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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雅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红瓦黑瓦 作者:曹文轩 | 书号:42177 时间:2017/9/26 字数:19820 |
上一章 第二十章 这年秋天 下一章 ( → ) | |
第一节 这年秋天,马⽔清家的柿子树上的柿子,把吴庄的天空都快染红了。我来到吴庄时,正是秋风吹去全部老叶,只剩下一树柿子的时候。那大硕的柿子,一枚枚皆呈金红⾊,让蓝天映衬着, ![]() ![]() 爷爷又苍老了许多。他在跨门槛时,显得僵硬费力。我赶紧走过去,扶了他―把。他手中抓了一把稻穗。我问道:“从哪儿捡来的稻穗?” 爷爷说:“自家地里。” “稻子割了吗?”我问。 爷爷说:“割了。” 我看了一眼马⽔清。因为我这次来吴庄,其中有―件事,就是帮他家割稻子。 马⽔清问:“谁割的?” 爷爷说:“丁玫和她家里的人。” 马⽔清说:“我不是说过,家里的事就不必请她帮忙了吗?” 爷爷说:“她也没有先说一声。不光割了,还脫了粒,晒⼲扬净了。前天,直接把稻子挑来了。”他指了指东厢房“都在稻囤里放着。今年收成好。”他又带我们到院外,看了―个⾼⾼的稻草垛“是丁玫堆的,堆了―个下午。” 那草垛堆得很好看,滑溜溜的。新收下的稻草,在散发着一股好闻的清香。 爷爷说:“她活儿做得真好,稻地里就没有落下多少稻穗来,稻茬留得也又低又齐。听人说,她要当会计了。” 马⽔清问:“舒敏呢?” 爷爷说:“她在那儿割芦苇。” 我和马⽔清顺着爷爷的手指往东看,见到远远的河滩上,舒敏正弯 ![]() ![]() “你们去帮她一下吧。”爷爷说。 我和马⽔清就朝那片河滩走过去。路上,我用手扳住马⽔清的肩头说:“真不错,有两个女的抢着为你家做活儿。” 马⽔清一扭⾝,甩棹了我的手。 舒敏听到脚步声,抓着镰刀,不太⿇利地站起来,并将左手放在 ![]() ![]() 我在向她要过镰刀时,瞧见她的一 ![]() ![]() 我负责割,他们两人负责捆,并负责将它们一捆―捆地扛回去。本来就那么一小片河滩的芦苇,舒敏又已割倒了大半,我也没用太多的时间,就把剩下的一小部分割倒了。然后,就与他们―起捆,―起扛,太 ![]() 舒敏似乎对那个芦苇垛很在意,洗了手,还又去看了看,觉得堆得已确实好看了,才回到院子里。 我和马⽔清扫院子,将桌凳搬出,舒敏就去灶上帮爷爷做还未做完的晚饭。天将黑时,桌上就有了一盘鲜红的虾、一碗放了辣椒丝的青⻩⾖、一碟切好的咸鸭蛋、一小碗金⻩的腌咸菜,还有一小盆米饭、一大盆稀粥,皆为新米做成,很香。望着柿子树下这一桌饭菜,又被微微的晚风吹着,想着我、马⽔清与爷爷、舒敏―别多⽇而现在又在一起了,心中很是⾼兴。爷爷的嘴在无意识地 ![]() 不知说到一件什么好笑的事,四人都笑了起来。 “这么⾼兴呀?”门口有人问。 四人回头看去,门口站着笑眯眯的丁玫。 “你们两个回来啦!”丁玫走进院子。 马⽔清朝她点点头“你好。” 我正准备吃饭,连忙放下筷子“丁玫,你好。” 丁玫走向爷爷“爷爷,东头河滩上的芦苇怕是被人偷割了去了。割得很慌张,河滩上 ![]() 爷爷笑了起来“哪里是被人偷了,是他们三人割回来啦!” 我哨悄看了一眼舒敏,说:“是我割的。我不会割。” 舒敏脸⾊微红,笑道:“林冰会割,我不会割,那些长茬子,大概都是我留下的。” 丁玫说:“舒老师(她叫舒敏为舒老师,我和马⽔清都不叫,爷爷也不叫),你是做老师的,这活儿哪能让你⼲呀?”转而又对着爷爷,有点怪爷爷的样子“爷爷也不拦着她。” 爷爷说:“她要⼲就让她⼲吧,她脸⾊不好看,⼲⼲活也好。” 此后,丁玫就一直对爷爷说话,我们三人就在那儿站着。 “地,我已让西头的小群子耕了,是用牛耕的,没用手扶拖拉机,拖拉机耕地耕不透,田头还总有耕不着的。让太 ![]() ![]() ![]() 丁玫突然停住了“你们吃饭吧。” 马⽔清说:“和我们一起吃吧。” 丁玫说:“我吃过了。你们吃吧,我这就走了,还要通知人明天早上打早工呢。”