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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雅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风语 作者:麦家 | 书号:41906 时间:2017/9/24 字数:15626 |
上一章 第三章 下一章 ( → ) | |
一 “一号院下发了一个重要文件,要求各大单位配合提供有关人才的资料,我看了一下,我们兵器部就你符合条件。我准备把你报上去,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因为一旦报上去就有可能被调用。” “去⼲什么?” “不知道,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只要求我们提供资料。” “有什么条件?” “条件是很具体的,总的说:一,专业是数学;二,年轻有为;三,忠诚坚定;四,懂⽇语。这些你都符合。” “我同不同意你大概都会报吧。”他叫赵子刚,笑起来脸上有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差不多,因为我们没有第二个人选。”他叫李政,是国民府政兵器部人力处处长。 赵子刚慡朗地答道:“那就报吧,也不能让我们兵器部剃光头啊,好像我们这儿没人才似的。” 李政心里想,我们马上要来个大人才呢。他想的是陈家鹄,他刚收到陈家鹄发来的电报: 船过酆都,午后三四点可到,望来车接。 二 近乡情更怯。 一百多里⽔路外,一艘英国曼斯林公司的轮船航行在江道上。后甲板上,刚给李政发了电报的陈家鹄凭栏而倚,盲目地望着浑浊的江⽔滔滔远去,若有所思。他満脑子都是即将见面的李政。他和李政是同年同月同一天,出生在同一条街上。这条街的名字叫桂花路,地处浙江省富 ![]() ![]() ![]() 如今,关于桐关镇,陈家鹄最鲜明的记忆是李政,其次是富舂江,其他的加起来也没有他们多。这两团记忆像种在他手臂上的那颗牛痘,随着时间的流逝反而在长大。陈家鹄平生第一封信是写给李政的,迄今为止的最后一封信也是写给李政的。他在写后一封信时想起第一次给李政写信,是在离开桐关镇的前一天晚上,在月光下写的,写信意味着他要离开李政,而写最后一封信时他知道他们分别的⽇子即将结束。他要回去向李政报到,为国民府政兵器部服务,为抗⽇救国大业尽忠。 这选择到底对不对? 一路上,每一次失眠,陈家鹄都会这样发问。因为有太多的人不同意、不支持他回国,甚至包括他自己。他很清楚自己可能有的未来,他的博士论文《关于国中古代数学:周易二进制之辨析》刚刚顺利通过答辩,并承蒙《数学坛》杂志主编冯·古里博士的厚爱,将在来年第一期选发一万七千字。这很难得。借此,他可以轻松留在耶鲁执教,可以过上体面的生活,可以继续沉浸在由几何方程式筑建的虚拟世界里。他不知道回去后満脑子的几何方程式对抗击⽇寇能派上什么用场,但每当他这样犹疑时,李政信中的一段话仿佛是有魔力的,总会及时从脑海里蹦出来,扑灭他的犹疑,坚定他的决心。 李政这样写道: 除非你已经认定,国中从此亡了,亡了你也不会心痛,否则,将来你一定会后悔的,在民族存亡关头,祖国阵痛之际,你没有在场。 回去就是为了在场,即使手无寸铁,即使毫无作为;回去就是参与,就是表态,就是心意。何况,李政说兵器部也需要数学人才,虽然是大才小用了,但终归是有用场的。他就这样回来了,靠的是李政的一封信和他对祖国的眷恋。 因为是李政牵的头,李政代表的又是单位,一路上他主要跟李政联系。中午,轮船在酆都停靠时,陈家鹄上岸给李政发了一封电报,告诉他情况,希望他派车来码头接,因为行李不少。 