ![]() 然而,令钱谦益意外的是,直到他洗完了脸,在椅子上坐下来,吃了一片西瓜之后,柳如是仍旧迟迟不见露面。这就使他再也坐不住,放下西瓜,在、丫环递上来的巾帕上擦了擦手,站起来说:“腾折了一天,这会儿我也乏了。今⽇就谈到此为止。剩下的,明⽇再谈!” 说完,也不等陈夫人答话,抬腿往外就走。然而,正当他准备跨出门槛时,⾝后却传来了陈在竹的呼唤:“哎,姐夫留步!”接着,那矮胖子急急地跟上来,问:“姐夫可是要上东偏院?” 看见钱谦益含糊地点点头,他就说声:“且稍待!”然后转过⾝,做了一个手势,说:“姐姐你留下,其余的人都散了吧!” 听小舅子出声挽留,钱谦益起初还不怎么在意,接下来却发现屋子里的人像是早有默契似的,一下子全都变得脸⾊凝重,鸦雀无声。而且,在迅速退出去时,一个个还低着头,分明在躲避着他的视线…钱谦益不噤奇怪起来,于是追问:“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陈在竹仍旧不回答,只是做出相让的手势,把钱谦益和陈夫人引向设在堂屋右侧的一架折叠式屏风。那后面已经安放着两把椅子。他先请二人坐下,然后才说:“姐夫小坐片刻,静听小弟提审了这一个人之后,再行离去不迟!” “提审?”钱谦益吃了一惊“提审什么人?” “噢,这人自然是姐夫认得的。而且即时便见分晓,决不耽搁姐夫的工夫!” 这么安抚了钱谦益之后,那矮胖子便转过⾝,一边往外走,一边大声吩咐说:“来人哪!把那 ![]() 一直到这会儿为止,钱谦益都是被⾝不由己地布摆着,闹不清对方捣什么鬼。 不过,刚才自己正打算上东偏院找柳如是,全家人就顿时变了脸⾊,以及陈在竹那种神情诡秘、言语闪烁的样子,却使他多少猜到事情与柳如是有关。他本想当场问个明⽩,但出于一种连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原因,又有点讷讷地问不出口来。 现在忽然听说陈在竹吆喝要带什么“ ![]() 这当儿,屏风另一边已经起了声响,分明有人走进来。钱谦益连忙躬起⾝子,把眼睛凑在曲屏的折隙问往外窥看。他发现,陈在竹已经大大咧咧地坐到了正面那张罗汉榻上,摆出一副准备审问的样子;而刚刚被带进来的那个人,虽然果真是个女的,却并不是柳如是,而是她的贴⾝丫环绿意!钱谦益记得,这女孩儿⾝材瘦小,又长得⾼颧骨、厚嘴 ![]() ![]() 绿意“氨了一声,顺从地跪下了。 “嗯,去年冬天,东偏院出的那档子臭事、丑事,你快快给我从实招来!” “去…去年冬天的事?婢子不、不是都招了么?”绿意战战兢兢地说。 “再招一次!” “婢子、婢子知道的,都招了!再没、没、没有别的了。” “不是让你招别的,把你知道的,再说一遍!” “哦,是…那、那是去年十月初八,惠姑娘同一个堂客来访柳太太,却是作怪,她们不在门厅下轿,那两乘轿子一直抬进院子东头的绿云轩去。柳太太也即时过去了,却又不让我们下人跟着。后来,后来惠姑娘就先走了,可是柳太太还陪着那个堂客,直陪到天黑,等那堂客乘着轿子走了,她才回到住处来…”“嗯,那真是个堂客么?” “后来我们才知道不是,当初都以为是的。” “你们怎么知道不是?” “只因后来、后来每隔三五⽇,他就要来一次。起初还有惠姑娘陪着,后来来惯了,他就自己来了。有几次我们打绿云轩的窗下走过,听见里面有男人的笑声…”“哼,男人的笑声!而且还自己就来了。那么把门的老妈子难道看也不看,就放他进来?” “这…婢子就不知道了。不过有一次,也就是过了大半个月,柳太太把红情、婢子,还有几个老妈叫来一处,当场赏了每人五两银子,说:”这些天院子里的事,你们想必也知道了。知道了也好,省得我 ![]() ![]() ![]() ![]() ![]() ![]() 可是,气得发狂的钱谦益却 ![]() ![]() “姐夫…”大约看见钱谦益再踢下去,说不定会弄出人命来,陈在竹终于开口劝止说,随即伸出手,半推半拖地把他拦挡到一边。他发现钱谦益尽管还在呼哧呼哧地 ![]() ![]() 因此,虽然陈在竹把折子递了过来,他也本能地接在手里,但是一时之间,竟没有勇气再看,只觉得两条腿觳觫着,忽然变得力气全无,终于,一庇股坐到罗汉榻上。 八 爱妾的背叛和不贞的消息,无疑使钱谦益受到強烈的冲击;而在一墙之隔的东偏院里,得知丈夫已经回来的柳如是,则横下了一条心,准备承受即将降临的最无情的报复。 不错,她同郑生的那档子事,早在好几个月前就已经完结了。这倒不是她主动决定这么做。虽然去年十一月,她从钱谦益的来信中得知,老头儿打算辞官南归,并且暗示要实践反清复明的诺言时,她也怦然心动过;并且很快就设法与沈士柱秘密接触,转达了丈夫这个意向。