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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雅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草房子 作者:曹文轩 | 书号:42178 时间:2017/9/26 字数:20026 |
上一章 第六章 细马 下一章 ( → ) | |
一与桑桑家来往最密切的人家,是邱元龙邱二爷家。 邱二爷家独自住在一处,离桑桑家倒不算很远。 邱家早先开牙行,也是个家底厚实的人家。后来牙行不开了,但邱二爷仍然作檐客,到集市上介绍牛的买卖。姓王的要买姓李的牛,买的一方吃不准那条牛的脾 ![]() 邱二妈是油⿇地有名的俏二妈。油⿇地的人们都说,邱二妈嫁到油⿇地时,是当时最美的女子。邱二妈现在虽然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但依旧还是很有光彩的。邱二妈一年四季,总是一尘不染的样子。邱二妈的头发天天都梳得很认真,搽了油,太 ![]() ![]() 邱二爷与邱二妈建了一个很好的家:好房子,好庭院,好家什。 但这个家却有一个极大的缺憾:没有孩子。 这个缺憾对于邱二爷与邱二妈,是刻骨铭心的。他们该做的都做了,但最终还是未能有一个孩子。当他们终于不再抱希望时,就常常会在半夜里醒来,然后,就在一种寂寞里,一种对未来茫然无底的恐慌里,一种与人丁兴旺的人家相比之后而感到的自卑里,凄凄惶惶地等到天亮。望着好房子,好庭院,好家什,他们更感到这一切实在没有多大意思。 初时,邱二妈在想孩子而没有孩子,再见到别人家的孩子时,竟克制不住地表示她的喜 ![]() ![]() ![]() 当他们忽然在一天早上感到自己已经老了,⾝边马上就需要有一个年轻的生命时,他们预感到了,一种悲哀正在向他们一步一步地走来。他们几乎已经望见了一个凄凉的老境。 他们想起了生活在江南一个小镇上的邱二爷的大哥:他竟有四个儿子。 于是,邱二爷带着他与邱二妈商量了几宵之后而确立的一个意图——从邱大家过继来一个儿子——出发了。 仅隔十天,邱二爷就回到了油⿇地。他带回了本章的主人公,一个叫细马的男孩。 这是邱大最小的儿子,一个长得很精神的男孩,大额头,双眼微眍,眼珠微⻩,但亮得出奇,两颗门牙略大,预示着长大了,是一个有大力气的男人。 然而,邱二妈在见到细马之后仅仅十分钟,就忽然从单纯地观看一个男孩的喜 ![]() 邱二爷知道邱二妈为什么抖落出这副脸⾊*。他在邱二妈走出屋子,走到厨房后不久,也走到了厨房里。 邱二妈在刷锅,不吭声。 邱二爷说:“老大只同意我把最小的这一个带回来邱二妈把舀⽔的瓢扔到了⽔缸里:“等把他养大了,我们骨头早变成灰了。” 邱二爷坐在凳子上,双手抱着头。 邱二妈说:“他倒会盘算。大的留着,大的有用了。把小的给了人,小的还得花钱养活他。我们把他养大,然后再把这份家产都留给他。我们又图个什么?你大哥也真是个好主意!” “那怎么办?人都已被我领回来了。” “让他玩几天,把他再送回去。” “说得容易,我把他的户口都迁出来了,在我口袋里呢。” 邱二妈刷着锅,刷着刷着哭了。 这时细马站在了厨房门口,用一口邱二爷和邱二妈都不太听得懂的江南口音问:“院子里是一棵什么树?” 邱二爷去看邱大,去过江南好几回,勉強听得懂江南话,说:“乌桕。” “上面是一个鸟窝吗?” “是个鸟窝。” “什么鸟的窝?” “喜鹊。” “树上没有喜鹊。” “它们飞出去了。” 细马就仰头望天空。天空没有喜鹊,只有鸽子。他一边望,一边问:“谁家的鸽子?” “桑桑家的。” “桑桑是个大人吗?” “跟你差不多大。” “他家远吗?” “前面有座桥,在桥那边。” “我去找他玩。” 邱二爷刚要阻止,细马已经跑出了院子。 桑桑见到了细马。