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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雅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日常生活的冒险 作者:大江健三郎 | 书号:42239 时间:2017/9/28 字数:40296 |
上一章 第 三 部 下一章 ( → ) | |
1 却说,那时的斋木犀吉和其友人们的生活中最为光采的一个侧面,是由我们的拳击家金泰辉煌的战绩作为象征的。斋木犀吉把从鹰子⽗亲那儿支取的钱,首先花费在金泰⾝上。因此,金泰的练习生活与过去的凄惨相比已不可同时而语,阔绰得很。另外,金泰自跟大河绀野比赛以来,已战胜了他自⾝的恐怖心理。对金泰来说,充分发挥其天才的所有条件:都已具备。他频频战斗,取得辉煌的胜利。他已决不会再让对手击倒其薄弱的下颚了。当时,不论哪位拳击家,都能设想把他击倒。在金泰一生的战绩中,为和他齐名的选手击倒的次数虽多,但那主要是在跟大河绀野比赛以前的事。在拳击杂志上,有特写报导说过去一度有金泰的下颚像是玻璃做的传闻,实际全系误传。金泰跟大河比赛以后的所有赛事,全以把击倒对方而取得胜利,终于成了最轻量级的⽇本冠军。 金泰走向冠军之路,是以斋木犀吉为中心的友人们进行⽇常冒险的最佳业绩。我把犀吉和卑弥子离异的事,在心底里,作为一个忧郁的芥蒂,长期滞留,为此,跟和鹰子在一起的犀吉 ![]() 当了冠军的金泰,也受到宣传媒介的注目。他发挥了作为以拳击搏斗的少年哲学者的才能。他在比赛前后发表的言论,即使是新闻报导,也几乎总是十分有趣的。那时我是三种体育报的固定订户。 当金泰诞生地东京湾地区的朝鲜人部落某少年強奷杀人事件发生之时,金泰以下一场比赛奉献给那少年,取得了击倒对方的胜利。他为这个自⾝屈服于⽇本人的自我欺骗,终于为了除通过 ![]() 现在,翻阅运动报纸的前报,了解到金泰的⻩金时代极其短暂,出人意料。他在那极短期间,常常进行大型比赛。其后,冠军宝座一被夺走,马上蔵⾝在某处我们找不到的场所,影踪全无了。事实就是如此,我认为金泰是我一生中遇到的最有英雄气概的少年… 2 那时我对此尚不知详情,原来斋木犀吉跟×××鹰子的 ![]() ![]() ![]() ![]() ![]() 不一会儿,犀吉意外害怕似地说:“我想对你说说,跟那家伙 ![]() ![]() ![]() ![]() ![]() ![]() “首先,她的 ![]() ![]() ![]() ![]() ![]() ![]() ![]() ![]() ![]() ![]() ![]() ![]() ![]() ![]() ![]() ![]() ![]() ![]() 我当时无形中心头一震,回过头看一下犀吉。那时我切⾝地感到传来了犀吉⾝受的厌恶和不安,甚至恐惧。 “嗳?你会说,那样的事是难以置信的吧?但是,对她来说, ![]() ![]() ![]() ![]() ![]() ![]() ![]() “那么,你成了 ![]() “嗳?你说 ![]() ![]() 我陷⼊ ![]() ![]() ![]() ![]() ![]() ![]() ![]() ![]() ![]() ![]() ![]() ![]() ![]() ![]() 马上要合唱赞颂宇宙哲理的歌了。另外,大家都对我的小说,表示出很有趣兴的样子。同时想暗示我对小说啦,绘画啦(这种反弱电机气味的东西)仅有局限于某种极小程度上的趣兴。我无法辨别他们这伙人各人的脸相。谁都呈现出一样的脸⾊,一样的肤⾊,一样的目光。男人、女人、老人、年轻人都一样。只是年轻的姑娘们过于严肃,因此,它引起我特别的关心。她们像受到伤的鸟一样丑陋,并且她们惊恐的眼神,说实话,是对我傲慢的挑战的眼神。就是这样的一伙人,我的犀吉今后要和他们作亲戚 ![]() 我和犀吉并排站在大家之前,向会场走去。那时,犀吉迅速地把自己的鼻子像要擦近我耳朵的样子,这样耳语。“现在跟你握手的矮个子医生,是鹰子大姐的丈夫。当×××家的长子,让媳妇生了个脑⽔肿的儿子时,听说就把那婴儿勒死了。那是现在介绍给你的一伙人合谋⼲的事,是杀人的一伙,是现在跟在我们后面,露出微笑,心満意⾜的一伙人!” “是的,是的。”我没动嘴 ![]() 出乎意外我们看到在昏暗会场的神龛前由神官和巫女包围着,茫然如疯女样站着的鹰子。她真的是个大个子新嫁娘。鼻子像⽩⾊小刀般地熠熠生光,婚纱裹着的脸,看去如草叶似的颜⾊。而后,留神一瞧,那犀吉也是变得全⾝青光,而且在颤抖。一会儿,他的连襟,即杀死婴儿的医生,用像瞎夷似的⽑茸茸的手掌,亲切地把苍⽩脸⾊的亲郞,推向苍⽩脸⾊的新娘那边去。是一家团栾相当美満的情景。接着,结婚典礼开始。 在洲非的贝贾亚缢死时的斋木犀吉,他的脸⾊是否也像在那天结婚典礼上那样苍⽩呢?为了回忆犀吉好的方面,在此我对结婚典礼的庄重愚蠢的仪式,也便不想详细记录了。倘若说那是极其普通的旧式婚礼,恐怕比这更加卑下吧!尽管它只是稍有差异。可是,犀吉跟鹰子同时被迫朗读一段滑稽而且古怪的誓言。如今我的耳边似乎仍然回 ![]() 此后,我又时时生疑,那时的犀吉为什么竟会为此紧张,严肃认真地去协力完成这次的婚礼仪式,其结果,如今想来我是这样认为的。斋木犀吉在那时深深地意识到自己生来第一次决心要⼲些现实的、具体的成人的事业了。也就是自己用鹰子的钱,去创建剧场,进行演剧活动。