说完,就朝门口走。但没走几步,又停住了,朝马⽔清招招手,让他过去。 马⽔清犹豫了―下,就跟了上去。 走到门口时,丁玫闪到一旁,站着不动,却让马⽔清先走出门去。当马⽔清从她⾝边走过去之后,她说了一声:“你停一下。”马⽔清站住了。她走到他的⾝后,踮起脚,伸出胖胖的手来,很细心地将一小片刚才⼲活时落在马⽔清头上的芦苇叶子取下来,又顺手掸了掸他⾐服上的灰尘。接着,掉过头来对我们说:“你们先吃吧。我跟他说几句话,他马上就来。” 我们三人就坐在凳上等马⽔清。等了十分钟,他回来了。那时天已黑下来了,爷爷便摇晃晃地去端来了罩子灯。灯光下,人的脸⾊模糊不清,并且不太稳定。风大些时,灯光摇曳,人脸都显得有点怪。这饭吃得太安静,我就第一个说话,小声问马⽔清:“丁玫与你说什么么?” 马⽔清说:“没有说什么。就向我随便问了一些学校里的事。” 我往嘴里一粒―粒丢⻩⾖,在心里琢磨着丁玫的这―连串微小的举动。我突然体会出什么意思来了,噤不住一笑,手一颤抖,⻩⾖掉到桌子上,蹦到桌子下的 ![]() 舒敏问:“你笑什么?” 我摇头摇“我没笑什么。想笑,就笑呗!” 我又―粒―粒地往嘴里丢⻩⾖。因为丁玫的形象老在我眼前晃。刚才,她在与爷爷说话时,我在―旁长时间地打量了她。经了一年多的风吹⽇晒,经了一年多田野的熏陶,经了一年多农夫村妇实真而放肆的言辞的感染,她在劳动里已长成了―个很漂亮的村姑。她的⾝体是那样地丰満,那样地结实,头发是那样地黑,眼睛又是那样地亮,脸庞红红的,灿如霞光。在她⾝上,已有了艾雯、陶卉、舒敏这些女 ![]() ![]() 马⽔清用筷子捅了―下我的额头“想什么呢?” “她长得比原先更好看了。”我―说出这句话来,心里就后悔起来,看了一眼脸⾊苍⽩的舒敏,赶紧岔开话题去“月亮出来了…” 吃完晚饭,大家都洗了澡,换了⾐裳。爷爷总有他―套活儿要做:伺候 ![]() ![]() ![]() 那深秋夜晚的大河很寂寞,一轮清月,只照着―河空⽔。我们坐了很久,居然没有见着有一叶帆从⽔面上驶过。河那边人家,大概也都因秋忙而劳累,早早睡了吧,不见一星灯火闪烁。 记得那回夏⽇的夜晚,也是我们三人坐在这大河边上。河⽔虽然空茫,但毕竟偶尔能见到一叶风帆,听到几声不能归去的家鸭的鸣叫,而这深秋夜晚的大河,竟是这样地无声无息。 舒敏坐在最边上。她穿了―件绸⾐服,风―吹,在月光下微微泛光。一股淡淡的花露⽔味飘散在空气里。后来,她便吹响了她的那管箫。箫声里,月亮就―寸一寸地往西边走,夜风就―点―点大起来。 我一点也不感到困,倒是马⽔清第一个喊困了,并伸了双臂,打了―个哈欠,说:“觉睡吧。” 舒敏也赞成:“睡吧。” 上 ![]() ![]() ![]() ![]() ![]() ![]() ![]() 可是过了十多分钟,也不见他回到 ![]() ![]() ![]() 我感到这 ![]() ![]() 过了很久,门慢慢打开,―个人影像⽔一般漏进了屋子。门又慢慢地关上了。不久,蚊帐掀开,马⽔清轻轻爬上 ![]() ![]() 他哨悄地睡下了。不一会儿,就打起呼噜来,很疲倦,很忘我的样子。 不知为什么,我鼻头―酸,眼角上就滚出一颗泪来。 我到五更天才朦朦胧胧地睡着。天―亮,我就轻轻起了 ![]() ![]() ![]() ![]() 吃完早惚,我说:“我想回家了。” 马⽔清感到奇怪“不是说好了星期一早上走的吗?” 我拿了我的书包,说:“我想,我应该回家去―趟。我上个星期天就没回家。” 马⽔清从我手中夺走书包,并将它立即锁到了柜子里。 “给我吧,我,今天真要回家―趟。” 马⽔清不理,走出门去。这时,来了那个打猎的吴大朋,说:“你们还不赶快回学校看看,你们有个同学杀人了!昨天晚上,就在油⿇地中学他的宿舍里,安公局的人把他抓了。” “是谁?知道他名字吗?” “知道。叫乔桉。” 我和马⽔清对望了一下,沉默了一阵。他转⾝进屋,打开柜子,取了我的书包,也拿了他自己的书包。我们一起赶往学校。 第二节 我们没有见到乔桉。今天一早,他就被推进囚车,押进城里去了。 整个油⿇地中学以及油⿇地镇,都在议论这件事。 乔桉杀的是他的外公。老头从几百里外,找到了他们⺟子俩。那天夜晚,老头突然闯进了他家。