起初细马很有说话的 ![]() 细马走后,桑桑对⺟亲说:“他是一个江南小蛮子。” 邱二爷领着细马来找桑乔,说细马转学的事。桑乔问:“读几年级?” 邱二爷说:“该读四年级了,跟桑桑一样。” 桑乔说:“你去找蒋一轮老师,就说我同意了。” 蒋一轮要摸底,出了几张卷子让细马做。卷子放在蒋一轮的办公桌上,细马坐在蒋一轮坐的椅子上,瞪着眼睛把卷子看了半天,才开始答。答一阵,又停住了,挖一挖鼻孔,或摸一摸耳朵,一副很无奈的样子。蒋一轮收了卷子,看了看,对桑乔说:“细马最多只能读三年级。” 邱二妈来到桑桑家,对桑乔说:“还是让他读四年级吧。” 桑乔说:“怕跟不上。” 邱二妈说::我看他也不是个读书的料,就这么跟着混混拉倒了。” 桑乔苦笑了一下:“我再跟蒋老师说说。” 细马就成了桑桑的同学。 细马被蒋一轮带到班上时,孩子都用一种新鲜、但又怪异的目光去看他。因为他是从遥远的地方来的一个小蛮子。 细马和秃鹤合用一张课桌。 细马看了看秃鹤的头,笑了,露着几颗大门牙。 秃鹤低声道:“小蛮子!” 细马听不懂,望望他,望望你,意思是说:这个秃子在说什么? 孩子们就笑了起来。 细马不知道孩子们在笑什么,觉得自己似乎也该跟着笑,就和孩子们一起笑。 孩子们便大笑。 秃鹤又说了一句:“小蛮子!” 细马依然不知道秃鹤在说什么。 孩子们就一起小声叫了起来:“小蛮子!” 细马不知为何竟也学着说了一句:“小蛮子。” 孩子们立即笑得东倒西歪。桑桑笑得庇股离开了凳子,凳子失去平衡,一头翘了起来,将坐在板凳那头的一个孩子掀倒在地上。那孩子跌了一脸的灰,心里想恼,但这时一直在擦黑板的蒋一轮转过⾝来:“笑什么?安静!上课啦!” 笑声这才渐渐平息下来。 课上了一阵,一直对细马的学习程度表示疑虑的蒋一轮打算再试一试细马,就让他站起来读课文。蒋一轮连说了三遍,这才使细马听明⽩了老师是在让他念那篇课文。他吭哧了半天,把书捧起来,突然用很大的声音开始朗读。他的口音,与油⿇地的口音实在相差太远了,油⿇地的孩子们连一句都听不懂,只剩得一个叽哩哇啦。 蒋一轮也几乎一句未能听懂。他企图想听懂,神情显得非常专注。但无济于事。听到后来,他先是觉得好笑,再接着就有点烦了。 细马直读得额上暴着青筋,脖子上的青筋更像吹⾜了气一样 ![]() 蒋一轮想摆手让他停下,可见他读得很卖力,又不忍让他停下。 孩子们就在下面笑,并且有人在不知何意的情况下,偶尔学着细马说一句,逗得大家大笑,转眼见到蒋一轮一脸不悦,才把笑声呑回肚里。 蒋一轮虽然听不懂,但蒋一轮能从细马的停顿、吭哧以及重复中听出,细马读这篇课文,是非常吃力的。 孩子们在下面不是偷偷地笑,就是 ![]() ![]() 蒋一轮终于摆了摆手,让细马停下,不要再读下去了。 细马从蒋一轮脸上,明确地看到了失望。他不知想表达一个什么意思,反复地向蒋一轮重复着一句话。蒋一轮无法听懂,摇了一阵头,就用目光看孩子们,意思是:你们听懂了吗?下面的孩子全头摇。细马终于明⽩了:他被扔到了一个无法进行语言沟通的世界。他焦躁地看了看几十双茫然的眼睛,低下头去,觉到了一个哑巴才有的那种庒抑与孤单的心情。 蒋一轮摆了摆手,让细马坐了下去。 后来的时间里,细马就双目空空地看着黑板。 下了课,孩子们觉得自己憋了四十五分钟,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不是大声地尖叫,就是互相用一种犹如一壶⽔烧沸了,壶盖儿璞璞璞地跳动的速度说话,整个校园,噪得听不见人语。 细马却独自一人靠在一棵梧桐树上,在无语的状态里想着江南的那个小镇、那个小学校、那些与他同 ![]() 下一节是算术课,细马又几乎一句未能听懂别人说的。 第二天,细马一想到上课,心里就有点发怵,不想去上学了。但邱二爷不允许,他只好又不太情愿地来到学校。他越来越害怕讲话,一⽇一⽇地孤僻起来。大约过了七八天,他说什么也不肯去上学了。邱二爷想,耽误个一两天,也没有什么,也就由他去。