结婚典礼,对他来说,是象征着成人的事业的仪式。而且,犀吉由于常使自己的行为带有孩子般的狂热天真,现在一旦说要开始成人的事业了,也就冷静地深信,必须忍受不得不信的多种困难了。无法在天空飞翔的鸟,如鸭嘴兽,为了适应地上和⽔上的生新活,唯有让自己自⾝接受,继承笨拙的步法和难看的潜⽔方式。不去进行荒唐的冒险和幻想的飞翔,而要开始一件有目地的具体工作的犀吉,也许是过度地自我克制了吧。 当我和犀吉在他巡夜的工作场所,一起在大楼层顶上 ![]() …我不像玛雅可夫斯基那样会写诗,不过,我确信自己是穿了 ![]() 斋木犀吉(也许被他的天才的⽗亲,斋木狮子吉的亡灵所指引)开始考虑唯演剧才是他该做的他独自的新的工作之路。如今他认为《他自⾝的时候》到来了。想来,他写在卡片和笔记上有关伦理和人类的具体观察本⾝就有益于戏剧的演出及自⾝的演技。他一直想就他要演出的一切行为、感情表现、台词乃至细微之点,与自己笔记上的形而上学一一对照。他不信赖演员临场发挥的想象力。犀吉以演戏为契机,继续思考想象力和观察力相一致这一命题,对我来说,至今仍然充満着饶有趣兴的伦理意义。我想起在巴黎深夜的道路上,步行到我们停车的场所途中,和犀吉 ![]() 总之,犀吉值此结婚典礼之际,是相信他和演剧两者的命运结合在一起的。)或是竭力去相信它。)于是,他紧张得脸⾊发⽩,⾝子颤抖着,以意想不到的老实态度听从神官的命令。现在,回想起来,那是犀吉生涯中最为丑陋的一瞬间,不像他那种顺从主义者的一瞬间,那也是当时没有经验的犀吉勇敢地去承担现实生活本⾝的一瞬间。虽见我本人患上了忧郁症,可也决不会像犀吉那样的莽撞。我一边参加结婚典礼,一边感到犀吉过于慷慨大方,不惜进行过度的自我牺牲。尽管如此,裹上新制礼服的伴郞的我,做了二三件小小的神官要求的礼仪,仍然有点紧张,脸⾊苍⽩着,⾼⾼兴兴地执行这些任务。 仪式一完,我们簇拥着新郞新娘,进⼊微暗的走廊。突然,门扉一开,我们大家像被盛夏正午的⽇光灼 ![]() ![]() ![]() ![]() ![]() ![]() ![]() 于是,我多少受着怨恨和愤慨两种心情的轮番袭击,要想把內盛龙虾的碟子放回桌上,把好几块放上鳇鱼子的面包拿到其他的碟子里,突然心中生疑心,自己为什么要听从那男子所说的话呢?而后,才发觉到那小个儿肥胖老人乃是新娘的⽗亲。我在休息室被介绍和他认识。在那结婚典礼上,我和犀吉同样紧张,完全跟⽩痴一样。我心中忐忑不安(同时对自己的态度生起气来),吃着放上鳇鱼子的小吐司,那老人心绪颇佳地说:“这鳇鱼子真的是伏尔加河的鳇鱼子,是从俄国进口的。” 我沉默不语,侍者送来一杯⽩葡萄酒,说什么,嗳,真 ![]() ![]() “走私这种鳇鱼子的俄国人,倒没被 ![]() 老人对我的笑不笑, ![]() ![]() 于是,我独自吃着鳇鱼子,喝着酒,一位曾在某人的出版纪念会上见过面的、年轻的戏剧评论家走上前来说,噢,您发福啦,另外,你以前不是戴眼镜的吗?拿起我刚才不想吃的龙虾的碟子,一个劲儿吃了起来。在含糊地应答的我的⾝旁,他像个女的那样亲昵地紧挨着我。接着,评论家把虾壳叨在嘴 ![]() “你也是鹰子的男朋友啊,那女孩 ![]() 我沉默不语,突然,以怀念那位老人的心情,拼命地吃鳇鱼子。 “斋木狮子吉的儿子也像是位相当漂亮的男孩子,不过,要继续过那称心如意的生活,在演剧的世界里会碰到各种各样的阻力的呵。鹰子也难呐,跟那种人结婚!”评论家像是担忧地敞开了 ![]() 称心的生活这一词语是当时受意大利电影影响而流行的时髦话。称心的生活?犀吉跟鹰子过称心的生活?完全不可能。犀吉如今不是要向他最艰苦的生活出发了吗。抛弃称心的生活,満意的 ![]() ![]() ![]() 不一会,弦乐四重奏乐队的年轻的像农民似的伙伴们,为吃饭喝酒,中止了音乐,走近餐桌,其间,有人作了极其简单的致词。大致是,犀吉和鹰子将发起新戏剧运动;由鹰子之⽗担任后援会长的金泰,向世界冠军的挑战,定于今秋在菲律宾举行。金泰这时,被他的拳 ![]() 新郞新娘踏上有四重奏团员的乐器放在椅子一旁的矮台子,受到拍手和 ![]() ![]() ![]() ![]() ![]() ![]() ![]() ![]() ![]() 就在这天深夜,我被新娘鹰子打来的电话叫醒。我带着宿醉未醒的脑袋,像病猫般不⾼兴也不反抗听着鹰子极度困惑的声音。新娘一边说,一边搀着像老太婆那样的狡猾和凄惨的短促啜泣声。她说犀吉受到严重刺 ![]() ![]() ![]() ![]() ![]() ![]() ![]() ![]() ![]() ![]() ![]() ![]() ![]() ![]() ![]() “叫作长老的人是谁?他对犀吉君来说是真有影响的人哦。”鹰子说。 “是我祖⽗,已没法独自起 ![]() ![]() 我和鹰子穿过起居室,探视里屋的卧室。犀吉裸着⾝子,像法国画家赛扎恩奴①画的裸体男子那样,宽而长的背脊向着我们睡 ![]() ![]() ![]() 死者未必死 但有生者在 虽死其犹生 虽死其犹生 ①法国画家,后期印象派巨匠。(1839~1906)我认为在婚礼之夜,死的恐怖与⽇俱增,并剧烈地表现出说,也可说是弗洛伊德①主义的最为简单明了之一例。那和他另一面的复杂 ![]() ![]() ①奥地利精神医学者、精神分析创始者。(1816~1930) ②从贮存年数决定⽩兰地的一种等级名称,指贮存20~30年的一级。鹰子穿着国中式的兰⾊丝绸上绣各⾊花鸟的睡⾐。