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致力于为用户为书迷提供免费好看的凉州往事全集 |
![]() |
|
优雅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凉州往事 作者:许开祯 | 书号:42008 时间:2017/9/25 字数:10920 |
上一章 第十八章 下一章 ( → ) | |
岭南,狼老鸦台。 一老一少一句话不说。 这样的⽇子已持续三天。自打⽔二爷半夜里闹过一场“虚惊”这一老一少,仿佛失却了言语。忽然间,就彼此生分了,冷漠了,不再那么亲亲热热,也不再那么乐乐呵呵。活还是忙着,手从未停下,只是,彼此 ![]() 没有,真是没有。 那个夜晚其实很平常,跟往常没甚两样。来自西沟的拾粮照旧没睡,睡不着,再苦再累,还是睡不着。躺在草棚里望天爷,望着望着,院里的脚步响起来,极轻,极隐蔽,但拾粮听得清楚。脚步绕过草棚,绕过马厩,往南院去了。拾粮不用起⾝,就知道是谁。不是他望见过,事实上,这院里很多事儿,他都不是望见的,而是用心去猜,用心去判断的。这脚步,错不了,跟⽩⽇里伴随自己的脚步没甚两样。只是不明⽩,他常常跑南院做什么? 这个来自外乡的男人,这个⾝怀绝技的男人,为什么对南院那么着 ![]() “记住了。” 拾粮是真的记住了,要不然,那夜,他会在第一时间抓住黑影儿。 不抓并不是他不知道,他知道,真的,他知道。 只是他不明⽩,真的不明⽩。 这么想时,他的目光又对在刘药师脸上。 “粮――” 一直低住头翻弄药的刘喜财突然发出一声唤,这一声吓着了拾粮。 “叔――”拾粮回了一声。 “问你个事,行不?” “叔,有啥事你尽管问。” 拾粮嘴上说着,心,却扑扑直跳,生怕药师问出啥难答的事儿来。 “你家草草,多大?” “十五,小我一岁。” “哦?”“几月生的?” “四月,不,五月。不对,是六月,老历六月。” “哦――” 尔后,又是一片子默。药师刘喜财在前,拾粮在后,给甘草除杂草。甘草跟⿇⻩紧挨着,长的比⿇⻩⾼,也旺。站在地里,有股子甜腥腥的香味儿。拾粮一分神,就把一株甘草当杂草拔了下来。手里拿着甘草,惶惶地等挨骂,却望见,喜财叔一失手也拔下一株甘草来。一老一少相瞥了一眼,刘喜财突地扔了甘草,道:“粮,把叔教你的甘草背一遍,叔烦,烦啊。” 拾粮就背。 “甘草,又叫甜草 ![]() ![]() ![]() “舂、秋季采挖,除去须 ![]() ![]() ![]() ![]() ![]() ![]() “药 ![]() ![]() 正背着,药师刘喜财冷不丁问:“粮,你家草草,是生的还是抱养的?” 拾粮瞬间脸⾊⽩,半天,嗫嚅道:“叔,咋问这个哩?” “叔也是胡问, ![]() 拾粮却再也背不下去。 妹妹拾草是捡的。 那是捡到哥哥拾羊的第五个年头,不,好像是第六年,拾粮都能记事儿了。那一年凉州城闹兵荒,不只兵荒,土匪也紧。隔三间五,就有人家被抢、被杀,更有驼队马队遭遇了土匪,连人带货,一古恼儿没了。青风峡,便常常逃来一些打土匪手里侥幸夺下命的男女。爹说,兵荒马 ![]() 爹带来的不是啥好吃的,是妹妹拾草。 爹说,他是在西沟口子捡的,包袱扔在路边草丛里,把他给绊了一跤。回过头一看,竟是个娃。“这年月,得条命可不容易啊,好事咋就全让我给碰上了。”爹的话语里,掩不住地溢出一股子喜悦。一听是妹妹,拾粮当下喜的,非要抱一抱。爹看着他的样儿,说:“粮,好好 ![]() 就这句话,一下让他觉得妹妹重要起来,比啥都重要。 哪知… 拾粮摔摔头,将手里的甘草又栽地里。药师刘喜财说:“闲的,人挪活,草挪死,哪有断了 ![]() 拾粮一阵茫然。 农历六月二十一,副官仇家远突然出现在⽔家大院。 