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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雅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白门柳3:鸡鸣风雨 作者:刘斯奋 | 书号:44495 时间:2017/12/1 字数:158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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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经过近一个半月的长途跋涉,钱谦益偕同弘光朝的其他三位降官一道,终于到达已经成为清朝首都的京北,并且在宣武门外的一爿房子里临时住了下来。 他们这一次北行,就⾝份而言,无非是降官和俘虏;但由于跟随清朝大军一起行动,倒也旅途顺利,一路平安。加上多铎对他们一直颇为优礼,在起居饮食方面尽量给予照顾,也使降官们那半悬着的一份心思,暗自放下了不少。不过,尽管如此,钱谦益仍然感到情怀落寞,郁郁寡 ![]() ![]() 的确,也难怪钱谦益感到委屈。昔⽇的种种恩情眷爱暂且不论,就拿清军进⼊南京之后的两个多月来说,作为主持 ![]() ![]() ![]() 经历了这一遭连老本都赔个精光的买卖之后,钱谦益痛定思痛,对于利禄和功名确实已经心寒意冷,再也没有心思到服征者的朝廷中,希图什么荣华富贵;但是同样,要他回过头去,为复兴明朝卖命献⾝,说实在话,也提不起任何勇气和热情。因为以他的久历世故,心中十分明⽩:明朝之所以落到今天的结局,绝不是偶然的,实在由于自⾝的黑暗败腐,已经到了病人膏肓、无可救药的地步。在京北的崇祯朝廷和南京的弘光朝廷相继覆灭之后,要想卷土重来,再造中兴,真是谈何容易!在他看来,面对着清朝势如破竹的进军,明智的抉择,应当是竭尽全力在 ![]() ![]() ![]() 眼下,已经是来到京北的第十天。虽然七天前,已经被安排在例行的朝会时,跟在百官的班末,向大清皇帝行了陛见之礼,但是据负责与他们联络的吏部左侍郞陈名夏通知,接下来还有一次小范围的召见,⽇期尚未确定。于是他们只好仍旧耐心等着。也许由于住的是新地方,一清早,钱谦益照例就醒了,躺在 ![]() ![]() 看来,时辰确实还很早。虽然钱谦益暂时停止了思索,并且习惯地闭起眼睛,但仍旧听不见院墙外有行人活动的声息,只有剪刀和梳子被剃头匠摆弄着,在耳边发出轻轻的碰响。不过北方确实就是北方,何况已经到了十月初冬,清晨的气息更是寒意侵人。自然,使钱谦益最分明地感到这一点的,还是前额上那半爿光溜溜的头⽪。提起来,这又是他的一块心玻那是三个多月前,清朝的剃发严令下达到了南京。当时城中的缙绅,包括降官们,因为豫王多铎不久前才明令噤止汉族官民擅自变易服饰,如今忽然又強令剃发,都感到既吃惊,又反感,纷纷来找钱谦益,请教对策。钱谦益起初只是支支吾吾,因为在他看来,作为归顺之民,面对服征者的強权和意志,除了俯首听命之外,已经 ![]() 但是后来,有些人谈着谈着,竟愤 ![]() 头发是这么剃掉了。不过,要说钱谦益心中没有丝毫痛苦和羞惭,那也不是事实。因为就在清兵带着剃头匠,在大街通衢上杀气腾腾地催 ![]() “哎,清廷也不知怎么想的,就是为了定安民心,也不该这么⼲!本来,若能少恃杀戮,多施仁政,人心未必就不感服。