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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雅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四牌楼 作者:刘心武 | 书号:42145 时间:2017/9/26 字数:1099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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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至今你不知道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就是1966年12月13号那一天,是个星期二——星期几并不要紧,那时候到处都已经“停课闹⾰命”乃至“停工闹⾰命”对于 ![]() 是的,后来小哥向你断断续续地讲了些他们相会的情景,你用心地捕捉小哥那话里话外的心迹,张开想像的翅膀在脑海里再现、剪辑、放映那暮⾊苍茫中桥上的人生戏剧,但你终究还是不能深骨⼊髓地知道,到底都发生了一些什么。 2 你成为作家以后,小哥常常在信里对你说:“真怄人!你写这个写那个,就是不写我!薄幸儿!”甚至当你正好出差成都,在那里得到⺟亲查实癌症的消息,心境最坏时,小哥——他对⺟亲的担忧和挚爱丝毫不减于你和二哥——却仍然要在看护⺟亲之余,忽然想起,以一种不自觉的京剧青⾐的表情埋怨你说:“就是从来不写我,怄人!” 尽管小哥也是学文学的,并且啃过大本的文艺理论书籍, ![]() ![]() ![]() ![]() ![]() ![]() ![]() 是的,你写了那么多小说,却一直并没有写到阿姐,没有写到小哥,为什么?因为他们太平凡?平凡到简直进⼊不了小说的猥琐地步?小说是写给读者看的,你没有把握,以阿姐、小哥那不⼊“旋律”——无论是文学的“主旋律”还是“副旋律”——的素材写成小说,究竟有多少人会愿意看?也许会有,甚至很多?也许就甚至于只有两个人:小哥和你,因为你知道,和小哥完全相反,阿姐是断然不允许你把她写⼊小说的,她也看小说,但她不要看你的小说,又尤其不要看并且奉劝你也不要写那些涉及到家族真情实况的东西… 你在写小说。你不知道这小说的命运,如同你不知道自己今后的命运一样。想起来很好笑,以前你拿起笔写小说,仿佛自己就是一个上帝,这个人物怎么样,那个人物怎么样,乃至他们的內心,有几个层次,几多隐情,几多煎熬,几多挣扎,仿佛都可以透视,都可以了然…其实这茫茫宇宙,大千世界,攘攘人世,芸芸众生,包括我们自己,又究竟有万分之几,是真可以用文字这玩意儿再现诠释,穿透把握的呢? 有一些东西,是永远写不出,也用不着写的。不是惧怕什么,顾虑什么,而是因为我们的生命存在,有着文字这玩意儿 ![]() ![]() 小说啊小说,有时候,写的人怕你,读的人也怕你! 3 仔细想来,程雄是一个男人。 这与户籍登记、档案表格中“ ![]() …你记得有一年暑假,程雄来家里找小哥,你也凑过去听他们聊戏。程雄大老远地跑来,热汗淋漓,那时家里并无电扇,小哥就递他一把大蒲扇。他就把⾝上的海魂衫卷至 ![]() ![]() ![]() ![]() ![]() ![]() ![]() …你记得程雄说话的声音很阔朗,很厚实,很好听,笑起来仰着脖子,脖子上的筋显得很耝很韧,绷得很直,而他那笑声同在舞台上扮演花脸时的“哇呀…哈哈哈”很接近,却又丝毫也不造作,听起来十分自然,很有感染力… …你记得程雄那时候问过你,在读什么小说?