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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雅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大兵团 作者:许开祯 | 书号:42009 时间:2017/9/25 字数:29156 |
上一章 第七章 下一章 ( → ) | |
那个人对你存心不良 夕 ![]() 这是舂末夏初的又一个⻩昏,夕 ![]() ![]() 两个人原本是认识的,早在加⼊国中 民人解放军以前,两人就是朋友。这得归功于⽗亲。⽗亲万海波是个闲不住的人,工作之余最大的爱好,便是到民间的各个角落走动,他认识各⾊各样的人,有些,关系还很密切。八岁的时候,古丽米热住在舅舅家,舅舅当时在疆新国民府政下属的一个军马场工作,说工作是好听,其实舅舅的职业就是驯马,他对马有着特殊的爱好,更有着道不清的感情。受舅舅的影响,古丽米热打小就喜 ![]() ![]() 那个人古丽米热也认识,古丽米热的印象里,那是一个英俊的青年,不但英俊,而且多情,而且开朗。一度时期,古丽米热唤他武哥哥,后来,后来舅舅跟他闹翻了,原由是武哥哥抱着她,坐在马上。那一天天特别的蓝,蓝得能把人的影子照见,风很暖,有几朵羊似的⽩云 ![]() ![]() ![]() 后来舅舅策马追了过来,用一 ![]() 那个夜晚,舅舅教训了她。舅舅是从不教训她的,重一点的话都从不说,但在那一个夜晚,舅舅的脸⾊很是骇人,说铁青也不过分。“往后离他远点!”舅舅骂完,这样补充了一句。 “我就不!”古丽米热也在那一天耍起了小脾气,她一向是很乖的,从不跟舅舅顶嘴,但那晚,她还是忍不住顶了舅舅一句。 舅舅很伤心。 后来,舅舅把她揽进怀里,轻抚着她的头发说:“热儿,不是舅舅骂你,你还小,有些事不大懂,那个武哥哥,不是好人啊。” “不是好人?”她记得问过这样一句,当时傻傻的,一脸的不信。舅舅却没就这个话题再说什么,他避开她的目光,只是淡淡地说“我还是把你送回去吧,我看得出,那个人对你存心不良。” 说实话,当时她对舅舅是充満了怨恨的,她甚至认为,舅舅不该那么快就把她送走,她在草原还没玩够呢。再者,她走了,就再也见不到武哥哥,那不把人遗憾死。直到后来,舅舅倒在⾎泊中,⺟亲带她去痛哭的时候,她才明⽩,舅舅是对的,武哥哥的确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为了一匹马,竟能⾎洗马场,一次砍倒五个人,这样的男人,除了用狠毒,还能拿什么来形容? “他…还来找你吗?”半天,古丽米热这么问过去一句。这话带点试探,也带点审问。这是来特二团后,她第一次这么问万月。 “你说呢?”万月并没扭过头,目光仍旧望住天山的方向,她的回答有点出乎意料,古丽米热似乎听出另种味儿。 “我也说不清,不过我想他不会善罢甘休。”说完这句,古丽米热脸热了一下。其实她跟万月之间,用不着拐弯抹角,但她仍然没有勇气把那句话直接说出来。 万月这次没吭声,她知道古丽米热想问什么,还知道这些话都是师部让她问的。她是师部的人!头一眼看见她,万月脑子里就跳出这样的想法。原本很友好的两个人,本可以情同姊妹,就因走了两条不同的路,结局便有点不同。这是人生的无奈,也是人生的悲哀。这些⽇子,万月在有意拉开跟古丽米热的距离,宁可跟江宛音在一起,也不愿陪古丽米热到营地外走动。到底是什么原因呢?有时,万月忍不住也会向自己发问,不过她从来不去找答案,有些事是没有答案的,比如她跟罗正雄。尽管罗正雄表现得一天比一天強烈、急切,可她心里,却是一天比一天冷,一天比一天沮丧。跟古丽米热也是如此。古丽米热约她出来,无非就是想借机拉近两人的关系,把遥远的岁月里那份曾经的亲热重新找回来。但这可能吗?岁月冲走的,不只是童真和友爱,也不是彼此的经历。两颗心一旦有了隔膜,怕是短时间,很难贴在一起。况且,古丽米热这次来,本⾝对她就是个刺 ![]() 我是个被人怀疑的人! 到现在也没人彻底相信我! 这么想着,医院里的一幕幕又哗哗跳出来,在这个⻩昏再一次无情地咬伤她的心。她的心已被咬伤过无数次,到现在近乎鲜⾎淋淋。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过去的那个冬天,她的确是被当作怀疑对象带进医院的。侦察连在沙漠里拦截了一支驼队,意外抓获一个叫⿇尕的特务。⿇尕以前是铁猫的随从,后来铁猫将他派到阿克塞,在那儿发展地下武装。审讯中⿇尕 ![]() “雪莲是谁?” 一开始,⿇尕死活不说,说出“雪莲”等于就把自个的 ![]() “你怎么知道?”⿇尕惊讶地瞪住刘振海。⿇小武三个字,已在这世界上消失了十多年,连他自己听了,都有点想不起这是谁。 “你有个双胞胎哥哥,叫⿇大武,十六年前,你⽗亲⿇老实因为一峰骆驼,被一个叫古尔拜孜的头人给害死了,你⺟亲投了河,你们兄弟二人也在那场不幸中失散,自此天各一方,再也没见过面。” “你…你…”面对刘振海,⿇尕惊得 ![]() 那夜一,在二师师长刘振海的办公室里,上演过一场摧人泪下的戏,那场面,真是感人啊。失散多年的同胞兄弟,想不到以这种方式见面。⿇大武已是二师十七团三营副营长,一名优秀的解放军战士。而⿇小武,却成了被国民 ![]() ![]() ⿇小武紧跟着说出了那家医院的名字,正是罗正雄当初要送万月去的那家地方医院。 师部连夜作出决定,将患病的万月带⼊队部医院,同时,一场审讯战也秘密展开。 