如今硬要横揷这一杠子,情势可就难料了!虽说清廷派洪亨九来代替多铎,显见是看中他是前明旧臣,与此间人士关系甚多,意 ![]() ![]() 由于自此之后,便不断传来地方上的民众因反抗剃发而起兵的消息,有一阵子,把钱谦益弄得既紧张又担心。无疑,他多少也希冀四下里这么一闹,说不定能迫使清廷收回成命;但是又害怕一旦局势出现反复,自己作为“逆迹昭著”的叛臣,会受到明朝势力的严厉惩处。不过眼下,大约因为已经置⾝于京北、切近地感受到大清王朝的強大声威的缘故,当这种疑虑再度涌上心头时,却变得淡漠和遥远了许多。“嗯,不管将来如何,眼下必须先躲过江南那边的劫难再说!从大清朝的情形来看,今后纵然不能一统天下,这江北半壁,大约是会坐得稳的。那么,也许还应当设法把家眷快点接过来?” 这么暗自琢磨着,钱谦益的心中似乎踏实了一点。于是,他睁开眼睛,默默打量着铜镜当中,自己那张既生疏又 ![]() ![]() ![]() 钱谦益怔了一下,回过神来。“好了么?嗯,就这样吧,成了!”说着,他就扶着桌子,站立起来。 “…把家眷搬来,别人倒好办,只是,如是她会肯么?”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回到桌子前站住,钱谦益接着又想。确实,他的那个计划即使再稳妥、再切实可行,如果柳如是不肯合作,一切都是空的。而从前些⽇子的情形来看,想要那位执拗任 ![]() 这座京北常见的四合院,大约是前朝一位什么小员官的私宅。华丽固然算不上,而且也不怎么宽敞,无非是北边一溜三开间的上房,外带东西两个边厢。他们这一次进京,虽说是同弘光帝一道,但彼此的情形多少有些不同——弘光帝是逃跑被俘,他们是主动归降。也许因为这个缘故,自然也为着有所防范,在来京的一路上,他们君臣已经是被分隔开来,不能接触;到了京北之后,弘光帝一行人更是被立即带走,失去了踪影。不过,落到了这一步,钱谦益对于那位昔⽇的主子,纵然还怀有那么一点“知遇之情”也已经无力顾及。如今,倒是由于一起被安置在这小小的四合院里,他同前內阁大学士王铎却成了朝夕过从、相濡以沫的密友。现在,钱谦益发现分派给王铎居住的正屋里,隐约传出了人声和响动。 他估计对方已经起来,便踏着被露⽔打 ![]() 来到上房前,发现起居室的门半掩着,他正想伸手去敲,门却“呀”的一声,自动打开了;接着,就露出王铎大硕的⾝躯和那张 ![]() 五个多月前,当弘光皇帝星夜出逃,马士英、阮大铖的宅第遭到愤怒的民众抄抢,南京城中秩序最为混 ![]() 他上街时,所乘坐的轿子被砸个稀烂不算,连他本人也挨了好些拳脚;最要命的,是他引以自豪的一部漂亮胡子,竞给拔了个精光。因此时至今⽇,王铎下巴颏上还是稀稀落落的,胡子一直没长全。不过,幸亏老头儿生 ![]() 因为是上房,这里的居室比起钱谦益下榻的西厢要宽敞,但陈设却也大同小异,无非是炕屏桌椅之类。不过,眼下使钱谦益感到意外的,却是満屋子扑鼻的墨香,以及龙飞凤舞地 ![]() ![]() “嗯,这些——全都是新近招揽的活计?”由于发现每幅字上都题了某某人“雅属”一类的上款,钱谦益随口问道。 “可不!”王铎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全都是!人情难却,推也推不掉!” “嚯,这么多!也真亏老兄对付得了!”钱谦益环顾四周,摇着头说。 王铎不在意地道:“应酬之作罢咧!不过,也有一两张写得好的。兄瞧这一张——”他在炕 ![]() 这是一幅草书作品。钱谦益发现上面题了一首五律,却是王铎本人的诗作:夜雨朝来润,舂江⽩渐通。 