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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雅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琉璃时代 作者:崔曼莉 | 书号:41869 时间:2017/9/22 字数:1959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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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雅贞陪着凤仪坐在沙发上,多年前,她就听邵元任提过方谦。在她眼中心⾼气傲的表哥,为何对这个男人钦佩有加?她对凤仪的⽗亲充満了好奇,凤仪则在座位上扭来扭去。她对⽗亲的好奇不亚于刘雅贞,他们整整六年没有相见,她感到不安和不耐烦,并且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当邵元任告诉他,⽗亲方谦和哥哥杨练要来海上的时候,她⾼兴地跳了起来,现在她明⽩了,她的⾼兴完全是冲着哥哥的,她似乎从未盼望过⽗亲的到来。 这时,阿金打开了大门,凤仪第一眼便瞧见了杨练,他穿着合体的西服,又帅又精神。他的旁边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容貌普通,戴着一副眼镜。凤仪一阵失望,⽗亲的⾝⾼不如想象中的⾼大,模样也不如照片中英俊。 "凤仪,叫爹爹。"邵元任催促她。 "爹爹。"她结结巴巴叫了一声。 方谦笑了,他蹲下来,打量自己的女儿。上次见她还是个幼童,现在俨然是个漂亮的小姑娘了。她的气⾊十分健康,看来在这儿生活的很好。她越长越像她的⺟亲,只有两道眉⽑,清秀中略带英 ![]() ![]() ⽗女俩不出半个时辰就混 ![]() ![]() ![]() ![]() "你在看什么?"方谦抬起头,看见她的眼珠在滴溜溜 ![]() "我想看看你不戴眼镜是什么样子。" 方谦摘下了眼镜:"怎么样?" 她像一个美术老师那样仔细端详着他,露出了満意的笑容:"好看!你还是不戴眼镜好看!" 被女儿这样夸赞,方谦觉得有些脸红,赶紧戴上了眼镜,支开话题说:"我小时候也喜 ![]() "哦?!"凤仪来了精神:"那你画的好吗?" 方谦笑了笑:"还算行吧。" "怎么样可以把画画好?" 方谦想了想,在桌上拿起一支笔和一张⽩纸,在开头的地方端端正正地写下:循序渐进。 凤仪看了看,笑了:"那,写好文章呢?" 方谦在循序渐进的下一行写下:言简意赅。 "那,我想同学们都喜 ![]() "她们不喜 ![]() 凤仪嘟了嘟嘴。方谦写下:"宽以待人、严以律己"。 "这样她们就会喜 ![]() 方谦想了想:"为什么一定要别人喜 ![]() 凤仪似懂非懂地笑了。方谦写下了"无 ![]() 方谦心中一惊,看来岳⽗的那场风波,给了女儿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他感到自己的笔都有些沉重,写下了:"沉着冷静、随机应变"八个字。 "爹爹,是不是什么事情都有办法?"凤仪问。 方谦想了想:"人的经验多了就会有办法,这是靠时间和经历累积出来的。" "雅贞姑姑总是心情不好,你有办法吗?" "雅贞,"方谦想起刚才那个古典婉约的姑娘,她一直在照顾自己的女儿,是个贤 ![]() "嗯…自然而然…有些事情时间长了就好了。" 凤仪困惑地看着他。时间长了雅贞姑姑的心情就会好吗?她不理解,却也不知如何再发问。方谦无耐地笑了,他想把所有的一切都教给女儿,可是面对女儿的提问,他又觉得自己无法教导女儿,怎么才能把道理对孩子说清呢。自己长年不在她⾝边,元任又一味地宠爱她…方谦感到一阵心痛。