副官仇家远瘦了,黑了,目光,也变得有几分 ![]() ⽔二爷一听见信儿,立马从院里跳出来,堵在院门口说:“姓仇的,你想走就走,想来就来,把我青石岭当成什么地儿了,啊?我这是车马店还是你仇家的茅厕?” 副官仇家远没吱声,指挥着车上的人往下抬箱子。⽔二爷骂了几句,不见仇副官有所回应,心里,气更大了。冲院里喝了一声,就有拴五子几个跳出来,虎视眈眈地盯住仇家远。 仇家远这才道:“二爷,气大了伤⾝,有啥话,进院再说。” “进院?你想得也太轻松了吧?” 仇家远抬头望了一眼天,天上卷起一团黑云,姊妹河那边拉起了雾,雨快要下了。“二爷,我这才离开一个月,你这口气,咋就变得凶了呢?” “凶?你还没见过凶的!来人,给我送客,我青石岭不喜 ![]() 拴五子带着下人,朝马车走过去,就在拴五子企图打马转⾝的空,副官仇家远喝了一声,敢!紧跟着又道:“二爷,你这样做,也太不厚道了吧?” “厚道?你也配跟我讲厚道?年轻人,不要以为你是西安城吃粮的,不要以为你后面有狼呀虎的罩着,我⽔二老,不尿!我⽔二老讲的是礼数,这人要是不讲礼数,还叫人么?” 仇家远一听,知道⽔二爷为啥动怒了。也难怪,他悄无声息的离开,又是这么长时间,⽔二爷不生气才怪。可,有些事,能跟他讲么? 仇家远静了静心,给马车夫使个眼⾊,年轻的马车夫将车吆到青石路边,另外的两个人也都跳下车,神情紧张地盯着⽔二爷望。 “二爷,您先息怒,晚辈不到的地方,还望您多担待,不过,这马车,说啥也得进去呀,你瞧这雨…” 一听仇家远服了软,⽔二爷的口气松了,鼻孔里哼了一声,转⾝进了院。副官仇家远这才指挥着马车夫,将马车缓缓吆喝进院里。偏在这时候,几天不出门的⽔英英忽地走出来,望见仇家远,⽔英英脸绿了几绿,但没发脾气,冲陌生的马车夫说:“你要敢惊了我的马,小心!” 仇家远望了⽔英英一眼,低头进了后院。 药师刘喜财和拾粮是一前一后走进院里的,听见副官仇家远回来的消息,刘喜财脚步顿了顿,犹豫了一下,没往那边去。曹药师围着仇家远问这问那的时候,药师刘喜财一个人呆屋里,闷闷的,像是跟谁沤气儿。 第二天一大早,⽔二爷正在跟管家老橛头安顿事儿,副官仇家远轻轻走进来。⽔二爷扫了一眼,不満地说:“贼手贼脚的,走路不能大点声?” 副官仇家远没说话,找个地方坐下,等⽔二爷跟管家把话说完。管家老橛头一看,知道仇副官要跟二爷谈事儿,忙道:“二爷,山风的前蹄又破伤风了,我得去换药。” 老橛头一走,⽔二爷马上端起架子,楞古古的坐琴桌旁,也不看仇家远,也不说话。仇家远欠了欠⾝子,道:“二爷,这趟回来,我顺道去了古浪县城。” “爱去不去,县城又不是我家开的。”⽔二爷没好气地说。 “我还见了一个人。”仇家远又道。 “你见天王老子管我庇事!”⽔二爷说着,端起烟 ![]() 仇家远的目光在⽔二爷脸上端详很久,不再装腔作势了,挑明了话道:“二爷,孔县长让你去一趟县城,今天就去,说有重要事情呢。” “不去!”⽔二爷咂了一口烟,就听他⾝体什么地方“咕嘟”响了一声。 “得去。” “谁爱去谁去。”⽔二爷又捻起一个烟泡,往烟 ![]() “二爷,我可把话带到了,去不去你自己拿主意,将来县长大人怪罪下来,可别怪我把话当菜吃了。” “好心我领了!”⽔二爷做出一副谁也不理的势姿,县长孔杰玺找他绝不是什么好事,定是又没银子花了,找他张口。哼,当我是东沟何大,由着你们耍! ⽔二爷不接茬,仇家远的脸就不那么自然,这不明摆着是自讨无趣么。尴尬了一会,仇家远起⾝:“二爷,还有句话我原本不想说,现在看来,我就不得不说了。” ⽔二爷抱着烟 ![]() ![]() 仇家远窃窃一笑,不露声⾊道:“眼下中药材越来越吃紧,打药材主意的人,一天比一天多。我听孔县长说,东沟何家,已经跑过几回了,凉州府也有人给孔县长带话,明年这药,怕是…” 说到这,仇家远突然不说了,紧了一下自己 ![]() ![]() ⽔二爷就像被人拿锤子钉在了那,一动不动,连目光都是死的。