竹楼疑罨画,花石带洪蒙。 历历沙形阔,萧萧⽔气空。 观枰逾不倦,矧在野箫中。 作为当代的大家,王铎的书法一向以险峻沉雄,跌宕超逸而著称。如果说,这首诗算不上太出⾊的话,那么就书法而论,却有如瀑飞泉涌,汪洋恣肆,又似名将临敌,岳峙渊停,极尽似欹反正,浑然天成之妙。要在平时,钱谦益心折之余,自必击节称赏一番。不过眼下,引起他注意的,却是诗末所题的那一道上款:恭呈和硕睿亲王殿下大雅览正“和硕睿亲王——”钱谦益疑疑惑惑地想,随即猛然一惊,连忙指着问“这位可是…”王铎点点头:“正是当今摄政王。” “怎么,难道他也…” “哦,他自然不会认得弟。大抵不知是哪位旧识,向他说到在下,所以他昨⽇便派人前来索书。”王铎狡黠地眯起眼睛,一只手在下巴上摆弄着那几 ![]() ![]() 钱谦益却没有笑,不过也就想起,昨天有一个员官急匆匆地来访王铎,当时由于自己与那人并不相识,不便过去凑兴,倒猜测了半天。原来却是为的这件事。 “那么今后,兄是打算长居此地了?”钱谦益终于又问。由于发现来到京北的短短半个月里,王铎凭着一手书法,竟然搭上了包括摄政王多尔衮在內的许多新朝显贵,一时间,倒使他说不上究竟应该羡慕,还是应该反感。 “咦,难道兄还打算回去不成?”王铎惊讶地反问“江南眼下 ![]() 看见钱谦益不做声,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又凑近来,庒低声音说:“兄莫非以为,像你我这样的人,既然来了,还会再放我们回去么?” 钱谦益心中微微一懔,不由得噎住了。无疑,刚才自己也想到,应该暂时搬到京北来,只是由于估计柳如是不会同意,才不得已又丢下了。可是,如今经老朋友这么一提醒,他顿时又发了呆。因为从历代处置降臣的先例看,清廷完全有可能会这么做。“啊,虽说为了迁就她,我倒愿意乌纱不要,回江南去。但要是我给困在这儿,脫不了⾝,她又不肯来,那可怎么办?莫非从此就这么天各一方,不能相见?而且,京北凭着清廷有重兵拱卫,我在这里,倒还罢了,可是她们在江南,万一 ![]() ![]() ![]() ![]() 二 对于柳如是以及家人们的強烈挂念和担心,使钱谦益的心绪,在这一刻里变得异乎寻常的混 ![]() 龚、许二人是特意来访钱谦益的。说起来,他们都是钱谦益的旧 ![]() ![]() 于是龚、许二人也就放了心,决定前来拜望老朋友。 京北的十月,正是所谓“小舂”时节。晴朗的天空上,一碧如洗,看不到一丝半缕的云翳。依然充沛、却并不烈猛的 ![]() 不过,这并不等于说,人的心情也没有丝毫改变。事实上,尽管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尽管大街小巷里的人们已经默默地屈从于服征者的強横意志,但是,面对迥异于往昔的街景,龚鼎孳和许作梅的心中仍然感到有点灰溜溜的,颇不是滋味。因为他们都还记得,四个多月前,当阉 ![]() 现在,龚、许二人已经来到钱谦益下榻的宅子前,下了马。虽然赶在头里的承差早就把拜帖 ![]() 龚鼎孳“嗯”了一声,沉昑说:“这倒是个难题儿——王觉斯本是相 ![]() “还有,待会儿见了面,只怕他会问及朝廷召他们这一帮子来京,将作何处置一类的事,我们谈还是不谈?” “朝廷的打算眼下你我都还不大清楚,可不能 ![]() “可是——”许作梅还想说什么,但是被龚鼎孳摆一摆手,止住了。 龚鼎孳止住同伴,是因为他看见一个⾝材⾼瘦,剃发留辫的人从门里走了出来,并且认出那就是钱谦益。 “呵呀,牧老!久违了!龚鼎孳大声招呼着,満面舂风地 ![]() “久违,久违——不知二位光降,请恕失 ![]() “哎,岂敢!