刚想着她平⽇对其大硕的⾝躯,悠悠然漫不经心、沉甸甸地坐着的势姿,可她却异样神经质似地常常去拉扯便⾐的下摆,为的是把她裸露的腿子遮盖起来。叫人看着不顺眼。她全没化妆,平素有头发复盖的额头也完整地显露在外。这样,带着铅灰⾊ ![]() ![]() ![]() ![]() “犀吉君今天遇到种种不顺心的事儿啊。”鹰子带着三十五岁女人应有的威严和疲劳感,以深沉悦耳的语声,并不像什么喃喃私语,而是坚定地这么说。“首先,一弹完吉它,你意然和我们不辞而去,对此,他介意得很哩。啊,他是怎么啦?是怎么啦?他像不如何是好似地说了二遍。这叫我忆起《巴求》初演之夜,莫里安克①默然离席时,琼·柯克托②说过的话。完全是一样的呐。从此以后,柯克托和莫里安成了仇人。” ①Frangoismauriac(1885~1970)法国诗人、作家。 ②JeanCocteaa(1989~1903)法国诗人。连这样的会话,都要引用法国戏剧界的例子,这想必是×××鹰子生来的天 ![]() “另外,犀吉君今天初次和金泰有点儿有不对劲呵!” “什么!有那样事!” “所以犀吉君也够苦恼的哦。金泰对跟拉尔里·加巴里埃罗(是个像西班牙共和国时代首相名字的男子,是在菲律宾 ![]() ![]() 还是个冠军呐! 我心中黯然。在此之前,我自己也确信金泰会击败加巴里埃罗的。但是,既然斋木犀吉这位金泰来的最大理解者那么样认为,则金泰怕是取胜无望了吧!那么,金泰何必特地到菲律宾去吃败仗?这是投在金泰光荣业绩上的最初的 ![]() 3 当然,还不是所有败局的征兆,都像从洞中跳出来的鼹鼠,以危险的速度和无可挽回的绝望的印象,呈现在亮处的。毋宁说,从这时起,斋木犀吉⾝边的友人们的生活,取得了各种飞跃,加深了冒险⾊彩。关于金泰向世界冠军的挑战,也由于犀吉一旦决定不跟他同去菲律宾之后,为尽可能以最好的条件收听菲律宾转播的现场实况,在他和鹰子的公寓里,开始安装如同地下秘密电台那样的大型接收设备(其至可以发报!)这可说是欺骗的行为,但犀吉却満怀热情,投⼊这一工作。犀吉从鹰子的⽗亲的弱电机制造厂,运来所需零部件,甚至 ![]() ![]() ![]() 阿晓以司机兼装卸工的⾝份,出现在犀吉公寓。他来⼲两天,第三天就休息。接着,又来两天,休息一天。关于这,鹰子曾问过沉默的马君。 “阿晓是按⽇工资制在打工的呵;因此,一领到两天工资,大量购买维生素剂一类的药,把这些随便塞进自己的体內,而后,在第三天的二十四小时里,就躺着觉睡。” “⾝体哪儿有病?”鹰子随口询问。“阿晓在广岛受到原弹子的辐 ![]() 我和犀吉总感到阿晓和金泰之间,有些共同之处。而当马君这样回答时,我和犀吉都想到这同一件事。即金泰和阿晓,都是跟強烈的恐怖感一边作斗争,一边求生的青年。但在当时,我们并不清楚阿晓自己忍受的恐怖究竟有多严重。我们开始真正理解它,是在金泰失踪之后,阿晓深⼊到我们的生活以后的事… 金泰在菲律宾比赛之夜,在犀吉夫妇的公寓里,我、雉子彦、马君,还有阿晓会聚一起。阿晓对拳击, ![]() 开始安装的接收装置,起初,对于我们,除可用以接收来自菲律宾的短波广播外,别无他用,但在比赛前夕,东京的广播台决定增幅转播,结果,我们即使用手提的小型无线电收音机也可收听金泰比赛的实况。尽管如此,由于关心金泰命运的我们,并没有共同援助的办法,心中不安,我们没有独个儿各人闷坐在各人的房间里,面对那像机器人头那样的无线电,都希望会集到犀吉的公寓去。 决定在东京对金泰的比赛作实况转播,是从现场时时传来金泰占有优势的报道的结果;然而,我们受到犀吉暗示带来的无形影响,没有哪个人相信金泰能取胜。在实况转播开始前,为了做好准备除鹰子外,大家都想喝着闷酒去忍受。犀吉的房间里,有从鹰子⽗亲的酒窖里运来的各种各样丰富的瓶酒一字儿排开,我们可以像开可口可乐瓶子一样,毫不犹豫地打开苏格兰威士忌啦,法国⽩兰地珍品的新瓶。 深夜,金泰和拉尔里·加马里埃罗的十五回合拳击赛开始了。广播充満着电波的央真和杂音,宛如受到一窝藌蜂的袭击,还要竭力去辨清其中一只藌蜂的振翅声。与其说这是从菲律宾,无宁说是从哪里不知名的世界尽头送来的播音。然而对于金泰来说,菲律宾正是充満着恐怖和屈辱的世界尽头呢。总之,第一回合的三十秒左右,金泰勇猛地冲击占了优势。特派的⽇本人播音员,像发情期的小狗,奋兴得哇哇大叫。除犀吉外,我们所有人也都兴⾼采烈,在当时,还以怀疑的眼光远望着犀吉。这时若有人到处纠集赌注,则除了犀吉,不论谁,都会以五对一的比例把赌注押在金泰⾝上的吧。这样,又过了四十秒光景,广播在 ![]() ![]() 十分钟后,实况转播恢复,可那已是在第一回合的中间揷播金泰败北的消息了。我们默不作声,相互间避开彼此的脸,从犀吉的公寓各面各人的住所。第二天报上登载着下颚受到拉尔果的一击,睁开惊慌的双眼,像祈祷样地支起一膝,乏力地向两边垂下戴着沉重拳击手套的两手,要向后倒下的金泰的照片。它相似于罗伯特·卡伯抓住中弹下倒士兵一刹那间拍摄的照片。真的,尽管是模糊的电传照片,然而,拉尔果的一击,看来也如小 ![]() ![]() ![]() ![]() ![]() ![]() 金泰在菲律宾机场跟拳击训练馆老板们分别之后,一个人回到东京。他极其秘密地悄然返回。哪家体育报纸也没登金泰归来的照片和消息。那与其说是新闻界对向世界冠军挑战失败的少年的残酷或冷淡,莫如说是由于金泰自始至终避开这些记者,摄影记者们行动的结果。我本人好久都不知道金泰已回归⽇本。