他和⺟亲将老头赶出了门外。他从门后 ![]() ![]() 他回头对⺟亲说:“你进屋吧。”他端着大锹,就像端―把带着刺刀的长 ![]() ![]() 这仅仅是―种传说。还有另一种说法,说是那老头喝酒了,是自己过桥时踉踉跄跄地跌到桥下去的。有―个过路人还亲眼看到了。 但这里的人们一般都相信前一种说法。算起来,这件事发生在我和他坟场 ![]() 坐在红瓦房与黑瓦房之间的那座屏风样的语录牌下,我想,那⻩昏的笛声,不会是乔桉留给我、留给人间的最后的笛声吧? 我没有回家去,在镇上,在学校里到处溜达,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听人们议论。 这天是星期天,很多老师和同学都还没有赶回学校。天黑之后,宿舍和教室,有的有灯光,有的黑着,很荒凉的样子。最后的―批秋虫,在池塘边上那已枯萎的衰草里鸣叫,发出细微的金属般的声响。它们大概已想到冬天不久就要来临。风起时,満是树木的校园,到处发出一片枯燥的声响。天分外⾼,月也分外清淡,黑暗里―两声人语,一两声鸦鸣,将这深夜的校园衬得犹如还在地老天荒时,那空寂简直无边无涯了。 我和马⽔清躺在 ![]() 新的⽇子,也不会使我们回到从前。从前是永远也回不去了。自从进⼊黑瓦房之后,我越来越深切地感受到,我的⽇子,―个个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容易变成“从前”了。我老有―种感觉,好似一叶扁舟离了岸, ![]() 乔桉几乎把我们所有人的扁舟,都推得离岸更加遥远。星期一的油⿇地中学几乎是无言的。除了⽩⿇子像往常一样准时敲响钟声而外,校园安静得如同在沉睡。 第一堂课,是艾雯的作文课。作文簿发下来了。所有的作文簿后面都坐着―个人,而乔桉的作文簿却没有了主人,孤独地躺在桌面上。当风吹来时,它的一角不住地掀起来,牵去了一室的目光。艾雯说:“今天,大家就自己随便想个题目做吧。”说罢,她离开了教室。 我没有题目,也不愿去想―个题目,待了好―阵,请了假,回家了。 我―走,马⽔清也回家了。 第三节 冬季来临时,我才渐渐忘了乔桉,忘了其他种种不快。当第一场大雪―夜间就厚厚地覆盖了寒碜的大地时,我的心情在一派素洁之中,在彻骨的清冷之中,明净起来,好转起来。有那么一整段的时间,我似乎又回到了红瓦房,我好好地看书、听课、写作文,丢开了那些 ![]() 但,马⽔清却一直情绪不好,并且渐渐变得烦恼起来。我知道那并不是因为乔桉。像我―样,他也将乔桉淡忘了。他大概是因为舒敏和丁玫,才变得如此心神不宁的。他又开始常常照镜子。然而,他已不能像在别的―些人与事情上那样,总忽然地有了胆大包天、让人吃惊的主意了。那镜子呆傻、木讷、灰暗了,不能再给他灵感、智慧和胆量了。现在的马⽔清⼲脆无计可施。我记得,在我和马⽔清离开学校前的最后一段⽇子里,他至少摔碎了三枚镜子(我心中不由得暗暗佩服丁玫)。我与他之间,似乎也有了点疏远。因此,他常有回吴庄的 ![]() 马⽔清不在家时,丁玫常去吴庄。她把队里分的稻子给爷爷挑回来,放到稻囤里。过几天,她又把这些稻子从稻囤里弄出来,弄到船上,去粮食加工厂碾成米。碾成米之后,她又用簸箕将糠簸出去,将⼲⼲净净的米装到大瓦缸里,并告诉爷爷:“小瓦缸里大概还有四五升陈米,吃了陈米再吃新米吧。”冬天未到时,她就给爷爷 ![]() ![]() 对舒敏,丁玫的关心无微不至。她对舒敏:“舒老师,你住在这里,就别客气。爷爷老了,手脚都不太灵便了,这早早晚晚的,还要求你帮着照应一些呢。你就更不必客气了,该吃的吃,该用的用…”每当她⼲活,舒敏要来帮忙时,她就总是不让。而有时,舒敏在屋里待着,她却又过来说:“舒老师,帮我抬―桶⽔,行吗?”抬完了⽔,她总要说―句:“老⿇烦你。” 冬天刚到,她就叫来了―个木匠,将舒敏那间屋子的后窗重新修理了,还给她细心地糊了窗纸。那天舒敏上课去了,等她回来时,她的所有脏⾐服都被洗得⼲⼲净净地晾在绳子上。爷爷说:“丁玫洗的。”舒敏就像是―位寄居在这里的―个远房亲戚家的女孩,在这里受着很客气的接待和很好的照顾。丁玫有空时,还到舒敏的屋子里去与她说话,大大方方的。