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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雅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一件事先张扬的凶杀案 作者:加西亚·马尔克斯 | 书号:44171 时间:2017/11/21 字数:1078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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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淋淋的刀口只不过是令惨不忍睹的尸体解剖的一个开始。由于迪奥尼西奥·伊瓜兰医生不在,解剖只好由卡尔曼·阿马多尔神⽗动手。“那就象他死了之后我们再杀他一次,”这个老神⽗在他的卡拉弗尔隐居地对我说。“但那是镇长的命令,那个野蛮的家伙,他的命令即使再愚蠢,也要执行的。”他命令这样做并非百分之百正确。在那个荒唐的礼拜一的混![]() ![]() ![]() ![]() “帮我一下,”她向我喊道。“这些狗要吃他的內脏。” 于是,我们把狗锁在畜栏里。死者的⺟亲普拉西达·里內罗后来叫人把狗送到一个较远的地方去,直到葬礼以后再放回来。但是,中午时分,谁也不知为什么它们一下子逃了出来,狂疯地闯进家里,普拉西达·里內罗顿时骂了起来。 “这些该死的狗!”她喊道。“把它们都打死!” 人们立刻这样做了,家里又安静下来。那时尸体还没有什么变化,面⾊仍然如故,就和他唱歌时一样。克里斯托·贝多亚把他的內脏恢复到原来的位置,并用布条将尸体包扎好。可是,到了下午,刀口开始流出一种糖浆似的 ![]() ![]() 解剖是在公立学校所在地进行的,由一位药剂师帮助作记录,还有一位正在这儿度假的医学院一年级的生学作助手。那不是解剖,而是杀戮。他们只有几件做小手术的器械,其余全是手工工匠的用具。不过,尽管尸体被砍得七零八落,可是阿马多尔神⽗的报告倒象是正确的,因而预审法官将它作为有用的材料纳⼊了档案。 圣地亚哥·纳赛尔⾝上的刀伤很多,有七处是致命的。肝脏几乎在正面被两处很深的刺伤分为两半。胃部有四处伤口,其中一处扎得那样深,穿透了整个胃部,胰腺被破坏了。结肠有六个小孔,小肠部分多处受伤。背部在第三节椎骨处挨了唯一的一刀,右肾扎穿了。腹腔里积満了大⾎块,在从肠子里流出的排怈物中发现了一枚金质奖章,那是圣地亚哥·纳赛尔四岁时呑进肚里去的。 ![]() ![]() 我们见到尸体时,那已完全是另一副样子。脑颅已施过环锯术,锯碎了一半,死后仍然保存下来的那种俊秀的面容如今已不复存在。另外,神⽗把破碎的肠子统统掏了出来,但是最后不知如何处理,气得他只好为这些东西作过祝福后扔进垃圾桶里。最后,趴在学校窗户上看热闹的人都感到索然无味了,而助手则昏厥过去。至于拉萨罗·阿蓬特上校,他曾经目睹和制造许许多多次镇庒 ![]() ![]() ![]() 礼拜二依然是个令人不安的⽇子。紧张地工作一整天之后,我没有胆量独⾝一人觉睡。于是我推开了马利亚·阿莱汉德里娜·塞万提斯的门,刚好她没有闩上。树上国中式的大灯笼还没有熄掉,设有舞池的庭院里有几处柴灶,上面放着热气腾腾的大铁锅,几个 ![]() ![]() ![]() “不行,”她说。“你⾝上有他的味道。” 不仅是我,那一天一切都散发着圣地亚哥·纳赛尔的气味。维卡略兄弟在牢房里也有这种感受。他们被关在那里,镇长正在想如何发落他们。“不管我如何用肥皂和丝瓜瓤洗擦,也不能去掉那种气味,”彼得罗·维卡略对我说。