某天,我去斋木犀吉的公寓(那是夏末的一个傍晚,因为有空调,疲软的蝇子,时时燃起闪光的金⾊,飞翔在室內暗淡的光线之中,像小型广播台一样的起居室中,只有鹰子在,她把大脸膛,用蛋粉化妆得像⽩⾊的満月,坐在籘椅上,看星期周刊杂志。接信装置并没接通电流,可当我跟像假面剧中不幸的女主人公那样,把脸一动不动地埋在蛋粉壳里而沉默着的鹰子一会了面,蝇子嗡嗡作声的小翅声响,从由线圈和无数真空管及揷座构成的机械的⽩蚁巢中,纷纷进⼊耳鼓,使人茫然不知这是从哪个陌生家国传来的通信似地、想要设法去理一理整流线圈。 “犀吉去哪儿了?” “在卧室,跟金泰在一起”鹰子尽量不毁坏蛋粉化妆似的,咬紧牙齿,从腹中尖声地说。 “啊,金泰已经回来啦,⾝体好吗?” “去看看去?话也该说完啦,有二小时之久,单是他们两个闷坐在里面。” “去一下行吗?” “为什么,不行?”这回张开嘴 ![]() ![]() ![]() ![]() ![]() 但是,犀吉在自己的肩上仍然扛着金泰的脑袋,很随便地问着我。 “金泰下一回合在次轻级量中决一雌雄哩。据说金泰既然在这回没能取胜,目前暂不愿作为⽇本冠军上拳击台啦。金泰训练馆的一伙人会反对吧,可我认为金泰以次轻量级出场搏斗是很好的决心哦。从今晚起会有二、三次,金泰在跟我们一起的晚餐会上,至少不会每隔三十分钟,要去呕吐一次了吧。”说时,他声调柔和突出意外。那语声犹如阉割过的家畜之声十分的柔和,不由得使我听了脸红耳⾚。 4 那年秋天,犀吉、鹰子夫妇和我,坐进深紫⾊的奔驰,动⾝作东京—四国的汽车旅行,临时行⾊匆匆。我们一行原想前去探望濒临死亡的老爷爷的,可我们在途中给四国挂去长途电话,才知老爷爷已经去世。这样,我们的旅行成了出席老爷爷葬礼的奔丧之旅了。坐在车上浑⾝尘土的犀吉,自始至终啜泣不止。长老的死,使他受到如此沉重的打击,对此,鹰子不用说,连我本人也感到困惑。 把奔驰开上宇野—⾼松间的连络船,我们渡过深夜的濑户內海时,(鹰子在奔驰车里,裹着苏格兰制的金黑两⾊的格子⽑毯,躺着假寐。这⽑毯原是犀吉作为给老爷爷的礼品,在出发前,在银座进口洋货店购买的,在 ![]() ![]() ![]() ![]() “我忘却了这是⽇本哪个边远地区的故事呢,还是洲非草原部族的传说。总之读到过这样的故事。一伙人在某处聚族而居,当老人将要死亡时,就把他抬到一个临终者小屋的地方去。这是那地区到处都有的事啊。但是,这伙人还让陪伴老人的陪落的年轻人一起闷坐在小屋里。于是,年轻人可以从将死的老人那里,听得到关于逐渐接近他具体死亡情况的报告,像听 ![]() 海风吹得喉咙辣火辣地疼痛,我说起在我受到他人恐吓最 ![]() 这样,我总感到有些气馁,关于老爷爷称赞犀吉说,唯有他才是能通过观察思考事物的人的话,也就不想再提了。尽管如此,犀吉一直回忆着有关老爷爷的事,从联络船上小心谨慎地把我们的奔驰卸到码头的作业中,还说了那样的话。“在你创作的戏剧里,能否为我创造一位像长老那样的人物呢?我只须有几十天光吃蔬菜,就会瘦到五十公斤,把胡子留起来,涂上银粉让它发光能演长老的角⾊哩。因为我完全记得长老的音容笑貌啊!”本来,我们最初计划作去四国的峡⾕汽车旅行时,我们就想把这次旅行作为很快为犀吉和鹰子的新剧场,创作戏曲的前期思想准备。如今犀吉 ![]() ![]() 雉子彦从犀吉夫妇那里借来资金,刚开了一家进口的⾼级玩具商店。就像出售用正规的汽油引擎疾驰的豹牌赛车型塑料模型等玩具一类的店。那里大致是他工作的洋货店支店,他的职务是销售主任助理,销售额的盈利对他是极为有利的佣金来源,为他个人所得。雉子彦说将陆陆续续归还从犀吉他们借来的资金。雉子彦的店铺繁荣昌盛,他不能把店空关,因此不曾参加我们的旅行。 犀吉向雉子彦的店家订了货,送来捕獾用漂亮的铁圈套,把它装在奔驰车后排座位上。我在旅行之际,自然一直跟捕獾的圈套同坐一起。我们的计划是,访问四国的峡⾕,会见长老,捕回已经野 ![]() 当出发准备大致就绪时,妹妹有电话打到我住所,告知祖⽗病危。那天深夜,我们匆匆离开东京。在大阪的旅馆里吃饭时,我让犀吉和鹰子留在餐桌,自己起⾝去打电话,传呼四国峡⾕的小村,从快变成为老处女的妹妹那儿传来了祖⽗去世的消息。我折回桌边,告诉犀吉这不幸的消息时,心中难过极了。犀吉嗓泣声声,鹰子不知所措,一反她仪表堂堂的常态,颇像个寄宿舍的女生学做错了什么事。 5 鹰子驾驶的奔驰,进⼊我村的峡⾕时,我立即明⽩现正进行老爷爷的葬礼,而且据说是在战后十分萧条的情况下,在我的祖辈们中独有的大排场,老爷爷之死当时正值村里原有传统卷土重来之际。我家位于峡⾕的深处,由⾼处可以俯瞰峡⾕的部落,我们在秋初的 ![]() ![]() “莫非是发生了鼠疫之类,人都逃光了?”鹰子敏感地说。“大家都到我家去了哩。参加我爷爷的葬礼。” “是啊,因为他是长老啊!”犀吉说。 我们在村道的尽头,下了奔驰车,登上只有开始枯萎的夏草的狭细的坡道,道路两侧已有无数的自行车竖在低矮的灌木丛边。逶迤来到我家的⾼台,那里可说成了诺亚的方舟①。村里的大人、孩子、狗、以及山羊、 ![]() ![]() ![]() ①诺亚方舟出自圣经创世纪。我们挤过人群,向那里挨近,这时,有位幼儿像驯养的家畜幼仔般亲昵地把头擦着我部腹,情动地低语。“南洲号的木乃伊也要一起掩埋哦!”我还以为就要在里院出殡呢!却原来引起人们好奇心的对象竟是那时已经开始的船舞。犀吉和老爷爷两人看的那个船舞班子再次被邀来。突然间,我不安地寻思,妹妹能否支付出那笔费用。可总之,伴随着雄壮、悲怆,而且十分凄惨的击鼓声,船舞中每个角⾊都在演出一幕悲剧。