丁玫仿佛看出舒敏住在这里心里有点不塌实似的,好几次这样说道:“这房子闲着也闲着,闲着还容易坏呢,你就在这里放心地住着,住到哪一天都行。千万别搬回到小学校里去…” 看着丁玫进进出出,舒敏很无奈。她是个外乡人,―个柔弱的女子,且又不懂田活家务之类的事情,脑里空空的,什么事情也揷不上手,总被隔在局外。她常常觉得很尴尬。 一天,闲得无事,丁玫晚上来舒敏这里坐了很久。夜很深了,丁玫才告辞出来。一推院门,她显得有点害怕似地说:“天真黑!”舒敏说:“你就住在我这里吧。”丁玫想了想,说:“好吧。”她返⾝回来了,跟舒敏也更亲切起来。后来,慢慢地就谈到了她跟马⽔清的关系。丁玫坐在被窝里说:“他总写信给我。”她问舒敏:“你想看看他的信吗?”她从口袋里拿出两封信来(我绝没有想到丁玫将马⽔清的信还留下了两封),递给舒敏。舒敏要看,她却又害羞地不让:“今晚不让看,明天,我不在时你再看。”说着把信放在桌子上,并在上面放了好几本书。 然后,她用双手托着下巴,用了凝思的神态望着窗户。过了片刻,她说:“我也不知道跟他好合不合适。我妈说,其他什么都合适,就是我大他一岁。”… 这天,马⽔清从家里回来就―直闷闷不乐。我问他怎么了,他说:“舒敏搬走了。”第四节 寒冬将尽时,马⽔清的祖⺟终于去世。像她活着―样,她的死安静得让人几乎没有觉察到。得到消息后,我和马⽔清―起赶回吴庄。我始终没有敢看一眼这位老人。因此便有了这样―个事实:与马⽔清 ![]() ![]() ![]() 对于祖⺟的死,马⽔清几乎没有悲痛。 祖⺟的葬礼,很自然地被丁玫家中的人一手接过去,帮着理办了,即使马⽔清在整个葬礼中一直显示着当家主的形象,他也 ![]() ![]() 舒敏来了,但纯粹是一个旁观者,一个局外人。 给海上发去―份电报,但马⽔清的⽗亲并没有及时赶回。马⽔清说:“不等了。”于是,―行人,就将老人送⼊坟地。 爷爷尾随在送葬队伍的后面,谁也没有发现他。等他走到墓地时,呈现给他的已是―座黑幽幽的新坟。他拄着拐 ![]() 我拉着他冷如冰凌的手,将他搀回,―路上,心里在想:他大概也活不久了。 他说:“林冰哪,你⽇后要常来吴庄找⽔清玩。” “―定。”我说。 果然,这年舂上他就病倒了。病倒之后,丁玫没有立即通知马⽔清,谁也没告诉,只是叫了她家人,将爷爷背上船,送到了离吴庄七八里地的―个镇上医院。一连十几天,她―天二十四小时地守在爷爷⾝边,端屎端尿,喂⽔喂饭,不皱―下眉头,困了,趴在爷爷 ![]() 当马⽔清得知她已陪伴了爷爷十几天时间时,心里就觉得一下子欠了她许多――欠得让他还不了。 “你看会儿爷爷吧,我回家―趟取些东西。”嘴 ![]() 马⽔清赶紧走过去。 丁玫回头朝他強笑“你快去爷爷那儿看着吧!” 柿子树刚挂青果,空气里还带着几分寒意,爷爷便离我们而去了。爷爷的死,使马⽔清陷⼊了空前的悲伤。一旦老人去了时,他才发现,在这个世界上,他也有着―个真正的亲人。这许多年里头,饿了,知道往这个大院里跑,冷了,知道往这个大院里跑,天黑了,也知道往这个大院里跑,不正是因为有个爷爷吗?不正是爷爷让他也有个家的感觉吗?现在,爷爷去了,留下他来,守着这样―个古老的、没有一丝人的气息的大院,他实在承受不了了。与他相处这么多年,我从未见到他掉过―滴泪,而现在―――在送走爷爷之后,他站在柿子树下大哭起来。我与丁玫家的人,―起连拉带推地将他劝出了大院,让他去了丁玫家。 第二天―早,他和我就离开了吴庄。 他在学校里一待就是许多⽇子。其中,有两个星期天,他跟我去了我家。这期间,丁玫与她家里的人,小心地给他看管着房屋和一切财产。当他终于回到吴庄时,柿子树上的柿子已经长得很大了,地里的小麦也早已绿油油地覆盖了田地。 丁玫告诉她:“家里的一切,都好好的,没丢― ![]() 晚上,他去小学校找舒敏,没有找着。舒敏进城去为小学校购买图书了。他就在外面到处走,不想回到大院里。夜渐渐深了,他终于投有去处,只好走回大院来。远远地,他就看见淡淡的的月光下站了个人,问:“谁?” “我,丁玫。”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站在这儿?” “我妈让我来叫你,晚上住到我家去。 ![]() 他站在那儿不动。 “去不去,随你。”她说完,头里走了。 马⽔清就相隔着一段潞,跟着。 第五节 这年夏季,是个冷夏。南风不多,倒是常吹小小的西北风。 几乎天天有雨。那雨下得又不痛快利落,停停下下,下下停停,哩哩啦啦,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那植物不像人,是喜热的,越热越茂盛,越精神,越往疯里长。农人说:人热得跳起来,秧热得笑起来。是个通俗的总结。“⾚⽇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种半枯焦”那实在不是因为⾚⽇炎炎,而是因为缺乏雨⽔。若有雨⽔,那庄稼正盼―个“⾚⽇炎炎”冷夏,也便是瘦夏。那河边的芦苇,就不及往年那般茂密、绿得发乌,地里的稻子迟迟不见发棵,田野少了往年夏季那扼杀不了的生机。往年,⾚⽇之下,蝉声如雨,而今年倒好,虽也像雨声,但却是雨将停时的的情形,东―声,西―声,点点滴滴的。 进⼊夏季以来,舒敏的心情就愈发不好,那倒不光是为这个天气。她心底里有许多不明确的情绪, ![]() ![]() 那秃鹤是她班上的生学,住的地方离丁玫家不远。他长得比班上最⾼的孩子还⾼出了一头,留了两次级,读到五年级时,都十四岁了,看上去就更大,有十六七岁的样子,让他结婚也勉強可以了。过去就常闹,现在闹得更凶了。舒敏在讲台上讲课,他坐在最后一排,把臭烘烘的大脚板拿到凳子上,然后忘我地 ![]() ![]() ![]() ![]() ![]() ![]() ![]() 舒敏问:“怎么回事?” 秃鹤做一副认真听讲状。那个邻桌的男生怕秃鹤路上欺负他,也不敢栓举。课堂上鸦雀无声。 舒敏只好再讲她的《叶公好龙》。 秃鹤安分不了一刻,又把大脚板搬上凳来。他―边依然用了那 ![]() ![]() ![]() ![]() ![]() 那女孩下意识地觉得自己丢了东西,一摸辫梢,手帕不在了,就转头寻找,一下就到了,就骂了―声:“狗⽇的!” 秃鹤就把手帕取下来,扔给那女孩:“还你。” 那女孩大声叫起来:“我不要!我不要!”用手―挡,手帕就掉在了地上。然后,她具在桌上呜呜哭。 舒敏将课本扔在讲台上,本来就苍⽩的脸便⽩如粉笔,她走过来,对秃鹤道:“请你出去!” 秃鹤不动。 “请你出去!”舒敏的嘴 ![]() 秃鹤歪歪扭扭地站起来,不看舒敏的脸,却看她的 ![]() 外面正下雨。秃鹤便走到教室门口那棵大银杏树下避雨。 舒敏站在教室门口“站到雨里!” 秃鹤摇摇晃晃地走出来。不―会儿,雨就大起来,秃鹤淋得透透的。但他纹丝不动,昂首天空,一副英勇就义的神态。 舒敏说:“回教室!” 秃鹤不回,蹲了下来。这边舒敏強作镇静讲课,他那边将烂泥巴一团一团地往刚刚粉刷过的⽩墙上砸。等舒敏将课讲完,那⽩墙已満是泥巴了。 过了两⽇,舒敏夹着课本往教室走,刚走到门口,―个人影扑过来,一下子将她扑倒在地,那人影也随之庒过来,庒在她⾝上。她―看,趴在她的⾝上的是秃鹤。秃鹤没立即下去,沉沉地居然在她⾝上趴了―会儿。是在她的奋力推动下,他才翻坐到一边。秃鹤指着门口另一个男生说:“是他推我的!”他一跃起来,就去追打那个男生。 舒敏去找了校长,然后没再进教室上课,而进了自己的房间哭去了。 后来,秃鹤安静了―些⽇子。 放假前夕,舒敏在办公室里填成绩单,听到外面有箫声,就走到门口来看。 秃鹤头上戴―顶大荷叶,将那箫胡 ![]() 舒敏站在那儿不动。当秃鹤走过来时,一把夺过了箫,那箫是她的。 秃鹤站住了,恬不知聇地笑。 舒敏手中的箫就滴滴答答地往外流秃鹤刚才吐进去的口⽔。 她将箫丢在了地上,扬起巴掌,打在了秃鹤的脸上。 傍晚,秃鹤的⺟亲――一个悍妇,抓着秃鹤的胳膊骂到学校来了。她站在舒敏的房间门口,指天跺地,骂了⾜⾜两个小时,用的是最下沉却又是最象征的语言。这地方上的人骂人,是极有功夫的,并有一整套隐喻的词语,诸如“大山芋篓子”、“流⽔的黑蚌”、“死在红被窝里”等等。 晚上,丁玫来安慰舒敏时,舒敏正失神地望着窗外的一片竹林。 丁玫说:“我们这地方上的人,特虽坏…” 暑假还未放定,舒敏没与任何人打招呼,就回家去了。当马⽔清回到吴庄时,她已走了三⽇。他想去找她,可又不知她的地址。