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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雅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笨花 作者:铁凝 | 书号:43049 时间:2017/10/30 字数:53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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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贝梅阁走路时从来不跑。她跟家人在地里⼲活儿赶上下雨,家人跑着回村时,她也不跑。西贝梅阁一个人稳稳当当地走在家人的最后,铜钱大的雨点落下来了,砸在梅阁的头上肩上,砸在梅阁的![]() ![]() ![]() ![]() 雨越下越大,雨点不再是雨点,它们变成了急促的雨注,脚下的细土中汇集起涓涓细流,雨⽔浇透了梅阁的全⾝,鞋也被泥⽔沾下来,梅阁就提着鞋低头走路。她紧紧抿住嘴 ![]() 村人见梅阁在雨中不慌不忙地走路,都觉得这闺女的做派是不可理喻的。 西贝梅阁走路不跑,就像她不愿意和家人说话一样。和家里人能说些什么呢?和爷爷西贝牛研究讨论种地施肥么?和叔叔小治讨论研究打“卧儿”和打“跑儿”的要领么?和婶子一起站在房上骂大瓣花儿么?⺟亲给口牲煮料还用说话么?至于和西贝时令、西贝二片就更无话可说。这就不如不说话,把话留给和上帝说。一个人心里只要有了上帝,就可以任人用好话和歹话评说。为此她常在心里感谢兆州城里简易师范那位国文先生,是他把梅阁引荐给了上帝的,梅阁第一次读《圣经》就是在国文先生那里。这先生有一本墨绿⾊漆布封⽪的《新约全书》,封⽪上的烫金字已被先生的手挲摩得掉了颜⾊,內文的纸张也⽑了边。梅阁打开这本被无数次翻腾、 ![]() ![]() ![]() 这时有一位名叫山牧仁的瑞典传教士,正在兆州城內建起一座神召会福音堂,国文先生便带着梅阁去山牧仁的福音堂做礼拜。梅阁走进福音堂,更感觉是走进了另一个世界。可惜,简易师范不久停办了,梅阁辍学回家。学校并没有留给她更多的印象,福音堂和国文先生赠她的《新约全书》却在她心中生了 ![]() 在笨花热燥的夏季里,在寒冷的冬⽇里,在花地的垄沟边上,在家中炊烟缭绕的炕头屋顶上,在暗淡的油灯下,伴随梅阁的就是这本《新约全书》。《圣经》昅引着梅阁, ![]() 在西贝家,梅阁有自己的屋子自己的炕,炕上炕下常有女伴来就她。冬天夜里,梅阁的炕上就格外热闹。女伴中有对门的素,有后街东头走动儿的闺女安,还有大瓣花儿家的小袄子。素的岁数和梅阁相仿,属于梅阁的“挚友”;安和小袄子是两个小妮儿,才不过十一二岁。冬天梅阁的炕是暖的,她用珍贵的煤饼烧炕,炕前有个自来风小砖灶。灶上有时烤一把花生,有时烤一把红枣。这使得梅阁的屋子显得更加奢侈,也更加能昅引众小妮儿。 笨花人管未成年的女孩子叫小妮儿,小妮儿专爱扎大闺女群。梅阁招小妮儿,素却膈应②小妮儿们,尤其膈应小袄子,小袄子却常常得到梅阁的保护。趁小袄子不在时,素栖住梅阁说:“招她⼲什么,小疯子一般。再说,她娘是大瓣花儿。”梅阁却说:“大瓣花儿是她娘,又不是她。她又不是个罪人。”素说:“你婶子还净骂大瓣花儿呢。”梅阁说:“我婶子骂人就对?”梅阁替小袄子说情,素还是不饶小袄子,说:“不行,她再来,我得把她赶出去。她还不如安呢,安倒是安生。”梅阁不再接着说小袄子的事,她观察起素说:“素啊,我给你铰铰头发帘儿吧,看你的头发帘儿都盖住眼了。”素说:“不铰了,恁家的剪子钝,咬头发,铰得我生疼。”梅阁说:“疼也得铰,这事你得听我的。”素看梅阁非铰不可,就从炕边够过一把锈剪子,和梅阁坐了个对脸儿,让梅阁任意给她铰。钝剪子咬着素的头发,素就致惊导怪地不住叫喊,梅阁就在素的叫喊声中摆治着素。 素在大多时间听梅阁的,素听梅阁的,不光是因为梅阁比她大两岁,她是觉着,人活一世就得听一个人的。她长这么大,不听爹不听娘,就听梅阁的。梅阁愿意让素听她的。她觉得人活一世就得让一个人听。她不愿意管别人的事,就愿意管素,就像她平时少言寡语,把话都留给上帝和素一样。 梅阁给素铰头发帘儿,小袄子又来了。⼊冬了,小袄子又穿起了年上的小袄子。年上的小袄子穿在今年的小袄子⾝上就更嫌短小,前后都撅着。小袄子穿着小袄子,向后一弯 ![]() ![]() ![]() ![]() ![]() ![]() ![]() ![]() 素说:“不用,不用。谁用恁娘大瓣花儿的剪子。” 梅阁说:“素,别说了。” 素又说:“不用不用,不用大瓣花儿的剪子。” 小袄子年纪小,可有时嘴也不饶人。她知道素话里有话,就机灵地接上素的话说:“那怎么不拿恁家的剪子呀。