是怎样的故事可不其了然;可却是非常凄惨,跟老爷爷庄严肃穆的葬礼在感觉上全无关系。我们混在人群里,看了一会儿剧。不一会,犀吉像因有狗的木乃伊同埋心中 ![]() “这是⽇本武尊。现正表现他死后变成天鹅的一场戏。那边旮旯上,一个大胖子是天鹅哦!噍,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地,总觉得要把那首歌表现得又杂 ![]() ①⽇本历史上1703年为主报仇的47个武士。一说完,犀吉,啜泣起来,可仔细一看,哭泣的人却不止犀吉一孩子们也在落泪。这便是老爷爷的葬礼了,我想。由于速度惊人,动作 ![]() 浅小竹原停滞不可前不去空中行⾜下行路难要去海边行停滞不可前青青河畔草游移⼊海去在这歌声中,最合这场船舞鼓拍的歌词是“海滨千岛,不去海滨,沿着海滨”那也是因为这些舞蹈家们全不开口,只不过由我在脑中给配上歌词罢了… 船舞结束,我和犀吉和鹰子不必特意去找我的家属了。因为他们已经觉察到我们的出现了,并对我们观察了一番。即便是我们周围的村民们,实际上跟我们并着肩在看船舞之际,虽则对我们佯作不知,有的装得全没觉察到我们存在似的,事实上,在我们驾驶奔驰进⼊峡⾕的一瞬间,传令员早已跑向我家属的住所了。这是我们村接待异族人(犀吉、鹰子不用说,我本人也已接近异族)的方法。舞蹈一结束,我的妹妹立即从背后跑来,向我招呼。犀吉匆匆把他 ![]() ![]() ![]() ![]() ![]() ![]() 这位男子的一番话,与我相比更加感动的是犀吉夫妇。犀吉问他,以往用橡树材,究竟制作过邢一类的家具。男子一下吓呆了,回答说只有爷爷的 ![]() ![]() ![]() 作为遗物,老爷爷留给犀吉的是大正天皇即位那年制作的温莎椅子。据说 ![]() ![]() ![]() 葬礼之后,我们去追赶野 ![]() ![]() ![]() 最终牙医师回到了我们的住所。因为村里的孩子们以他们独自的方式逮住了它,送了给鹰子。每天拿着捕獾的圈套东奔西走的我们三人,宛如为狩猎动物来到喀麦隆的英国动物学者的一队人,是村里孩子们(他们是天 ![]() ![]() ![]() ![]() 原也是家猫,现竟不知何故,变得凶暴焦躁的⽑茸茸的一个怪物—牙医师—黎明时去流经我村峡⾕的小河里觅食被人捕获。它和它的同类的扈从们,每天清晨,结成一个到处去河岸猎食的怪盗团。在菰线上结住的钓针的加针,捆在坚固地扎 ![]() ![]() 犀吉热中于相隔了几年重新回到⾝边的老耄的凶恶的猫。他首先为它捉掉⾝上的壁虱和跳蚤。看到了像伏倒在呻昑着对空 ![]() ![]() 牙医师真的长成了一头大猫。几年前,我装着它从东京带到四国峡⾕的笼子,现在已派不了用场了。而且,它全⾝都是伤,原是橙⻩⾊条纹的⽑⾊现已变成模糊一片有深有浅的褐⾊了。尽管如此,我明⽩这确实是我们所寻求的牙医师,因为尽管⾝为俘虏,但它仍然有着不可动摇的王者风度。 以霸占孩子们加针上的猎获物为生的牙医师的胃,只吃鲜的(而且要活的)河鱼。死的鱼虽也吃,但牙医师却立刻傲然地吐了出来。于是,犀吉也只得买进菰线和钓针,加⼊峡⾕孩子们的违噤捕鱼(这峡⾕也已成立渔业合作社支部,开始往河里放鱼苗)的行列之中去。 一到深夜,被抓获的猫王,像狗那样在远处狂叫。某一晚,我从仓库的窗户,俯瞰月光照 ![]() ![]() 6 金泰比赛的前几天,在犀吉夫妇和我一起去看戏归来的途中,在受到鹰子照顾的新剧女演员打工的俱乐部里,尽管有些滑稽而且嘈杂,但在前面,有唱⾰命后苏联民谣,拿着小型四弦琴(akalele)伴奏的少女,我们则在喝着杜松洒补剂,这时一位中年男子跑上前来,对着犀吉。 “这回可糟了,赌注押在金泰⾝上的客人,一个也没有呀!我们又不是国营博赌场,所以,毫无办法呵。”忧愁得像要动扭⾝躯似地说。而后,用实际也不特别难听的尖锐的声音,咯、咯地笑了起来。 提到那男子从脸到头的宽度,真叫人恶心。简直如个大象似的,跟脸面一样 ![]() ![]() “金泰会取胜的哦!”犀吉不悦地说。我觉得他这谎撒得太差劲了。 “那么,要赚大钱啦,真是好消息!但是,犀吉君这回也没下赌注,不知是哪天,赌过一辆大力车的啊。金泰那阵子正是走上坡路的好辰光。昨天,遇到了金泰还谈起那会子的事儿呢。” “金泰知道谁也不去押他自己吗?”犀吉越来越不快了。“无意中把那话儿跟他说了呢。不是受到了刺 ![]() “我来押他!”犀吉说。 “太感谢了,再跟金泰另说去。” “我会去说的” “赌多少?” “五十万,你借不借?”犀吉对鹰子说。 “哪儿谈得上借不借?不是你可以自由支配的钱吗?” “您福分多好。”赌场老板说。 犀吉焦躁起来,什么也没说。他已不再是举止鲁莽的汉子了。究竟是古怪的上流社会的趣味毒害了跟鹰子结婚之后的犀吉呢?还是磨炼了他?总之,他变成了那种决不会再⼲互殴、吵架之类的人了。另外除了和我两人单独相对时外,在第二次结婚之后,他失去了那苦思冥想能言善辩的习惯。鹰子的友人们甚至认为她新婚的丈夫是个十分讷口的男子。有时,犀吉仿佛给人以被囚的兽类那样有气无力的印象。 “金泰的勇气要鼓它起来哩。”鹰子说。“那孩子需要勇气哦。” 犀吉兴味索然地皱起眉头,一瞥自己的 ![]() “犀吉,我也要押在金泰⾝上啦”我意外地感到自己脸红起来,这么说。 犀吉他也受到了我的突然袭击,生气似地红着脸,赞同我的做法。由于这一原因,我把丛书的版税统统拿来打赌。这是我生平唯一一次博赌。说来,那时,把钱押在金泰⾝上,决不单是博赌。是比博赌还要重要的事。是对金泰乃至我自己,鼓起博斗勇气的行为。