他们三天三夜没有觉睡,虽然累了,但无法成眠,因为刚一闭上眼睛,就梦见又在杀人了。巴布洛·维卡略上了年纪时,企图给我解释那漫长的一天情况,脫口而出:“我好象特别清醒。”那句话使我想到,他们在牢房里最难以忍受的可能莫过于头脑清醒了。 那间牢房三米见方,⾼⾼的天窗安了铁条,有一个活动厕所,盆架上摆着脸盆和⽔罐,两张石砌的 ![]() ![]() ![]() ![]() ![]() 孪生兄弟的担心和外边人的情绪是一致的。不能排除那是阿拉伯人报复,但是除了维卡略兄弟两人外,谁也没有想到会有人投毒。人们更多的猜测是,等到天黑,阿拉伯人从天窗里倒进汽油,将两个囚犯烧死在牢房里。不过,这种猜测也是很荒谬的。阿拉伯人是些安分守己的移民,他们在本世纪来到加勒比海地区的村镇定居,当然,也有穷乡僻壤定居的。他们在那儿卖彩票和零零碎碎的小杂货。这些人团结、勤劳、诚实,他们在自己人之间通婚,从外地买进小麦,在院子里养羊,种牛至和茄子,他们唯一的癖好是玩纸牌。成年人还象在他们家国那样继续讲农村阿拉伯语,在家里,直到第二代仍然完全使用这种语言,到了第三代——圣地亚哥.纳赛尔例外——只是听⽗⺟用阿拉伯语讲话,而回答他们时则用西班牙语。所以,不能设想,他们夜一之间就改变了自己的平和气质来为一个人的死报仇,而对这个人的被害我们大家都是负有责任的。同样,没有一个人想到普拉西达·里內罗一家会报复,虽然他们家在破落之前有权有势、战功累累,而且当初在权势的庇护下,这个家庭中还曾出现过两三个狂饮无度、大打出手的歹徒。 阿蓬特上校听了流言很为不安,他一家一家地走访了阿拉伯人,至少那次他得出了一个正确的结论。阿拉伯人困惑不解,痛苦万分,祭坛上放着服丧的标志,有的人还坐在上面嚎啕大哭,但是没有一个人有报仇的念头。杀死圣地亚哥·纳赛尔的早晨,由于当时的气氛,他们有过反应,但是就连罪犯本人都承认,他们并没有挨阿拉伯人打。不仅如此,还是阿拉伯人的百岁族⺟苏塞梅·阿布达拉建议煎煮有奇效的西蕃莲花和大洋艾治好了巴布洛·维卡略的类霍 ![]() 在阿蓬特上校的建议下,普拉·维卡略全家人,包括她的大女儿们及其丈夫都出走了。他们走时,众人都在沉睡,谁也没有发现他们,当时我们这些在那个不可挽回的⽇子里醒着的人,正在安葬圣地亚哥·纳赛尔。他们是遵照镇长的决定出走的,走时心情已经渐渐地平静下来,可是再没有回来过。普拉·维卡略用一块布为被休的女儿安赫拉·维卡略包上脸,不让别人看到伤痕,并且给她穿上大红的⾐服,避免人们怀疑她为私通的情夫穿孝。临行前,普拉·维卡略请求阿马多尔神⽗为狱中的儿子忏悔,但是彼得罗·维卡略拒绝忏悔,他还说服了哥哥,让他相信他们没有任何后悔的。就这样,两个人孤孤单单地留了下来。在把他们转移到里奥阿查去的那天,兄弟俩精神已完全恢复,坚信他们做得有理,因而不愿意象家里人那样夜间被带走,而是要在光天化⽇之下,昂首离去。⽗亲庞西奥·维卡略不久便故去了。“他是因为精神上的创伤太重而死去的,”安赫拉·维卡略对我说。孪生兄弟被赦以后,便留在里奥阿查,这儿离马那乌列只有一天的路程,他们全家就住在那里。普鲁登西娅·科德斯去那里同巴布洛·维卡略结了婚。巴布洛·维卡略在他⽗亲的作坊里学会了做金银首饰的手艺,并且成了个有名的师傅。彼得罗·维卡略,既没有结婚,也没有职业,三年之后又重新⼊伍,荣获了上士的官衔。一个 ![]() ![]()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只有一个受害者,即巴亚多·圣·罗曼。悲剧的其他主要人物都尊严地、乃至颇为杰出地完成了生活赋予他们的使命。圣地亚哥·纳赛尔受到了惩罚,维卡略兄弟俩表明了他们象个男子汉大丈夫。被愚弄了的妹妹重新获得了荣誉。唯一失去一切的人是巴亚多·圣·罗曼“可怜的巴亚多,”人们多年来想到他时都这样说。