脑子里反复转着两个人的名字,一个是孔杰玺,另一个,就是他的亲家何大。转着转着,⽔二爷生气了,好啊,何老鬼,让你种你不种,现在看我要发财了,你又眼红! “备马!” 管家老橛头正在跟下人吴嫂说事,猛听得上院里炸出一声,老橛头紧忙跑进上院,就见东家已穿戴整齐,一副出远门的样子。 “东家,你要去哪?”老橛头小心翼翼问。 “还能去哪,找人算帐去!” “算帐?”老橛头不明就里,脸上堆着谨慎的笑。 “马呢,我让你备马,听见没?”⽔二爷不⾼兴了,他本来就不⾼兴,仇家远一进门,就把他的大好心情给搅没了。 “二爷,你这⾝子,能骑马?要不,坐车去?” “我⾝子咋了,谁让你替我 ![]() 管家老橛头不再敢多言,亲手备了快马,⽔二爷翻⾝跃马,就往院外草滩上飞奔。可还没奔到姊妹河边,就有一匹快马超过他,马上的拴五子大喊:“二爷,不好了,新娘子落气了!” “啥?” ⽔二爷惊得,差点没打马上掉下来。 这一天的⽔二爷,没能去成东沟,他是要找何家老鬼问问清楚的,凭什么要抢他的生意?可是老天爷不让他去。丫头拾草早不落气晚不落气,偏在这节骨眼上落。当下掉转马,又往家赶。快进院门时,忽然看见山风驮着英英飞出院门,朝草滩上奔去。 “你要去哪?”⽔二爷惊乍乍问。 一阵风吹来,把他的声音卷跑了,再瞅,丫头英英已没了影。 丫头拾草选择这个时候落气,等于是狠狠报复了一下⽔二爷。按乡俗,活 ![]() ![]() ![]() 安排归安排,能否做得周全,就全在天意。看来,老天成心不让⽔家如愿。⽔二爷骑马返回院子时,院里看不见个人,这阵人都在地上。这是⽔二爷六月头上立下的规矩,院里大小,他起多早就得起多早,他出门大伙就得出门,包括两位药师,也得按这规矩。这下好,轮到用人时,一个也喊不响了。 拴五子扔下马,跑山上去叫人。管家老橛头喝神断鬼,可喝来喝去,就喝着吴嫂一个人。奇怪的是,副官仇家远跟那三个人这阵全没了影,⽔二爷气得嗷嗷直叫,大骂老橛头是个饭桶,他才走了庇大个工夫,院里咋就出了事? ⽔二爷顾不上换⾐裳,穿着上好的袍子就往南院去,人还没进院,就冲老婆婆吼:“瞎子,瞎子啊,我跟你咋安顿的?” 到了跟前,才发现年迈的老婆婆也背过气去,伸手一摸,人已经凉了。 天呀,两条命,就他离开院这么一袋烟的工夫,⽔家大院就没了两条命! 这一天的⽔家,比遭土匪还 ![]() ![]() ⽔二爷抬起头,半晌,恨了一声:“管家,我⽩养你二十年!” 由于事先没有一点儿准备,加之⽔二爷心里,又被仇家远那番不 ![]() ![]() ![]() ⽔二爷完全地丧失了主意,这个一辈子都靠主意生活的人,这一天突然丧失了主意。整个上午他就像个傻子,痴痴地抱着宝儿,眼睛里啥也看不见,耳朵也像是聋实了。 事情最终还是副官仇家远帮着打理的,谁也想不到,年纪轻轻在西安城吃粮的仇家远,居然对这种事儿在行。他先是让人将⽔二爷抬到上屋,换了袍子,让吴嫂打了盆净⽔,帮⽔二爷洗⼲净了脸。接着,又让院里上了年岁的几个帮工将南院清扫⼲净,把拾草的尸首请到炕下,给她净⾝,换寿⾐。虽说拾草才十五,毕竟,她已做了⽔家的少 ![]() ![]() ![]() 纵是⽔二爷平⽇有多细心,这么大一档子事,他还是疏忽了。 彻底疏忽了。 让谁去斩⽳? 一院的人面面相觑,是啊,让谁去斩⽳? 在青风峡,斩⽳一向是来路的事。不管谁家死了人,只要差个孝子,去给来路磕个头,告诉他时间,⽳到时自然就好了。东沟的⽳是来路斩的,西沟的⽳也是来路斩的。青石岭二道岘子上,草儿秀和宝儿的⽳,也都是来路斩的。这事情太容易了,从没谁把它当成个事儿,只要来路还活着,这峡里死了人,就有地方埋。可,今儿个要埋的,是来路的丫头!总不能让亲爹拿着铁锨把⻩土往丫头头上填吧? ⽩头子埋黑头子,这事,谁能⼲得? 