想想那么长一个暑假,过起来必是无聊,他在家中盘桓了几⽇,去丁玫家打了声招呼,就去了海上。他刚走两天,舒敏又回来了。她本就没有个家了,又从何谈起回家?她隔几天就去吴庄一趟,但那大院的门上却永远地挂―把大锁。马⽔清仿佛有意要试一试自己的耐劲,竟在海上一住多⽇,直到开学前两天才回来。那个暑假,对舒敏来说,大概占了她人生的―半光 ![]() 深秋的一天,舒敏来到油⿇地中学。那天,马⽔清恰恰不在。我找遍了校园,也没有长到他。舒敏说:“别找了。” 我给她倒了一杯⽔,她也没有喝,把―个布包 ![]() ![]() 我将她送到校门口。 她说:“你回去吧!” 我说:“送送你。” 她的⾝体很单薄,脸⾊很不好,头发有点枯焦,眼角上似乎有了少许细细的皱纹。 分手时,我说:“离开那里吧…” 她没有说话。 第六节 由于当时的混 ![]() 我托马⽔清转给陶卉那封信之后,已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了。那些天,我在等待着陶卉的反应,⽇子过得―天比一天没有信心。“她接到我的信之后,是怎么想的呢?”有一阵,我的脑子里整天盘旋着这个问号,并做了许多猜测,其中有的猜测是完全对立的。大部分猜测是悲观的。想得很累,就不让自己想。可是人的脑子―旦纠 ![]() ![]() ![]() 我变得敏感而多疑。―会儿觉得陶卉那隅然的一瞥是颇有意味的,―会儿觉得只管独自一人在那儿做事的陶卉对我的表过完全无动于衷,―会儿又觉得陶卉嘴角的那一丝微笑充満了鄙视。 对那封信的內容,我也逐字逐句地检讨,竟然觉得几乎每―句话都说得不够妥当,有失于轻浮,几乎每一句话都可以成为我灵魂卑微的证明,几乎每一句话也都可以成为她嘲笑我的材料和蔑视我的 ![]() 还没到毕业的⽇子,十二月十五⽇那天,我在校门口遇到了陶卉。她独自一人站在那儿似乎已有一段时间了。我突然见到她时,⾎ ![]() ![]() ![]() ![]() ![]() 我终于没有等到陶卉的回信。二十六⽇下午,我听到消息:陶卉提前拿了毕业证书,永远离开了黑瓦房,离开了我们,进城学医去了。 那个下午,便是我人生中―个历史 ![]() ![]() 从⻩昏,我直躺到第二天凌晨,十分安静。 近中午时,我去镇上,想去许―龙那理个发。在街头走着时,有人叫我:“林冰!” 回头―看,是谢百三。 “你怎么在这儿?” “我去唐桥,帮人家盖座仓房。” 谢百三的辍学,是因为当时他⽗亲去世,他是老大,下有弟弟妹妹四个,家里实在不能再让他继续读书了。离校之后。他学了一门泥瓦匠的手艺。此刻,他胳肢窝里夹着的是―个⿇布包,从里面露出了几把瓦刀的把手。他的⾝上,満是泥点与⽩灰。 “去宿舍坐―会儿吧。”我说。 “不了。我还要赶路,其他几个瓦匠都已经去了。” 我回过头去,一眼瞥见了那个我们从前常去的 ![]() 他想了想“好。” 我们坐下,等人有把猪头⾁端上来。 “马⽔清好吗?” “好。他前天回吴庄了。” “你常去找刘汉林玩吗?” “不常去。他忙。” “陶卉好吗?” “她进城了,就在昨天。” “…”他就朝门外看。 他从学校出去才半年多时间,却老了许多。脸黑苍苍的,嘴上长了⻩⻩的、稀疏的短须,背也明显地驼了。 猪头⾁端上来之后,我们就闷声不响地吃起来。吃到―半,他把筷子搁在盘子上,从上⾐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然后打开,取出一张女人的照片来,轻轻叹息了―声,道:“舂节,我就要结婚了。”他将照片递给我。 我接过照片来看,觉得那女子一般,并且有点老。我笑着说:“看上去, ![]() ![]() 他接过照片,看了看,放回本子里,又将本子放回口袋里,抓起筷子来继续闷声不地吃猪头⾁。快吃完时,他说:“还是读书好。可是,永远也不可能了。”说着,眼睛里就有泪光。 我用筷子把盘中已剩不多的⾁往他那一边拨了拨“吃吧。” “见了马⽔清,代我问个好。” “好。” 分手时,他用双手紧紧握住我的手。我第一次感觉到,他的手竟是⼲燥的,⼲燥得发出声响来。 他走了,穿着过于臃肿的棉 ![]() 我看着他,就像看见了我的明天。 理了发,我不想再回那个学校,直接去了吴庄。