不过,凶杀案发生后,直到第二个礼拜六的月蚀之前谁也没有想起他,那天老鳏夫希乌斯告诉镇长说,他看见一只磷光闪闪的小鸟在他原来的房子上空盘旋,他以为那是他 ![]() ![]() ![]() “他妈的!”他叫了一声。“我怎么把那个可怜的人给忘了呢!” 他带了一支巡逻队上了小山,敞蓬汽车仍然停在别墅门前,寝室里有一盏孤灯,他叫了一阵,但是没有人回答。于是他们从一侧破门而⼊,察看了由月蚀的余光依稀照亮的各个房间。“屋里的东西好象是搁在⽔底下似的,”镇长对我这样讲。巴亚多·圣·罗曼不省人事地躺在 ![]() ![]() ![]() “谁也别来扯谈,”他说。“就是我的亲爸爸也别来管我。” 镇长把这件事用加急电报报告了佩特罗尼奥·圣·罗曼将军,在电报中连将军儿子说的最后那句话也一字不少地写了进去。圣·罗曼将军可能完全顺从了儿子的意志,因为他没有来探望他,而是派他的 ![]() ![]() 拉萨罗·阿蓬特上校陪同她们去了山上的别墅,过了一会,迪奥尼西奥·伊瓜兰医生骑着他紧急出诊时骑的骡子来了。当炎热稍退的时候,镇上的两个男人在吊 ![]() ![]() ![]() “我的老天,”她喊道。“多惨呀!” 由于酒精中毒,巴亚多·圣·罗曼再次昏 ![]() ![]() 别墅按照原貌保留了下来。每当休假时,在狂 ![]() ![]() 过了些年,当我回去为这篇记叙文搜集最后一些材料时,连约兰达·德·希乌斯珍贵的遗物也不复存在了。尽管拉萨罗·阿蓬特上校再三叮咛要对这幢房子严加看守,可是里面的物品还是渐渐地不翼而飞,包括有六块穿⾐镜的大⾐橱。这⾐橱由于从门口抬不进去,蒙帕斯的歌唱家们只好在房子里组装它。老鳏夫希乌斯想到那是他 ![]() ![]() ![]() ![]() ![]() 相反,关于安赫拉·维卡略,我却一直不断听到关于她的消息,从而在脑海里产生了一个理想化的形象。我的那个修女妹妹在上瓜希拉呆过一些⽇子,想说服最后几个她所崇拜的人⼊教。在那个被加勒比海⽔环抱的村子里,我妹妹常常同她 ![]() ![]() ![]() ![]() ![]() 许久以后,确切的时间已记不清了,我想了解一点我自己的事情,在瓜希拉一带的村镇卖百科全书和医学书籍,偶然来到了那个印第安人的小村落。海边一幢房子的窗前,有个女人在用机器绣花,那时天气很热,她半穿着丧服,戴着金丝边眼镜,金⻩⾊的头发已经开始花⽩,头的上方挂着一只鸟笼,一只加百利小鸟不住地歌唱着。看见这个女人这般模样坐在富有诗意的窗户里,我不愿相信那就是我要找的那个女人,因为我不愿承认生活最终竟是与拙劣的文学作品如此相似。但,那确实是她:那场悲剧发生二十三年之后的安赫拉·维卡略。 她象从前一样,把我当作一个远房亲表哥接待,明智地回答了我的问题,并且十分风趣。她是那样的成 ![]() 他们属于两个截然不同的社会。谁也没有看见过他们在一起,更不用说单独在一起了。圣地亚哥·纳赛尔过分⾼傲,不会把她放在眼里。“你表妹是个傻瓜,”当不得不提到她时,他总是这样对我说。其次,正如我们当时所说的,他是一只专门捕捉小鸟的老鹰。他象⽗亲一样,总是只⾝行动,在那带山区长大的漂亮而意志薄弱的少女,没有哪一个不在他的涉猎之內。但是,在这个镇上,除了知道他同弗洛拉·米盖尔保持一种正常关系以及马利亚·阿莱汉德里娜·塞万提斯曾使他丧魂落魄达十四个月之久外,不知还有别的什么风流韵事。人们都说——也许这种说法最含恶意,——安赫拉·维卡略为了保护她真正爱着的人,才说出了圣地亚哥·纳赛尔这个名字,因为她以为她的两个哥哥绝不敢把他怎么样。我将此文的情节安排就绪后,第二次去采访她,打算亲自从她嘴里掏出实话。可是,她继续绣着手中的花,头也不抬地推翻了我的想法。 “表哥,你不必拐弯抹角啦,”她对我说:“就是他。” 所有其他方面的事,乃至新婚之夜的灾难,她都一五一十地讲给了我听。