一院的人哑巴了,谁也没想到,⽔家会遇上这么个难题,大难题。 副官仇家远也是久长的无话,没想到,事情到了最后一步,却难住了他。他的目光在一院的人脸上扫来扫去,可扫到谁上,谁便低了头,替人斩⽳,不是件好事啊。这活儿,不是谁都能做得的! 咋个办? 僵来僵去,就有人跑去问⽔二爷。此时的⽔二爷刚刚缓过一口气,虽说事情没按眼官安当的办,但总算,在 ![]() ![]() “快去,快去请来路,快请呀――”他冲外面的人吼。就有人走过来说:“使不得,二爷,来路是拾草的爹,斩不得。” “斩不得?对,对,是斩不得,可除了来路,这沟里,还有谁?” “没了,真没了。” ⽔二爷急得要在屋里跳蹦子,眼看着太 ![]() ![]() ![]() 就在一院的人焦急地瞪着眼,在地上转磨磨时,后院里突然走出一个人,不⾼,黑瘦,他闷声闷气地打工具房里拿了铁锨,镐,在一院人的张望中,不声不响朝二道岘子走去。 拾粮! ⽔英英这一天是疯够了,哭够了。 丫头拾草落气,是⽔英英第一个知道的,或者说,丫头拾草最后一口气,是呼在她手心里的。 自打丫头拾草抬进院里,⽔英英心里,就多了样东西。 这东西一开始是恨,是嫉妒。一向在院里娇宠惯了的英英,忽然发现,爹的心思转移到了宝儿⾝上,紧跟着又转移到了丫头拾草⾝上,这令她不快。抬进拾草的那个夜晚,英英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惆怅,爹抱着娘的⾐裳,痴痴地蹲在黑夜里的情景,加重了她的这层惆怅。那几天,她是恨爹的,也恨丫头拾草。有些东西自己拥有惯了,贪婪惯了,忽然多出一双手抢,心里不难受才怪。 慢慢,那感觉就变了,变得跟原来不一样了。英英心里,忽然有了拾草,那是一个比她还要小几岁的妹妹,一个打小就没了娘的孩子。没娘的孩子有多苦,英英比别人清楚,她想起小时候,想起远远地掉在两个姐姐⾝后去地里拔草的情景,泪就忍不住下来了。英英并不是个铁心肠的人,甭看她整天诈诈唬唬,跋扈得很,心底里,软着哩。她先是可怜拾草,慢慢,这可怜就变成了另一样东西,很新鲜、很磨折人。夜深人静的时候,英英真想溜进那间屋里,看看拾草,看看爹给宝儿娶的新娘子。她痛恨爹这样做,可爹已经做了,她没办法改变,就想着怎么能对拾草好一点。 但爹不让她进那屋,为防她,爹还在南院泥了道墙,把她跟拾草隔开。爹的心真狠真硬啊,他哪里知道,这样做,等于是把她们两个的心都伤了,伤透了。英英就在这郁闷而又伤感的心情中打发⽇子,偶尔听到院里人谈论拾草,她会不由地停下步子,多听上那么几句。拾草在她心里,就越来越重,越来越有份量了。包括她不喜 ![]() ![]() 英英心里很 ![]() ![]() ![]() 这天早晨,英英起得早,她现在已习惯早起。再也不能赖在炕上等⽇头了,爹老了,这是英英新近最大的一个发现,以前从不觉得爹老,那天她正巧看到爹佝偻着 ![]() ⽔英英知道,自己该学着做一些事了,院里的,地里的,还有外面的,不能等担子庒到肩上,还说什么也不会做,那可不是她的 ![]() ![]() 这个早上,英英是流过泪的,当她站在拾草屋里时,泪就忍不住模糊了双眼。后来她握住了拾草的手,她真的握住了,一点恐惧都没。那是怎样一双手啊,比她小的拾草,手居然枯萎成一 ![]() 拾草就笑了。 真的笑了。 天啊,她笑了,笑得那么可爱,笑得那么开心。英英也还以微笑,并尝试着,要抱一抱拾草。就在她把双手伸到拾草⾝下的时候,突然,炕上那双眼睛灭了。 真的灭了! 英英骇了一大跳,紧跟着,她的手又回到拾草脸上,回到拾草鼻孔上。冰的,死冰,刚才还能哈出热气的鼻孔,瞬间工夫,就啥也哈不出了。 她死了! 天,她死了! 当死亡两个字真实真实出现在她眼前时,英英就再也不是人们眼里那个英英了。