恁家的剪子強,就是借不出来,恁家是小疙瘩主。” 小袄子一提小疙瘩主,素真恼了,她夺过梅阁手里的剪子往炕上一拍,对小袄子说:“张致煞你吧!允许你在那儿站会儿就不赖,要不是梅阁在,我早就‘扭’你去了。” 小袄子自知说了不该说的话,便不再言语,只用求情似的眼光看看素又看看梅阁,看看梅阁又看看素。 素的家庭确是一个被人称作小疙瘩主的人家,小疙瘩主的含义褒贬皆有。小疙瘩主是一种农户的生存态势,他们是要具备下列条件的:有少量的土地,有一匹小口牲,一两个壮劳力。靠着科学耕种和超常的劳动,过着丰年不富、歉年不穷的生活。他们的勤勉是常人难以匹敌的,若说起早下地,他们永远是全村第一;若是使口牲拉⽔车,他们会在口牲⾝边拴 ![]() 小袄子说得对,别说一把剪刀,就是一 ![]() ![]() ![]() 安是个瘦弱文静的小妮儿,不言不语只知道听别人说话,和小袄子是个鲜明的对比。素一看见安就对小袄子说:“看人家安多么安生,哪像你这样。” 小袄子却又在一边挑衅似的说:“她人是安生,她的尿可臊气!” 安听见小袄子说她的尿臊,脸就红了。素就替安说:“你呢,你的尿更臊,猴尿一般。” 小袄子说:“你见过猴?” 素说:“见过,就在当地站着哪。” 小袄子知道素还在编排她,没有再反抗“风波”不了了之了。其实素也并非执意要赶小袄子走,留着她不是没有一点用处。小袄子会抢着倒尿盆,她也就知道谁的尿最臊。 冬天夜长,天冷,晚饭时女孩子们喝的一碗一碗的粥,很快就变成了一泡一泡的尿。她们在炕上恣肆地说南道北,不愿到冷院子里去方便,就在炕下设个大瓦盆供大家使用。瓦盆比脸盆大出两圈,盆里泛着灰⽩⾊的尿碱。于是,小袄子为了在这炕上争得一席之地,就主动承担了倒尿盆的差事。每天分别时,不等人催,她会及时端起尿盆出门倒净。但小袄子在这儿的位置仍然不够稳固。 冬夜,外面是寒冷的,但梅阁的炕上暖和。在暖和的炕上她们无话不说。最昅引她们的还是圣经里的人物和故事。她们拿圣经里的人物和笨花人对着号。小袄子坚持说瞎话像犹大,梅阁就制止她说,可不一样。说,瞎话叔说瞎话,可是不出卖人,犹大不同,说着瞎话还出卖耶稣。说到耶稣,又有人问梅阁,玛利亚到底怎么怀的耶稣。还有更直接的问题:玛利亚来不来经月。有人说来,有人说不来。坚持说来的理由是:是女人就有经月,玛利亚不来经月怎么怀的耶稣?坚持说不来的人说,玛利亚怀的是圣胎,怀圣胎还要什么经月。有人就问:圣胎怎么怀?有人就答:靠吹气儿。有人问:往哪儿吹?不再有人回答,却引出一场大笑。一场没有结果的争论倒 ![]() ![]() ![]() 炕上只剩下梅阁和素。素不走,素要和梅阁就伴觉睡。笨花有不少没出嫁的闺女都愿意扔下自家的屋子自家的炕,到别人家去觉睡,有时几个人挤在一条炕上。梅阁允许一炕小妮儿在炕上疯闹,觉睡时却只留下素一个人。夜深人静了,梅阁炕上的人少了,这炕便分外开阔和安宁。梅阁和素并排躺在各自的枕头上,只对答着最普通、最简单的话。这话简单却神秘,只有梅阁和素才能听懂。 梅阁问素:“又提过没有?” 素说:“提过。” 她们议论的是小疙瘩主给素提亲的事。 梅阁问:“你哩?”她问的是素对此的态度。 素反问道:“你哩?”她反问的是梅阁对此的态度。 梅阁沉昑半天说:“素,我怕。” 素说:“我也怕。” 她们说的是谁都害怕谁嫁人。 梅阁又说:“我不怕。” 素说:“我也不怕。” 她们说的是谁都不相信对方会离自己而去。 已是后半夜了,院里有脚步声,这是梅阁的爹大治去口牲房喂口牲。西贝家的人都懂得马不吃夜草不肥这个道理,一个晚上他们要给口牲添几次草料。梅阁听见脚步声,才吹灭炕墙上的油灯。月亮很亮,一缕月光正照在素的脑门上。于是梅阁便发现,素的头发帘儿修剪得太潦草,天亮后她要为素重新修剪。这时的素露着一副精光的肩膀,已经睡着了。梅阁给她掖了掖被头。觉睡时素总是先于梅阁睡着,梅阁为此羡慕素。她睡不着,翻来覆去还是想着给素铰头发帘儿的事。她想得琐碎细致,她想起来了,她婶子有把新剪刀,天一亮她就去找婶子借。她还后悔自己忽略了这件事,为一把剪刀小袄子还和素争执半天。她想着想着,⾝体似从炕上飘了起来,接着她了无声息地出了屋子来到院里,走进婶子房里。她张口向婶子借剪刀,婶子却把剪刀往针线笸箩里蔵。这使得梅阁意外而又悲伤,她悲伤着突然两脚离地,她会飞了,她像天使一样飞出嫂子的房间飞向笨花村的上空。她在村子上空盘旋,琢磨着还有谁家会有新剪刀,她该怎样开口向她们借。转眼间她已经飞到大瓣花儿家的门口,大瓣花儿正举着剪子冲她招手。梅阁犹豫之间素从大瓣花儿⾝后闪了出来,忿然对梅阁说,我就知道你得借她的!我就知道你得借她的… 梅阁心里一急,醒了。 ①.苶斜:不机灵。 ②.膈应:讨厌,腻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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