但过了三四天,还不见他有上学的意思,就不答应了,将他拖到学校。当他被邱二爷硬推到教室门口,看到一屋子的孩子在一种出奇的寂静中看他时,他感到了一种更深刻的陌生,用双脚抵住门坎,赖着不肯进去,被邱二爷在后脑勺上猛击了一巴掌,加上蒋一轮伸过手去拉了他一下,他才坐回到秃鹤的⾝旁。 蒋一轮和其它所有老师,唯恐使细马感到难堪,就显得小心翼翼,不再在课堂上让细马站起来读书或发言,孩子们也不再笑他,只是在他不注意时悄悄地看着他,也不与他讲话。这样的局面,只是进一步強化了细马的孤单。 细马总是站在孩子群的外边,或是看着孩子们做事,或是自己去另寻一个好玩的事情。 那天,桑桑回来对⺟亲说:“细马总在田头上,与那群羊在一起玩。” ⺟亲就和桑桑一起来到院门口,朝田野上望去,只见细马坐在田埂上,那些羊正在他⾝边安闲地吃着草。那些羊仿佛已和细马很 ![]() ⺟亲说:“和细马玩去吧。” 桑桑站着不动。因为,他觉得和细马在一起时,总是觉得很生疏。无话可说,是件很难受的事情。不过,他还是朝细马走去了。 在一次小测验之后,细马又不来上学了。因为无法听懂老师的讲解,他的语文、算术成绩几乎就是零。那天,放了学,他没有回家,直接去了田野上,走到了羊群里。他坐下后,就再也没有动。 邱二爷喊他回去吃饭,他也不回。 邱二妈来到学校,问蒋一轮,细马在学校是犯错误了还是被人欺负了,蒋一轮就把小测验的结果告诉了她。邱二妈说:“我看,这书念跟不念,也差不多了。” 邱二爷也就没有再将细马拖回学校。他知道,细马原先在江南时就不是一个喜 ![]() 邱二妈对邱二爷说:“你可得向他问请楚了,到底还读不读书,不要到以后说是我们不让他读书的。” 邱二爷走到了田野上,来到细马⾝旁,问:“你真的不想读书了?” 细马说:“不想。” “想好了?” “想好了。”细马把一只羊楼住,也不看邱二爷一眼,回答说。 那天,邱二妈看到河边上停了一只卖山羊的大船,就买下了十只小山羊,对细马说:“放羊去吧。” 二每天早晨,当桑桑他们背着书包上学时,细马却赶着那十只山羊,到田野上牧羊去了。 细马好象还 ![]() ![]() ![]() ![]() 细马似乎很喜 ![]() ![]() ![]() ![]() ![]() ![]() 这样过了一些⽇子,细马忽然觉得这一切,又不再有什么趣味了。当他听到从油⿇地小学传来的读书声、吵闹声时,他就会站在田野上,向油⿇地小学长久地张望。然而,他又不愿意再回到学校读书。 冬天到了,因为平原没有什么遮拦,北风总是长驱直⼊,在原野上肆无忌惮地 ![]() ![]() ![]() ![]() 冬天过去,细马已基本上能听得懂油⿇地人“难听的”话了。但,细马依然没有去学校上学。一是因为,邱二妈并未提出让他再去读书,二是细马觉得,自己拉了一个学期的课,跟是不可能再跟上了,除非留级,而细马不愿意这样丢人。细马还是放他的羊。虽然细马心里并不喜 ![]() 细马越来越喜 ![]() ![]() ![]() ![]() 孩子们看出了这一点,就更加小心地躲避着他。 细马就把羊群赶到了油⿇地小学的孩子们上学所必须经过的路口。他让他的羊在路上拉屎撒尿。女孩子们既怕羊,又怕他,就只好从地里走。男孩子们不怕,就是要走过来。这时若惊动了他的羊,他就要骂人。如果那个挨骂的男孩不答应他的无理,要上来与他打架,他就会感到十分奋兴,立即 ![]() ![]() ![]() ![]() ![]() 油⿇地小学的老师就 ![]() 但秃鹤还是去惹了细马。结果,两人就在路上打起来。秃鹤打不过细马,被细马骑在⾝下⾜有一个小时。细马就是不肯放开他。有人去喊蒋一轮。蒋一轮过来,连说带拉,才把细马弄开。秃鹤鼻子里流着⾎,哭丧着脸跑了。 傍晚,桑乔找了邱二爷与邱二妈,说了细马的事。 晚上,邱二妈就将细马骂了一顿。细马在挨骂时,就用割草的镰刀,一下子一下子将刀尖往乌桕树上砍,将乌相树砍了许多眼。