倒是得知牧老到京已经多⽇,只因俗务 ![]() ![]() “哦,这位、这位…” “晚生许作梅,六年前在半野堂,曾有幸一聆牧老教诲…”“哦,哦,原来是许兄!记得,记得!” 这么表示了对客人仍然颇有印象之后,钱谦益却没有进一步说明他“记得”什么,只侧转⾝子,做出相让的手势:“请——”“哎呀,牧老,江南一别,虽则不过二载,惟是陵⾕沧桑,回首真如隔世。 今⽇复得于此处相见,也可谓万千之幸了!”跟着主人往里走的龚鼎孳,一边打量着老朋友变得生疏而且显得満怀心事的侧影,一边感慨系之地说。 “是的。” “牧老的贵体,想来还好?适才晚生乍见之下,觉得比之前时,着实清减了些。想必是这两年劳碌过甚所致?” “这个…” 发现对方口气迟疑,龚鼎孳顿时醒悟过来,马上把手一摆:“罢,罢!其实不必说也能想象得出!”停了停,又用一则慰解对方,一则慰自的口吻说:“既然来到此地,从今以后,好歹算是有个安稳的归宿了!” “嗯。”这么对答着,三个人已经进了大门,穿过前院,进了垂花门,朝西厢房走去。 这间西厢房,大约是临时用来接待客人的。龚鼎孳进屋之前,特意环顾了一下,发现钱谦益下榻的这幢房子虽然带有暂时安置 ![]() “牧老或许不知——”大约看见钱谦益现出疑惑的神⾊,许作梅从旁解释说“自从內城划归旗民居住之后,弟等如今都挤在外城,与市井之徒杂处而居,湫隘之极。譬如龚兄,他的华居只怕还没有牧老这房子的一半大哩!” “我那处破房子就别说了!”龚鼎孳不胜厌恨地把手一摆“那算什么房子,不过是个螺蛳壳!连转个⾝都得提防磕着鼻子!如今我是得知有客来访,心中就发憷!” “要是兄也这等说,弟那住处就更见不得人了!”许作梅懊恼地皱起耝短的眉⽑。停了停,也许因为龚鼎孳没有做声,他接着又说:“可是,偏生有人却住得比谁都风光排场,不见冯琢庵!” “冯琢庵——哼,等着吧,有他好瞧的!”这样悻悻然扔出一句之后,龚鼎孳本来还意犹未尽,但是发现钱谦益低着头坐在那里,闷声不响,他也就临时把冒出嘴边的一句话咽了下去,哈哈一笑,说:“牧老,数年不见,一见就自顾着发牢 ![]() ![]() 他这么说了,谁知钱谦益却尽自低着光头⽪,没有任何反应。 直到龚鼎孳莫名其妙,向许作梅投去疑惑的眼⾊时,他才如梦初醒地“哦”了一声,答非所问地说:“冯琢庵——他也要来么?” 龚、许二人昕了,愈加面面相觑。不过,当龚鼎孳赔着耐心,向主人解释清楚,刚才他们只是提到姓冯的房子好,并不是说他也要来访之后,钱谦益总算变得专注起来, ![]() ![]() ![]() “江南近⽇——哦,没有什么…”钱谦益含糊地回答。 “咦,怎么会没有什么?不是听说近⽇反了一大片, ![]() “反…反了一大片?”钱谦益微一抬头,眼睛里闪出一丝疑惧的光“这个,弟不曾听说。嗯,不会吧?闻得王师进兵神速,各处俱望风归降…”“初时是望风归降,可是后来——”许作梅急煎煎地说,临时停了一下,看看龚鼎孳,然后庒低了声音:“后来朝廷的剃发令一下,各地便闹将起来,可有此事?” “闹么,嗯,江南归命未久,人心尚存疑惧,二三桀骜反侧之徒,想乘机闹一闹,或许也是有的。不过我朝兵威如此之盛,彼亦断乎难成气候,是以倒无须担心。”钱谦益摇头摇,眼⽪又重新耷拉下来。 “牧老,”看见钱谦益始终含糊其辞,而且显见是在成心敷衍,龚鼎孳只得揷上去说“自朝廷剃发令下,江南各府县颇有兴兵作 ![]() 许兄现在兵垣,所见南来塘报中已不断道及。譬如江 ![]() ![]() ![]() 这种消息,至少在京北,还属于谈论的噤忌。龚鼎孳把它捅破,是试图造成一种诚坦相见的印象,好让对方解除疑虑。