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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雅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虚拟的十七岁 作者:李敖 | 书号:43599 时间:2017/11/7 字数:129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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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回家时,发现门下留了一封信。 大师: 临时在港香有紧急业务,下午就要赶过去,预计三四天,家里只有我外甥女(⽩天上午有佣人),不太放心,如有什么事,我叫她找你。烦请照料。匆匆请讬,务乞原谅(午前午后,一再电话到府上,没人接,故留此信)。即请 刻安 徐太太谨启九月六⽇午二时 今天是二○○七年九月六⽇,搬到新居来第二十四天了。 晚上,依照惯例,我一个人吃了称不上餐的晚餐。食物简单得只是一杯半脂的 ![]() 晚餐以后是室內散步,在有限的空间內来回走,一再向后转再前进,走半小时以上到一小时,这是我坐牢带来的习惯。边走边想,有时所想的要写下来,就⼲脆坐在书桌旁了。 时或听听音乐,听古典、听名家、也听清音在兹的小品。偶尔也听“问题音乐”JanisJan(珍妮丝·珍)的“华年十七”(ATSEVENTEEN)那首不怎么好听的,我也听,词胜于曲,点出的问题比唱破的多,结论只是一句:“十七岁是属于漂亮⾼中女生的,不漂亮的,十七也⽩十七。”珍妮丝·珍说她十七岁得此真理(Atseventeen,Ilearnedthetruth),她真闻道及时。 “烂”电视,我是不看的。偶尔看点“益智节目”还是照我的定义,决定此智之益。我最喜 ![]() 我反倒看中了光碟,因为可以挑选我要看的,不受制于电视台。对光碟,我倒非常猎豹呢。我花在这方面的时间不多,所以要选到一点不烂的。为了好奇,也会选错。看到一部EdgeofSeventeen(十七岁边缘),原来是一部同志片,我讨厌同 ![]() ![]() 躺在热⽔浴里,每天不止一次。⽩⾊恐怖时代,我关在牢里,年复一年,不能澡洗。出狱以后,我在补偿、我在补偿。躺在浴缸里,或小睡、或寻思、或开卷、或卧洗,随我⾼兴。重要的是,躺下来就不是坐起来,所以,要加热⽔,是用脚打开龙头的。什么是舒服?用脚带来热⽔就是。躺下来,用脚来 ![]() 夜里九点钟,我正泡在浴缸里,电话响了。传来急促的:“救我!大师!我是你的邻居徐太太的外甥女,快来救我!我阿姨去港香了,快来救我!”“我两分钟內就过来,你开门。”我匆匆擦了擦⾝体,披上袍浴。不到两分钟,已站在邻居的门口。 门开得很缓慢,门开了,却看不到开门的人。我轻轻的走进去。她在门背后。太神奇了,我看到的,竟是我家墙上油画的女人!一张动人的小脸、一张没有任何化妆的青舂的小脸,纯清的、美丽的、瘦削的、苍⽩的、 ![]() ![]() 太不可思议了!为什么一模一样?画里的女人是西方洋人神似国中女人,在我眼前的是国中女人神似西方洋人。她穿的是件垂⾝的长袖睡袍,只露出手和脚、⽩⽩的脚。她的漂亮是整体的,整体的 ![]() “在厨房。”她轻声说,怕在厨房的听见。 “是什么?坏人?”我轻轻问。 “可怕极了!”纤细的手捂在 ![]() ![]() 我拿出我的第二代蓝波刀。 “不是人,是一只蟑螂,可怕极了!”她在我耳边轻轻说着,像一个线民在告密。神奇又来了,这线民竟穿着和我一样的袍浴,天蓝⾊的。我们像是蟑螂特攻队,穿着同样的制服。 我笑了起来,把蓝波刀放在墙角,顺手拿起⽪拖鞋。我⾚了脚,同时看了她⾚裸的⽩嫰的脚。 “我可以救你,不要怕。”我说。 她捂住我嘴。 ![]() 我点点头,还忍不住笑。 “杀蟑螂,我是专家。”我低声说。