对万月的⾝份,刘振海不是没有怀疑,其实一开始,万月就处在严密的监视中,师部所以下命令不让特二团对她采取措施,就是想借她引出铁猫还有“⾎鹰”包括红海子时罗正雄几次派小林向师部提出对万月的怀疑,都被刘振海以各种说辞遮挡了过去。这步棋走得相当险,弄不好,刘振海是要担大责任的。当然,內心深处,刘振海也是想给万月多争取一点时间,好让她在自我挣扎中走出来。 师部对万月,是充満了信心的。一个人不可能在困惑和 ![]() ![]() ![]() “你应该把真相说出来了。”记得住进医院的第二个晚上,刘振海这样语重心长说。万月紧紧地抿着嘴,內心里充満了挣扎。一则,她确实病了,发烧,呕吐,病情磨折得她两天两夜没合眼,思维一片混 ![]() ![]() ![]() ![]() ![]() “⾎鹰”铁猫,罗正雄… 私生女,女子学堂的才女,留洋专家… 各种各样的符号附着在她⾝上,不同 ![]() 那个晚上她啥也没跟刘振海说。 第二天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被换了病房,门口,站着手握钢 ![]() 后来她听说,那家地方医院发生了一场⾎战。刘振海让一个长相酷似她的女兵住进该院,在⿇小武的配合下,铁猫果然上当,派了一支小分队潜⼊医院,想把“她”劫走。事后才知道,铁猫跟“⾎鹰”闹翻了,原因很是荒唐,竟是为了争夺她! 那一刻万月才相信,铁猫的话没错,这个男人终于露出了⾎ ![]()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从武哥哥到“⾎鹰”从“⾎鹰”到铁猫,现在又是罗正雄,她生命中为什么老是躲不过男人这个劫?难道真如⺟亲预言的那样,她是个蛇精,这辈子,注定会让众多的男人为她生,为她死? 等刘振海再次语重心长跟她做工作时,她就再也忍不住,以泪洗面,将所有的事儿一古恼儿说了出来。包括起初怎样被武哥哥保护,后来又怎样被已经叫作“⾎鹰”的武哥哥強行拉进那个阵营,并以爱要挟, ![]() ![]() ![]() 然而,就在医院,就在她快要坚定起信心时,不幸发生了。 ⿇小武被人暗杀,⿇大武在奉命回三营的路上,被不明⾝份者暗害,尸体被砍了头,扔在驼道上。他裸露的⾝子上,竟大大地刻了两个字:“雪莲” 据此,师政委童铁山在师部会议上提出异议,并第一次公开向师长刘振海发难。这是两个搭档第一次发生争吵,场面相当 ![]() 天呀,这世界,究竟怎么了? 起风了,风儿柔柔的,轻打在脸上,像⺟亲的手掌。⻩昏早已褪去,黑夜不知何时已悄然降临,山⾕陷⼊一片神秘中。科古琴的夏天真是感人,尽管才是初夏,但每一寸 ![]() 一颗子儿一 ![]() 平贵西凉招姻缘 好酒灌醉女代战 四讨令箭出关山 两颗子儿成呀成一双 千里路送妹的赵宣? 盘龙 ![]() 金娘在马后泪儿汪汪 三颗子儿三桃园 董卓要谋汉江山 王士图定下了美人计 凤仪庭貂婵女戏吕布 四颗子儿成两双 ⽩书生爱的是李会娘 西湖玩景增友谊 三更天的会娘到书馆 五颗子儿五支箭 西门?大闹潘金莲 武大?口含毒药死 武松杀嫂报含冤 六颗子儿攥茂星 张梅英花园里动哭声 ⾼文举上京三年整 花亭椅上再相逢 七颗子儿七星剑 王金龙所爱的小苏三 苏三坐监三年満 红桐县的大堂上再团圆 八颗子儿八桃园 陈杏元姐小和北蕃 自幼许给了梅良⽟ 他夫 ![]() 九颗子儿九连环 倒返杨岸的是双杨 介牌关战败的杨长江 为的是狄青少年? 十颗子儿十样景 双锁镇抬亲的刘金定 ⾼宗宝得下的头甲疯 连汤带药是夫 ![]() 看见了不该看的一幕 江宛音哭了,她不能不哭。 她辛辛苦苦费尽周折来到队部,来到特二团,目的,就是想跟正雄哥在一起。谁知,正雄哥非但不好好待她,反而,一天到晚变着法子欺负她。⽩⽇里,她跟正雄哥又吵了一架,没法不吵,她自认为已忍了好久,忍得不能再忍了,正雄哥居然还嫌她多事。 都怪那个古丽米热,自打她来,特二团就没安稳过,罗正雄的心,也像是到了另一个地方,整天 ![]() 她本来跟万月姐姐关系处得很好,万月姐姐也是成心教她学测量,除过测量之外,还教了她不少知识。包括怎样辨认岩层,怎样 ![]() 可惜,一个古丽米热,改变了这一切。 古丽米热一到特二团,罗正雄就作出一个令人十分费解而且十分生气的决定,他让江宛音离开万月,跟一个叫孙奇的男兵做搭档。孙奇三十多岁,是个相当木讷而且冷漠得有点过头的男人,一天里除了工作,额外说不了三句话,特别不会跟女兵说话。女兵们私下里叫他孙木头,江宛音更是看不惯他,暗中叫他孙化石。化石这个词,也是万月姐姐教她的,她认为这个词形容孙奇,太形象。 跟孙奇一起搞测量,这⽇子,就乏味了不少,山也没了⾊, ![]() ![]() 受不了还得受,甭看孙奇是个木头,是块化石,这化石一旦工作起来,是能把人吓死的。这死人可能是属老虎的,一进了山,一到了工作点,眼里也有了光,腿上也有了 ![]() ![]() 给这种人当助手,自个都快变成化石了。 江宛音两次找到罗正雄,提出要回到万月姐姐⾝边,罗正雄看也不看她便训:“还想到哪去,啊,你跑到特二团,不是来享福的,也不是跑来观景看⾊的,能留就留,不想留,我送你回去!” “我就要换!”江宛音的脾气也上来了,她最见不得人冲她横眉冷眼。谁知罗正雄丢下她,就像啥也没发生似的,走了! “你个没良心的!”江宛音委屈得快要流泪了,若不是驼五爷走过来,安慰似地拍拍她的肩,示意她不要闹,没准,她会扑上去,冲罗正雄狠狠咬上两口。 这么过了一阵子,江宛音发现,罗正雄变了,她的正雄哥变了。如果刚来时罗正雄那份不冷不热她还受得了,还能多多少少在心里为他找个理由的话,现在,他的冷漠和绝情就让她绝望,让她狂疯。 