然而,尽管如此,钱谦益仍旧毫不动心。他没有看客人,低着头说:“二位,非是弟有意回避,皆因近数月来,一直待罪在家,不敢与闻外事,是以实在一无所知。” 以钱谦益的前辈⾝份,既然把话说到这种地步,龚、许二人虽然颇觉失望,也不便再纠 ![]() “兄是说——” “复社的那班同人,像吴次尾、陈定生、侯朝宗。” “噢,兄是问的他们!前些时候,他们都在留都,有一阵子还闹得 ![]() ![]() “闹得 ![]() ![]() 钱谦益苦笑了一声:“还能有什么?无非是主持清议、讥评朝政那档子事!” 这之后,大约发现客人眨着眼睛,有点不得要领的样子,他才又补充说:“说来话长。过些⽇子得空,生学再与兄等细说吧!” “…”由于主人显然没有 ![]() ![]() 在这种情况下,钱谦益应该放下心来,快活起来才是。不料仍旧是眼前这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龚鼎孳就觉得无法理解了。 龚鼎孳感到扫兴,坐在他旁边的许作梅就更加扫兴。本来,他同钱谦益谈不上有多深的 ![]() ![]() ![]() ![]() ![]() ![]() ![]() 但是,瞧钱谦益眼下这副模样,似乎很难寄予期望…由于一时想不出打破僵局的办法,龚、许二人都不由得沉默下来。只听见一阵一阵的秋风,把糊窗纸吹得簌簌作响。 “闻得龚兄的如君,眼下也在京里,不知可好?”冷场中,钱谦益忽然冒出一句。 龚鼎孳微微一怔:“牧老是——是问阿眉?”看见主人点一点头,他就“哦”了一声,说:“她是两年前随生学来京的,故此目今也在一处。她么,多承关注——‘好’字说不上,托庇耝安就是。” “嗯,她同 ![]() 龚鼎孳眨眨眼睛“河东…”他忽然醒悟过来“哦,对,对!她们本是相 ![]() 钱谦益没有立即说话。他抬起头,呆呆地望着客人,半晌,才叹了一口气:“可惜 ![]() “哦,原来嫂夫人不曾同来,却是何故?”龚鼎孳颇感意外。 钱谦益动了动嘴 ![]() 看见对方老是这个样子,龚鼎孳心中开始有点不悦。本来,在造访之前,他对钱谦益曾经怀着颇⾼的期待,但是彼此相见之后,他就发现几年不见,对方的变化很大,已经完全没有了当年图谋复出时的那种锐气和劲头,变得谨小慎微,迟疑怯懦,仿佛丢了魂儿似的。“嗯,要是硬把他拉进圈子来,只怕成事不⾜,败事有余。”他冷冷地想。 “牧老——”许作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龚鼎孳一抬头,发现那炮筒子大约忍耐不住,已经离开了椅子,大瞪着眼睛,打算要说什么。他连忙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跟着站起来,说:“牧老,今⽇重逢,甚是难得。只是我兄远来劳顿,坐谈多时,想必疲倦。 目下弟等尚有杂务需办,就此告辞,改⽇再来聆教!” 三 由于龚、许二人始终没有将此来的目的摊出来,钱谦益也就并不知道在这小半天里,客人们经历了怎样的希冀和失望。不过,即使龚、许二人把来意说明了,以钱谦益眼下一团 ![]() ![]() ![]() ![]() ![]() ![]() ![]() 现在,已经到了十月的初五⽇。还在前一天,来自江南的几位降官——王铎、陈洪范、张秉贞,以及钱谦益本人得到通知,让他们今天不要出门,就在寓所等候。这显然是皇帝将要接见的信号c本来,自从打定主意尽快返回江南后,钱谦益对于清廷那几石禄米,已经没有多大趣兴。不过他也知道,既然来到了京北,事情终归还得应付完毕。