“但别让蟑螂听到。” “多谢搭救,专家。”她低声说。“但带刀来杀蟑螂吗?” 我笑了。“你只喊救命,我不知道要杀的是什么。” “所以,先带蓝波刀来再说?” “没错。” “这么有备无患,谁告诉你的?” “蓝波。” 她笑起来了,可爱的她。 她蔵⾝在我背后,推我到厨房,对我是厨房,对她是前线。 “不要怕,在那里?” “在厨房纸箱,送货来的。” “你站在沙发上等我,我来处理。” “谢谢你救我。” “有一个条件?” “什么?” “你要放开我。” 发现一直抓着我的睡袍,她笑得好可爱。 一阵⽪拖鞋,蟑螂死了。不是死吧,该是殉职。它把 ![]() ![]() 她奋兴的跳下沙发。“我帮你洗手。”她抓住我手,为我洗着手,我努力抑制着奋兴,享受着过程。但当她靠在我前面,背面碰到我,碰到 ![]() “厨房这么⼲净,怎么会有蟑螂?”我仿佛不得不说一些话,引开我的“ ![]() 她没有看我,只专心仔细洗着,无心回了我一句:“冰河更⼲净,怎么会有蟑螂?” “你说得真好。”我答道。“你了解蟑螂度过冰河期。” “也许,你会奇怪我帮你洗手。你的手,打死了世界上的活化石,不是吗?你打死了三亿五千万年的过客。它曾亲眼看到恐龙出世,一亿年后,又亲眼把恐龙送走。它亲眼看到阿尔卑斯山脉从地面隆起、也曾亲眼看到连结英伦三岛的欧洲,也就是说,JohnDonne(约翰·敦)笔下的欧洲变小,只是诗人的虚拟,而你打死的蟑螂啊,却是活生生的见证…所以啊,Pilate(彼拉多)要洗他的手,表示罪不在他。你帮我打死蟑螂,我帮你清洗现场,是不是?” 她一边说,一边拿起洁⽩的⽑巾,为我擦手。我放弃描写她的手,它超越了任何辞汇。我失神的看着她的手,我望渴它为我手 ![]() “你了解冰河期的蟑螂,你好像亲眼看到。为什么?”我还是得找话打 ![]() “因为我是融化的冰河。”她静静的说。 我好好奇她的答话。 “我们也来自冰河期,不是吗?”她仿佛自言自语。“谁知道那时我是什么?就说我是冰河吧,所以我在很早的年代就见过这可怕的蟑螂。” “我想你见到刚才被冲走的那一种。” “是的,它叫『美洲蜚蠊』P-e-r-i-p-l-a-n-e-t-aa-m-e-r-i-c-a-n-a,比德国的大。我用『蜚蠊』这一古典的称呼,因为蟑螂太难听了。” “你真了不起,你用到动物学上的称呼。你用到『蜚蠊』这种术语。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她笑了一下。“我也不太清楚。只觉得我在脑中不断串连可以挂上钩的知识。” “挂钩?用什么方法?”我好奇。 “很多方法。比如说,提到『蜚蠊』,我就用接近同音的串连方法,想到希腊名 ![]() “我忍不住要补充一下。”我说。“但这旧城为亚历山大所毁,新城为Phryne重建的伟大提议,并没被接受,她后来还吃了渎神官司。她的律师Hyperides发现光靠辩护赢不了官司,所以当庭开解她的袍子,露出袍子里的裸体,她立刻被判无罪,不是吗?” “是呀。她可是摸del、模特儿呢,Shewassaidtohvaebeenthe摸delforPraxiteles’CnidianstatueofAphrodite。ShewaschargedwithimpietyanddefendedbyHyperides,oneofherlovers,whosecuredheracquittalbyexhibitingherinthenude。唉,古典的法庭多么有趣情啊,模特儿一脫光,什么罪都脫掉了。”她笑起来,点点头。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袍子。“我也穿了袍子,可是我没罪。” “真的吗?”我问“你可能犯了教唆杀蜚蠊罪。被教唆的我也穿了袍子。”我低头看了一下。“抱歉很不礼貌,你喊救命的时候,我从浴缸跳出来,所以一披就赶过来了。” “我也是。我刚出浴室到厨房,就碰到冰河期那鬼怪。谢谢你提醒了我,教唆杀蜚蠊,我可能有罪。也许我应该比照希腊的Phryne模式谢罪,并谢谢你救我…” “你谢我的方式有一百种,当然,Phryne式是最好的,只是你太年轻了。