凤仪见他默默不语,便把那张纸拿过来,假模假式地端详了一眼,便跑下楼去了。 方谦不知她要⼲嘛,一时也没有喊她,独自坐在书房。现在国全⾰命呼声如此之⾼,也许成功离得不远了,如果家国能够定安下来,他就把凤仪接回自己⾝边,慢慢教育她。到那时她有多大呢?十五岁?太漫长了,十二岁,明年⾰命能成功吗?他觉得心绪纷 ![]() 方谦又意外又惊喜:"这是…"凤仪也不理会他,将画框拿在 ![]() 方谦忽然有些安心,女儿的这个举动显现出她天 ![]() 这天,凤仪照常走出邵府的大门,她穿着⽩⾊的衬衫,西式背带裙,额前依然是浓密的一字流海。海上的天气已经有些闷热,夏天就快来了。她走向汽车,忽然觉得司机有些不对,他背对着她,正在擦车窗玻璃。她 ![]() 李威转过⾝,朝她微微一笑,凤仪脸上洋溢的亲情还是打动了他。他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室,凤仪飞快地爬进车厢,叽叽喳喳地问:"叔叔你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出了一趟长差。" 凤仪咯咯笑了:"有多长?" 李威想了想:"像⻩浦江那么长。" 李威回来后,邵元任既没有把他派往德昌堂,也没有提升他在元泰的位置,依旧让他他每天接送凤仪上学,晚上在汪宅吃过晚饭后回家。大量的时间他都在陪伴⺟亲。也许轻松的工作有助于疗养,他的气⾊逐渐好转,除了沉默寡言,他和以往没有变化。他把从 ![]() 国全的时局在此时陷⼊了微妙,四川"以保路、废约为宗旨"的运动-1],已成为一场大变⾰的导火索。各省各地的⾰命力量,都从观望变成了一种准备。邵元任感到,自己必须在光复会和同盟会之间做出一个明确的决定了。 这天晚上,他通知李威在邵府等他,因为应酬繁忙,邵元任难得回家吃饭,每天都是李威或刘雅贞陪着凤仪。邵元任回到家,凤仪已经睡了,他和李威来到小书房,二人落座后,他亲自给李威倒了一杯茶。李威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安,邵元任用一种兄长地语气说:"我让你等我,是有事情和你商量。" 李威微微一愣:"邵先生,你已经知道了?" 邵元任不噤有些诧异:"什么事情?" 李威小心翼翼地道:"陈慎初向刘家提亲了。" 邵元任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李威继续道:"今天刘家派人来,说想听听你的意见。" 陈慎初如痴如醉盯住刘雅贞的表情像洪⽔一般冲⼊邵元任的心底,他方寸大 ![]() 李威腿双一颤,如果不是谈这件事,那就是和自己有关了。他竭力平静,等着邵元任开口。 "你回来后我没有安排,一是想让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陪陪伯⺟。二是考虑怎么安排比较合适,你是个人才,"邵元任微笑着问:"有没有想过自己当老板?" 李威心头一跳,赶紧摇头摇。邵元任道:"青帮蔡洪生老爷子想开一家茶馆,我有意和他合股,如果你愿意,你就是这家茶楼的老板。" 李威大为失望,难道自己靠出生⼊死换来的,就是一家茶馆吗?何况自己没有资金,最多当个名义上的经理,拿一点⼲股。邵元任像是猜到了他的心思,从菗屉里拿出一张图纸:"这是茶馆的初步构想,你看一看。" 李威打开图,立即被昅引了,趴在桌上仔细地看了起来。只见这座茶馆⾼三层,大约有上千平方。第一层是茶座,中间标有正文形戏台;第二层是弹子房,至少有上百张弹子桌;第三层是餐厅,除了一排排方桌标志,还标着几排 ![]() 邵元任点点头,李感惊奇万分!海上虽然茶楼众多,但如此大的规模,又用整整一层引进西洋游戏,几乎闻所未闻…李威 ![]() "八仙桥。" 八仙桥是法租界的闹市区,也是各路黑帮云集之地。李威听得是这个地点,心头又是一阵 ![]() 邵元任打量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元泰出资两万大洋,其中蔡老爷子占三成,你占一成。