因此,虽然又是夜一的辗转反侧,没睡上多大一会,起 ![]() “哎,老兄可来了!”已经穿好朝服,正坐在西厢房起居室椅子上的王铎,一见钱谦益进来,立即站起⾝,一边拱着手同他行礼,一边如获大赦地说“适才礼部来了个人,知会我等辰时三刻进宮见驾,还说待会儿吏部的陈侍郞要过来,带引我们前去。弟见老兄还没出来,所以一直守在这里不敢动。如今兄来得正好,且替弟顶着班儿,待我回上房去,把几件活计打发完了便过来。” 起初听说吏部的人已经来过,钱谦益心中倒也忐忑了一下,后来得知是辰时三刻才人见,离眼下⾜有一个时辰,才又放下心来。他于是一边还着礼,一边奇怪地问:“活计?兄还要忙什么活计?” 王铎把双手一摊,苦着脸说:“还能有什么活计!不就是半张纸的秀才人情么!对了,隔壁老陈和老张两位,弟已经着人知会了,让他们到时都过这边来取齐,一道进宮!”说着,便要转⾝离开。 钱谦益挽留说:“都到这时候了,兄又何必如此着忙?不就是笔墨应酬的事儿么,拖他几⽇又有什么打紧了?” 王铎摇头摇:“已经拖了两⽇,昨儿又派人来问,说是要迁新居,等着张挂哩——都是些満人,开罪不起!何况已经答应他,待会儿派人来取,没奈何,没奈何!” 听对方这样说,钱谦益也就不好再挽留。不过,目送着老朋友匆匆而去的肥胖背影,他心中却油然涌起一股怜悯和茫然,是啊“都是些満人,开罪不起!” 如果继续在这里呆下去,今后这一类开罪不起的事情,只怕还有很多,王觉斯是如此,我又何尝不会如此…这样想着,他对于眼前的处境愈加感到厌烦和懊丧,以至在接下来的好长一段时问,在椅子上呆呆地坐着,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想…从屋顶上盘旋而下的寒风,把檐前的铁马吹得叮当作响,方砖地上的淡淡⽇影,一点一点地向门槛那边移去…终于,院子里响起了咔嚓咔嚓的脚步声。接着,传来了门公耝哑的嗓音:“启禀老爷,吏部陈老爷来拜!” 已经昏昏 ![]() ![]() ![]() ![]() 门公所报的“吏部陈老爷”就是吏部左侍郞陈名夏。按照朝廷的委派,这些⽇子,一直都是由他负责同来自江南的降官们联络,所以倒也不是初次光临。 而且,同前几天来访的龚鼎孳一样,陈名夏早年在江南,也是复社的一位名流。 钱谦益不只早就认识他,还同他有过密切的 ![]() ![]() ![]() ![]() 现在,头戴红珊瑚顶子暖帽、⾝穿二品补服的陈名夏已经在门前下了马,并且挥退仆从,不慌不忙地走过来。钱谦益和王铎——还有从隔壁及时赶出来的陈洪范和张秉贞,立即一齐拱手当 ![]() ![]() “噢,不敢!”陈名夏回着礼,面无表情地说,看见几位主人已经躬着 ![]() 主人们互相挤拥了一下,随即众星捧月似的相跟着。这当中,又数住在隔壁的两位——弘光权政的左都督陈洪范和浙江巡抚张秉贞,显得分外起劲和热情。 他们一左一右地伴随着陈名夏,并凭借这种有利的位置,喋喋不休地向贵客大献殷勤,无非是对陈名夏一再降贵纡尊亲临照拂表示受宠若惊、感 ![]() 待到了西厢房,大家再度行过礼,随即照例把客人拥上首座。不过接下来,由于王铎对刚才那一幕显然有气,执意要坐在下首,不肯按既定的官阶就座,于是其余的人便出现长时间的你推我让,最后,好不容易才陆续坐了下来。这当儿,发现陈名夏已经皱着眉⽑,神⾊之间流露出明显的不耐烦,大家连忙静下来,一齐投去恭敬而期待的目光,等候指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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