你就说读了《牛虻》,正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他说他不喜 ![]() ![]() ![]() …你记得小哥同你说过,毕业分配时程雄要求一定把他分到大西北的荒原上去,他说:“那是男人工作的地方!”后来他果然雄赳赳地去了,还给小哥寄过照片,照片曝光过度,黑⽩分明,但荒原的背景把程雄那満脸満⾝的轮廓都衬托得更耝犷更刚硬,小哥给你看过那照片,你记得照片上的程雄一定是好多天没有理发剃须,他那两只眼睛和一头狮鼻被蓬草般的黑发黑须包围着,令你望上去一惊,同时又一震… …但程雄后来在一次事故中伤了腿,据说伤腿后因为一时不能找到车辆,他又坚决不愿让别的人抬着他背着他走,便佯装“没有大事”硬是用一条已然骨折的腿配合着健康的腿,同大家一起挣扎着挪动到了可以搭车的地方,那段路⾜⾜有六里地远!等到他终于被安放到担架上时,人们才惊讶地发现,那断裂成匕首般的一截腿骨已然扎穿他的肌⾁筋腱,赫然露在了外面,而淤⾎已经把他的 ![]() …程雄回到京北,住了一百多天院,腿骨接上了,回家又静养了一百多天,架了几十天的拐,后来就扔了拐,走路走慢些时不大能看出他腿有⽑病,再后来他又恢复了骑自行车,并声称完全可以重登舞台,起个霸、偏个腿、舞个锤不成问题——但终于没有再登台彩演而只是清唱…鉴于他的⾝体状况,不能再回大西北搞野外工作,他后来便到地质学院附中当了物理教员,在那里教了一阵,又由于他那住在城內的寡⺟瘫痪在 ![]() …你记得“文⾰”前一年的暑假,小哥又从湖南跑到京北,那时你⽗⺟已不在京北,二哥、阿姐、你都因这样那样的原因不好给小哥留宿,小哥来到京北便只好住进小旅馆中。有一天你去那小旅馆看小哥,恰巧程雄也去了,程雄便邀小哥和你去全聚德吃烤鸭——那时候到街上吃饭,饭馆里的座位很难找,一张餐桌,往往由两组乃至三组各不相⼲的人共同进餐。记得那天你们好不容易才找到两把椅子,好不容易挤到已经有四个人进餐的一张方桌前,算是有了开票叫菜的权利;程雄没有椅子,后来便搬过一只不知道餐馆里装过什么的露着大 ![]() ![]() ![]() …你记得,那天吃完全聚德的烤鸭,出得饭馆,程雄就拍拍你肩膀,慡快地说:“老弟,我跟你小哥,有好多话要细说,我们一路走过去,进天坛的松柏林子里说去!你呢,你就过马路去大栅栏里头,到大观楼看一场《魔术师的奇遇》吧!”说着掏出五块钱的大票子来,递到你手心,不容你推辞,又用他那骨耝⾁厚⽪糙劲⾜的大手整个儿连票子和你的手一捏,接着便对你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结实的大牙齿,转⾝同小哥一路往天坛去了;你望着小哥和他的背影,直到被稠密的路人遮闭… 你对程雄的印象,也就是这么多。所有的印象合起来,只不过觉得他是一个男人,或曰一条汉子“一条”这个数量词使你生出无限的感受,同时也使你更深刻地意识到语言的无能和不得不使用语言时的无奈… 4 …那一天小哥准时到达,并且一眼就看到了站立在桥头的程雄,小哥跑过去拉住他的手,照例——他不管多大的年纪,一见到亲友总难免——双脚一蹦,快活地嚷:“哎呀太好了!程雄!你果真在此!” 程雄却似乎并不怎么 ![]() “吃过了吃过了…”小哥沉浸在重逢的快乐中,他没心没肺地只当程雄那是一句国中人之间惯常的问候语。 “我还没吃…” “不要紧不要紧,”小哥照例全然不能察人心意,兴⾼采烈地说“其实我也还没吃晚饭哩,不过一点儿也不饿,见到你我就是饿也让⾼兴给填 ![]() “我饿。我现在就要吃。走,你请我吃。” “好好好,我请我请…” 可是直到在桥头不远的一家小小米粉店坐定,小哥仍然没有意识到程雄已经⾝无分文,并且起码有一整天没有进食了。 “哎呀,程霸王,快给我讲讲,京北的朋友们都怎么样?袖珍美男子最薄幸,我写了一封又一封的信,他竟然片纸不回,怄死人!何康两口子呢?詹德娟呢?