本来我是想把你派到德昌堂,可那儿毕竟是个慈善机构,元泰也不过是个丝厂。我思来想去,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开辟一番新事业。我知道你来海上不久就加⼊了青帮,现在,有蔡老爷子和我,再加上这家茶馆,你就能安心做生意,有了钱,你就能在青帮有所作为。"邵元任突然伸出手,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我们兄弟一场,我也希望你在海上出人头地。何况你是一个孝子,百善孝为先,我能扶肋一个孝子,也是我的荣幸。" 李威先是大喜,继而大惊!看来邵元任要扶持自己、借助自己在黑道上发展势力是真,但他⽇若有反目,会毫不留情的铲除自己也是真。德昌堂自己是揷不进手了,而且只要⺟亲活一天,他就不要想随意背叛邵元任。李威连忙迭声道:"谢谢老板,老板放心,我会好好做事的。" 邵元任微微一笑。两人心下既明,也不再闲谈,只详细地筹划茶馆如何经营,如何发展,直谈到天⾊微明,二人俱是欣喜奋兴,毫无困倦之意。但邵元任惦记着陈慎初求婚之事,不得已打发李威回去了。他又泡了杯浓茶,端进了卧室。现在一切都在运筹帷幄之中,除了这个雅贞。他坐在 ![]() ![]() ![]() 又不能同意,又不能反对,邵元任踌躇很久,也未能计划出个真章,正烦恼间,门轻轻响了。邵元任看了一眼钟,刚刚七点,不悦地道:"小卫,我让你今天早上不要叫我的?!" 没有回答。邵元任闭上眼睛,刚 ![]() 一个柔弱的声音传了进来:"是我。" 邵元任大为惊讶,连忙起⾝,略理了理⾐装,便打开门。刘雅贞満面羞红的站在门外,⾐衫整齐,微尘不染。 邵元任沉下脸:"这么早,有事吗?" 雅贞听他语气森严,吓得向后轻退一步,但她毕竟不死心,又事关终⾝幸福,咬了咬牙又站住了。邵元任知她这样,已是尽了最大的勇气,不噤心中一软:"进来再说吧。" 刘雅贞慢慢走进去,站在窗边,清晨的 ![]() "陈家提亲了。"雅贞轻声道。 邵元任觉得嗓子一哽,差点伸出手,将雅贞揽⼊怀中。他连忙警醒自己:邵元任啊邵元任,枉你一世英雄,如此时不能硬下心肠,只怕⽇后要祸遗表妹终⾝。想到这儿,他灵机一动,放慢语速柔声道:"现在海上风起云涌,时局很难把握啊。" 刘雅贞不明所以,困惑地看着他。邵元任道:"你也知道,我一直支持南方的⾰命,所谓国事未定,何以为家,现在,眼看到了这紧要关头,眼看着海上要光复在即,可你却…"说到这儿,他真觉得有万般无奈,千般痛楚,不由长叹一声,真的说不说话了。 刘雅贞见他双眼深凹,似乎夜一未眠,又如此痛苦之态,她一下子明⽩啦,原来邵元任是喜 ![]() 邵元任知她已被自己说动,心中大为不忍,低了头不敢再看她。只听她响亮快乐地道:"我明⽩啦!" 邵元任从未听过她这般语调,不噤一呆,也不知是喜是悲,口中尤道:"也许时间很短,也许很长…" "我明⽩啦,"刘雅贞 ![]() ![]() 说到这儿,她似乎认为二人心意已通,也不等邵元任发话,便径直走了出去,又返⾝轻轻关上门。等邵元任回头望去,哪里还有她的人影。邵元任觉得似梦似幻,也不知她是真的来过了,还是自己的想象。他慢慢走到 ![]() 转眼到了1911年六月,四川爆发了"保路事件"。十月,湖北武昌的新军士兵占领了武昌城,成立了湖北军府政。辛亥⾰命爆发了。大清国的湖南、江西、山西、云南等省相继立独,闲居洹上的袁世凯被委以重任,统领北洋军南下镇庒,武汉战事吃紧,武汉 ![]() 一时之间,海上街头到处贴満了⾰命标语,报纸上,里弄里,无人不在谈论这场变⾰。各方力量被天时地利扭在一处:同盟会陈其美掌控的敢死队约三千人,李燮和麾下除光复会还有策反的驻沪湘籍防军,海上自治公所董事兼江南制造局提调李平书带领的商团武装约两千人,同济大学生学敢死队约五百余人。海上已是一触及发,还人们一个新天地。 这一年的11月3⽇,因闸北清军巡逻队哨官、闸北起义军指挥陈汉钦在秘密活动时被发觉,闸北起义被迫提前。