你才seventeen吧?还没成年?” “我生在一九九○年的这个月,也就是说,在这个月,我开始seventeen。” “该说happybirthday!你这十七岁,最令我奇怪的,共有三点:第一、你怎么这么怕蜚蠊。第二、怎么这么漂亮。第三、你知道得怎么这么多。并且,不止于多,简直是渊博。怎么可能?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学到的?你才十七岁。” 十七岁眨眨眼,有点无辜。“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我就知道了、记住了。很多知识好像飞进我的大脑里。” “飞进来多久了?” “不知道,不知道。好像飞进来一亿年。哦,一亿年是什么?我又想到蜚蠊。它是世界上第一种会飞的,不是吗?它会飞,至少比其他会飞的早一亿年。刚才你行凶打死的是那么老资格的动物。庆祝一下吧。” 她引我到餐桌边,请我坐下。转⾝到厨房,从冰箱拿出一个小蛋糕,十七 ![]() “惊喜吧?想不到今天正是我生⽇,十七岁。本来阿姨要同我庆生,可是公司出了突发事件,下午赶去了港香。我正准备一个人过我的十七岁,不料发生了蜚蠊事件,一切就都变了。有点抱歉,你的问题不是做了邻居,而是要被卷⼊蜚蠊事件,又被卷⼊祝寿事件。”她说得有点凄凉,十七支烛焰在轻轻闪动。 “这是我的幸运。能够在我的冬天还没过完,就看到你的舂天。我的问题是不能唱生⽇歌,因为怕歌声吓跑了你。并且,那首生⽇歌很俗气。”我说。 “我也有同样的感觉。我也不要许愿,也不要吹熄蜡烛,要看它蜡炬成灰,不要人工让它熄灭。” “听你讲话,像写一首诗。” “今晚的十七岁享受到被赞美的快乐。” “你真的只有快乐,没有愿望吗?” “有一个愿望,有点荒谬的,我愿我变成一种动物。或者说,一种昆虫。它的学名叫Magicicadaseptendecim,一般叫作seventeen-yearlocust,也被叫为seventeen-yearcicada,『十七年蝉』,在国美东北部特别多,它生活在地下十七年,蜕变最后一层⽪后,变为成虫,再移居到树上。同一地点,你见到它是十七年后,好像只此一次。奇怪吧,我今天満十七岁,如果有愿望,做个十七年蝉吧。” “我真惊讶你有这么丰富的知识,你说得头头是道,我听得闻所未闻。” “我喜 ![]() ![]() ![]() “我喜 ![]() “原来如此,你的动物定义,真的有够宽大。” “谢谢你赞美我。” “喜 ![]() ![]() “不能说,说了你会呕。” “我忍住呕,你说说看。” “我先描写它,你猜猜答案。这种动物,你在卡通『狮子王』(TheLionKing)里见过它、见过它们,它们跟着那坏叔叔,助狮为 ![]() “哦,我知道了,原来是那些坏东西。它叫Hyena,是不是,中文意思是——” “鬣狗。” “有人翻成土狼,翻错了,土狼是aardwolf。Hyena有斑点鬣狗、有条纹鬣狗等等,真是丑得可以,你喜 ![]() “喜 ![]() “我替你选,C-r-o-c-u-t-ac-r-o-u-t-a,Crocutacrocuta。” “什么Crocutacrocuta?你好像替我选了crocodilecrocodile,选了两条鳄鱼。”我举起两指。 “哈,你真有趣。我说的是Crocutacrocuta,是鬣狗的学名,可是拉丁文哪。” “我的天,你什么都知道。” “鬣狗有三大特⾊,一、吃腐⾁,二、前脚长、后脚短,三、女妆男装,Thefemale’ssexualorgansexternallyresemblethoseofthemale。以致大家见了面要互相察看,看谁是女的或谁是男的,有趣吧?” “女的男 ![]() ![]() “你好像在唱衰新女 ![]() “那一个衰字?衰字左边加上⽝字旁,就是『猿』,那可就是中文古字里的这种动物,你的Crocutacrocuta就是那个『猿』,我唱衰了『猿』。” “你的学问真够好。你知道这一现代丑八怪的古代名字。”她赞美我。 “我还知道它在佛经里的名字。在『未曾有说因缘经』里,有一章叫『野⼲遇救品』,野⼲就是鬣狗。它被狮子追,掉进井里,爬不出来,本来等死了,却被佛祖救出来,还因信了佛法做了和尚,叫『野⼲和尚』,但在外形上没剃度、也没穿袈裟,还是一脸狗样子。所以呀,走在街上,如果你看到个和尚像狗,可别小看了他。” “听你讲Hyena这种动物,从卡通『狮子王』,一路讲到佛经『野⼲和尚』,太渊博了、太有趣了,你大师显示出来的,一是博学、二是融会贯通这些博学,再用有趣的方式表达出来。多么令人羡慕,人类求知的出神⼊化,正该这样。只可惜这是你大师的绝活,一般人学不到。” “我奇怪你这么说,你才十七岁,已经走上了这条路,不是吗?在我眼里,你可是神童级的,并且横跨到中文英文,还附带拉丁文。你英文是从小学的吗?” “是国小六年纪到国美学的。该这么说,像蜚蠊一样到了国美。”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国美挡不住我们。像美洲蜚蠊,它们 ![]() ![]() ![]() ![]() ![]() ![]() ![]() “对印地安人说来,恐怕 ![]() ![]() “你大师真会说话。真聪明。” “我不属于很聪明那种,但我很用功,知道一些。但知道的不能跟神童比。神童是五公分长的美洲蜚蠊而已,小得多了。” “蜚蠊、蜚蠊。完全不同于希腊那位模特儿Phryne。” “我觉得,爱与美女神,你刚才提到的Aphrodite塑像,用Phryne做模特儿,太胖了。照我的前进的美学标准看,她这模子太肥了。我喜 ![]() “像服装摸del那样瘦?” “但不要像服装摸del那样⾼。” “不⾼在走秀时显不出来。” “可是不能老走秀呀,躺下来的时候就太大了、太长了。” “你大师级的审美标准,自然与众不同。” “从大师标准看来,你是最现代的Phryne。” “我可穿着袍浴的。” “Metoo。” “我刚洗过澡,就看到蜚蠊,就喊救命,来不及换⾐服。” “Metoo。” “多巧啊,更巧的是,我们的袍浴是用同样颜⾊同样ELLE牌子的。” “Youtoo,Metoo。” “如果突然没有了袍浴,这世界会怎样?” “这世界会突然出现一个减肥成功的Phryne,和一个赞美眼前这个裸体Phryne的ELLE供应商。” “真没想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竟同时穿着这种服装。并且,⾝上又都单纯的只有这一件,这一件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你还有birthdayt(生⽇⾐裳、裸体)。” 她笑起来。“你大师运用起词汇来,真是得心应手。” “应该说,只有在你面前才有这种现象。我必须说:你是 ![]() 她笑了。“应该加上五、大师的崇拜者。” “谢了。”我说。“多么前后错 ![]() “我叫朱仑,昆仑山的仑,我的英文名字叫Julian。你在字典找Romeo(罗密欧)的Juliet(茱丽叶)的时候,你会先找到我。” “你真会自我介绍,朱仑。我好奇,你跟Juliet的最大不同是什么?” “我不会为爱情杀自。” “你叫Julian,这字是四世纪罗马皇帝JuliantheApostate(背教者朱仑)的名字啊,它也是个形容词啊。” “你说得对,很少人知道它只是个形容词,表示JuliusCaesar(凯撒的)。” “Julius这个字,最早到国中来,被翻作『儒略』,所以, ![]() “你说得对。它是 ![]() ![]() 我鼓了掌。“你真了不起,『儒略』姐小,你不愧是TheJuliancalendar的同一形容词的一票人,你谈起历法来清楚得像7-ELEVEn柜台姐小在算账。” “如果更清楚的算账,其实每年有三天的误差,被认定是可以忽略的。” “三天的时间可以抹杀吗?” “那要看对谁来说。” “比如?” “比如蜉蝣,mayfly,一般说来,它朝生暮死,只有一天的寿命,所以三天的一天,对它就不可以抹杀。也许蜉蝣自己不在乎,因为三天对它都太长了。