她狂疯地从南院跑出来,先是跑进自己的屋子,扑在炕上就哭。泪⽔在这个早上决了堤,几乎要淌⼲一般,汹涌不息。后来她听到南院发出的声音,好像是长工拴五子,再后来,她就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脑子里、耳朵里,就全是草草。 英英终于哭够,但內心的难受仍然无法排怈。她知道,接下来,⽔家大院就会陷⼊新的混 ![]() 于是她奔进马厩,牵出自己的山风,她不知道要去哪,她但必须逃离开这个院子,逃离开马上而至的悲伤。 冲出院门的一瞬,她碰上了爹,但这个时候,她是不会让马停下的,她也不想让爹还有一院的人看到她的悲伤。 这一天,英英策马去了两个地方。一是东沟,英英多想见见大姐啊,多想伏在大姐怀里,痛痛快快哭一场。她打马直奔西沟,心里呼唤着大姐的名字,可是到了东沟,她又胆怯了。大姐现在是何家的人,何家跟爹,矛盾那么深,尤其她公公,他们能容忍她不管不顾地把一肚子眼泪哭出来?还有,何家也有伤心事,大姐的小叔子到现在还没消息呢。英英只好掉转马头,又往平 ![]() 一路上,她就想起二姐的好,想起二姐带她领她的那些⽇子,想起二姐出嫁的前一个晚上,她怎么把自己一眼的泪给哭⼲?想起二姐回门的那一天,她怎么赖在她怀里,像女儿一般撒娇。后来又想起,为她那份懵懵懂懂的心思,或者叫情,二姐怎样把一句话掰烂,反复说给她,为得就是她能听进去。 可是真到了平 ![]() 不能啊! 英英再次掉转马头,这一次,她没了方向,彻底没了。她在姊妹河畔奔跑,跑上去,又跑下来。汹涌澎湃的姊妹河,流了几个世纪的姊妹河,你能听到英英的哭声么,你能感受到英英的无助么? 英英冲河发吼,吼出的不是声音,是⾎,真的是⾎。英英冲河狂笑,那不是笑,那是一个十几岁女子对世事对人生的茫然和不解! 后来英英累了,倒在了姊妹河边,她想,姊妹河啊,你把我冲走吧,冲到哪儿都行,就是不要让我看见,他们送拾草上路的情景! 那是一条命,活生生的一条命啊。 可是为了我家宝儿,她不得不走! 骑马回到大草滩,已是半夜时分,大草滩静静的,一向凶猛的夜风也奇奇怪怪没了,草滩静得出奇,静得骇人。揣着一肚子伤心和 ![]() ⽔英英下马,茫然地走在草滩上。草滩像是 ![]() ![]() 这时候,草滩很远处,夜⾊下,先是闪出一个影子,影子很单薄,瘦弱,肩膀似乎还菗搐着。他是拾粮。⽔家借着夜⾊葬了妹妹拾草后,他就这么站着,站了几个时辰。吹吹打打的唢呐声寂了,鬼火似燃烧的麦草火熄了,一路的纸钱让风卷没了,涌来看热闹的人也没了,他还站着,谁叫他也不回。 没有人发现,这一天,这个十六岁的孩子长大了。 长得沉重了。 也没有人发现,草滩深处,另一个孩子也突然长大了。 长得懂事了,或者,对人对事有心了。 这个孩子就是走在草滩中的三姐小⽔英英。 ⽔英英站了许久,又往前走,走得很慢,几乎看不出脚步在动。如果不是山风,很难看出草滩上动的是个人,倒像一株草,一缕风。 草滩另一头,跟二道岘子对着的方向,还有一个黑影儿也兀自立着,立得比拾粮苦,立得比拾粮绝望。 他是谁呢? 快到院门时,⽔英英眼里,终于撞进一个黑影,黑影倒在地上,倒在草丛中,是⽔英英一脚踩醒了他。⽔英英吓了一跳,等看清脚底下是个人时,就本能地朝他扑过去。 黑影挣弹了几下,有气无力地喊:“草草,草草,我的草草啊――” 原来是斩⽳人来路。 |
上一章 凉州往事 下一章 ( → ) |
凉州往事是知名作家许开祯力作,是一本文笔与情节俱佳的综合其它,优雅小说网免费提供凉州往事最新章节阅读,希望您能优雅的在优雅小说网上阅读。许开祯撰写的凉州往事最新章节免费在线阅读,凉州往事为虚构作品,请理性阅读勿模仿故事情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