她说她的女友们教给她在 ![]() ![]() 事实上,她毫无羞聇地讲她的不幸,是为了掩饰另一个不幸,即真正的不幸,这不幸使她痛苦万分。在她决定告诉我听之前,谁也不曾想到,自从巴亚多·圣·罗曼将她送回她家之后,他就一直留在她的生活中了。那是对好的最后一次打击。“妈妈一开始打我,我一下子就记起了他,”她对我说。拳头打在她⾝上她却并不觉得痛,因为她知道那是为他而挨打。当她倒在饭厅的沙发上呜咽时,还在继续思念着他,对此她自己都不噤感到惊讶。“我不是为他而哭,也不是为发生的事情而哭泣,”她对我说。“而是为他而哭。”在⺟亲给她脸上敷上山金花酊药布时,她仍然想着他;当听到大街上人声鼎沸,教堂钟楼的钟声齐鸣,⺟亲进来告诉她,最糟的事情已经过去,她可以觉睡了的时候,她就更加思念他了。 她一直在相念着他,是真正的想念。有一次她陪⺟亲到里奥阿查医院去检查眼睛时,她们路过“港口”饭店,由于认识老板,便走了进去。普拉·维卡略在冷饮部要了一杯饮料。当她背着女儿喝饮料时,女儿在大厅的多面镜里看到了她自己脑子里思念的人。安赫拉·维卡略鼓起勇气回过头去,看见了这个人从她⾝边走过去,但他没有看见她,她看见那个人走出了饭店。然后她又万分痛苦地打量了一下⺟亲。普拉·维卡略喝完了那杯⽔,用袖子擦擦嘴,戴着她的新眼镜在柜台那儿对她笑了笑。在她的微笑中,安赫拉·维卡略第一次看到了真正的⺟亲,一个尽力掩饰她的缺点的可怜女人。“混帐,”安赫拉自言自语地说。她完全神经错 ![]() ![]() 她心中又燃起了希望。“我为他发了疯,”她对我说“完完全全地发了疯。”她只要合上眼睛就看见他,听见他在大海上呼昅,躺在 ![]() 第一次掌握了自己命运的安赫拉·维卡略发现爱和憎是两种互相关联的感情。她寄出的信越多,感情和火焰燃烧得越旺盛,对她⺟亲也就越是又爱又憎。“我一看见⺟亲就心如刀割,”她对我说。“可是,每当我看见⺟亲,也就记起了他。”她被休回之后,还如同做姑娘时那样过着单调的生活,总是和女友们一起用机器绣花,如同以前做绢花和纸鸟一样,但是,当⺟亲躺下时,她便留在房间里写那些毫无指望的信,直至清晨。她又变得清醒了,有主意了,掌握了自己的意志,她又变成了处女,仅仅属于他的处女,她只听他的话,对他百依百顺。 这半生以来,她每礼拜写一封信。“有时我想不起来要说些什么,”她乐不可支地对我说。“但是,只要我知道他收到信,就不停地给他写。”起初是婚约书,其后是偷偷地情书,一见钟情的恋人的香气扑鼻的简信,婚前的誓约,重温理办结婚件证的往事,最后是一个被抛弃的 ![]() 大概是第十年的一个有风的黎明,她忽然醒来,恍惚觉得他⾚⾝躺在她的 ![]() ![]() ![]() 八月的一天中午,她正在和女友们一起绣花,感到有人走到门前。她无需看一眼就知道那人是谁。“他胖了,头发开始脫落,看近的东西要戴眼镜了,”她对我说。“可是,那是他,妈的,是他!”她吃了一惊,因为她知道,她在他眼中已是十分憔悴,正如他在她眼中一样,而且,她不相信他心中的爱情会象她那样強烈。他⾝上的衬⾐被汗⽔浸透了,恰如她在市场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系的还是那条⽪带,肩上还是那个饰着银边的绽了线的⽪褡裢。巴亚多·圣·罗曼向前走了一步,没有去理睬那些由于惊愕而变得呆若木 ![]() ![]() “好吧,”他说“我到这儿来啦。” 他带着⾐箱准备留下来,另外一个大小相同的箱子里装着她写给他近两千封信。那些信全部按⽇期排好,一包包地用彩带扎着,一封也没有打开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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