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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雅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笨花 作者:铁凝 | 书号:43049 时间:2017/10/30 字数:865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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兆州城每年有三个庙会,四月二十八是火神庙,最热闹。外地商贾云集,搭棚唱戏五天。六月十五是⽔神庙,庙会就逊⾊:没有了外地商贾,也不搭戏棚。九月初三是城隍庙,规模居中,像是四月庙的复兴。今年六月十五庙,却来了一班立棚演出的马戏。这马戏班并没有马,只演些杂技、戏法和西式魔术。兆州人管立棚演出的杂技都叫马戏,对“撂地”演出的杂技叫变戏法的。这家马戏班的大棚立在东坑以西,东面遥对十五中,北面遥对福音堂。 今年世界风云多变,国美的机飞轰炸了东京;欧洲的第二场战,美英联军正直捣柏林城下;苏联人也早已把战线推进到德国本土。凡此使人⾼兴的消息,在兆州不准确地传递着。兆州的⽇本人还在⾼喊着完成大东亚圣战,加紧“讨伐和扫 ![]() ![]() 原先施⽟蝉也不知道兆州的六月庙,却知道吴桥以西百里之外有个兆州。她先前的丈夫、人称向大人的向中和就是兆州人。当年在宜昌她执意要与向大人分手,就因为舍不下自己那一⾝空中的功夫。世道变化莫测,多年以后她知道向大人也已还家为民。她还知道向大人和他们所生的女儿取灯落在了保定。她曾有过赴保定探视女儿的念头,却又唯恐给向大人保定的家室带来不便,索 ![]() 这个六月,⽟鼎班来兆州立棚演出,施⽟蝉几乎忘记了兆州本是向大人的家乡,他们求生心切,他们一心要挣钱。 ⽟鼎班在六月庙上开锣了,果真还招来了一些观众,一时间大棚里熙熙攘攘。今天班主施⽟蝉只坐在棚口卖票收钱,暗自计算着进棚的人数,心想这次来兆州,还真有些不虚此行呢。 节目开始了,一班演员踩着锣鼓点儿 ![]() ![]() 观众 ![]() ![]() ![]() ![]() ![]() ![]() ⽇本兵冲出大棚猛追四散的演员,其中一个⽇本兵紧跟那个“仁丹胡”不放。那演员在前边跑,他只⾝一人在后边追。但他忽视了杂技演员的功夫,他们跑起来像飞一样。那演员把⽇本兵拉得越来越远了。但这⽇本兵死盯着演员的背影儿,仍是穷追不舍。演员跑进南街,他追至南街;演员跑至西街,他追至西街;当演员跑至西城墙下时,突然在⽇本兵眼前消失了。西城墙下有一带齐 ![]() 利农粪厂的经理向喜正在扫院子。向喜每天都要把院子扫⼲净,他也常对几个伙计说,粪是粪,院子是院子。粪脏,院子可不能脏,开粪场不能不顾院子。几个伙计很注意向喜的嘱咐,他们每天都不忘把院子打扫得清洁利落。遇有伙计倒不开手时,向喜就亲自拿起扫帚扫。他先用噴壶把院子噴 ![]() 今天厂里无人,两个伙计到西关拉粪去了,另一个刚刚出门去买面。院中只向喜一人。他把院子噴了一遍⽔,便走到他的萝卜地,察看他的灯笼红萝卜。六月本不是种萝卜的季节,种萝卜应该在头伏以后——头伏萝卜二伏菜。可向喜想作些新的试验。早年他在笨花家里种萝卜,种不成,是不懂底肥的重要。底肥就得上大粪⼲。那时他不懂粪⼲和生粪的区别,只让群山多上生粪,结果生粪就烧死了萝卜。粪⼲有劲,但 ![]() 向喜正在看萝卜,有个人从天而降似的降落在他的萝卜地里。这人中等个儿,肤⾊油黑,脸上还打着彩;上⾝光着膀子,下⾝却穿着一条红绸子彩 ![]() 向喜问来人:“你是何人?” 来人说:“不瞒您说,您一看我带着妆,就知道我是个卖艺的。” 向喜说:“你来自何处?” 来人说:“我来自吴桥。” 向喜说:“怨不得听你的口音有点 ![]() “我是个耍杂技的。”来人说。 吴桥和杂技又使向喜不由得再问来人:“你搭的什么班?” 来人说:“搭的⽟鼎班,⽟鼎杂技魔术团。” “这⽟鼎班班主是何许人?” “班主名叫施⽟蝉。” “施⽟蝉现在何处?”