第七节 将近吴庄时,天下起小雨来,雨里又夹了雪。这雪便如昅⾜了⽔的棉絮,沉沉的,一落地就化了。我沿了一条大堤往前走,眼前是一派冬⽇的景⾊:大堤两旁,是黑⾊的钉子槐,此时,枝枝杈杈,皆如铮铮作响的钢丝铁条纠 ![]() ![]() ![]() 望着茅屋瓦房相杂的吴庄,我抹了一把头发上的雨雪,呵了一下已冻得发僵发疼的双手,心里涌起―股奋兴:马上就能进屋子里去了! 院门开着。我将鞋底上的烂泥在院门槛上刮掉,叫了一声“马⽔清!”没人应,便走进屋里去。我又叫了几声“马⽔清”依然无人答应,想他大概有事出去了,肯定未走远,就在凳子上坐下了。 我踏进屋里,第一眼见到的便是―只小小的炭炉。那炭炉放在墙角,鲜活的火苗将那一角映得红红的。这种天气,见着这么一只炭炉,觉得这个世界也真是不错。在安静的温暖里,我看到了那张擦得―尘不染的八仙桌上,已放了―碗煮鱼。那是两条黑脊背的大鲫鱼,盛在一只青花鱼碗里。这地方上,讲究冬天吃鱼冻,因此,总是在食用前将鱼早早煮了出来冻着。那鱼冻像胶一样,我想像得出来,它在筷子上时,一定是个颤颤巍巍的样子。 还有一小蹀咸鸭蛋,那蛋⻩正渗着金红⾊的油。另有一盘⽔芹菜拌⻩⾖。这地方上只吃⽔芹菜,这⽔芹菜的 ![]() ![]() 院门口出现―个人,却是丁玫。她提了一桶⽔,掠了一下额前的头发,问:“屋里是谁呀?” 我走到门口“是我。” “是你呀!”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大概觉得先把⽔倒进⽔缸里去再讲话较为合适,便拎了⽔桶,直接去了厨房了。 我在门口站着。 她倒完⽔,没有立即出来,似乎还在厨房里收拾了―会儿才出来,问:“这么晚了,你从那儿来?” “从学校来。” “天这么冷,走这么远的路来这儿,有急事吗?” “没有什么急事。他人呢?” “大概去舒老师那儿了。”她没有进屋来,而是拿了一把扫帚扫院子。她扫得很仔细,动作很均匀,很好看。冬季里的女孩大概是最好看的。眼前的丁玫,眼睛乌亮,―脸红扑扑的,将暖洋洋的生命气息散播在这冬季的院子里。我站在那里,无缘无故地想起了马⽔清那副微微驼背、浑⾝没劲的松软样子。 丁玫扫到柿子树下时,抬头望了一眼空树“你是来摘柿子的吗?”未等我回答,她又接着说了―句“现在是冬天了。” 就又扫开去。 我用袖子擦了擦 ![]() 站在院门口时,我希望能立即看到马⽔清。 丁玫扫到了院门口,停住了,说:“你们真好,啊?”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她。 她扫完地,就进屋里去了。 过了―会儿,她也走到院门口来眺望路口。“听说舒老师要调走了。”她说。 “是吗?” “舒老师人 ![]() “ ![]() “外面很冷,进屋去等他吧。”她见我没有进屋的意思,又说了一句“进屋吧。” 在我跟着她走进屋子时,她们随意地问了我一句:“你们家经济好些了吗?” “…”进屋后,我就在凳子上很不自然地坐着,望着门外。 丁玫说:“我到河边淘米去,熬粥。”便走出了院门。 我回头看了一眼桌子,见上面的菜不在了,只摆着一盘咸菜。 丁玫回来时,我说:“我不等他了。他回来了,你告诉他,老师让他立即回学校。”说着,我就朝门外走。 “等他回来吧。过一会儿,他就回来了。” “不了。” “那我可不管。他回来怪我怎么办?” “我到小学校去,找一找他。若找不到他,等他回到学校,我自然会对他解释的。”我已走出了院门。 丁玫追到门口“林冰,明年秋天,别忘了来摘柿子!” “?――”我答应了―声,头也投回。 那时,雨完全没有了,雪正在大起来。我走得很快,―会儿工夫,就出了庄子。又走了几十步,我掉头看了一阵那正在大雪里的吴庄,在心上说:别了,吴庄! 走上大堤时,那雪泼泼辣辣,一副一心一意要把大地覆盖起来的样子。我 ![]() ![]() ![]() ![]() 走出五里地,雪把田野全覆盖住之后,一下子停住了,而在天边涌出―个太 ![]() ![]() ![]() ![]() 回到大堤上来时,我已浑⾝无力。我的 ![]() 第八节 隔了一天,马⽔清回到了学校。我问他:“丁玫向你说了吗,我去过吴庄?” “第二天上午遇见她,我才知道。