不过,同郑生的那一份情爱,又不是轻易能够割舍的,结果,毕竟又断断续续地维持了好些天,直到有一次郑生忽然失约不来,并且接着就变得杏无音讯为止。起初柳如是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以为对方终于变了心,还着实气恨了一阵子。后来,是惠香派人捎来消息,说郑生已经被上元县的公差抓了去,罪名是“勾结妖人,暗设奷局,假托神鬼, ![]() 柳如是本打算不答应,后来觉得自己的把柄已经被对方攥在手里,加上对方人多势众,闹得太僵自己难免会吃亏,因此只好姑且同意。不过,她却猜想到:正院那帮子人之所以不敢对自己断然下手,十有八九是还没有把这事向钱谦益禀告,不知道老头儿的意思,怕闹不好会弄巧反拙,被老头儿怪罪。的确,落到如今这个地步,惟一能保护她的,恐怕就只有钱谦益了。但是,出了这样的事,受伤害最直接、最严重的,恰恰就是⾝为丈夫、把自己当成宝贝一般的这个老头儿,那么他还会宽恕自己、保护自己吗?柳如是实在不敢指望。相反,一想到他很快就要归来,她还从心里觉得害怕、理亏,有点不敢见他…近两三个月来,柳如是就是怀着这种心情熬过来的。说实在话,这种⽇子也着实不好过,可以说,比公开申明罪状,一家伙抓进牢里去还更难受。不错,这期间,柳如是也曾想过,要是在这个家里实在混不下去,大不了卷起铺盖,依旧回到盛泽归家院去当子婊,重 ![]() 偏西的⽇影一点一点地移动着,已经落到了窗外那丛肥大的芭蕉树下方。屋子里开始变得昏暗下来。柳如是默默计算着:老头儿是正晌午过了一点的时候进门的。纵使照例要与陈夫人等人相见,听他们告状,洗脸,歇脚,还有,就算他还饿着肚子,要吃饭,到这会儿,无论如何也该告一段落了。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他对于她所做的那档子事,也该考虑有个结果,并且拿出决断来了。“哼,这样倒好,一了百了,总比半死不活地拖着強!这事我既然做出来了,我就敢承当,要杀要剐都任由你!就是别这么拖着!没劲儿!横竖娘老这辈子苦也吃过了,甜也吃过了,论风流快活,那些官家太太、公主王妃有谁比得上我?论风光体面,那些同行的手帕姐妹又有几个比得上我?够了!人活到这个份上,也算对得起自己了!那么就来吧,我才不怕呢——哎,可是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这样疑惑着,柳如是就不由得焦躁起来。她站起⾝,离开了椅子,开始一边在屋子里来回走动着,一边不停地向帘子外眺望。 然而,尽管如此,月洞门那边仍旧静悄悄的,既没有响起钱谦益的脚步声,也没有出现来自正院那边的其他人的⾝影。只有几只⻩⾊和⽩⾊的小蝴蝶,不时从门帘外翩翩飞过,使这个⻩昏的庭院,更增添了几许令人难耐的不安…这种长久的等待,一直持续到天⾊齐黑,晚饭也吃过了。但是,钱谦益像是已经下决心就此与侍妾一刀两断似的,始终不来露面。有一阵子,感到又羞又恼的柳如是差点儿忍不住,打算派红情过去探听消息;后来,出于一种偏不低头服输的倔強心理,才又咬一咬牙,⼲脆早早就吩咐丫环放帐驱蚊,吹灯上 ![]() 这夜一,由于天气炎热,加上心里有事,柳如是一直辗转反侧,没睡安稳。 不过,到了第二天,她仍旧早早就醒过来,而且再也睡不着,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子也软绵绵的一点劲儿也没有。虽然红情踮着脚儿走进来窥探过好几次,她也打算爬起来,但终于鼓不起勇气,便只好仍旧赖在 ![]() 现在,柳如是睁大眼睛,望着纱帐的方顶,脑子里变得空空 ![]() ![]() ![]() ![]() ![]() ![]() ![]() “踢哒——踢哒——”那 ![]() “啊,是他!好嘛,你到底还是来了!”柳如是一骨碌从 ![]() ![]() 当发现柳如是正坐在 ![]() ![]() 柳如是却没有吱声,也没有动弹。“嗯,他怎么会是这个样子?他怎么不生气?他本该恶狠狠、凶巴巴才对的呀!莫非他还不知道那件事?”她疑惑地想。 “为夫是昨儿午后到的家,”钱谦益又说“本想即时过来看你。谁知一进门,各种劳什子事都堆了上来,一时分⾝不开;再加上一帮子同僚旧识得了信,早早就来家里等着相见,打探京里的消息,好不容易把他们打发完了,时辰已经很晚,我怕你已经歇下了,便没有过来。哎,你想必等得心焦了吧?啊?” “哼,不错,”柳如是想“他进门已经整整半天加一宿。正院那帮子人,哪有还不向他揭发那件事之理!而且,以老头儿以往那种黏糊劲儿,又哪会不急巴巴地往我这儿钻?什么分⾝不开,时辰已晚,分明是一派鬼话!他必定已经知道那件事,才狠下心不过来的。如今想了夜一,又改了主意。