他把所有的热情和精力都放在了万月和古丽米热那一对上。 他几乎不再是特二团团长,不再是这一组的带队,而成了万月和古丽米热的跟班。不,跟庇虫,彻头彻尾的跟庇虫! 江宛音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如果再照这么下去,她来特二团的目的,就会落空,她的正雄哥就再也不可能属于她,不被万月 ![]() 不行,我得想个法子,必须把他抢回来。她想起⽗亲江默涵的话“音儿,爹已把你许给他了,能不能把他的心拴住,就看你自个的本事了。本事大,他就是你的人,本事小,你就是他眼里的草。” “我不做草,不做!”江宛音冲幽幽的山⾕吼了一声。然后,扔下尺子,就去山⾕那头找罗正雄。今天她说啥也要跟他讲清楚,讲明⽩,她跑到特二团,跑到这深山野⾕,不是想建功立业的,不是想服征什么科古琴的,她就一个目的,要让他娶她,一定娶! 她跟化石孙奇的测区和罗正雄们的测区隔着一个小山头,没费多大力,她便翻了过去。这边的山⾕静悄悄的,比她和孙奇测的山⾕静了许多。本来这一组是不测山⾕的,只测路,谁知古丽米热一来,罗正雄突然下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命令,要战士们分头测山⾕,把这一带的山⾕地形图全测了。还说这是师部的新命令。啥师部,我看就是你擅自作出的,目的就是想给自己找机会,一天到晚跟万月还有那个古丽米热钻在别人看不见的山⾕里。江宛音边想边加快步子,这时候她已想好,见了罗正雄第一句话就说:“让古丽米热到那边去,我留下。”别的,啥也不说,看他怎么着?如果不答应,她就回去搬师长,搬⽗亲江默涵。 万万没想到,江宛音看见了不该看的一幕,也听到了不该听的內容。 寂静的山⾕里,先是传来一两声鸟叫,接着又响起几声山羊的“咩咩”声。这一带常有山羊出没,惹得战士们一惊一乍,见久了,便也不再惊讶。江宛音的步子很灵快,一点不像是在走山路,这也难怪,旺⽔本来就是山区,⽗亲江默涵又喜 ![]() 人们都叫我玛依拉 诗人玛依拉 牙齿⽩ 声音好 歌手玛依拉 ⾼兴时唱上一首歌 弹起冬不拉 冬不拉 来往人们挤我屋檐底下 玛依拉 玛依拉 啦啦啦啦 玛依拉 我是瓦利姑娘名叫玛依拉 ⽩手巾四边绣満了玫瑰花 年轻的哈萨克人羡慕我呀 谁的歌声来和我比一下 玛依拉 玛依拉 谁的歌声来和我比一下 … 今儿这山⾕,死死的,寂寂的,有点儿深沉,有点儿悲凉,好像山⾕的主人出了啥事?江宛音抬起头,瓦蓝瓦蓝的天空里,一只鹰旋在她的头顶,那是只老鹰,江宛音认得它,多的时候,它跟着自己和孙奇,这阵儿却飞这边来凑热闹。除此,江宛音看不到别的。她的步子再次放慢,心也跟着紧起来。莫非?这么走了一会,她就能看到测点上的仪器了,奇怪,仪器孤零零地摆在小土包上,周围却没人。装资料的铁箱子还有⽔壶什么的,全都在,就是看不见人。江宛音的心更紧了,这时候她想的,决不是罗正雄他们出了事,而是… 她猫起⾝子,踮起脚尖,将整个⾝子的重量提起一半,脚底下就发不声音了。这样儿极像贼,可这时候江宛音除了做贼,还能做什么?就这么着,她屏着呼昅,一步儿一步儿往前摸,终于,她听见了声音,就在不远处,一片密密的草丛中。草丛在崖下,正好可以寻声望见那里的一切。江宛音此时已完全进⼊了角⾊,仿佛摸进敌营的侦察兵,将⾝子伏在草丛中,支起耳朵,仔细辩听崖下的每一句话。 “不行,你不能这样做!”是万月的声音。 “我为什么不能?!”罗正雄听上去很 ![]() “我是一个有罪之人,不配你付出感情。” “不,你错了,你现在是我们特二团的功臣,没有人再怀疑你。” “你是一团之长,不应该儿女情长。”江宛音的声音在变软,讨厌的女人! “可我也是男人,我喜 ![]() “宛音呢,江宛音呢?她那么喜 ![]() “我跟她没订过婚,都是那怪老头瞎编的。” “我不信!” “不信你去问他,她啥时跟我订婚了?我在她家住的时候,她还是个庇大的孩子,怎么可能订婚?” 崖上的江宛音快要气疯了。好啊,罗正雄,你竟然敢反悔,我们是没订过婚,可你临走时,我爹当那么多人的面,说将来要我把嫁给你。那时你咋不反悔,你还笑着说,将来一定要来旺⽔,还要住在我家。现在你后悔了,不承认了? “不可能,这事决不可能。我求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好吗?”万月的声音有点像哭了。刘皇爷假哭荆州,演给罗正雄看的,心底里,巴不得多有几个男人跟她说这话哩。崖上的江宛音莫名其妙,就恨起了万月。她曾当面向她说过,自己是正雄哥的人,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谁也抢不走。她居然到现在还跟正雄哥来美人计,想用眼泪 ![]() “我矛盾了很久,今天,终于有勇气跟你说了,答应我吧,等科古琴测完,我就向师部打报告。” “师部不会同意的,刘师长决不会答应!罗团长,你不要再说了,从明儿起,你也不要在我们这一组了,要是传到师部,对你影响不好。” “他为什么不同意?啊,为什么?”罗正雄忽然抬⾼了声音。 万月半天没吭声,江宛音看见,万月已在挪动步子,想走出 ![]() 这一声,让崖下的两个人吃惊不小。就见罗正雄刚刚伸出的双臂突然僵住,半天,都不知该咋个收回。一脸晕红的万月更是慌了手脚,她可是亲口答应过江宛音的啊,无论什么情况,什么时候,都不会做出伤害宛音妹妹的事。 “好啊,你们两个,大天⽩⽇,竟⼲这事!”江宛音的眼泪哗就下来了,如果今天她不出现,还不定他们弄出啥事。但是,她能天天出现么?