不过,我的重量级大约是中量级;是脸⾊青肿的肥胖型,自然是跟自己的忧郁症作斗争的孤单的选手罢了。 金泰的对手森之山是有希望的重量级新人,但一般认为,他胆怯,是位⾼个子的年轻人。犀吉和鹰子⽗亲,还有训练馆的老板三人,挑选他作为对手,主要是看中了他有胆怯这个弱点。让金泰在此次比赛中出场,目的在使其从为拉尔果·加巴里埃罗击倒的満心恐怖的记忆之中,解脫出来。跟胆怯的对手若能相持几个回合,金泰就会克服自⾝的恐怖心,肯定有摆脫掉来自拉尔果铁锤般重击的恐惧心理的机会。大家都如此考虑。 确实,比赛之初,森之山也好,金泰也好,彼此互不接近,瞪眼相持,像来自远处的松叶蟹的攻击那样,只在抡动拳击手套。我想作战进行还算顺利。其间,森之山的左拳频频向金泰出击,金泰显然已经留意防备。金泰让人看到他时时去接近对手,那也是为牵制森之山的左拳,使他受挫。金泰焦躁起来,我们这些友人心中都有 ![]() 这样,第四回合主动出击的森之山的右直拳,击中了金泰的下颚,突然,像是意识到下颚的软弱似的,金泰一下败下阵来。在第五回合的钟声打响前,犀吉向着一边被人摩按着,一边在凝视他的金泰,用手掌作喇叭状叫喊:“上半⾝要稳,金泰,不要击那家伙的手腕,就这些,金泰,放松些!”尽管如此,金泰的⾝体仍没变得灵活起来。第五回合半中间,鼻梁上受到森之山一、二记直击。金泰右膝一曲, ![]() ![]() “糟了,是跟拉尔果·加巴里埃罗 ![]() 犀吉悲哀地发出颤粟之声,一筹莫展地说。 尽管如此,金泰站立起来,仍然继续搏击。他全⾝充満着恐怖心和疲劳感,已无斗志可言。第六回合开始钟声响起时,他像从昏昏 ![]() 连续三次被击倒称为TKO;这是连孩子也知道的事。当金泰第三次被击倒时,已不能再站立起来了。尽管如此,在体育栏里有嘲笑那拼命站立起来的金泰的评论家。我们愤怒极了。可那时金泰已经失踪,谁也无法去安慰他了。 ①technicalknockout(拳击)技术 ![]() 7 自爷爷去世,金泰失踪之后,斋木犀吉把他的热情和能量全部贯注在和鹰子一起进行的新戏剧的尝试之中。以前他难得去几次剧场,也从不阅读戏曲。演剧理论之类也肯定从未读过一页。为此,他一旦沉湎于演剧,每天晚上都要观看各种各样的戏剧,浏览无数的书籍。他几乎经常表示轻蔑、进行反驳,或发出呻昑,或吐唾沫,或发牢 ![]() 总之,我以往从没见过像这一时期那样勤奋的犀吉。据鹰子说,犀吉一天只睡五小时。对此,我和犀吉说过,太劳累可不行啊。犀吉说,自己对睡眠有种恐怖感,这点你该也知道的吧。另外,现在自己对于睡眠,一般说来,是模仿噤 ![]() 可是,这一时期,不屈不挠的犀吉,还在尝试另一种狂热的生命力的⾼速运转。原封不动地再现了过去年轻时 ![]() ![]() ![]() ![]() ![]() “要说我为什么那样频繁地进行 ![]() ![]() ![]() ![]() ![]() ![]() ![]() ![]() ![]() ![]() ![]() ![]() ![]() ![]() ![]() ![]() 然而,尽管有七位情人,但犀吉却再也找不到像那 ![]() ![]() ![]() ![]() ![]() ![]() ![]() ![]() ![]() 且说,我和犀吉在作 ![]() ![]() ![]() ![]() ![]() ![]() 戏演完之后,我和犀吉邀了少年班主去华中街晚餐,当时,我就刚才情节不详的悲剧,多少提了几个问题,这一下,美少年班主竟然眉飞⾊舞,发挥出惊人的辩才,开始说明这出悲剧的背景。那些背景和因果关系,只从观众席上仰视舞台是不可能完全弄清楚的。说到后来,那被杀的浪人和杀人的⽩痴少年,实际是同一人物,浪人是杀自的;说来倒也⼲脆,总觉得少年有这样的雄心是可以理解的。 “结果,那家伙只在自己一个人的头脑中,编造出流氓赌徒流浪戏中的大纠葛呵!”在从横滨回归途中的奔驰车內,犀吉说。“这样,从其中取出任意一部分来上演,构筑起来的大纠葛过于错综复杂,充満着矛盾;截取的那部分,有何意义,背景如何说明,这一些全然顾不上的罗。就是说,那家伙搞的戏,只有那家伙才明⽩的因果关系。难道孤单的艺术家搞出来的东西大抵都是那样的东西?尽管如此,能让満座的老大娘菗泣着在欣赏,我认为那家伙的本领还是相当大的喽。” 我赞同斋木犀吉的评价。×××鹰子对犀吉如此热衷于演剧非常満意。想来,尽管犀吉那样频繁地瞒过她的眼睛,跟旁的女人觉睡,我认为这时期的鹰子跟犀吉的结婚生活还算最幸福的吧!演剧是她的热情,另一个热情则定是犀吉了,因为如果犀吉本人对演剧抱有热情,则犀吉和鹰子就会被热情这个三角形卷轴坚固地围住而稳定下来。鹰子一面作好跟犀吉同去欧洲旅行的准备,一面着手进行不久而将成为她们新的戏剧运动据点的小剧场的收购计划。不用说,在背后,还集中了一族实务家们冷静的计算器那样的头脑,作为強有力的后盾,可事情也像进行得十分顺利似的。 在鹰子和犀吉的带领之下,我也有好几次去过那新宿的新闻电影剧场。那是幢像进⼊ ![]() ![]() ![]() ![]() ![]() 不久即将成为这幢建筑物业主的鹰子,在电影上映时并不特别噤声,仍像鸟儿一样,自由地跟犀吉和我说明剧场的改造计划。在那里,观众大致也不多,而且他们都只极专心地仰望着画面,所以没有讨厌鹰子,从而吹起口哨的观众。想来从正午起来到那里,无精打采地坐在暗处的特殊人物,总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像冬初的虫子潜⼊洞中一样,只不过“潜⼊”而已。