鬼知道他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于是,她顿时警觉起来,脸孔也愈加变得冷冰冰的了。 钱谦益却已经坐到了 ![]() 可是柳如是却一闪⾝,避开了他。 “哎,莫要这样。你可知道,见不到你都快整整一年了!可把为夫想死了!” 钱谦益可怜巴巴地说,挨过来,再一次伸出了胳臂。 这一次,柳如是没有动弹。她感到自己已经被丈夫揽进怀中,感到丈夫的手正隔着薄薄的⾐衫,在自己的⾝体上下亲热地移动着。接着,一股气息——老年人特有的气息很近地噴到她的脸上来。这气息使她想到了郑生,想到那完全不同的、年轻的气息…突然,她用了一个连自己也意想不到的、断然的动作,劲使推开了丈夫。 “啊,你、你为何…”钱谦益愕然地问。 柳如是厌恶地皱着眉⽑,没有好气地问:“你且说明⽩,正院那帮子人——向你说过那件事了么?” “那件事?什么事?” 柳如是不吱声,只是咬住了嘴 ![]() 钱谦益眨眨眼睛,忽然醒悟过来似的哈哈一笑:“哦,你是说那件事呀!不错,他们是说过。可是为夫不信!” “你不信?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不信!噢,为这事,我昨儿夜里还特地写了一首诗呢!” 这么说了之后,钱谦益就急忙把手伸进怀里,摸索了一下,随即掏出一张折着的纸来:“你瞧!” 这一下,可就轮到柳如是有点意外。她疑惑地瞅了丈夫一眼,接过纸片,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果然写着一首七言律诗:⽔击风抟山外山,前期语尽一杯问。 五更噩梦飞金镜,千叠愁心锁⽟关。 人以苍蝇污⽩璧,天教市虎试朱颜。 ⾐朱曳绮留都女,羞杀当年翟笰班。 柳如是默默地诵读了两遍,发现这诗虽然照例用了好些典故,但其中的意思却是很清楚——头两句是追述去年八月老头儿被召北上前夕,与她那一席信誓旦旦的谈话;三四两句是分写彼此别后的思念之苦;五句和六句笔锋一转,直写眼前这件事,竞痛斥那些告发者是恶意污蔑她清⽩的“苍蝇”是“三人市虎”式的诬陷!至于最后两句,更是夸奖她当初坚持留在南京,不肯跟随北上,如此气节,⾜以使其他降官如王铎等人的 ![]() ![]() ![]() ![]() 这到底是因为他过分地相信了自己的忠贞不贰,还是明明戴了绿帽子,还硬装糊涂?如果是前者,那么其实还完不了,因为总有真相大⽩的时候;如果是后者,那么这老头儿就未免太过脓包,连一点男人大丈夫的气 ![]() ![]() “可是…” “妈的!”柳如是猛然把手一挥,恶狠狠地打断他说“别再‘可是可是’了,好不好?总之,娘老全都承认,我守不住空房,趁你不在,偷了汉子!负了你的情,丢了你的脸!就是这样!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 这几句话,柳如是是拼着落个鱼死网破,不顾一切地吼出来的。也许由于过于劲使,说完之后,她还久久地心怀 ![]() ![]() ![]()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钱谦益的脸孔虽然分明抖动了一下,但是并没有任何 ![]() ![]() 钱谦益也已经老泪横流。他紧紧抱住她,习惯地轻轻地拍抚着,并且不停地亲着她的鬓发。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终于互相放开对方。经过这番多少是重新 ![]() “河东君夫人要为夫怎么样,为夫就怎么样!”钱谦益一本正经地说。 柳如是撒娇地用食指勾了一下丈夫的⾼鼻子,随即点着腮帮,思索地走出两步,忽然又旋过⾝来,挑战地瞅着对方,说:“你起过誓的,回来之后,就要联络同志,为恢复大明奔走!” 钱谦益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行啊!只要夫人有命,为夫就义无反顾奔走便是!”“那好!”柳如是警觉地左右望了一下,随即迅速坐到丈夫⾝边,向他咬着耳朵说:“告诉你,去年底,接到你那封信之后,本夫人已经着人把沈昆铜沈相公找来,告知他相公就要辞官南归,还转达了相公有意同南边相结之意。沈相公当时答应代为牵合,只不过,后来就再也没见到他了…”钱谦益起初还颔首听着。忽然,像被针扎了一下似的,他浑⾝一抖,转过脸来,吃惊地问:“什么?你、你告知了沈昆铜?” 看见柳如是肯定地点点头,他就猛地站起来,瞪大眼睛,说:“糟糕!这回只怕要糟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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