邱二妈过来,将镰刀夺下,扔进了菜园,就对邱二爷嚷嚷:“谁让你将他带回来的!” 邱二爷过来,打了一下细马的后脑勺:“吃饭去!” 细马不吃饭,鞋都不脫,上了自己的 ![]() 邱二妈从一开始就觉得,细马不是一个一般的孩子。她从他的眍眼里看出,这已是一个有了心机的孩子。当她这样认为时,细马在他眼里就不再是一个孩子,而是一个大人了。现在这个大人是冲着他们的一笔家产突然地来了。邱二妈从一开始,就对细马是排斥的。 五月的一天,邱二妈终于向细马叫了起来:“你回去吧,你明天就回你家去!” 事情的发生与桑桑有关。 这是一个星期天,细马正在放羊,桑桑过来了。现在,桑桑几乎是细马唯一的朋友。桑桑和细马在田野上玩耍时,桑桑说:“我们去镇上玩吧?” 细马说:“去。” 桑桑和细马丢下那群羊,就去镇上了。两人在镇上一人买了一只烧饼,一边吃,一边逛,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了,还没有想起来回家。又逛了一阵,正想回家,桑桑看到天上有群鸽子落在了一个人家的房顶上。桑桑见着鸽子,就迈不开腿,拉了细马,就去那个人家看鸽子。也就是看鸽子。但桑桑光看,就能看得忘了自己。细马对于谁都凶,可就是很顺从桑桑。他就蹲在墙 ![]() 在细马离开羊群的这段时间里,羊吃了人家半条田埂的⾖苗。 邱二妈向人家陪了礼,将羊赶回了羊圈里。 细马回来了。他很饿,就直奔厨房,揭了锅盖,盛了満満一大碗饭,正准备坐在门槛上扒饭,邱二妈来了:“你还好意思吃饭?” 细马端着碗,不知是吃好还是不吃好。 “你吃饭倒是 ![]() 细马端着碗,眼泪就流了下来,泪珠扑嗒扑嗒地掉在了饭碗里。他突然转过⾝,把饭碗搁到了锅台上,走出了厨房,来到了屋后。 屋后是邱二爷家的自留地。一地的麦子刚刚割完,一捆捆麦子,都还搁在地里,未扛回院子里。 细马下地,扛了一捆麦子,就往院子里走。他扛了一捆又一捆,一刻也不停歇。 当时是下午四点,金属一样的 ![]() ![]() ![]() 桑桑的⺟亲见到了,就过来说:“细马,别背了。” 细马没有回答,继续背下去。 桑桑的⺟亲就过来拉细马,细马却挣脫了。她望着细马的背影说:“你这孩子,也真犟!” 邱二妈走过来说:“师娘,你别管他,由他去。” 桑桑来了。⺟亲给了他一巴掌:“就怪你。” 桑桑也下地了,他要帮细马,也扛起麦捆来。 桑桑的⺟亲回家忙了一阵事,出来看到细马还在背麦捆,就又过来叫细马:“好细马,听我话,别背了。” 桑桑也过来:“细马,别背了。” 细马抹了一把汗,摇了头摇。 桑桑的⺟亲就一把拉住他。桑桑也过来帮⺟亲推他。细马就拚命挣扎,要往地里去,眼睛里流出两行泪⽔,喉咙里呜咽着。三个人就在地头上纠 ![]() 邱二妈叫着:“你回去吧,你明天就回你家去!” 桑桑的⺟亲就回过头来:“二妈,你也别生气,就别说什么了。” 这时,邱二爷从外面回来了,听桑桑的⺟亲说了一些情况,说:“还不听师娘劝!” 细马却还是像一头小牛犊一样,企图挣出桑桑和他⺟亲的手。 这时走来了桑乔。他没有动手:“你们把他放了。细马,我说话有用吗?” 被桑桑和他⺟亲松开了的细马,站在那儿,不住地用手背擦眼泪。 桑乔这才过来拉住细马的手:“来,先到我家去,我们谈谈。” 邱二爷说:“听桑校长的话,跟桑校长走。” 细马就被桑乔拉走了。 这里,邱二妈哭了起来:“师娘,我命苦哇…” 桑桑的⺟亲就劝她回去,别站在地头上。 邱二妈倚在地头的一棵树上,哭着说着:“他才这么大一点的人,我就一句说不得了。等他长大了,我们还能指望得上他吗?” 桑桑的⺟亲劝了邱二妈半天,才把她劝回家。 当天晚上,细马就住在了桑桑家。 三细马确实是一个很有主意的男孩。他已暗暗行动,准备离开油⿇地,回他的江南老家。他去办户口的地方,想先把自己的户口迁出来。但人家笑话他:“个小庇孩子,也来迁户口。” ![]() ![]() 当然,细马在暗暗进行这一计划时,也是时常犹豫的。