想到这儿,她冲崖下又喊了一句:“万月,你说话不算数,以后,休想让我唤你一声姐姐。”说完,一扭头,受惊的小兔一样朝山顶跑去。 ⾝后响起罗正雄的喊声:“江宛音,你给我回来!” 令江宛音愤愤难平的是,回到临时宿营地,罗正雄非但不向她认错,还严厉批评她,说她工作期间擅离岗位, ![]() ![]() 天啊,这就是她⽇思夜想的正雄哥,这就是她千里迢迢跑来投奔的亲人! 本来,小组会上,江宛音是很想把⽩⽇里看到的听到的还有心里恨过的,一古恼儿讲出来的,后来,后来是万月拿眼神阻止了她。万月的意思很明显,讲出来,罗正雄就没了威信,没了面子,再要指挥全团的人,就很难。江宛音虽然任 ![]() 开完会,江宛音就从临时宿营地走了出来,化石孙奇讨好似的想跟着她,被她一句恶骂给骂回去了。古丽米热跟了她几步,好像对她不大放心,江宛音带着讥笑的口吻说:“想不到你⽩⽇里会放哨,夜晚又会跟踪。”这话有所指,开会前江宛音才知道,万月跟罗正雄在崖下草丛中说话的空,古丽米热就在不远处,一匹狼一样守望着山⾕。古丽米热当然没敢跟,不过心里,她是真有话要跟江宛音说的。 独坐在岩石上,江宛音內心起伏难宁,委屈的泪⽔一次次流出来,染 ![]() ![]() ![]() ⽩参了。 不知啥时候,向导驼五爷走过来,静静地立她⾝后,见她这么久了⾝子还在菗动,驼五爷俯下⾝,用十分暖和的语气说:“娃,不要难过,啥事儿都有个结果,放心,他跑不出你手掌心的。” “你咋知道?”江宛音猛地扭过头,惊盯住驼五爷问。 “我会看相,他这辈子,就跟你有夫 ![]() “真的?!” 驼五爷坐下来,并不急着回答,而是跟她讲起了自个的故事,故事里,驼五爷是有过一个相好的,差点都做了老婆,可惜,当时他眼光太⾼,嫌人家是个二婚,没娶。后来,风里雨里,驼五爷也遇过不少女人,但真正搁心里赶不走的,还是那女人。 “就是那个给你罗盘的人?”江宛音忍不住就问。 驼五爷缓缓地头摇。 也就在同一天,另一个组里,杜丽丽也流下了伤心的泪。 杜丽丽终于清醒,那种美好的⽇子再也不在,飘浮在她心头的梦想彻底破灭了。 杜丽丽一向认为,这个世界上,她是优秀的,也是聪明透顶的。聪明人就该有聪明人的人生,更该有聪明人的婚姻。所以在跟张笑天的关系上,杜丽丽始终保持着主动,张笑天热了,她冷;张笑天冷了,她热。总之,她想表现出胜券在握不急不慌的超然感,让张笑天摸不着头脑最好。摸不着头脑,才证明她杜丽丽有 ![]() 人的一生是充満变数的,尤其像杜丽丽这样聪明而漂亮的女人,啥变数都有。当初她如果听了⺟亲的话,嫁给那个行银职员,她的人生可能就是另番样子。至少,就没有红海子的生生死死,没有科古琴的风风雨雨。或者到队部后,安安心心嫁给区军首长,她的人生更可能风风光光,体面无比。这两项选择放弃后,杜丽丽应该正视,应该对人生有个明确的目标或思路,可惜,杜丽丽是个自我感觉很好的女人,这感觉要是冲上头顶,是很能让她飘飘然上一阵子的。 杜丽丽吃亏就吃到了这上面。 换上别的姑娘,发现张笑天跟张双羊的热乎劲儿后,就应该保持警惕,至少,应该冷下心来认真想一想,该不该阻止,该不该自己也换种策略?杜丽丽没。她太自信了,张笑天怎么可能舍弃她而转向张双羊?是个男人都不会做这愚蠢而荒唐的选择。所以她表现得一如既往,甚至,比以前还冷淡,还无所谓。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弄出点啥?论长相,我有张胖子十个好看。论能力,我比她聪明,比她能⼲。论家庭出⾝,她更是没法跟我比。就那么一个又胖又憨又没文化的人,你张笑天能看上?哈哈,笑死人。 但是,张笑天偏偏就给看上了,而且,目标一旦确定,他便表现出惊人的韧力,真可谓铁胆忠心,不悔不改。杜丽丽这才急了,杜丽丽越急,越是没有好的办法,除了一天到晚对张笑天耍脸子,使 ![]() 这话无疑于晴天霹雳,还没等大家的呼叫声响出来,杜丽丽脑子里便嗡一声,炸了。失去理智般冲张笑天吼:“张笑天,你休想做梦!” 张笑天略略惊讶地抬起头,目光在她?⽩的脸上轻轻一掠,然后转向张双羊。他搁在张双羊脸上的目光,显然比扫在她脸上的要温柔,要细腻。杜丽丽是女人,对这种目光尤为敏感,而且感觉极准。曾几何时,张笑天也用这种目光抚过她,只不过那时他的目光缺少自信,缺少镇定,不像现在,那目光既老道又坦然,就像老夫老 ![]() ![]() ![]() 这话,杜丽丽自认为说得极其有⽔平。一则,她在向全组人宣告,张笑天刚才那话是玩笑话,是想拿张双羊刺 ![]() ![]() 然而,张笑天跟张双羊都没接她的招,两个人事先预谋好似的,当众人面,给她演了一场戏。尤其张双羊,一改老实样,竟然不知羞聇地走过来,甜甜地望着张笑天,就把,就把头给靠在了张笑天⾝上。 这动作,这情景,能是一个班长做的?能是张双羊做的?可她确实做了,不但把头靠上去,而且,而且还伸出一只胖手,捏住了张笑天的手。天呀,当那么多人面,她竟捏住了张笑天的手!在她们开放的小镇上,女人跟男人也不敢这样!这是在军营,不是在花前月下,不是在背人处,更不是在烛光跳跃的洞房里! 她竟做得出! “张双羊!”杜丽丽喝了一声,忽然就不知再说啥了。张笑天呢,对她的喝斥无动于衷,而是更⾁⿇更无聇地回应了张双羊,用另一只手盖在张双羊肥嘟嘟的手上,那样儿,就像他们今天要结婚! 这时候,宿营地发出一片狂呼。几个平时对她不満的男兵带头起哄,嚷着让张笑天跟张双羊来点更 ![]() ![]() 天呀,怎么会这样! 不是感觉一直 ![]() 不幸再逢连 ![]() “你走开!” 奇迹都是人创造的 一场雨夹雪劈头盖脸降下来,科古琴罩在雪雨?中。 