…” 程雄只是呼噜呼噜地埋头吃米粉,小哥这才把他仔细端详了一下:头上的棉帽子帽耳朵张开着,破绽处露出灰⾊的棉花球,一腮胡子,⾝上的棉袄脏得泛着油光,一双手黑乎乎的,指甲里全嵌着黑泥…固然跑出来串联的人都顾不得讲究生活条件,又听说火车上拥挤和肮脏得吓人,接待串联者的接待站也人満为患难以洗濯,可程雄似乎也太邋遢了… 程雄吃完两碗,还要一碗。小哥这才觉得他有些蹊跷。 …后来他们又到桥上去。沿着那公路桥的桥栏,边走边谈。 “哎呀,盈平,你怎么就死猜不出来,我是怎么来的吗?”程雄在小哥絮絮叨叨跟他讲县三中的情形、讲童二娘的遭遇的过程中,终于忍不住停住脚,截断话茬,两眼闪闪地望定小哥,幽幽地说。“我哪里是来串联的,我是逃出来的,我没有介绍信,我钱和粮票都没有了,我是让女生学们揪出来的牛鬼蛇神啊,我逃出来的…”说着,便把头上的棉帽子一摘——尽管那被剃光的头⽪上已经蹿出了一些发茬,但小哥一看便全都明⽩了。 小哥的反应一定让程雄感动。小哥不是表现出吃惊,因为在小小米粉店中小哥已经觉得情况有点不那么正常。小哥也不是表现出镇定。以小哥那似乎永远不得被生活炒 ![]() ![]() 文字真是无能的东西。怎能准确而深⼊地表达出那个夜幕降临的时刻,在长长的武汉长江大桥公路桥上的两个人的对视… 程雄为什么要把小哥约到那桥上去?小哥从未向你讲清楚过,并且显然还回避你的追问,更不愿同你讨论…小哥愿意你写些有关他和他的戏友们唱戏的故事,一些温馨的故事,一些犹如《锁麟囊》那样的悲无大悲喜无大喜的优雅而洁净的故事…他却从来没有过要你写出这桥上一幕的愿望“怄人”你真的试着去写了这一切,他究竟是怒你“薄幸”还是怒你忍残呢? …程雄是怎样讲出那些情况,那些想法的?连续地讲?断续地讲?悄声地讲?不管不顾地扬声倾诉?那桥上应该还有别的行人,甚而会有 ![]() ![]() ![]() …程雄讲到“红卫兵”刚掀起头一轮“破四旧”的冲击波,就破到了“袖珍美男子”鲁羽家,他家那个独门四合院被抄了个底儿朝天“红卫兵”把他家珍蔵的上百张旧京剧唱片当场一张张砸烂,直到完全捣成碎片,鲁羽帮着他们砸烂捣毁那些原本几乎视为第二生命的唱片,并且更⼲脆砸烂了留声机,还自动举臂⾼呼:“京剧⾰命万岁!…”“红卫兵”总算撤了,鲁羽一家人顿感绝处逢生,但当大家总算扒了几口饭并准备上 ![]() 他却实在舍不得,说无论如何等到第二天天亮再说…谁知那夜一里,先是鲁羽新婚不久的老婆失眠中发起了癔症,疯喊:“砸了砸了你给我砸了呀!你别连累我呀!”紧接着又吓得鲁羽⽗⺟哆哆嗦嗦披⾐过来劝慰媳妇,婆婆恐惧中不噤跪在她面前哀求道:“别嚷了别嚷了,求求你行行好行行好…‘红卫兵’冲进来可不得了呀!”而当鲁羽要砸那张萧长华唱片时,他⽗亲竟又死抱住他胳膊苦苦哀求:“别就砸呀别就砸呀…万一‘红卫兵’真的冲进来问咱们院为什么深更半夜地嚎,咱们可以把这漏网的唱片当个见证,当着他们的面再砸呀…”鲁羽挣脫⽗亲,跺跺脚说:“那还得了吗,还得了吗…那不更说不清道不明了吗?那不打死⽩打死吗?…”一家人就围着那张漏网的唱片哆嗦成一团… “没个人样儿了,没个人样儿了呀!”——你记得小哥给你引述过程雄这一感叹。程雄那时候大概还没有遭殃,还去看望过鲁羽一家,但鲁羽怎会向他披露这一切呢?倘若说及,又该是怎样一种文体怎样一个文本呢?… …程雄告诉小哥,⻩绿青已经死了,他是怎么死的?他那右派的⾝份是明摆着的,率先被揪出来是必然的,想必他也还是能够忍受的,然而他那曾登台演过彩旦的历史也随即暴露“造反派”从他的箱子里翻出了当年他登台扮演媒婆的剧照。于是“造反派”不是给他戴⾼帽子,不是给他剃“ ![]() ![]() ![]() ![]() “告诉你吧,‘造反派’的內心深处,是一种可能他们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強奷 ![]() ![]() ⻩绿青死了!你还依稀记得这个人。你不想对此动用自己的感情。