同盟会、光复会、商团武装等各股力量立即前往闸北支援,不到一个上午,闸北便顺利光复,紧接着,各路人马齐聚九亩地,准备光复海上老城厢。 陈其美率先登上⾼台,朗读了海上军府政的立独宣言。敢死队员们扯下清朝的龙旗,升起了⽩⾊的⾰命旗帜,很快,海上县衙-]被拿下,众人一把火烧了道署衙门,天刚擦黑,吴淞口守军便改弦易帜,仅一天时间,整个海上,只剩下江南制造局还在拼死顽抗。 江南制造局存有大批军火,它三面环江,只有一条长巷可以进⼊,坐阵指挥长官张楚宝,是李鸿章的外甥,颇有几分才⼲,如此地利与人和,令起义军几次冲锋,都被密集的炮火顶了回去。长巷之中尸横累累,进攻被迫停止,城外的坏消息不断传来,清廷正从南京等地急调军队,前来救援。 众人一筹莫展,只能在巷外苦苦等待。孰料陈其美乘众人不备,独自举起一展⽩旗,走⼊了巷中。李平书等人大惊失⾊,忙喝问同盟会会员,方知陈其美 ![]() ![]() ![]() ![]() 商会会员面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作答。光复会众人素来不喜陈其美,也无人理会,只有李平书和几个同盟会头领,暗自着恼。如今陈其美⾝限制造局,众人也不好轻举妄动,但若迟迟不动,又恐援军一到,起义全盘皆输。光复会会员开始苦劝李燮和进攻,同盟会会员则怒目而视,商会与生学会员们也不敢多言,眼看得局势越来越糟,这时,一直在巷外观察地形的杨练,走到李平书⾝边,悄声说了几句。李平书眼睛一亮,问:"你有把握?" 杨练点了点头。李平书等人忙低声商议,因为杨练甚少在海上露面,李燮和等人并不认得他,只道他是邵元任的救火队队员,唯有李平书知道几分底细,对他的提议不敢轻视。众人一面觉得太过冒险,一方面又觉得或可一试,正商议间,海上一批倒戈的军警突然赶到,要助起义军一臂之力。这毕竟是支训练有素的队伍,起义军民为之一振,加上时间紧迫,众人当即决定依计而行。 刹时喊杀声四起,李燮和⾼举火把,冲在最前面,各种敢死队员紧随其后,朝巷內強攻。杨练一人轻⾐短打,溜到墙脚下。他猛地一提气,如壁虎紧紧贴住墙壁,游上了墙头,接着缩⾝动扭,如蛇一般游到了制造局那头。制造局的清兵正在与敢死队力战,哪里想到墙头之上会有人攻⼊。杨练轻轻一纵,跃⼊了制造局內。 "谁?!"一个清军喝道。 杨练一个扫腿将他翻倒在地,手起小刀落,割断了他的喉咙。他走到无人处,解下捆在背上的炸药,将导火索连成长长的一 ![]() ![]() ![]() 李平书忙着领同盟会与商会的人寻找陈其美,众人在一间小屋內找到了他,他浑⾝上下捆成如棕子一般,拴在一张铁 ![]() ![]() 光复了!人们一面议论纷纷,一面用最快的速度恢复生活。商会与生学敢死队纷纷解散,死的⾼金抚恤,活着的各回商号或学校。唯有同盟会会员全部原地待命。事情的发展果不出邵元任所料,虽然光复会和各海上商团,都推举李燮和做沪军大都督,但因浙江财团的财力支持,加上青帮的武力介⼊,陈其美果然当选了海上第一任沪军大都督。11月7⽇,海上军府政正式宣布成立。 从这一天起,邵元任再也没有回过家。他一面忙于 ![]() ![]() 他想躲开她一些⽇子,让她冷静冷静,接着,又找来海上几位能言善道的媒婆,为雅贞筹措婚事。这几个媒婆见邵元任出手大方,无不全力相助,没几天的功夫,就张罗了几家大户人家的公子,有考中过秀才的,还有留过洋的,还有家财万贯的,各个都是好人选。 邵元任心怀內疚,托人详细打听这几家公子的人品学识,家中长辈的脾气 ![]() 杨练虽为海上光复立下汗马功劳,却不为人所知。人们更津津乐道于大都督陈其美孤⾝犯险的英雄事迹。杨练亦不愿露面,假称自己要回南方,躲进了邵府。他本意想陪陪凤仪,等邵元任筹措给南方府政的资金到时,即押回广州。可没有想到,他在邵府呆了几⽇便呆不下去了。刘雅贞每天都在府中守候邵元任,杨练虽不懂男女之爱,但他一看见雅贞⽇渐清瘦的模样,就觉得说不出的难受。他想出去走走,但凤仪因为雅贞心情不好,也不肯出门,⽇⽇陪伴雅贞。杨练无法,只得找几个江湖朋友打发时间。