因为,他已越来越感受到邱二爷是喜 ![]() ![]() ![]() ![]() ![]() ![]() ![]() ![]() ![]() ![]() ![]() ![]() 细马甚至也不在心里恨邱二妈。除了与他隔膜和冷漠,邱二妈实际上对任何人都显得十分温和、和善。谁家缺米了,她会说:“到我家先量几升米吃吧。”若是一个已经借过米但还未还的,就不好意思来。她就会量个三升五升的米,主动送上人家的门:“到收了稻子再还吧。”桑桑的⺟亲要纳一家人的鞋底,邱二妈就会对桑桑的⺟亲说:“让我帮你纳两双。”她纳的鞋底,线又密又紧,鞋底板得像块铁,十分结实。桑桑脚上穿的鞋,鞋底差不多都是邱二妈纳的。… 但细马还是计划着走。 夏天过去之后,细马与邱二妈又发生了一次 ![]() 邱二爷是老实人。邱二爷与邱二妈成家之后,一般都听邱二妈的。他们家,是邱二妈作主,邱二爷只是随声附和而已。他想想细马在油⿇地生活得也不快活,就不想再为难细马了,就对细马说:“你要回去,就回去吧。”他去把细马的户口迁了出来。 这以后的好几天,邱二妈总不说话。因为,当她终于知道,细马真的马上要离去时,她心中又有另一番说不清楚的感觉了。她甚至觉得,她原来并不是多么地不喜 ![]() 说好了这一天送细马走的。但就在要送他走的头两天,天气忽然大变。一天夜一的狂风暴雨,立即给平原蒙上了涝灾的 ![]() ![]() 道路都没有了。细马暂时走不了。细马似乎也不急着走了。望着止不住的雨⽔,他并无焦急的样子。 桑桑这几天,总和细马在一起。他们好像很喜 ![]() ![]() ![]() ![]() ![]() ![]() 雨 ![]() ![]() ![]() 油⿇地小学自然属于这地方上的重点保护单位,早已将它连同一片住户围在了坝里。这坝外面还有更大范围的坝。 邱二爷家只在大坝里。 桑桑的⺟亲对邱二妈说:“万一大坝出了事,你们就住到我家来”面对着一片还在不断上涨的⽔,一片人心惶惶的。 但孩子们总也紧张不起来。这个⽔世界,倒使他们感到有无穷的乐趣。他们或用澡洗的木盒,或⼲脆摘下门板来,坐在上面,当作小船划出去。他们没有看见过海,但想像中,海也就是这个样子:⽩茫茫,⽩茫茫,一望无边。不少人家,屋中已经进⽔,鲤鱼跳到锅台上的事情也已经听说。 桑桑和细马一人拿了一把鱼叉。他们来到稍微浅一些的地方,寻找着从河里冲上来的鲤鱼。他们走着走着,随时都可能惊动了一条大鱼,只见它箭一样窜出去,留下一条长长的⽔痕。两个人常一惊一乍地在⽔中喊叫。 细马马上要走了。他没有想到,在他将要离去时,竟能碰上如此让他 ![]() 邱二妈站在桑桑家门口,对桑桑的⺟亲叹息道:“这两个小的,在一起玩一天,是一天了” 这天夜里,桑桑正在 ![]() 门一打开,是邱二爷、邱二妈和细马 ![]() 邱二爷说:“大坝怕是决堤了。” 邱二妈哭着:“师娘,我们家完了。” 桑乔也起来了,问:“进多深的⽔了?” “快齐脖子了,还在涨呢”邱二爷说。 ⺟亲叫他们赶快进屋。 油灯下,所有的人都一副恐惧的样子。桑桑的⺟亲总是问桑乔:“这里面的一道坝撑得住吗?”桑乔说不好,就拿了手电走了出去。两个孩子也要跟着出去。桑乔说:“去就去吧。” 三个人走了一会,就走到了坝上,往外一看,⽔也已快要越过坝来了。坝上有不少人,到处是闪闪烁烁的灯光。 这天夜里,邱二妈几乎没合一眼,总在啼哭,说她命真的很苦。 邱二爷一副木呆呆的样子,斜倚在桑桑家为他和邱二妈临时搭起的铺上。邱家的这份家产,经这场大⽔泡上几⽇,大概也就不值几文钱了。 与桑桑合睡一 ![]()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邱二爷和邱二妈,就爬上坝去看他们的房子。随即,邱二妈就瘫坐在堤上哭起来。 桑桑的⺟亲和桑桑的⽗亲都过来看,看到邱二爷的家,已大半沉在⽔里了。 细马也爬到了坝上。