于是,燃起热情之火的可以不客气地说,也一定只有斋木犀吉夫妇和我三个人而已。尽管剧场的观众席原也十分狭窄;然而,鹰子还说按照自己的计划已经过于宽敞了。改造之时,她说要把舞台一直往前伸,观众席位确定为五十席左右。在她的剧场內,必须让观众看得清舞台主人公⽪肤上的⽑孔,而且这个剧场在观看演出角⾊上虚构的演员的同时,在厚厚的舞台化妆下,影响了对角⾊本⾝,演出本⾝的观赏。观众一定要有看清作为⽇常生活中人的演员⽪肤上的细微颤动的权利… “我在雅典过寒假时,去了卫城(acropolis),登至山 ![]() ![]() 鹰子一住口,犀吉附在我的耳边,用不胜愤怒的语调,说了如下一段话。这究竟是太实话呢?还是他胡诌的谎话呢?“在鹰子二十二、三岁时,女扮男装,去嫖希腊少女娼妇哩。恶心吧,以年轻姑娘的⾝份,万一被雅典的拆⽩ ![]() ![]() ![]() ![]() ![]() ![]() ①希腊货币单位尽管如此,在新闻电影剧场的 ![]() ![]() ![]() ![]() ![]() ![]() ![]() ![]() 鹰子和我围着雄辩的斋木犀吉,在新宿的新闻电影剧场前狭窄 ![]() 8 在斋木夫妇出发去欧洲的三周之前,犀吉忽来我租住的公寓访问,⾼兴地说: “跟我们一起去欧洲,怎么样?而且,住在同一个旅馆里。费用的话,鹰的⽗亲说了,把你聘为公司方面的临时雇员出派去哩。我想跟你待在一起。而且,就是你,若现在独自留在东京,不也只在跟自己的忧郁症进行厮打吗?去吧,跟我们一起去吧!”他以那种时时突发 ![]() 但那时的我的情况是:无法为了救助斋木犀吉,马上脫⾝去欧洲旅行。从爷爷去世时开始,我定下了一项主张。当我从发生恐吓事件起到患上忧郁症,停止写作包括小说在內的各类文章时,爷爷对我进行了最严厉的批评。尽管那家伙(指我)写了几本书,但是这小说家的职业究竟是符合我们家系的,冒险的不成器的英雄的⾎统呢?还是符合断了出远门的念头,株守家园不求闻达的反英雄的⾎缘呢?这一回该有切⾝体会十分了然了吧。这就是我爷爷躺在四国峡⾕大巨的橡木 ![]() ![]() ![]() 可是,就在爷爷去世之时,我才获悉我们家门中反英雄的舆型我的爷爷,也曾悄悄地购来旅行⽪箱,而且把此事一直隐瞒到九十余岁,老死之时,这使我心中为之一震。那位现实家的爷爷,也还时时有梦想着出远门的瞬间,直到送别明治时代的冒险狂哥哥移民去美洲之后也仍然此心不改。那么,这样的我,对流经自己体內的⾎,难以判断它是冒险家的⾎,还是反冒险家的⾎,不是可说是极其当然的事儿吗?毋宁说,通过我继续小说家的职业那种暧昧而且困难的生涯一切努力,才可以判断出自己是否属于冒险家的⾎缘。倘若一旦看清自己是英雄的冒险家之后,才能开始生存的话,难道是那么容易的生涯?自己是英雄的人物呢?还是是不知羞聇的胆小鬼呢?全都心中无数,继续提出不能取消的证据,越发把作为被告的自己 ![]() “不,我不能和你一起去哦,我在今冬打算开始写篇新的小说呐。”犀吉一听像难以置信似的,刹那间像⽩痴般茫茫然凝视着我。他像在等着我马上微笑着重新订正,不,刚才是句玩笑话啊,我以往还从没拒绝过你的建议呢。确实,我以往从没拒绝过斋木犀吉的提议。在我们之间,拒绝还是初次出现的课题。 “但是,你是说你发现了有关长老所说的小说家的职业和冒险家的⾎缘的伦理了吗?因此,就能写小说啦?待我出发去欧洲后,你独个儿跟忧郁症作斗争,脑袋什么的不全要秃光了吧?” “至少我没作自我欺骗,才有写小说的预见呵。虽然忧郁症一定会越来越恶化!你也说过的哪,我没有自我欺骗,再一次开始对我目前陷⼊的状态,一定会带来些进步的。” 斋木犀吉察觉到我在认真地拒绝他和鹰子的⽗亲的有利的提议。于是,他最后一次施出拼命的战术,像纠 ![]() “我现在是想开始一项新的工作。而且,我是初次坐噴气式机飞出发,去陌生的欧洲哩。在那里,鹰子虽有很多老朋友,而我却是孤⾝一人,一句外国话,也讲不完整啊!我只是想请你和我一起去,可以从种种不安中得到解脫。所以上周以来,就跟鹰子⽗亲反复谈判,结果,争取到这么一份差事啊!我独自去欧洲战害怕,像去送死一般害怕呐。” 我不想再让虚弱而孤立无援的犀吉,⾚裸裸地坦⽩他自⾝的处境,引起他的伤感。我甚至抱着被丧家之⽝ ![]() ![]() ![]() ![]() ![]() ![]() “啊,那样的话,行哦,我另外找个人一起去得啦。”一会儿,犀吉若无其事处回避了我们之间的危机进一步膨 ![]() “另外,你还要 ![]() ![]() 因为犀吉说了这句他生涯中最陈腐的台词之一,我也轻松了一下,天真地笑了。这样,那天,我卖掉存书的一半邀犀吉坐奔驰去市中心喝酒。我和犀吉都已到了这样的妥协的年龄,不至于贸然从事,像孩子般吵着架彼此分手,在相互损伤感情的露头上,由于包上了一层糖⾐,⾜以使危机一点点地消散。不过,这种类型的暧昧式的和解,逐步积淀、凝固,这不和的珐琅质,已凝成一辈子化解不开的硬块,到了浮现于意识界的表面时,看来已无计可施… 斋木犀吉和我,一年后,在欧洲再次会晤时,他和我都装得忘掉了在这天他的愿望和我的拒绝,这段不愉快的往事。在此后,他又希望和我一起运行,而当我再次拒绝时,才明⽩这个老伤仍淌出不少新的⾎ ![]() 这天,我坐在一张酒馆的冰凉的长凳上,用几杯威士忌把自己⿇痹得像感觉迟钝的狗一样之后,对犀吉提出:作为带去欧洲的友人,选定雉子彦怎样。 “雉子彦?那家伙热中于经营进口杂货店,最近只能偶尔来会个面哦。