那天晚上,我没有回家。” “去舒敏那儿了?” “没有。和吴大朋他们几个玩牌了,一直玩到天亮。” 我不无讥讽地说:“你也太辜负人家―片心意了吧?⼲吗躲人家?” “…”“舒敏要走?” “她又决定留下来了。” “她能等到什么?” “…”“你回朗了好几天。” “处理―些事情。我要离开那里了。” “什么?” “我要当兵去。” “你要当兵去?” “我已经报名了。不是要从我们学样征五个海军吗?” “你是独生子,可以不服兵役。” “可没有说独生子女,不可以服兵役!” “你这样吊儿郞当的人,不适合当兵。” “那我不管。反正,我肯定要当兵去。” 我没有再说话。我知道,他―旦能了主意,即便是卜5璁天开的主意,也―定会去实践的。我倚在门上,望着路―上gp些已无所事事、只等着拿上毕业证书然后就离开这里的同学惶惶惑惑、来来回回地走,心里有一种预感:马⽔清将要真正地离我远去了。 没过几⽇,征兵工作就开始了。我陪马⽔清,随着很多人去―个大镇上体检。这里钔成立了―个体检机关,从名个医院菗来的医生,分了许多科目,最后把关的是军队的医生。那年月,年轻人没有一条出路,想当兵的很多,体检站充塞了年轻人。我张望过―次裸检,那间大屋里,几十个人都精光着⾝子在走动。 其中,长得结实的不少。我就想,马⽔清太瘦,可能没戏。没想到,那些结实的,不是⾎庒⾼,就是肝大,而他的⾝体却没有丝毫⽑病。那海军对⾝体的要求比陆军苛刻得多,他居然也全部合格。 在最后的⽇子里,我二人朝夕形影不离。 学校将毕业典礼与 ![]() 那天的轮船没有载客,停在码头上。那船新油漆过,绿得耀眼,又装点了许多红花,酿出一团舂天的气氛来。下午三点多钟,大桥上、码头上就站了许多人张望着,那些过路的船也停了下来,准备看一番这无聊的冬季里的一件大事。四点钟,穿了军装的新兵走过来了。于是,锣鼓喧天,小学校的文艺宣传队,那些被涂了红脸蛋的小男孩和小女孩开始又跳又唱地舞红绸。广播站的大喇叭,让全镇的人都听到了那首年年冬季要唱一番的歌:妈妈放宽心,妈妈别担忧,光荣服兵役,不过三五秋。 门前种棵小桃树,转眼过墙头,哎嗨嗨哟噢,门前种棵小桃树,回来把桃收… 我一直陪伴着马⽔清,但两人广路无话。他快要上船时,问我:“你以后怎么办?” 我望着:“我也不知道。” 又无话。 领兵的站在轮船顶上,用了―种外地口音说:“出发啦!出发啦!” 马⽔清抓着我的手,望着那个领兵的。 “上船吧!”我说。 他松开我的手,走上船去。他没有进舱里,而是站在舱门苇,仿佛这喧闹声、这人群,全都不存在了,而只有他―个人。 开始解缆绳时,他才看我。他见我穿得太单薄了―些,连忙打开包,从里头拽出一件⾐服来,拧成一团朝岸上扔过来“天冷了,你再加件⾐服吧!” “你把所有⾐服都留给我了,总得带上一两件吧!” “我还有一件,够了。穿上吧!” 缆绳已经开解,汽笛鸣叫了几声之后,机器轰响起来,随着烟囱紧冒一阵黑烟,船后翻起一朵朵浑浊的浪花,船离岸前行了。 马⽔清消失在舱口,并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眼前。 人群散去。我觉得⾝后仿佛―下子撤去了墙壁,感到了天气的寒冷,便将马⽔清留给我的⾐服穿到⾝上,然后,将双手放到⾐服口袋里,紧缩着⾝子,望轮船驶向苍茫深处。我忽然感到了―种前所未有的空虚,两手在口袋里里不住地抓挠。当轮船已经消失时,我才意识到,我的手在口袋里抓到了―件东西。我掏出来一看,便立即凝固在了时间里――竟是我写给陶卉的信! 信封还未打开。 现在,由我自己打开。我将那封信从头至尾看了―遍之后,抓在了手中。我木然地站在风中,望着寒波澹澹的大河。风吹着那信,发着清脆而单调的纸响。后来,我将它丢人大河。它随着流⽔,一闪一闪地去了… ⻩昏时,我已背起铺盖卷,走上了静寂的⽩杨夹道。在我的⾝后,是红瓦房和黑瓦房,是永远的红瓦房和永远的黑瓦房。 ―九九四年九月二十―⽇终稿于东京 那⽇正是国中的中秋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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