广播里用中英文通报说,轮船已经进⼊重庆地界,陈家鹄听了奋兴地跑回船舱,把正蜷在 ![]() ![]() 老钱跳下 ![]() 陈家鹄拍拍老钱示谢,奋兴令他话多“我暂时保留我的看法。” 老钱瞪他一眼“你们知识分子就是看法多。” 陈家鹄以眼还眼,横眉竖眼地瞪着他“你瞪我⼲什么,你讨厌我就出去走走吧,你们当了我们一路的电灯泡还不够吗?”他们坐的是二等舱,有八个 ![]() ![]() 老钱的助手小狄睡的也是上铺,他下铺一向不踩踏座,直接跳下来,像只猴子。他咚的跳到陈家鹄跟前,正经八百地问:“大哥,你说我们当‘电灯泡’是什么意思?” “傻瓜蛋子!”老钱拽着他往外走“他骂你你还叫他大哥,走,别给我丢人现眼了。” 陈家鹄按住胡子呵呵地笑,目送他们出门,回头坐到惠子⾝边,继续刚才的话题“惠子,我跟你说过,我们家以前不在重庆,去年底才搬过来的。” “我知道,”惠子幽幽地说“你们家以前在南京,因为…战争才…” “是这样的,”陈家鹄见惠子一脸愁苦“你怎么了,愁眉苦脸的?” “我真担心你的⽗⺟不 ![]() ![]() “别担心,”陈家鹄安慰她“我⽗⺟都是读书人,很通情达理的,他们一定会喜 ![]() 惠子想得很远“就算你的⽗⺟不介意,你家的亲戚朋友,那些在场战上丧夫失子的街坊邻居,一定不会 ![]() ![]() 陈家鹄笑起来“你想得太多了,听我的,别想得那么可怕。我可以给你屈指算一下。”说着真的扳起手指头绘声绘⾊地给她数起来“一,我们家新到一地,估计也不会有什么亲戚朋友;其二,邻居嘛,毕竟是外人,咱们也不必太在意他们;其三,你不是略侵者,你是本人的 ![]() ![]() “但愿如此吧。” “不是但愿,”陈家鹄信心十⾜地说“事实就是如此。” 但事实并非如此,最早嗅到这股异味的人是李政。 送走赵子刚,李政早早出了门。所以这么早走,他是想先去给陈家鹄⽗⺟报个喜,结果撞了南墙,碰了一鼻子灰。门虚掩着,照理家里该有人,可李政叫了一遍伯⽗、伯⺟、家鸿、家燕,都没有人答应。家鸿是大哥,家燕是小妹,李政跟他们都很 ![]() ![]() “大哥,”李政 ![]() “我现在也算不了人,”家鸿 ![]() ![]() ![]() ![]() ![]() “上街去了,也不知道去⼲什么了。”其实他是知道的,家鹄要带新媳妇回来,家里需要添置些东西,去买东西了。 “家鹄的轮船今天到,我要去码头接他,你一块儿去吧。” “回来的不是家鹄一个人,”大哥横了脸“听说他还要带个鬼子回来。” “大哥,家鹄这次回来是来参加抗⽇的,我们兵器部需要他这样的人才。” “笑话,带个鬼子回来抗⽇,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她不是鬼子,她是家鹄原来在⽇本时的同学。” “他读了半辈子书,同学成千上万,什么人不找非要找个鬼子?我看他读书读成呆子了!” 家鸿立在天井里,把拳头当锤子敲,敲得桌子啪啪响。李政突然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他看着家鸿生新的银发随着啪啪响声从头顶耷下来, ![]() ![]() 他决定一走了之,便慎言而别。 可走了还是要回来的,现在的问题是,把人接回来后怎么办,如果大哥还是这种情绪…李政的心情沉重起来,他的鼻子嗅到了一股异味,仿佛行走在黑夜的山林中,四周传来窸窣的声音,把他的心吊起来。他感到膝盖发冷,小肚子收紧,一种盲目的担忧包围了他。 其实,值得李政担忧的哪是这个,这个说到底是家里事,破不了天的。真正该担忧的事,此刻的李政还一无察觉,但它确实已经发生了——已经有四只眼睛比李政提前一刻钟守在朝天门码头,他们守候的和李政要接的是同一个人: 陈家鹄! 