向喜似在追问了。 来人说:“刚才在大棚里,现在散了。我们闯下了大祸!”来人说着就要往粪⼲里钻。 也就在这时,又一个人跳进了向喜的萝卜地,是个⽇本兵。 秫秸厦子里的向喜和来人都看见了那个⽇本兵,向喜对眼前的事已经判断出了个大概。他一弯 ![]() 向喜不紧不慢地从厦子里走出来,拿起扫帚就要扫他的院子。⽇本兵用半生的国中话问向喜:“你的什么的⼲活?” 向喜指了指満院子 ![]() ⽇本兵问:“那个人到哪里去了?” 向喜假装糊涂地说:“我的人,拉粪去了。”他指了指停在院子里的一辆粪车。 ⽇本兵听懂了向喜的话,可他觉得向喜是在支应他,他突然对向喜横眉立目地吼道:“八格牙路!” 向喜知道这是⽇本兵在骂他了。他不再和这个兵说话,拿起扫帚又开始扫院子。⽇本兵上前夺过了他的扫帚,要他继续回答问题。向喜明⽩⽇本兵是要他 ![]() ![]() ![]() 当⽇本兵开始搜寻时,向喜也开始作各种假设:他假设这个兵真的发现了那演员。现在这个假设眼看就要成为事实,向喜就要面对这个事实了。深谙兵法的向喜,懂得两军 ![]() ⽟鼎班的演员听见响声从粪⼲堆里站了出来,看看倒下的⽇本兵,看看手持粪勺的向喜,咕咚一声又跪在地上,大叫一声“掌柜的”说:“我可给你闯下大祸了!” 向喜伸手拉起演员说:“快逃命吧。” 演员想跑又指指地上的⽇本兵,向喜说:“来,让他进粪池!”向喜和演员把⽇本兵抬起来丢进粪池。向喜又让演员洗了脸,脫了绸 ![]() ![]() 向喜想着往事,想到取灯现在的归宿,倒也觉得欣慰,他决定不再想她,就把演员脫下的彩⾐也扔进粪池,便开始了他的等待。他知道事情远没有结束,他知道在⽇本人的眼⽪底下弄死个⽇本人,这大半是个以命抵命的结局。开始,他并没有想和那个⽇本兵以命抵命。但事情的发展往往不随人愿。是什么原因使向喜举起了粪勺?是他听见了⽟鼎班和施⽟蝉的名字,还是他听见⽇本兵骂了他“八格牙路”还是他又想起了保定那个小坂?也许这些都不是,也许就是因为⽇本人要修停车场,铲了他保定双彩五道庙的那块灯笼红萝卜地吧。 向喜开始等待,他从房中炕洞里找出一个小布包,打开来是一支手 ![]() ![]() ![]() ![]() ![]() ![]() 向喜拆开 ![]() ![]() ![]() ![]() ![]() 向喜收拾完 ![]() ![]() ![]() ![]() ![]() ![]() ![]() ![]() ![]() 在并不遥远的时间里,取灯和向喜的死因袭了同一种模式。所不同的是,取灯没有做到的事,向喜做到了:向喜到底有机会把第三 ![]() ![]() 兆州城內很少有人知道利农粪厂经理向喜的⾝份,仓本知道,葛俊也知道。但向喜人生的这种结局是他们万没想到的。仓本面对发生在利农粪厂的事件,当然要找葛俊问清楚。葛俊对仓本说,一切正如仓本所知,向喜在粪厂一呆八年,除经营大粪外,无任何活动,与城外的路八更无牵连,连笨花家中也断了联系,他就是个开粪厂、摆治大粪的。葛俊本人早年虽和向喜拜过兄弟,但向喜回到兆州以后,他们就不再往来。如此,粪厂事件就变成了一个无头案。葛俊的叙述基本属实,他只向仓本隐瞒了一件事,便是⽟鼎班主施⽟蝉。葛俊只字不提施⽟蝉,仓本也就忽略了那事件的源起——⽟鼎班的演出。而这时,施⽟蝉早就混⼊民间潜回吴桥。 葛俊愿意利农粪厂的事尽早成为过去,他在仓本面前左右逢源地作着搪塞,说,这件事只能算个偶然中的偶然。 向桂来找葛俊了,向桂⾝后还站着甘运来。他们找葛俊,是为了把向喜的尸首运出城外。此前,甘运来和粪厂的伙计已经从粪池里捞起了向喜。他们给向喜仔细作了清洗,他们都知道向喜是个酷爱清洁的人。向桂又让小妮儿找出裕逢厚一些库存的⾐料为向喜 ![]() 向桂和甘运来研究向喜的回家之计,开始他们想把向喜埋在一车粪⼲里赶车出城,又觉得天气炎热,粪⼲不洁,尸体很快就会败腐。后来才想到酒对于保护尸体的作用。他们决定用酒糠作掩护。甘运来从西街烧锅订了一车酒糠,把向喜埋在了酒糠里,再把酒糠车赶回笨花。酒糠是做酒烧锅的废弃物,是口牲上好的饲料,常有人买酒糠出城。出发前,向桂又让小妮儿清点了向喜的遗物,原来向喜的遗物极少,除了几件旧⾐服外,仅有一个搪瓷饭盒。