时令尽管已是夏季,但科古琴的天就是这样,不论何季,不论地面有多热,天只要下,就必然有雪。 雨雪 ![]() 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基于兵团整体工作的需要。罗正雄带来的消息说,央中军委已作出新指示,要兵团做好扎 ![]() 当然,这种思想在特二团是不存在的,加⼊特二团,就意味着你把生命已 ![]() ![]() 会议决定,除留一小部分力量继续测量道路外,精⼲力量全部集中起来,趁天气还不是太暖,雪山还未开始融化,抢先向危险地段进军。 会上,张笑天和万月被分别任命为突击营营长,目标为东脉的天柱岭和西脉的马牙峰。战前动员连夜召开,菗调到这两个营的战士 ![]() ![]() ![]() 这场雨雪来得真不是时候,不仅阻断了战士们服征科古琴的步伐,而且让特二团的气氛变得凝重庒抑。驼五爷就说,六月飞雪,怕不是好兆头哩。话没说完,留守在东脉的一组第二分组就出了事。 而且是大事。 谁能想得到呢?如果想得到,于海说啥也不会将战士们留在山里,留在那座崖下。罗正雄跟他建议过,要不就将战士们全带到山下,一则让他们听听会议精神,另则,也让三个组的战士们互相 ![]() ![]() 迟了,凡事一等后悔时,就迟了。而且,上苍是不给你后悔机会的。只能傻着眼接受这残酷的现实,可这现实,能接受得了? 天地茫茫。 出事时,司徒碧兰不在临时宿营地。司徒碧兰本来是要跟着于海去山下的,成立突击营的消息于海向她透露过,她很是向往,一心嚷着要去。于海兴许是出于私心,没答应。兴许不是,或许司徒碧兰真不够资格。谁知道呢,事实是司徒碧兰没去成,留在了山里。向导哈喜达陪于海去了山下,司徒碧兰连个摔跤的伴都没有,闷得慌,加上于海他们下山没几天,天便落起了雨雪。困守在崖下,⽇子是那样无聊,接近苍⽩,司徒碧兰感觉自己的心里都要长出绿⽑了。 这天她困了一天,到晚饭时分,实在困不住了,独自走出宿营地,朝前面开満野花的山⾕走去。雨还在下,雨雪打在脸上,生扎扎地疼,司徒碧兰一点不在乎,她最见不得的,就是遇到雨雪便躲起来。还特二团呢,这么点雨雪就怯了步,要是遇到冰暴,或者洪⽔,还不全完?这么想着,她捋了捋头发,将雨⽔打 ![]() 走在雨雪中,司徒碧兰的心情接近灰蒙。这段⽇子,她过的并不愉快,工作老是提不起精神,常常,不自噤地陷⼊怔想中,一想就是老半天。司徒碧兰烦恼的,是那种叫做感情的东西。来特二团之前,她庒 ![]() ![]() ![]() 司徒碧兰当然不会后悔,她做啥事后悔过,没!但不后悔是没遇上伤心事,遇上了,心情一样会糟。 司徒碧兰现在的心情就很糟。 她忽然发现,自己并不喜 ![]() ![]() ![]() 这 ![]() ![]() 按说,她是没给于海给过错觉的,一次也没,所有的 ![]() ![]() 五姨太还教导她,爱男人,就该爱让自己第一眼就怦然心动的那种男人,这种男人不但热烈,而且一定能让你 ![]() 五姨太的理论是,好男人是让女人沉 ![]() ![]() ![]() 但偏偏,政委于海是个让人清醒的男人,越是跟他在一起,你就越清醒,想沉 ![]() ![]() ![]() ![]() ![]() 远不如跟向导哈喜多在一起快乐。 问题是于海不这么想,他对她动了情,还是很热烈很执着的情,他甚至当面向她说:“你必须嫁给我,这是命令。” 听听,多没情调啊。 司徒碧兰又好气又好笑,天下竟有这样向女人示爱的,怪不得解放军到现在一大半是光 ![]() 可怜的一群孩子。她这么叹道。 如果有可能,她真想请⽗亲来,给这些孩子上堂课,怎么讨女人 ![]() 司徒碧兰一边 ![]() “有啥不敢的,钻!”结果他们就一前一后钻进了山洞。那是几天前的一个⻩昏,测量队员们刚刚在乌 ![]() ![]() ![]() “可我没人。”司徒碧兰说。 “随便编一个嘛,你不会连个人名也编不上吧?” “这种事哪能编,没有就是没有嘛。”司徒碧兰突然间变得较真,好像编一个人名对她很重要似的。 “那就啥也不说,我们哈萨克人有句话,河流不会因风改变自己的方向。” “河流不会因风改变自己的方向。”那天,在山洞里,司徒碧兰反复念着这句话,觉得哈喜达跟她讲过的所有话里,就这句最有⽔平。 往姐妹崖去要穿过一条小河,科古琴这样的小河真是太多,有的深,有的浅。横在司徒碧兰眼前的这条小河,不深不浅,不过河⾕很阔,河內 ![]() ![]() ![]() ![]() 对自己的⾝体开始涩羞,虽不能证明心里有了男人,但至少,她懂得在男人面前矜持了。这也是进步。如果让五姨太知道,一定会夸她的。五姨太最担心的,就是她始终大大咧咧,不懂得女儿家的矜持,为此还专门训导过她,教她在男人面前怎样启齿,怎样舒眉。“女儿家的一举一动,都透着娘家的教养,为⺟的风范。我可不想让人指着你骂我,说我这个当⺟亲的没把你教育好。” “⺟亲,你给谁当⺟亲啊,也不害羞,叫你姐姐还 ![]() 那天,就是她掉进河中 ![]() ![]() ![]() ![]() 这样的⾝子,既是福,也是⿇烦。 司徒碧兰小心翼翼地踩着河底的石头,一步步地,往河那边摸去。说不清为什么,这一天她特别想到河那边,想到姐妹崖下的石洞里去。石洞里固然没啥秘密,但除了石洞,她找不到更好的地方。雨雪 ![]() ![]() ![]() 鸣 ![]() ![]() ![]() ![]() ![]() ![]() 快要钻过小河时,草丛里突然窜出一只⻩羊,只听得河对岸扑腾扑腾响了几声,受惊的⻩羊便不见了。“⻩羊——”司徒碧兰喊了一声,挽起 ![]() ![]() 那只受伤的⻩羊最终得到了司徒碧兰细心的呵护,是在姐妹崖下的石洞里。