他蹲在那里,默默地看着⽔面上的屋脊、烟囱上立着的一只羽⽑嘲 ![]() 那份在邱二妈眼里,细马以及细马的⽗亲就是冲着它来的家产,真的应了一句话:泡汤了。 四大⽔差不多在一个月后,才完全退去。 地里的稻秧,已经全部死灭。到处烂乎乎的,几天好太 ![]() 邱二爷家的房屋,地基已被⽔泡松,墙也被⽔泡酥,已经倾斜,是非拆不可了。现在只能勉強住着。屋里的家具,十有八九,已被泡坏。邱家几代传下的最值钱的一套红木家具,虽然在第二天就被邱二爷和细马、桑桑打捞上来,弄到了油⿇地小学的教室里。但却因浸了⽔,樵松了,变形了。 这几天,桑桑就尽量与细马呆在一起。因为,他知道,道路一通,细马马上就要离去了。 邱二爷不想再留细马多呆些⽇子了,对邱二妈说:“给他收拾收拾吧。” 邱二妈说:“早收拾好了。你早点送他回去吧。” 这天,一大早,细马就来桑桑家告别了。 桑乔把手放在细马肩上很久:“别忘了油⿇地。” 桑桑的⺟亲说:“有空回来看看二爷二妈。” 桑桑不知道说什么,就在那儿傻站着。 细马上路了。 大家都来送行。 邱二妈只把细马送到路上,就回去了。桑桑的⺟亲看到了,对细马说了一声“一路好好走”就转过⾝去看邱二妈。邱二妈正在屋里哭。见了桑桑的⺟亲说:“说走就走了…”泪珠就顺着她显然已经苍老了的脸往下滚。 细马走后,桑桑一整天都是一副落寞的样子。 邱二爷把细马送到县城,给细马买了一张长途汽车票,又买了一些路上吃的东西。邱二爷很想将细马一直送回家。但他有点羞于见到细马的⽗亲。再则,细马已经大了,用不着他一直送到底了。 上车时间还早,两人坐在长途汽车站的候车室里,都默然无语。 细马上车后,将脸转过去看邱二爷。他看到邱二爷的眼睛嘲 ![]() 细马将脸转过去哭了。 车开动之后,细马又一次转过脸来。他看到了一双凄苦的目光… 傍晚,邱二爷回来了。这天晚上,他和邱二妈感到了一种无底的空虚和孤寂。老两口夜一未睡。清淡的月光,从窗外照进来,也把窗外的一株竹影投进来,直投在他们的脸上。秋风一吹,竹子一摇,那些影子就虚虚幻幻地晃动着。 夜一,他们几乎无语。只是邱二妈问了一句:“孩子不知走到哪儿了?”邱二爷回答了一句:“我也说不好呢。” 第二天⻩昏时,桑桑正要帮着将邱二爷的几只在河坡上吃草的羊赶回邱二爷家时,偶然抬头一看,见路上正走过一个背着包袱的孩子来。他几乎惊讶得要跳起来:那不是细马吗?但他不相信,就 ![]() ![]() 桑乔正站在校门口问:“你说是谁回来了?” 桑桑脚步不停:“细马!是细马回来了!”他一口气跑到了邱二爷家,对邱二爷和邱二妈说:“二爷,二妈,细马…细马…细马他…他回来了…” 邱二爷和邱二妈站在那儿不动,像在梦里。 “细马回来啦!”桑桑用手指了一下⻩昏中的路,然后 ![]() 邱二爷和邱二妈急匆匆地跑到门口,朦朦胧胧地看到,大路上,真的有一个孩子背着包袱正往这边走过来 等邱二爷和邱二妈跑到路口时,桑桑已背着包袱,和细马走到了他们的跟前… 五细马是在车开出去一个小时以后下的车。 车在路上,细马眼前总是邱二爷的那双目光。油⿇地的一切,也都在他心里不住地闪现。他终于叫了起来:“不好啦,我把东西拉在车站啦!”驾驶员将车停下后,他就拿了包袱下了车,然后坐在路上,又拦了一辆回头的车,就又回到了县城。 当天晚上,一家人除了哭哭笑笑,就是邱二妈不时地说:“你回来⼲吗?你回来⼲吗?”就不知再说些其它什么。 第二天,邱二妈看着随时都可能坍塌的房子,对邱二爷说:“还是让他回去吧?” 细马听到了,拿了 ![]() 几天后,邱二爷的房子就全推倒了。好好一户人家,眨眼的功夫,就只剩下一堆废墟。眼见着天气一天凉似一天,就临时搭了一个矮屋。一家人倒也并不觉得什么,⽇子过得平平常常、 ![]() ![]() ![]() 一天,桑桑跑回来对⺟亲说:细马不再叫二爷二妈了,改叫爸爸妈妈了。” 细马晚上再过来,桑桑的⺟亲就问:‘听说细马不再叫二爸二妈了,改叫爸爸妈妈了。” 细马脸微微一红,走到一边,跟桑桑玩去了。 油⿇地又多了一户平常而自⾜的人家。 