那家伙决心要成为出⾊的实际的顺应主义的,有才⼲的商店主呐。跟你一样不作自我欺骗!”犀吉不像往常的他说了带有女 ![]() ![]() ![]() ![]() ![]() ![]() ![]() 当时正值隆冬时节,两个人虽则在一起放声大笑,可对于我,感到像经年的熊那样威风十⾜地坐在⾼凳上的大汉犀吉的周围,有一阵个人的旋风在⾝边狂吹,犀吉看来不是太幸福。我们喝酒的酒馆是新剧新人女演员们手拿着威夷小型弦琴唱歌的俱乐部,可×××鹰子原是这里的上等顾客,犀吉也曾施展他狂热的攻击法,想发展一个新的妇情,可终于未能如愿。我怀疑鹰子是不是有什么 ![]() ![]() ![]() ![]() ![]() 随着他欧洲之行⽇益临近,犀吉和鹰子的公寓变成了可以称作专为告别开设的沙龙了。各⾊来客各随其便,享用丰富酒菜,听唱片,要犀吉弹吉它,就演剧方面没完没了地议论,一直呆到深更半夜。旅行准备节节进行,出发⽇益临近,这沙龙也越发兴旺起来。对我来说,也有些⽇子去访问犀吉的公寓,要迟到夜深,才有机会和犀吉两个人单独 ![]() 犀吉出发去欧洲的五天之前,在上述告别的沙龙里不着边际的杂谈中,鹰子突然冲着我说: “阿晓跟我们一起去哩。今天护照发下来啦。”她若无其事地,告诉我这一消息。那时,犀吉被女演员和时装模特儿包围着,在沙发上伸出长长的一条腿,腿土搁着吉它,另一条腿上裸露的脚趾尖像受惊的猫那样,深深地陷进了地毯,弹奏他的固定节目的圣徒故事(legemda)。这样,稍一留神,就可见到那个忧郁、自大、好斗像小鸟样脸面的矮个子阿晓,就在犀吉的吉它正下方,把头发剃短的头,枕在胳膊弯里躺着。他像只不愉快的雏鸟想潜⼊老鸟翼下似的,显然,对犀吉而言,比全房间中的谁都更加占自权威的位置。再一看,他灰⾊的法兰绒 ![]() ![]() ![]() “犀吉君把阿晓领回家来啦。因为阿晓原就不适宜搞体力劳动,还拼命去劳累⾝子,只好买回维生素制剂,过着三天一次全⾝注 ![]() “照此说来,阿晓现在就像十八岁时的犀吉啦。在那时,犀吉和我正想去参加苏伊士战争。”我以回顾往事的心情凑趣着说,再一想,犀吉和我都长了好几岁啦… “阿晓也是想搞次战争似的孩子哇。而且是搞大人的战争”像吉普赛人一样有些敏锐眼光的鹰子茫茫然预感到。 我虽没任何预见,可在这时,阿晓确实在计划着他独特的战争。那也是只使用大巨线圈如⽩蚁巢似的犀吉的接信装置的一种特殊战争。我在伦敦就此事问过阿晓,心中受到一次冲击。我对这晚上的犀吉和阿晓的特别亲昵,可说尝到了微微的嫉妒似的味道,同时在犀吉⾝边的世界出现了新的登场人物,可以同行去欧洲,对此又感到自己对犀吉的责任在感觉上的抑郁闷气氛也多少消散了几分。写在阿晓的护照申请卡的出国目的,是请欧洲的⽩⾎病专门医生(他们曾经把稀世的钢琴家从⽩⾎病的无底沼泽中,虽说是一刹那,可确实让他浮了上来,开了最后一次精采的演奏会。这样的传闻,由犀吉作为参观意见添写在卡上)治疗婴儿时期在广岛受过原弹子 炸爆影响的青年阿晓,可在⽇前,阿晓的⾎ ![]() 斋木犀吉和鹰子,加上阿晓,出发去伦敦的⽇子是这年的除夕。为他们送行,确实和犀吉和鹰子的结婚典礼一样,很多人会聚在羽田机场。其中也有他们婚后新结识的友人,特别是巡迴演出队的成员们到场送行,大放异彩。由犀吉赠予纯银的顿西路的美少年班主,跟姐妹们一起,穿着演出流浪汉的戏装赶来送别。他们是在邻近羽田机场海边的戏棚里进行年终年初的演出的。然而,我没能赶上送行的伙伴们盛大的威示场面。因为那时刻我正在东京站上第十号月台等待阿晓⺟亲所乘大车的到来。在阿晓的亲属中,存活者仅有他⺟亲一人。她当时在广岛周边的旧军港城市里当业失对策的小工。顺便说一下,这个城市是国全 业失小工人口比例最⾼的处所。阿晓的⺟亲一拿到了过年费,随即乘坐慢车,赶来送别自己的独子渡海去欧洲。不一会,时间到,阿晓⺟亲右手举着国中纸旗样的红⾊信号,从超员的二等车厢下了车。过度紧张的黑红⾊的⽪肤,尖尖的颧骨,壮实的下颚,加上小小的机警的眼珠,一切一切让人想起古代亚洲人幸存的格里安克族脸⾊,像老鼠般动作敏捷的老大狼。我们坐在行经拥挤不堪京滨国道的车子上(时已傍晚,一排排房屋对面的海上和空中晚霞一片,像把寒冷的大气撒上一层半透明的粉末),一直沉默无言,阿晓的⺟亲有⾼度的警惕 ![]() ![]() ![]() “另外,新小说出版了,给我寄了来。当然,也别忘了为我们写戏啊!”“啊,设法搞一下试试看吧”我模仿阿晓的话语回答了他。 如上所述,我和犀吉都心平气和地作别了,可其实,犀吉在发出这天跟雉子彦上楼去银座的寿司①店和养面店转了一圈,又加上出发时过分紧张,在机场候车室呕吐起来,像生病似的小孩似地一下子脸⾊变得苍⽩,而我自己,则由于①用鱼、菜、醋、盐等做成的饭卷。 感到从明天起必须过离开犀吉的⽇常空虚的生活,也不免有几分烦恼,从而脸⾊也是苍⽩的。只是惯于旅行而且已属中年的妇女鹰子,由于自信在欧洲确实能独占犀吉的原故吧,像妄自尊大、豪华奢靡的旧国中将军那样,面带微笑,对阿晓和犀吉,像⺟亲般事事照拂似的,最后一个缓步进⼊窄小 ![]() ![]() ![]() ![]() 我的思想中,一 ![]() 也没有老年人般的温和! 用呼声粉碎世界, 我奋勇前进,美男子, 二十二岁。 ①指⽇本的冈山、广岛、山口、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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