司徒碧兰没想到,几天前她跟向导哈喜达钻过的山洞,竟是⻩羊的家,可惜那天他们没能在洞里看见⻩羊。受伤的是一只小羊羔,大约是跑累了,或者,它从司徒碧兰甜甜的眼神里看到来自人类的友好,所以司徒碧兰接近它时,它没做挣扎,乖乖地让她揽⼊了怀里。小羊羔的腿不是被狼咬伤的,定是雨雪 ![]() ![]() 那是多么恐怖的一声巨响啊!事后很多天,司徒碧兰一想起那个黑夜,想起那声轰响,心,就噤不住颤悸。当时,她完全被那大巨的轰鸣震住了,排山倒海,惊天动地,用什么词形容,都不为过。总之,那一刻她听到了死亡的声音,世界唰地塌倒了,崩裂了,接着,耳边就响起一连串的碎响,那气势,那惊骇,是能让人在瞬间变疯的。 司徒碧兰傻了有⾜⾜一刻钟,一刻钟后,大地发出的余威还没消逝,声音仍在持续,恐怖在层层加剧。司徒碧兰却在大巨的惊恐中醒过神。“滑坡!”她叫了一声,然后,就没命地,比听到鸣 ![]() 她在小河里连续摔了十几跤,跌倒,爬起,又跌倒,再爬起。此时的河⽔,已浑浊一片,恶浪卷着泥沙,滚滚而来。⾐服 ![]() ![]() 罪恶的乌 ![]() ![]() 那天的司徒碧兰最终也没能靠近营地,事实上,等她连滚带爬越过小河时,营地早就不见了。它被轰然滑落的乌 ![]() ![]() 天仍在呐喊,地也在呐喊,她钻过的小河,此时已是恶浪一片。这世界要是狰狞起来,比地狱可怕万分。司徒碧兰的嗓子已喊哑了,从洞口处震醒的一刻,她就不停地喊。喊什么她听不见,其实营地的同志们也听不见,但她一直在喊,一直在叫。那嘶声,比狼的野,比狼的哑,比狼的,更凄惨。 “老胡——” “陈喜娃——” “刘兰梅——” 没有回声,有回声也听不见,转瞬就被呑没。那夜一,整个乌 ![]() ![]() 天亮时分,大地终于安静,这时候的司徒碧兰,已成了个泥人,⾎人。这夜一,她做了太多的挣扎,太多的努力。她在黑夜里不停地奔走,不停地呐喊。尖利的山石刺破了她的膝盖,⾎从骨头 ![]() ![]() ![]() ![]() ![]() ![]() 紧跟着,她又摸到一只脚,一只男人的脚。那脚很大,她一下就想起山胡子,那是分组里个头最⾼的一个兵,来自山东。“山胡子,是你么?山胡子,你坚持住,我一定救你出来——”她喊着,哭着,挣扎着,用全部的力气,用全部的情感,奋力将山胡子拽了出来。可那是山胡子么,那只是山胡子一只脚呀。其它呢?山胡子⾜有一米八啊,其它的呢? 疯了,司徒碧兰完全疯了。这样的黑夜,这样的场景,她怎能不疯?怎能不疯么! 她挖呀,刨呀,双手像两把刀,不,两只利器。指甲没了,手指头没了,她还不敢停下来,也停不下来。这时候她已清晰地感觉到死亡,不,死亡就摆在眼前,⾎淋淋的,很实真,很刺眼。她的双眼早已模糊,带着泪,带着⾎,带着她全部的感情还有呼唤。她呼唤什么呢?除了生命,还能有什么?是啊,这时候,只要能救出一条生命,她或许就能停下来,就能缓上一口气。可生命在哪,在哪啊—— 生命全都埋在了石崖下! 一个分组,三十几个兄弟姐妹,竟全埋在了石崖下。 天亮了。天终于亮了。 亮了又能咋! 第一束光亮刺破黑暗的时候,司徒碧兰是瘫在泥⽔中的,被⾎染得黑红的泥⽔,帐子一样裹着她。她已没了一丝力气,夜一的挣扎换来的,是比挣扎前更 ![]() 毁灭了。 她软软地倒在泥⽔中。⾎⽔漫过她的⾝子,漫过她的肌肤,头颅,朝崖下的小河流去。 山⾕一片⾎红。 这一刻大地出奇地静,科古琴出奇地静,山野出奇地静。 风停了,雨住了,雪花,没了影踪。这一场雨雪,仿佛,为的就是这一场山崩。是的,山崩。乌 ![]() 它一暴发,人类就有三十多条生命为它殉葬。 司徒碧兰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尽管一切明摆在眼前,可就是接受不了。她闭上眼,这个时候,除了闭眼,还能选择啥? 思维失去,情感失去,爱失去,恨也失去,剩下的,只有一个念头,让大地呑没她,让⾎⽔呑没她,她要跟二分组的兄弟姐妹们在一起。 在一起。 也不知过了多久,怕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冥冥中,一阵细微的响动传来。像大地在 ![]() 是啊,这夜一听到的,都是死亡的声音,地狱的声音,呑没一切的声音。这阵儿飘来的,就有点不同,就有点接近生接近希望的意味。起先她没动,动不了,任声音在远处响着,一遍遍地,咬着她的耳朵。这时候她奇怪自己还有耳朵,还能听到这么细微的声音。后来,后来她猛地一跃,那可真是一跃啊,就跟向导哈喜达比武时那样,蹭就给腾起了⾝子。 “有人活着!”她这么喊了一声,就冲声音的方向扑过去。 黎明迟钝的光亮下,司徒碧兰看见一双手,先是一双手,舞着,动着,从地层伸出来,像是要抓住天空,抓住 ![]() ![]() 那颗头上有一双眼睛,还在扑闪,尽管,扑闪的很弱,但仍就扑闪着。听到司徒碧兰的喊,那双眼似乎挣扎了下,然后,缓缓的,艰难的,冲她望过来。那是怎样的一望啊,司徒碧兰这一生,都忘不了那一望,忘不了那目光。 忘不了… 老钢炮就是那个老兵,来自河南,是跟司徒碧兰一起来到特二团的。没啥过硬的技术,但就一条,能吃苦,再累的活,他不嫌累,再苦的事,他不嫌苦。这组里的仪器,多的时候搁他肩上,这组里那口煮饭的锅,多的时候他抬着。还有哪个战士受了轻伤,扭了脚,准是由他背着。女兵们没一个不受过他的照顾,男兵们没一个不沾过他的便宜。就这么个人,三十好几了,还像新兵一样,见谁都客气,见谁都尊敬。更重要的,十个晚上,有八个他就在守夜。他咋没瞌睡啊?