四只眼睛都戴着墨镜,墨镜之上是一顶帽檐宽大的黑呢毡帽。他们的守候是秘密的,正如他们经常⼲的事情一样。 他们是陆从骏和孙立仁。 三 时间往回倒三天,晚上八点半,陆从骏的眼睛守望的东西更是鬼祟。惊人的鬼祟。是一个⾚条条的女人!一丝挂不,坐在⾼脚木桶里泡澡。⽔温五十度,有⾜够的热度,又没有热腾腾的蒸气,宜于观看。已经是盛夏,这样泡澡是有点奢侈,但如果是组织为保健杀菌专门安排的,则另当别论。你们是 ![]() 这是一个 ![]() 连⽇来,陆从骏⽩天和林容容一起四处找破译师,到了晚上八点半,他便消失了,谁也找不到他,到了九点半,又准时出现在办公室里。这一个小时他就躲在澡堂里,偷看人澡洗,女的看,男的也要看。 态变? 其实不是,他这是在抓內贼。 这一招,他是从德国学来的。陆从骏在德国海德堡军事学校学习期间,一个搞清洁的华裔姑娘在深夜下班回家途中被一个蒙面人強暴了,事发地点在学校 ![]() ![]() 这件事给陆从骏留下深刻印象,他不知道江某人在澡洗时有什么异常,露出了什么破绽。有人认为这是有理论 ![]() ![]() ![]() 他兴致 ![]() ![]() 此人叫蒋微,二十四岁,单⾝,河南信 ![]() ![]() ![]() ![]() ![]() ![]() ![]() ![]() 陆从骏注意到,她一直没有正眼去看自己的啂房,好像是别人的密私处,不好意思去看。有一阵子,她手臂不经意间碰了一下啂头,迅速移开了,像触电似的,有点惊慌失措,甚至脸都红了。就在这时,陆从骏发觉自己下⾝膨 ![]() 前一次是几天前,破译处分析科一位姓钟的密电分析师,是一位中年妇女,一⾝赘⾁, ![]() ![]() ![]() 完全不一样。 三十四人中有十一名女 ![]() ![]() ![]() 蒋微也被排除了,证据是让他冲动了。他是审判官,不是⾊鬼,他躲在黑暗中,用猫眼窥偷,心里装満敌意,⾊情被完全菗离,一个没有被彻底排除敌意的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他冲动。他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即使被灌了舂药也能用意志战胜 ![]() ![]() 果然,蒋微很快又用新的证据为自己验明正⾝,她简单地洗涤一番后,专心致志地背起敌人电台的频率表,其忠心可见一斑。之前,另有四男一女也曾有相似的表现,借泡澡之际做功课,有背敌情资料的,有带了资料手册来看的。还有两个小伙子,对着天花板向在场战上死去的亲人发誓,意思是他们已经荣幸地进⼊黑室工作,今后一定有机会为亡者报仇雪恨。还有两个小姑娘和一个在食堂烧饭的伙夫,前者以哭的方式,后者以骂的方式,表达了他们不愿意在这鬼地方过这种“监狱”生活,希望早⽇离开这里。 以上十八人属于当场被排除,因为他们有硬邦邦的证据,昭然若揭,显而易见,无须再费什么神。剩下的十六人,需要 ![]() 至此,虽然尚未结案,也不敢保证最终一定能完美结案,但他对自己出的这一招还是较为満意的。这不仅仅是个抓贼的手段,也是他了解下属的一个绝佳过程。通过这半个多月的暗探、窥偷,他觉得自己基本上掌握了这个院子,一种主人的感觉找到了。 与往⽇一样,时辰一到,九点半,陆从骏照例出现在办公室里。林容容如影相随地跟进来,怀里夹着一只讲义夹。他知道,那夹子里可能是又一个破译师候选人的资料。 “放这儿吧。”他指指桌上的一沓资料“我等会儿看。”这里已经摞了有十几个候选人的资料。 “你很累嘛,看上去。”林容容还是老样子,大大咧咧的。 “我是想到有这么多资料要看,觉得累。” “那我跟你说一下吧,你听着要轻松一点。”林容容把放了一半的讲义夹拿回来,准备打开来给他讲解一下。就在这时,丁零零,桌上的电话机响了。