你大概奇怪,我会背一首英文翻译出来的国中『诗经』里的诗,就是描写蜉蝣的,我好喜 ![]() Thewingsoftheephemera, Arerobes,brightandsplendid。 Myheartisgrieved;— Wouldtheybutcomeandabidewithme! Thewingsoftheephemera, Arerobes,variouslyadorned。 Myheartisgrieved;— Wouldtheybutcomeandrestwithme! Theephemeraburstsfromitshole, Witharobesofhemplikesnow。 Myheartisgrieved;— Wouldtheybutcomeandlodgewithme! 多美的诗啊!我想你大师级的人物,一定看过中文那首原诗,不是吗?” “你好像在考我,我就让你考一下。这首诗题目就叫『蜉蝣』,是文言文写出来的。要我背给你听吗?我来一边默写,一边背给你听吧。” “我来拿纸笔。” 纸笔拿来了。我问:“你常写中文吗?” “自己还常写,可是字写得太像国美人写国中字。” “那我们一起来写,你拿笔,我握住你的手,一起来写,让中文在我们手里。来,你坐在我左边。” 在餐桌旁,我帮她移椅子,她真的坐过来了,贴过来了。我感觉到她的腿大碰上我的。把住她的手,她和我,一起写下了—— 蜉蝣之羽,⾐裳楚楚。心之忧矣,于我归处。 蜉蝣之翼,采采⾐服。心之忧矣,于我归息。 蜉蝣掘阅,⿇⾐如雪。心之忧矣,于我归说。 “全诗写的都是漂亮的蜉蝣,漂亮而忧伤,因为它不知⾝归何处。尤其第三段,说『蜉蝣掘阅』,掘阅就是掘⽳,就是小蜉蝣掘⽳而出,化为成年的⽩⾊羽翼,像⿇织的⽩⾐,⽩得像雪,但是,它一出来,便一片忧伤,因为,它四顾茫然,不知⾝归何处。” “知道死在眼前,却不知道⾝归何处。”朱仑补充。 “死在眼前是时间问题,⾝归何处是空间问题,时间太紧迫了, ![]() 说到这里,我放开了她的手。那 ![]() ![]() “我常常想,”朱仑说“对国中活八百岁的彭祖说来,或对西方活九百六十九岁的Methuselah(玛土撒拉)说来,人类的寿命,其实和蜉蝣相差不多。我想到蜉蝣,就想到十七岁的我。sweetseventeen,甜藌的十七岁,正在它没有成年而又离成年那么近。像蜉蝣,多么神奇,它在成年以前,可以成长三年,但一成年,它就在几个小时內, ![]() “恐怕你要问上帝,或者苏东坡。” “上帝说可以,只要我死在十七岁。这样就避免一十八岁就朝生暮死了。” “你没问苏东坡?” “上帝说不必问他了。” “朱仑啊,你真是幽默。这点像国美人。” “上帝说得也未尝不对。如果一成年那天就朝生暮死,倒不如死在头一天。死得年轻、死得漂亮、死得还有一点悲怆,因为『伤逝』总是用在早亡时候。” “想不到你对蜉蝣如此诗意。特别诗意的一点是, ![]() “我不是专指蜉蝣。但蜉蝣成年以后的生命,正是国中庄子『方生方死』的哲学,比喻随生随灭,死生无常,而对蜉蝣说来,全部过程,一天了事。这种⼲脆,不能不说有哲理在,说有诗意,也随人⾼兴。何况蜉蝣还进了国中最早的诗集呢。证明了一定诗意十⾜,不是吗?” “是。”我立刻同意。 “为什么你立刻同意,说是?” “因为蜉蝣要我这样答复你。” 朱仑笑着。“没想到你还有朝生暮死的动物朋友。” “我的动物朋友有两类,一类朝生暮死,像蜉蝣;另一类偷生怕死,像蜚蠊,刚才被我杀了。它们都有漂亮的名字。” “朱仑这名字不漂亮吗?” “和有这名字的人一样漂亮。” “朱仑是你第三类动物朋友吗?” “只是朋友吗?让考我虑一下吧。” “要考虑多久呢?” “要考虑几秒钟。” “别忘了每秒钟都有几百万细胞在死掉、别忘了同时有几百万细胞在出生,考虑得太久了,做朋友的我已经不是那个我了,怎么办?” “那我就跟那个你做朋友。” “看来你变心变得倒很快。” “变心没关系,重要的是脑是原来的。