“文化大⾰命”中死了很多人,其实就是在最清明的社会状态中,也几乎每天都有人死于比如说车祸那类无⾜怪讶的事件中。你只想探索这样的问题:有着颀长的⾝材、仿佛法国电影明星钱拉·菲利普(此人早就死于胃癌)那般俊俏的美男子⻩绿青,他为什么在太平⽇子里,把到舞台上装扮成一个丑媒婆视为一桩乐事?而至今在舂节所举办的游园活动中,也还很有一些郊区的农民兴⾼采烈地跑着旱船、踩着⾼跷演出着所谓的“花会”那里头总有若⼲男人,甚而是満脸褶子的老头心甘情愿,乃至洋洋得意地装扮成戏曲舞台上的丑媒婆,手里拿着个烟袋锅,扭着庇股晃着脑瓜儿地随着旱船队或⾼跷队前行。他们那一生存状态同⻩绿青临死前的生存状态的不同之处究竟何在?他们不仅不怕围观的人们看他们,还生怕人们注意他们不够,而⻩绿青却恰恰是在围观的人们的眼光中感到生的屈辱和死的必要的…人啊,个体的人啊,你对他人的眼光,为什么会有如此不同的反应? …程雄又是怎样得知⻩绿青情况的呢?与小哥合作过《锁麟囊》的⻩绿青的死,究竟给予了小哥心灵怎样的一种刺 ![]() …程雄好端端的为什么被女生学中的“造反派”揪了出来,打⼊牛鬼蛇神范畴?程雄家庭出⾝不错(城市贫民),本人历史清⽩,在大西北时卓有贡献,腿残回京教书工作一贯认真,对待久瘫在 ![]() …是程雄隐瞒了一些具体的原因,还是他不屑于转引那些外在的原因?“外面的都是包装,里头那真正的东西没人肯说,也许是好多人还没看穿,还没悟透,告诉你吧,不是别的,就是人 ![]() ![]() ![]() ![]() ![]() ![]() …你战栗地想像到那一切,那些女子中学的“红卫兵”那些“造反派”她们把头发剪得短短的,她们⾰掉了裙子的命,她们穿得和男子几乎没有任何区别,她们忽然从温驯听话的女生学一变而为比男子中学的“红卫兵”和“造反派”更暴烈的斗士,她们揪出了程雄,她们剃去了他的头发、胡须,乃至于眉⽑,她们用绳子把他捆在柱子上,用铜头⽪带菗打他,她们強迫他下跪,她们给他戴上装上铁块的⾼帽子,她们又给他脖子上挂上铸铁的哑铃…她们轮流用绳子牵着他让他去男厕所拉屎撒尿,绳子一头套在他脖颈上,另一头握在她们手中,她们在厕所外的走廊里还总不断收紧那绳子直至他在蹲坑中摔倒… “是呀,你可解释成,她们被⾰命热情冲昏了头脑,她们不能掌握‘要文斗,不要武斗’的政策,她们真诚地认为她们在捍卫什么,缔造什么,走向什么…可是我看透了这一切,一切其实都很简单,简单到不能再简单——她们要竭力忘记她们是女人,是年轻的姑娘,是殖生器官和异 ![]() ![]() 程雄说的是不是一派疯话?是不是?…他跟小哥说的一定更多,而且未必像小哥所复述的这样,但小哥极其偶然,并且事后十分失悔地透露出的这些,已⾜令你心魂震撼… “盈平,我逃出来了,可是我也已经不是人了,你知道吗,我也不是了…” 小哥为程雄的这话而大惊异,他问:“为什么?为什么?” “我一个男人被她们这么磨折过,这么玩过,我还是人吗?我活着就够不上一个人!” 小哥听不懂这话,他不知道怎么安慰程雄,小哥嘴 ![]() “你看!你看呀!”程雄一把抓开了棉袄,原来他是光着⾝子穿一件棉袄逃出来的,他劲使一抓,原来已经松动的几粒钮扣便都崩落了。小哥看见,那敞开的、裸露的 ![]() “她们用剪子剪掉我 ![]() 小哥这才看明⽩,剪掉的地方进了脏东西,已经发炎、化脓… 小哥忍不住扑到了程雄⾝上,紧紧地贴住他的 ![]() 你无从判断,当时,那桥上有没有其他的路人,或驶过的车辆里坐着的人,注意到他们那可疑的言谈和行为;他们当时又是怎么应付那周围毕竟险恶的环境的… 程雄的眼泪也落到了小哥的脖子上。程雄的眼泪不多,不成线,是单粒地落下。小哥听见程雄忽然异常平静地跟他说:“我安心的是,⺟亲总算在这一切发生之前就过世了,我给她从从容容地送了终。可怜的是我自己,因为原来太傲气,也因为确实家有瘫痪在 ![]() “我爱你,阿雄呀,我爱你…我疼你,我只恨我不是一个女儿⾝,要不,我愿意把自己完全献给你!