但就在这年冬天,邱二爷病倒了。实际上邱二爷早在夏天时,就有了病兆:吃饭时,老被梗住,要不,吃下去的东西,不一会又吐出来。秋天将尽时,他就⽇见消瘦下来,很快发展到一连几天不能吃进去一碗粥。但邱二爷坚持着,有集市的仍去集市作檐客。他只想多多地挣钱。他必须给细马留下一幢像样一点的房子。⼊冬后的一天,他在集市上晕倒了,脸磕在砖上磕破了,流了不少⾎。是人把他扶回了家。第二天,邱二妈要找人将邱二爷护送到城里看病。邱二爷坚决地拒绝了:“不要瞎花那个钱,我知道我得了什么病。”夜里,他对邱二妈说:“我得了绝症。细马他爷爷就是得的这个病。是 ![]() 这天早上,细马没有放羊,却拿了一把镐、一只竹篮离开了家门。 桑桑问:“你去哪儿?要⼲什么?” 细马说:‘中药里头,得放柳树须子,我去河边刨柳树须子。” 桑桑的⺟亲正好走过来,说:“桑桑,你去帮细马一起刨吧。” 这一年的冬天冷得有点异常。河里结了厚冰,让人无法汲⽔。因此,一早上,到处传来用榔头敲冰砸洞的声音。整个世界,都冻得硬邦邦的。仿佛天上的太 ![]() 细马和桑桑在河边找到了一棵柳树。 细马挥镐砸下去,那冻土居然未被敲开,只是留下一道⽩迹。细马往手上阵了一口唾沫,咬着牙,用了更大的劲,又将镐砸了下去。这一回,镐尖被卡在了冻土里。细马将镐晃动了半天,才将它子套来。 不一会,桑桑就看到,细马本来就有裂口的手,因连续受到剧烈震动,流出⾎来。⾎将镐柄染红了。桑桑就把竹篮子扔在地上,从细马手中夺过镐来,替换下细马。但桑桑没有细马力气大,进展得很慢。细马说:“还是我来吧。”就又抢过了镐。 这柳树的 ![]() ![]() 总算见到了柳树须子。一撮一撮的,像老头的胡子。 桑桑说:“这一棵柳树的须子,就够了。” 细马说:“不够。”因为细马在挑这些柳树须子时很苛刻。他只要⽩嫰⽩嫰的,像一条条细⽩的虫子一样的须子,黑的,或红的,一概不要。一棵柳树,他也就选一二十 ![]() 细马穿好棉袄,戴上帽子,扛了镐,又去找第二棵柳树。 桑桑几次说:“够了,够了。” 但细马总是说:“不够,不够。” 桑桑很无奈,只好在寒风里陪伴着细马。 到了中午,竹篮子里,已有大半下柳树须子。那须子在这冰天雪地,一切生命都似乎被冻结了的冬季,实在是好看。那么⽩,那么嫰,一 ![]() ![]() ![]() 当邱二妈看见这大半竹篮柳树须子时,眼睛红了可是,邱二爷未能等到舂季来临,就去世了。临去,他望着细马,眼睛里只有歉疚与深深的遗憾,因他终于没有能够给细马留下一幢好房子。送走邱二爷以后,邱二妈倒也不哭,仿佛悲伤已尽,已没有什么了。她只是一到天晚地沉默着,做她该做的事情:给细马烧饭、给细马洗⾐服、夜里起来给细马盖被细马蹬翻了的被子、晚上端上一木盆热⽔来让细马将脚放进去然后她蹲下去给他好好 ![]() 邱二妈在神情恍惚了十几天之后,这天一早,就来了桑桑家,站在门口问桑桑的⺟亲:‘师娘,你看见二爷了吗?” 桑桑的⺟亲赶紧拉住邱二妈的手,道:“二妈,你先进来坐一会。” “不了,我要找二爷呢。这个人不知道哪儿去了?”邱二妈又见到了桑桑“桑桑,看见你二爷了吗?” 桑桑有点害怕了,瞪着眼睛,摇着头。 “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邱二妈说着,就走了。 桑桑的⺟亲就一直看着邱二妈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一幢草房子的拐角处。她进屋来对桑乔说:“这可怎么办?邱二妈的脑子出⽑病了。” 桑乔似乎并不特别吃惊:“听人说,她⺟亲差不多也在这个年纪上,脑子出了⽑病” 在细马未来之前,邱二妈和邱二爷一直相依为命,做了几十年的好夫 ![]() ![]() ![]() ![]() 邱二妈必须要找到邱二爷。她一路问下去:“见到我家二爷了吗?” 这天,细马放羊回来,见邱二妈不在家,就找到桑桑家,见了桑桑,问:“我妈在你家吗?” 