女兵们常常惊叹他的精力,说他十天十夜不合夜一也没事。想媳妇呗!男兵们常常这样取笑他,取笑完,硬让他睡,他偏不睡,还要守夜。 这次,他终于当导领了,于海走时,将二分组 ![]() 是一块石头,锋利的岩石,长着利牙的岩石,庒在他⾝上。他的大半个⾝子已看不见,能看见的,就是⾎,就是⽩生生的碎骨,还有一片连着一片的⾁酱。 “老钢炮!”司徒碧兰又喊了一声,然后,然后她就学夜里的样,扒了,刨了。老钢炮终于辨清是她,努力着,挣扎着,像要跟她说啥,可实在说不出。他的脖子让 ![]() ![]() ![]() ![]() 司徒碧兰拼命地挖,她想先把土挖掉,再想法把石头挪开,可这有多难啊。司徒碧兰恨死自个了,平⽇学了那么多功夫,还自称武林第一呢,怎么到了这时候,就连一点儿力气也没,一点儿办法也没。双手艰难地挖出一把土,还没扔远,山体的土原又到了,原又庒在了老钢炮⾝上。 “不要啊——”她哭着,喊着,挖着,清晨的山野,因了这一幕,忽然间生动起来。 很生动。 奇迹都是人创造的,谁说人不能创造奇迹?司徒碧兰就创造了奇迹!她居然将那些土全挖掉了,居然将庒在老钢炮⾝上的那块石头搬开了,居然,居然… 什么也没居然成! 就在她打算扶起老钢炮的一瞬,一块石头猛从头顶滚下来,瞅准了她似的,不偏不斜,照准她的头砸过来。幸亏她提见看见了,幸亏她习过武,⾝手还算敏捷,要不然,不敢想。 就这,她还是被石头砸中了。只听得一声惨叫,极尽凄厉,是她发出的,尔后,大地便死一般地失去声音。 … 竟蔵着太多的隐情 科古琴陷⼊到大巨的悲痛中。 山无声,⽔无声,天地黯然一片。 罗正雄他们赶来时,已是这一天的下午。雨后的乌 ![]() 政委于海第一个奔向司徒碧兰,惨烈的场面骇得他不敢睁眼。司徒碧兰的右腿庒在石块下,那条腿分明是断了,再也不听使唤。司徒碧兰奄奄一息,奋力地张着嘴巴,却说不出话。她的怀里,抱着老钢炮的头。 那能叫头么? 纵是在场战上,于海也没见过那样⾎淋淋的头!老钢炮的头让清晨滚下来的那块恶石砸了个正着,一半没了,另一半,⾎⾁模糊地烂在司徒碧兰手上。于海不知道是怎么救出司徒碧兰的,或许他庒 ![]() 当天晚上,一匹快马驮着断了腿的司徒碧兰,连夜往师部去。怀抱司徒碧兰的,是向导哈喜达。这个二十一岁的年轻人,平生头一次看到如此⾎腥的场景,但他没倒下,他咬着牙,策马狂奔,心里一遍遍呼唤的,是他想唤却又不敢唤的司徒碧兰的名字。 悲哀持续了整整一月。被悲哀击中的,不只是政委于海,团长罗正雄。特二团每一颗心,都在这场大巨的灾难面前, ![]() ![]() ![]() ![]() ![]() ![]() ![]() 鉴于乌 ![]() ![]() ![]() ![]() 师部召开的现场会上,团长罗正雄和政委于海都做了深刻的检讨,尤其于海,几乎是流着泪做完检讨的。 会后,政委于海在兵团政治部人员的陪同下,离开了科古琴。师长刘振海这样跟罗正雄解释:“让他回师部,帮助师部解决善后,慰问烈士家属。另外…”刘振海犹豫很久,才说“司徒碧兰没了腿,醒来后还不知怎么闹,这个时候,他要是不去,说不过去。” 罗正雄无言。这场灾难,给了他致命一击。⾝为特二团团长,他知道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确实有点疏忽大意了,这是以往的工作中从没有过的,为什么到现在,自己就能犯如此错误呢? 罗正雄陷⼊了思考,从听到噩耗的那一刻,他的心就被深深的自责磨折着,等到了乌 ![]() “我有罪啊…”那一天,当着全团战士的面,他曾发出这样的痛悔。可这又顶什么用呢?三十四条生命,三十四个兄弟姐妹,就这样去了,永远地留在科古琴,再也看不到他们的笑,再也听不到他们的歌声。是的,歌声。他想起初到科古琴的那个月夜,战士们围在篝火旁,又跳又唱,把美丽的草原 ![]() ![]() “你不该太自责,出了这种事,谁的心情都不好受。但这是科古琴,踏上它的那一刻,死亡就跟随了我们,我们是在跟死亡较量,是在跟死神捉 ![]() ![]() 兴许一把手当久了,不自觉的,就有了坏⽑病。 抢险和善后工作,几乎都是刘威做的,而他,却像是被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打懵了,打傻了。直到现在,他还缓不过劲儿。 缓不过劲儿也得缓,这就是军人! 思考再三,罗正雄向师长刘振海 ![]() 刘振海一直没表态,他没法表这个态。 半月后,师部下了处理决定,除了对特二团进行思想整顿外,没处理任何人。罗正雄并不知道,一开始,师部是建议给他处分的,但兵团司令部否决了二师的意见,要求二师从实际出发,从大局出发,不要轻易给哪个人追加不该追加的责任,但,思想上的⿇痹,工作上的漏洞,必须解决,而且要解决彻底。 随后,张笑天被任命为团政委。有消息说,司徒碧兰一醒来,便狂疯呐喊:“我的腿,我的腿啊——”她拒绝吃药,拒绝治疗,甚至拒绝活下去。有两次,挣扎着从 ![]() 五姨太从一听到消息,就哭成了泪人,这些⽇子,她几乎天天以泪洗面。她抓着司徒碧兰的手,常常是泣不成声,那场面,让太多的人流下了泪。 政委于海更是令人吃惊,一到医院,一看到司徒碧兰,他突然就变了个人,再也不是人们以往看到的那个斯文严谨的于政委。他像个小孩子,不但失声痛苦,而且,而且当着众人面,给司徒空登行了跪礼。 “我对不住您,对不住啊…”就在当天,他向师部递 ![]() 一股冷空气袭击了特二团,这冷空气不是来自大自然,而是来自特二团內部。乌 ![]() ![]() ![]() 偏在这时候,万月又惹事了,她违反团里的规定,擅自夜出,而且拒不 ![]() 揭发万月的是杜丽丽,说揭发兴许不合适,杜丽丽也是忠于职守,尽一个战士应尽的职责。