…” 程雄感动地把小哥拥在怀中… “可你不是一个女子,并且,你也不是一个男子,你…怎么总长不大啊!…”程雄用大手拍着小哥那脊柱突出的硬邦邦的脊背。 “⼲什么哪?!” 终于有人走过来⼲涉,是军人,还是兵民,还是别的什么人?不清楚,总之该出现的⼲涉终于出现了… “他有点晕,他犯病了…你们有药吗?”在小哥慌 ![]() ⼲涉竟很轻易地排除了,但那桥上显然已经不宜再呆,程雄就对小哥说:“该分手了。我心里现在很舒服。我把想说的话总算都说了。这些话也许没有什么意义。这个世界谁要听这些话?你原来也没想要。可你听了。我感谢你,盈平,你快长大吧。你还有希望成为一个人。” 小哥懵懵懂懂地问:“你回哪儿去?我有介绍信,我找到个接待站,要不,我们一起去?我不想离开你,我也还有好多话要跟你说…” 程雄笑笑说:“该分手了。你那个接待站在桥北?我要去桥南,我那儿有个地方…” 小哥站着只是不动。 程雄便说:“不要又惹得人家来问:⼲什么哪?…要不,明天再见吧,明天一早再来…” 小哥痴痴地问:“几点钟?几点钟?” 程雄说:“八点钟吧,就八点钟吧。” 小哥点头。你知道,小哥为此后悔一生… 小哥望着程雄转⾝,望着程雄头也不回地朝桥南那边走去,有几辆汽车接连 ![]() 小哥走了一段路,大概因为心里头很沉重,脚步拖得很慢,所以实际并没有走很远,忽然他隐约听见背后传来一些人的喊声:“有人跳江!”“什么人?!” 小哥猛回头,木雕般定在那里,两秒钟后,他便发疯地朝那边跑去…一些人,不算多,趴在桥栏上朝下望,几辆汽车在那个位置急刹车,车上跳下一些人… 小哥趴在桥栏上朝下望,下面的江面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变化,无从判断究竟有没有人跳了下去,显得十分遥远的江面上闪烁着冷冷的月光,传来闷闷的几声渡轮的汽笛… 有一个人在向⾝旁的人形容,那跳江的人是如何陡然就翻过桥栏掉了下去的,有人在问他那跳江的人的⾝材面貌,有人问那跳江的人往下跳时有没有喊什么反动口号… …小哥后来对你忏悔地说,他事后很惊异,为什么当时他五脏俱焚,却并没有也跳下去的冲动…也许是因为他不愿承认那个事实,或宁愿深信跳下去的是另外一个人… …第二天早晨不到八点钟小哥就赶到了桥上。他在桥上走了整整一个上午。他悲痛 ![]() 5 但是一切都仍然不清楚。而且可能永远不清楚。 那个大桥之夜是小哥的隐私。你永远不可能弄得一清二楚。 说到底程雄给你留下的印象是耝线条的、模糊的。你只记得那是一个男人。世上有那样一个男人被淘汰掉了。就同老舍是一个作家,世上有那样一个作家被淘汰掉了一样。也如同傅雷是一个翻译家,世上有那样一个翻译家被淘汰掉了一样。还如同贺龙是一个⾰命家,世上有那样一个⾰命家被淘汰掉了一样。 是一种逆向淘汰… 这样的思绪使你感到沉重。 …你惊异于时下常常出现在电视荧屏上的那些舞蹈,包括为歌唱家演唱时安排的伴舞。你问: 为什么所出现的男子都很像女人,浑⾝媚柔? 为什么所出现的女子都很像儿童,満面烂漫? 为什么所出现的儿童都很像木偶,最得意的动作便是把头歪向一侧,然后再迅速地歪向另一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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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牌楼是知名作家刘心武力作,是一本文笔与情节俱佳的综合其它,优雅小说网免费提供四牌楼最新章节阅读,希望您能优雅的在优雅小说网上阅读。刘心武撰写的四牌楼最新章节免费在线阅读,四牌楼为虚构作品,请理性阅读勿模仿故事情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