比起每秒钟死掉的细胞而言,脑细胞的新陈 ![]() “你的大理论,很动人,我可以同步口译一下:Onenotableexceptiontothisconstantreplacementisthebrain。The摸mentMasterwas波rnhehadhislifetimemaximumnumberofbraincells。Wornout,damagedoneskeepdying;theyareneverreplaced。YetMaster’sinitialsurpluswassogreathescarcelynoticestheloss。” “你译得又快又好,你可以到联合国吃他们。” “我的联合国就在这里,我吃我阿姨。” “我好羡慕你,我在你的年纪,那是个穷困的时代,我没阿姨好吃,只吃我自己。我穷极了,唯一不穷的,是我大脑中的脑细胞。” “你的脑细胞,一定有特异功能,帮你形成了大头脑。外面都赞美你有大头脑。我有一个怪念头,有精子行银,难道不该有脑细胞行银吗?如果能开发出你大师脑细胞行银成品,大量生产,科学植⼊,该多么有趣!你以为呢?” “我看还是开大师精子行银好。至少我供应起来,比较方便。你的怪念头,请锁定我的 ![]() 朱仑笑起来。“外面的资讯,显然不完整,他们太注意你的大头脑了。” “过分向上看,这是我恨人类的原因之一。”我笑着补充。 “世界这么大,也许有一天,有人证明你的全面 ![]() “可惜我过去的情人们太沉默了。” “你现在的情人们呢?” “这方面,我没有了,我的人生已朝向不同的境界,此中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年龄。年龄没使我『不能』,却使我『不想』,我尚有能力做什么,但是不想再做了。” “你这些话,太消极了,你会打击了十七岁的人。” “十七岁有十七岁的世界、新世界、brand-new世界。” “你的世界呢?” “我的世界已经老去,并且,更清楚的是,我承认它已老去。现在,也不早了,我想我该回到你邻居的家里了,很⾼兴看到你的生⽇蜡烛,一支不吹熄的蜡烛。”我站起来了。 有点勉強的,朱仑也站起来。“很⾼兴你陪了我十七岁,感谢你今晚来搭救我。并且,很荣幸认识你这位大名鼎鼎的邻居。今晚,如果没有第二支蜚蠊出现,你可以安心觉睡了。” “今天送货的纸箱里,只送来一只吗?”我故作惊奇。 “什么?难道还有吗?”她紧张起来。 “悲观的说,没有了。有了随时叫我。不论多么晚。” 她送我到门口,门开的时候,突然间,她的袍浴带子脫开了,袍子两边垂直下来,一整条⾚裸的、自然的、原始的、没有闪躲也全不闪躲的,显露在我眼前。人间意外状态的发生,是可以想像的,但发生后,让状态静止在那里,静止、静止在那一意外里,是难以想像的。难以想像不是单方的,它是感应的、默化的、天启的、相对的,我显露出来的表情,是没有任何表情。静静的、静止的,我凝视着那一整条⾚裸,从几秒到十几秒,目光全部集中在她上面,严肃而呆滞。最后,我看着她在看着我,静静的、静止的,任我凝视、任我可怕的凝视。她美丽的眼睛,流下泪⽔。 静止终于在我手上。终于,我盯住她的眼神,同时伸出了右手,轻轻摸上了她的。慢慢的,摸了五下,就放开了她。“晚安。sweetseventeen。”我轻轻说。再轻轻的,伸出指背,为她拭去了泪痕。 我一直用右手写散文,今夜,就在今夜,我用她洗过的右手,改写了诗。甜藌的十七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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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拟的十七岁是知名作家李敖力作,是一本文笔与情节俱佳的综合其它,优雅小说网免费提供虚拟的十七岁最新章节阅读,希望您能优雅的在优雅小说网上阅读。李敖撰写的虚拟的十七岁最新章节免费在线阅读,虚拟的十七岁为虚构作品,请理性阅读勿模仿故事情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