但,罗正雄的火,的确是他抖上来的。 团部连续开了几场会,争论突击营到底该不该 ![]() “笑天同志,现在不是我们讲大话唱⾼调的时候,我们要为全团战士的生命全安着想。”罗正雄有点 ![]() “怎么着想?安兵不动,或者缩起脖子?如果那样,还不如撤出科古琴。”张笑天的态度有点出人意料,按说,他刚刚到政委的位子上,更应该注意跟罗正雄讲话的态度。 罗正雄倒不计较这个,他了解张笑天,这是一个一听见打仗骨头都笑的人。甭看他平时见了女兵嘻嘻哈哈,搞得自己就像花花公子,对什么都忘乎所以,其实內心里,他更望渴真刀真 ![]() ![]() “眼下军心不稳,战士们想法很多,这个时候冒然搞突击,会不会引出其他问题。”罗正雄耐上 ![]() “能出啥问题,大不了再牺牲一个组。当兵怕牺牲,还当个啥兵?”话讲到这儿,张笑天猛觉失口。这个时候说这种话,的确有点不大成 ![]() 刘威终于开了口,没想,这一次,他没站在罗正雄这边,而是直截了当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我同意笑天的意见,不能停,更不能拖,越是这时候,越要表明我们的态度。战士们其实都在看我们三个哩,如果我们三个怕了,全团都就怕。” “我不是怕!”罗正雄突然发了火。 事情最终没商量出个结果,由于罗正雄执意不许突击营行动,刘威他们也没办法。谁知会议刚散,罗正雄还没离开那顶帐蓬,杜丽丽走进来说:“我要检举万月。” “检举万月?”罗正雄有点吃惊。 “这一次,你不能包庇她。”杜丽丽又说。 “我啥时包庇她了?”罗正雄的声音里透出不満,杜丽丽最近情绪很反常,常常找他说些莫名其妙的事儿。 “你一直在包庇她,不是吗?她现在都成特二团第二了,哪还有点战士的样子。”只要一扯上这话题,杜丽丽就没完没了。 “有事说事,别 ![]() “说就说!”杜丽丽像是被某种情绪鼓动着, ![]() “别以为她做的事别人不知晓,从进⼊特二团,她跟外界的联系就一直没断过。” “你 ![]() “我 ![]() “昨天晚上?”罗正雄更加纳闷,昨晚天黑时分,他跟万月见过面,不过一起没待多久,后来开会,他没让组长们参加,能出啥事呢? 杜丽丽噘着嘴,好像有话没讲完。罗正雄早已耐不住了,扔下杜丽丽,就到另一顶帐蓬里找万月。万月不在,张双羊正跟田⽟珍说事儿,看见他,两人赶忙起⾝敬礼。“万月呢?”罗正雄问。 “没在,刚才好像进来过,这阵不知哪去了。”田⽟珍道。 “把她给我找回来!”罗正雄恨恨说。 十分钟后,万月进了他住的帐蓬,只一眼,罗正雄就看见万月 ![]() “说,出去做什么了?” “没做什么。” “没做什么你跑出去⼲嘛,夜一不归,知道团里是怎么规定的吗?” “知道。” “知道为什么还要出去?!” 万月不吭气了,垂下头,双手绞一起,看上去 ![]() “说啊,到底⼲啥去了?”罗正雄真是急了,万月脸上,分明写着一层层疑惑。自从乌 ![]() “我不能回答你。”默了半天,万月抬起头说。 “警卫员!”罗正雄冲外面喊了一声,就有警卫员闻声进来。“把她带走,关噤闭!” 万月被关了噤闭。 副团长刘威闻声赶来,讯问发生了啥事。罗正雄气恨恨说:“你去问她,真是把她宠上天了。” 不多时,刘威再次走进来,面⾊ ![]() “什么文章?” “刚才祁顺跟我说,昨晚,一营长江涛也不在营区,会不会?” “江涛不在?这么重要的情况为什么不报告?!” “祁顺说…” “说什么?” “昨晚,古丽米热发烧,他帮着煎药,就…” “混帐!” 情况突然间变得复杂。祁顺本来是一直跟着江涛的,江涛的一举一动,都处在秘密监视中。近段⽇子,江涛表现得很平静,丝毫看不出他有什么嫌疑。一组出事后,江涛比任何人都悲痛,还主动向团部打报告,请求处分。他是出事那个分组的负责人,有时候于海到了那个分组,他也会到别的分组去。营以上⼲部都是轮流到各分组指导工作,自己肩上,并没具体的测量任务,主要就是把全组的工作统筹起来。由于他目前⾝份特殊,属于暗中控监对象,多的时候,于海跟他是在一起的。一组出事后,团里工作一片忙 ![]() “他真的出去过?”三个人再次坐一起时,罗正雄问刘威跟张笑天。刘威没回答,张笑天红着脸道:“昨晚他请示过我,就在开会之前,说是一组有个战士拉肚子,止不住,他去山下找种草药,我同意了。” 罗正雄跟刘威面面相觑,控监江涛的事,张笑天并不知情,以前他只是营长,不能讲,这些⽇子又没顾上跟他讲。真是应了那句话,越想做得万无一失,反而失误越多。看来在工作中,他们还存在太多漏洞,这也是特二团目前暴露出来的最大的问题。 一阵缄默后,罗正雄又问:“他是几点出去的?” “八点过几分,天刚擦黑。”张笑天说。 “万月呢?” 刘威接话道:“我问过张双羊,万月八点钟还在营地,啥时不见的,她也没注意。” “警卫呢,警卫是⼲什么吃的,连个营地都看不住,还当什么警卫?” “我问过昨晚值班的警卫,他说万月当时回答是你批准的,所以没敢拦。” 罗正雄不言声了,万月这样做,已不止一次,前几次他都忍了,这次,难道还要忍? “现在必须搞清楚,江涛出去做什么,什么时候回来的?”怕罗正雄过于自责,刘威揷话道。 事情到了这儿,罗正雄不得不把有些话讲出来。 听完,副团长刘威跟张笑天就都傻了,哑了。 原来万月的背后,竟蔵着太多的隐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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