几件⾐服被包在一个四蓬缯包袱里。 酒糠车在前,向桂、甘运来、小妮儿零零散散走在车后。出东门时,站岗的⽇本人用刺刀胡 ![]() 这时,向家还不知道发生在利农粪厂的事。他们对这辆突然到来的酒糠车很感意外。同艾先闻到酒气,站在廊下喊向文成,问他这是哪儿来的酒气。向文成也闻见了酒气,还听见有辆大车进了门。他和同艾正站在廊下纳着闷儿,就见甘运来和向桂进了院,小妮儿也跟进来。甘运来一见廊下的同艾,便猛地跪在地上,磕着头匍匐着,泣不成声地说:“太太不好了,出大事了!”小妮儿见甘运来跪下,也连忙跪下,把手中的四蓬缯包袱和饭盒放在⾝旁。她只是哭,说不出一句话。向桂没有跪,几步跑上廊子去搀扶同艾。同艾已经明⽩了大半。单说这三个人同时出现在她面前,事情就非同一般。何况又跪又哭,小妮儿手里还拿着四蓬缯包袱和饭盒。这不是老头子出了事还能是什么!搀住同艾的向桂忍着眼泪到底说话了,他说:“嫂,瞒不住你了,节哀吧,节哀吧。”说着也泣不成声了,把眼泪和鼻涕都洒在了同艾⾝上。 其实向文成对酒糠更有特殊的敏感。有一次他托山牧仁从石家庄给尹率真买了一台油印机,出城时就是把油印机埋在了酒糠里。所以,刚才当酒糠一进家门,他就知道这车酒糠里又有物件。现在眼前的场面使向文成知道,这次酒糠里埋的定是他爹了。 向桂和甘运来 ![]() 笨花的乡亲闻讯赶到向家巷,他们谁也没有想到,战争会涉及到向大人,几年来笨花人似乎忘记了他的存在。人们找向桂提议,向大人的丧事必得像丧事一样办。他们记起向喜为他⽗亲鹏举办丧事的情景,丧事连续了三个七天,流⽔席从向家直排到街上,超度亡魂的和尚道士有几棚。今天轮到他自己⼊土时,万不可太潦草。但是,向喜的丧事和取灯的丧事一样,仍然在半遮半掩中进行。好热闹的向桂也学会了审时度势,他收敛着自己,劝说着乡亲。他只在哥哥的棺材上动了些心思。他为向喜在外村物⾊了一口香柏木的棺椁。这棺椁做工考究,又用大漆漆了十八道。那个外村卖棺材的老板说:“在兆州,这棺材除了向大人用,谁还配呀。”就像这棺椁是专为向喜制作的一般。 一口十八道大漆的香柏木棺椁总算给向家带来了些安慰。 群山从酒糠里扒向喜,埋怨向桂为什么不让他亲自去接向大人,从前 ![]() 向喜⼊殓⼊土。好在前些时向文成在向家坟地找到了向喜的准确位置,如今就免去了找⽳位的⿇烦。向喜被埋在向鹏举以下,向取灯以上,他连接了这个隔辈的空地。 这次秀芝没有为全家拌疙瘩汤。向桂发了话,对秀芝说:“武备他娘,做锅粉条菜吧,吃不吃的也像个过事的样子。”笨花人过红⽩事,再阔气的家主也要做粉条菜,好像只有粉条菜才能带出喜气和“丧”气。秀芝按向桂的嘱咐做粉条菜,左拼右凑锅里只下了⽩菜⾖腐和粉条,连猪⾁都没有买下。甘运来在村里东借西找,东西都是从茂盛店借的。考究的粉条菜还要有上好的大片猪⾁和猪⾁丸子,⾖腐也要过油。 向家人都吃了粉条菜,仿佛谁不吃就缺少了对向喜的尊敬一样。悲恸之后镇静下来的同艾在廊下端着碗说:“都吃吧,老头子回来就是了。”她语调平和得又如同往常。同艾带领大家吃粉条菜,吃着吃着又想起一件事,她对⾝边的向桂说:“桂呀,给保定报个丧吧。文麒文麟的妈叫顺容,姓杨,还住双彩五道庙街副四号。”向桂说:“我办吧。”这天晚上,同艾枕着向喜的四蓬缯包袱觉睡,她挲摩着她亲手织的这个包袱,计算着它离家的时间。她想,光绪二十八年到今天,这本是四十三年吧。 有向桂在家指挥向喜的丧事,人前倒少了些向文成的影子,这些天他只觉头疼眼不好使。视力本来就微弱的向文成,站在酒糠车前看向喜时,就是看不清向喜的模样。他忽而觉得⽗亲的头发是⽩的,忽而又觉得是黑的,要不然就是红的绿的。从向家坟地回来时,向文成走得更加磕磕绊绊。秀芝看出了向文成走路的不同往常,心里一阵阵不安。晚上,她看着坐在椅子上发愣的丈夫说:“你哪儿不对劲儿?”向文成直视前方说:“一时还难说,观察一下吧。”他想起西医爱说“观察”观察就是看看再说的意思吧,也可以当注意一下解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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