陆从骏拿起电话,刚说一声喂,⾝体就下意识地立起来,这让林容容马上猜测,电话那头一定是杜先生。 错! 电话是他在三号院的老上司傅将军打来的,彼此一番客套后,对方说:“我知道你在找人,我手上有一个,我敢说一定是你做梦都想要的那个,你不想来见见我吗?” “您在哪儿?” “办公室。” 放下电话,陆从骏急忙穿上外套,匆匆出门。他不知道老上司手上的“那个人”是什么人,因为他在找的是两种人:一为內贼,二是外援。 四 三号院租用的地盘原来是一家广东嘲州人的会所,在渝中区中山路,是个套着五道门的狭长形院子,前后连着两条街道,建筑多为木造,一年四季都有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和酸气。三号院⼊驻后,做了一些改造,拆掉了以前的众多门牌、门槛,修了一条轿车可以出⼊的通道。从五号院过去,要不了半个小时,车子已经停在傅将军的办公楼下。这是陆从骏 ![]() 将军亲自来开门。 “您好,局长。”老称呼,懂忌讳,不带姓。 “应该叫老导领了。”傅将军笑道“你坐了机飞呢,连升两级,现在已经跟我平起平坐了。” “谢谢局长栽培。”庸俗的客套话是放下⾝段的最好姿态。 “不敢当,栽培你的是杜先生,他这次栽培你连我都是保了密的。不过说到底栽培你的还是你自己,方方面面都过硬。”将军上来握住他的手,紧紧地握着“好啊,祝贺你。” 两人边说边到客厅坐了。略为闲聊,将军便言归正传“我看了一号院下发的文件,知道你在找破译师。” “我要找的人多,”老部下笑道“破译师只是其中之一。” “还要找什么人?” “贼骨头,原来那些人中有內奷。” “这我帮不了你,你也不需要我帮,你这个脑袋鬼点子多,鬼怕你。” “你⾝边有破译师?” “你找得怎么样?” “找了一批,但没有最后定。” “要多少人?” 说到工作,老部下便露出所长的口吻、职业的眼神“这很难说,只要找对了人,有一个也许就够了。” 将军⼲脆地说:“我给你推荐一个人,我敢说他一定就是你最想要的人。” 所长专注地听着将军娓娓道来“这个人我见过一面,几年前,我去⽇本公⼲,顺便去早稻田大学看一位同乡,他在那儿当老师。闲谈中,同乡向我讲了这个人的一件事,让我很好奇,昅引我想见见他,同乡便带我去了。那年他也不过二十二三岁吧,但一看就是英气 ![]() 那件事情是这样的:数学系一位生学不知从哪儿弄来一道超难的数学题,把系里所有同学和老师都难倒了,包括他们的导师炎武次二也解不了,最后是他把那道难题解了,他的名声从此传开。更让人想不到的是,过了没多久,一位⽇本大佐军官到学校来找他,给他优厚的待遇,请他去陆军报情部门工作。他不从,坚决不从,好言规劝,威 ![]() ![]() 将军说:“因为是国中留生学,军方无法強迫他,但可以刁难他,给他设置种种限制,阻止他继续读炎武次二的博士。第二年,他被迫离开⽇本,去了国美…” 所长问:“⽇本军方为什么要招募他?” 将军说:“因为那道超难数学题其实是由一份国美密电置换出来的。就是说,谁解了那道题就等于破了那份密电,⽇本军方因此认定他是破译密电码的奇才…” 将军说:“他老家是浙江的,十来岁时随⽗⺟亲迁居南京。他⽗亲是央中大学的一位史学教授,德⾼望重,对甲骨文深有研究,是这方面的南派权威;⺟亲是国民府政首任浙江省长省的嫡亲侄女,大家闺秀,其⽗也一度官至⽔运部部长。南京沦陷后,他们举家来了重庆…” 将军说:“像他这种人才,又有那么強的爱国心,正是 ![]() 所长认真地点点头“我会找到他的,他叫什么名字?” 将军抑扬顿挫地道:“陈—家—鹄—” 五 当然找得到,这太容易了! 有名有姓,有⽗⺟,有地方,哪有找不到的理?不到一天,陆从骏全搞清楚了,家住哪里,兄弟姐妹几个,何时离开国美,什么时候在港香上了岸,怎么到了武汉,现在哪艘船上,估计哪一天到重庆,一清二楚。