桑桑摇了头摇:“不在我家。” 细马就一路呼唤下去。当时,天已黑了,每个人家都已点了灯,正在吃晚饭。乡村的夜晚,分外寂静。人们都听到了细马的呼唤声。 桑桑和⺟亲就循着细马的叫声,找到了细马,让他回家:“你妈她自己会回来的。”夕硬把他劝了回来。然后,由桑桑和妹妹给细马端来了晚饭。细马不肯吃,让饭菜一直放在饭桌上。 桑桑和⺟亲走后,细马就一直坐在路口上,望着月光下那条路。 第二天一早,细马来到桑桑家,将门上的钥匙给了桑桑的⺟亲:“师娘,你帮着看一下家,我去找我妈。” 桑桑的⽗⺟亲都不同意。但细马说:“我找找就回家,我不走远。”临走时,又对桑桑说:“桑桑,你帮我看一下羊。”就走了。 细马一走就是七天。 桑桑天天将羊一早上就赶到草坡上去,像细马一样,将那群羊好好照应着。但这天晚上,他把羊赶回羊圈,看到细马家依然锁着门之后,回到家哭了:“细马怎么还不回来?”又过了两天,这天傍晚,桑桑正要将羊从草坡上赶回家,看到西边霞光里,走来了细马和邱二妈。听到桑桑的叫声,无数的人都走到路口上来看。邱二妈是被细马搀着走回来的。 所有看的人,都只是静静地望着他们,没有一个人说话。 细马満⾝尘埃。脚上的鞋已被踏坏,露着脚趾头。眼睛因为瘦弱而显得更眍,几颗大门牙,显得更大。令人惊奇的是,邱二妈却仍然是一番⼲⼲净净的样子,头发竟一丝不 ![]() 六细马卖掉了所有的羊,在桑桑一家帮助下,将邱二妈送进了县城医院。大约过了两个月,邱二妈的病居然治好了。 这天,细马来找桑乔:“桑校长,你们学校还缺不缺课桌?” 桑乔说:“缺。” 细马说:“想买树吗?” “你要卖树?” “我要卖树。” “多少钱一棵?” “那要论大小。,, 桑乔笑起来。他觉得眼前这个细马,口吻完全是一个大人,但样子又是一个小孩。 “你们想买,就去看看。都是笔直的楝树。一共十六棵。” “你卖树⼲什么?” “我有用处。” “你跟你妈商量了吗?” “不用跟她商量。”一副当家主的样子。 “好的。过一会,我过去看看。” “那我就卖给你,不卖给别人了。” 桑乔看着细马走过桥去,然后很有感慨地对桑桑的⺟亲说:“这孩子大了。” 桑桑的⺟亲就用脚轻轻踢了一下正在玩耍的桑桑:“我们家桑桑,还只知道玩鸽子呢。” 细马在桑乔这里讨了一个好价钱,卖了十二棵树。还有四棵,他没有卖,说以后盖房子,要作大梁。 细马拿了卖树的钱,天天一早就坐到大河边上去。 大河里,总有一些卖山羊的船行过。那些雪⽩的山羊装在船舱里,不停地拥挤、跃动,从眼前经过时,就觉得翻着一船的的浪花。 细马要买羊,要买一群羊。 但细马并不着急买。他要仔细打听价钱,仔细审察那些羊。他一定要用最低的价钱买最上等的羊。他很有耐心。这份耐心绝对是大人的。有几回,生意眼看就要做成了,但细马又放弃了。船主就苦笑:“这个小老板,太精。” 细马居然用了十天的工夫,才将羊买下。一共五十只。只只⽩如秋云,绒如棉絮。船主绝对是做了出⾎的买卖。但他愿意。因为,他一辈子还没有见过如此精明能⼲的孩子。 大平原上,就有了一个真正的牧羊少年。 桑桑读六年级时,细马的羊群就已经发展到一百多只了。这年秋天,他卖掉了七十多只羊,只留了五只強壮的公羊和二十五只特别能下崽的⺟羊。然后,他把卖羊的钱统统买了刚出窑的新砖。他发誓,他一定要给妈妈造一幢大房子。 桑桑记得,那堆砖头运回来时,是秋后的一个傍晚。 砖头码在一块平地上。一⾊*的红砖,⾼⾼地码起来,像一堵⾼大的城墙。 邱二妈不停地用手去摸抚这些砖头,仿佛那是一块块金砖。 “我要爬到顶上去看看。”细马搬来一架梯子,往上爬去。 桑桑看见了细马,仰头问:“细马,你爬上去⼲什么?” 细马站在砖堆顶上:“我看看!” 桑桑一家人,就都走出门来看。 夕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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