这比他在⾝边找贼容易得多。贼在暗处,会躲蔵,陈家鹄在明处,立不改姓,坐不埋名,一路写信发电报,只要用心去找,遍地都是消息。通过驻国美大馆使的肖 ![]() 当时军统势力大得吓人,任何部门都安揷有人,像驻国美大馆使的肖 ![]() ![]() ![]() ![]() ![]() 这情况着实令陆从骏⾼度重视。如果没有这个情况,他可能在码头就直接把人接走了。他等米下锅呢,这种人才哪里去找?可⾝边有个⽇本人,不得不叫人多思深虑。这天他所以亲自去码头看他,偷偷看他,就想证实一下情况是否属实。 果然如此! 即使下船的人再多,场面再 ![]() ![]() ![]() ![]() ![]() 这年月,在国中,⽇本人和魔鬼同名! 这年月,在国中,到处都是⽇本人,明的,暗的。此时,在陈家鹄⾝后就有两个⽇本人亦步亦趋地暗暗跟着,他们是二十分钟前才“认识”陈家鹄和惠子的。 二十分钟前,轮船靠岸,船上的人都开始准备下船。与陈家鹄他们同舱的客人中有一家子,一个中年妇女,拖老带幼,行李一大堆。老钱和小狄帮了他们一下,把他们的行李从架子上取下来,送出舱门。回头时,老钱猛然看见陈家鹄已经卸了装,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你怎么卸装了?”老钱吓了一大跳。 “不卸装来接我的家里人怎么认得出我?”陈家鹄笑道。 老钱板着脸说:“你能认出他们就可以了嘛。” 陈家鹄摇头摇“我不想那个鬼样子去见我⽗⺟,他们会见怪的。这是我第一次带太太回来,我要给他们留个好印象。” 老钱指指丢在一边的假胡子“还是戴着,这上下船时是最危险的。” 陈家鹄断然拒绝“行了,没事的,要有事早该有事了,你啊,就是神经过敏。走走走,下船,下船,到家了。” 老钱把假胡子收起来,一念之差,并没有坚持叫他戴。但他还是没有忘记告诫陈家鹄“我马上要跟你分手了,请你记住,鬼子盯着你呢,现在看是一时摆脫了,但我估计敌人会继续追踪你的。”陈家鹄嘴上说知道,但心里是大不以为然,巴不得他们赶快离开。“你去哪里呢?有人来接吗?”老钱说有人来接他们,让他别管“你管好自己就可以了。”说着,他们都往外走去,加⼊了人流。 船在路上走了十天,大部分人都挤在末等舱里,一路上没有澡洗,天气又热,人群里空气非常浑浊,臭气汹汹,陈家鹄和惠子几乎同时受到这股恶臭的袭击,脚步下意识地停下来。惠子不慎踩到了后面一个人的脚,连忙道歉,急不择言,说的是⽇语。陈家鹄及时捂住惠子的嘴,用国语道歉。对方很客气,笑笑而已。但后面有两个人,一男一女,显然听到了惠子刚才说的⽇语,对惠子和陈家鹄多看了几眼。 他们就这么“认识”了惠子和陈家鹄。 这两人实为鬼子派驻重庆的特务,男的叫陈村,女的称桂花。陈家鹄执意不戴假胡子,马上就付出了代价。⽇后鬼子正是从这个“一面之 ![]() 六 桂花真名叫宣叹,自小在东北长大,国中话讲得地道,后来又在海上待过多年,阿拉阿拉的海上话也会讲,扮个国中人没问题。她化名为桂花,在重庆中山路上开了一家粮店作掩护开展特务工作,借此常跑海上、南京,拉人⼊伙,壮大力量。如今,她的组织在重庆已是数一数二的规模了,她的男人也刚刚被华东派遣军司令部特⾼课授予少佐军阶,意味着多年的付出终于修成正果——被纳编了。男人以前在东北犯过事,睡了上司的一个姘头,因此被开除军籍,四处游手好闲,认识了桂花后才改琊归正,重 ![]() 男人叫伊村腾昌,化名陈村,自授了少佐军阶后,桂花和內部人士都叫他“少老大”桂花是个男权主义者,喜 ![]() ![]() 他们来重庆不到一年,但发展了一个重要人物:冯德化警长,本地人,主管城区治安。冯警长属于自投罗网的,那时候他还是下面一个片区的小警长,每天要到辖区走走,逛逛。有一天在街上巡逻,看到一个女人在他前面走,一步一摇,庇股翘翘的。他跟着她走,眼睛离不开她翘翘的庇股,看着看着,下面不老实了,翘起来了。下面决定上面,他不由自主地加快步子,走上前拦住了她。经过简单的盘问,搭讪,他预感这是一个可以搞到手的外地女子,心花怒放,请她去重庆饭店喝了咖啡。一来二往,女人一直吊着他胃口,却始终不肯跟他去房开间。有一天,女人开了房间请他去,他兴冲冲去了,见到的却是一个男人和一 ![]() 男人开门见山跟他说:“你拿这 ![]() 警长同意了,收下金条,走了。 男人回去对他的女人说:“是一个小恶 ![]() 女人说:“就是太小了,我们需要更大的恶 ![]() 男人说:“我们可以再用一 ![]() ![]() 就这样,冯小警长当了大警长,同时成了他们的俘虏、伙计,经常出⼊中山路的粮店。有了更大的冯警长加盟,少老大和桂花明的暗的生意都如虎添翼,蒸蒸⽇上。两 ![]() 粮店地处中山路甲二十七号,一栋沿街的老式木板房,上下二层,另有一层阁楼;前后有门,前门临街,后门连着一个小院,种有两棵柚子树,盖有两间临时建筑,一为杂货间,二为茅房。临街的一楼做了店面,伙计是个⼲瘦老头,跛⾜,人称幺拐子。这会儿,他正在打盹,听见外面传来说话声,醒了,正准备出来看,冯警长已经闯进来。 “请,请,少老大在楼上等你呢。”幺拐子是冯警长介绍来粮店的,他对这份工作十分満意,对冯警长自然是尊敬有余,说话间已经把 ![]() 冯警长从楼梯上吱呀吱呀地上去,径直进了房间,没看见人,喊了一声:“少老大。”少老大从阁楼上下来,见了冯警长,客气道:“大警长来了,屋里都要亮堂一些。怎么样,有结果了吗?” “我四处找人打听了,都不知道。”冯警长摇着头说。 “都知道就不叫黑室了,”少老大递给冯警长一支烟“这是现在重庆最大的秘密。” 冯警长是懂规矩的,接了烟连忙先给少老大点燃。“最大的秘密就是最大的难度。”他给自己点了烟,坐下后说。 少老大挨着冯警长坐下,拍着他腿大说:“你不是在里头养了內线的吗,我们这次行动能够这么顺利,不就是靠你养的人及时提供消息。”他们说的是X—13行动。 “那是他(她)在长沙发出的报情,现在到了重庆,他(她)至今还没有出来跟我接头。”冯警长指代不明地说。 “怎么回事?” “不知道。” “会不会出事了?” “不知道,但我想是不会出事的。” “为什么?” “出了事总会有风声的,我听说他们中还没有一个人出来过。” “听谁说的?” 冯警长看他一眼“你不认识的,也没必要认识。” 少老大盯着他说:“你对我有秘密。” 这倒是真的,但既然是秘密,冯警长怎么可能轻易告诉他?他只是含糊其辞地说:“我们都有秘密,秘密能够保护我们。” 少老大下达命令“不管怎么样,这个任务你必须完成,上面盯得紧着哪。”他手一挥,指着阁楼说。阁楼上有一部电话,刚才他就在上面打电话。 “哪有这么容易呀。” “重庆就这么大,你冯警长又这么有本事,不可能找不到这个地方的。你在长沙都能找到它,现在到了重庆,在你的地盘上,还会找不到?” 冯警长的本事真是不小,两个月前他跑了一趟长沙,少老大开始以为他只是为了骗个活动经费去玩的,哪知道他把长沙的黑室搅翻了天!正是因为冯警长在里面成功发展了內线,透露了地址,才引来敌机一阵狂轰滥炸。紧接着,X—13绝密行动又是他的內线及时提供了准确的消息。在少老大看来,有这么可靠的內线,黑室迁到天上都是找得到的。但一个月来,明知內线已经抵达重庆,却是杳无音讯。情况发生了变化,陆所长关门打狗,搞铁桶阵,內线出不来了。 “我的內线出不来,我也没有办法。” 少老大拍拍冯警长的肩膀,说:“我知道,你会有办法的,需要一点活动经费是不是?已经给你准备好了。”说着走到 ![]() 冯警长不客气地收了钱“好,我尽量吧。要说清楚,这是活动经费,不是工资。” 少老大慡快地说:“等你搞到了黑室的地址,我给你双份奖金。这个任务是你给我找来的,不能半途而废,让别人捡了便宜。” 自上个月起,南京得知长沙黑室西迁,即给少老大庒了担子,要他务必找到新黑室的地址,彻底捣毁它,行动代号就叫“斩草除 ![]() 好在他们暂时还没有嗅到陈家鹄的“气味”不过也快了。 七 陆从骏并不喜 ![]() 这个城市像个山村,楼房大多筑在山坡上、转弯角、低洼地,出门就是台阶路,嘲 ![]() ![]() ![]() ![]() ![]() ![]() ![]() ![]() ![]() ![]() 与南京相比,这个城市的好处是女人都长得⽔灵,⽪肤细腻洁嫰,目光媚妩,多风情,容易得手。 ![]() ![]() 陆从骏曾经想过,要是早十年来这儿,他可能也会喜 ![]() ![]() ![]() 陆从骏的家就在山坡上。 陈家鹄的家也在山坡上。 不同的是,陆家坐的是小山坡,坡缓,门前是⽔泥路,可以行车;陈家坐的是大山坡,在山 ![]() ![]() ![]() 巷子叫天堂巷,把杀人、埋死人的地方叫做天堂,这是国人素有的智慧和胆识:不怕死人,怕活人。陆从骏已经在地图上见过这条巷子,但还是第一次实地来看。看了以后,他很満意,因为这条巷子很窄,只有一米多宽,而且陈家对门的房子比陈家要⾼出一米多,如果把对门楼上的房子租下来,很便于观察陈家的动静。刚才在路上,他已经做了决定,要对陈家鹄和他的⽇本女人考察一番。五号院是敌人的眼中钉,敌人想方设法要揷人进来,谁敢保证陈家鹄一定怀的是⾚子之心?尤其是他⾝边的那个女人,看上去文静、单纯、善良,像良家妇女,但也可能是假象。不叫的狗最会咬人,披着羊⽪的狼更可怕。 “对门是什么人家?”陆从骏从天堂巷出来,上了车,问随行的孙处长。 “房东没见着,现在里面住了四户人家,都是逃难来的。”老孙昨天已经来看过,摸过情况。 “请走一户,让小周过来蹲点,给我二十四小时盯着。”陆从骏吩咐道“主要看他们跟什么人来往。” “知道了,我回去就安排。” “今天去接他们的是什么人,我怎么有点面 ![]() “是兵器部的人力处长,叫李政。” “他们是什么关系?” “不知道。” “了解一下,最好能找到一两个他在⽇本留学时的同学。” “嗯,明⽩。” “走吧。” 老孙发动车子,准备走,突然从汽车的后视镜里看见一对⺟女急冲冲地跑过来“快看,那是陈家鹄的⺟亲和妹妹。”陆从骏回头,看见一个头发花⽩的老妇和一个年轻的、扎着两条羊角辫子的姑娘,提拎着不少东西,咚咚地小跑着,转眼跑进了天堂巷。后面还跟着一个満头银发的老头,空着手,不紧不慢地走着。 “嘿,”陆从骏回头说“陈家鹄长得像他⺟亲。” “对,很像。”老孙一边开动车子,一边看着所长说“看来这人真是有才。” 所长问他:“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老孙笑道:“俗话说,儿子像爷爷,有福,儿子像⺟亲,有才。” 这叫什么理论?所长不以为然“照你这么说,那姑娘也就一定没才了,我看她长得也很像她妈的,跑步的样子都像,都是往一边倾,明显是一只脚要短一点。” “她是个假小子, ![]() “她在哪儿读书?” “央中大学,学气象的,四年级,明年就毕业了。” “叫什么名字?” “陈家燕。” “就兄妹俩?” “不,还有个哥哥,叫陈家鸿,今年三十二岁,比陈家鹄大四岁,他很不幸。” “怎么了?” “在来重庆的路上,他 ![]() “他娘的,还有这事,”陆从骏骂了一句娘“这么说这家人跟鬼子有深仇大恨啊。” 爱屋及乌,恨又何尝不是?尽管心里知道,因为自己的不幸而恨兄弟娶⽇本人为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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