这一晃便到了十一月底,雅贞突然回了刘府,接连几⽇没有再来。杨练得到消息,便去看望凤仪。 凤仪未通人事,虽然担心雅贞,但见到杨练又⾼兴起来。二人在府中无事,杨练就带她出门游玩,因为邵元任工作繁忙,刘雅贞又是三寸金莲,所以除了上学必经之路,她几乎没玩过海上什么地方。 杨练⽇夜带着她在外玩耍。凤仪最喜 ![]() 这天礼拜⽇,她又吵着要去城隍庙,杨练便带她出了门。两人到了庙前,照例摸石狮,逛宝殿,玩得开心不已。不一会儿到了中午,凤仪来到池塘边的小吃摊前,把喜 ![]() 凤仪循声望去,见伙计抓着一个穿洋装的少年,正大声地叫骂着。 少年大约十二三岁年纪,手里拿着本书,他把浑⾝上下每个口袋都翻遍了,也没找到半文钱,伙计更得理了:"小小年纪就是赖⽪精,看你穿得像个小少爷,原来是个小瘪三。" "我出门的时候正在看书,"少年 ![]() "忘了?我看你是没钱吧!" "你等一会儿,我回家拿了就送给你。" "回家?你当我是寿头啊?"伙计听了这话,作势便要打人。凤仪心中不平,扯了扯杨练,杨练抄起一 ![]() 凤仪乘 ![]() "清不清慡可说不准,"有人揷话道:"这东西可失传了好多年。" "你懂什么,我这个是唐代的货,失传?那是明朝以后的事情。" 凤仪忍不住问:"阿伯,这是什么?" "琉璃-16]。"茶客说。 "琉璃是什么?"凤仪又问。 "就是琉璃!"茶客看了她一眼,不耐烦地道:"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去去去,莫打坏了我的东西。" 凤仪嘟起嘴,正 ![]() "玻璃?!"那茶客哼道:"玻璃是什么东西?" "玻璃就是二氧化硅。" "二氧,二氧什么?"茶客们轰得笑了:"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化学,"少年正⾊道:"也是西洋科学。" 茶客们见他一⾝洋装,虽然年轻幼小,但谈吐不凡,倒也不好为难他,便自己聊了起来。少年一拉凤仪,二人走到旁边的空桌处,凤仪迫不及待地问:"化学到底是什么?" 少年笑了:"化学是一门西学,二氧化硅是玻璃的化学名称。"凤仪见他手上拿着一本书,书名写着《代数学》。不由问道:"这又是什么?" "这也是一门西学。"少年道。 凤仪见这位年纪稍长的少年如此有学问,不由又敬又愧,觉得自己枉上了学堂。她终究是少儿心 ![]() "哦,你会画油画,可真了不起。"少年衷心赞道。凤仪嘿嘿一乐,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少年见她的表情煞是可爱,不噤问:"你叫什么?" "凤仪。"凤仪道:"你叫什么?" "我,"少年刚 ![]() "玻璃?"凤仪一本正经地道:"你爹爹是学西学的吗?怎么会起这种名字?" 少年哈哈大笑。凤仪又惦记起琉璃碗,转过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茶客手中之物。少年似笑非笑地注视着她,脸渐渐地红了,柔声问:"你什么时候再来?" "我吗?"凤仪道:"不知道呀。" "那我怎么把钱还给你?" "钱?"凤仪一愣,随即笑了:"这是我哥哥的钱,不是我的。" "你哥哥?"少年一愣,顺着凤仪的视线看去,见杨练正坐在靠窗的桌边,默默地盯着他们。"你哥哥的钱也得还呀,"少年笑道:"不然我真成了吃⽩食的赖⽪精了。" 凤仪咯咯地笑了。少年说:"下个礼拜天我们还在这儿见好不好?我把钱还给你?" "好呀,"凤仪想了想道:"那还是还这个时候?" "好!那就到时候见。"少年大为开心,恋恋不舍地道:"今儿我要回去了,我家里大人还等着我呢。" 少年朝凤仪拱了拱手,凤仪不知如何还礼,便学雅贞福了一福。二人挥手作别,凤仪回到杨练桌边,忙忙地说了刚才相约之事。杨练度那少年是好人家的弟子,笑笑道:"下个礼拜哥哥陪你一起来,好吗?" 凤仪大为 ![]() ![]() ![]() ![]() "是我。"刘雅贞道。 凤仪伸手拔开帐帘,见刘雅贞外穿一套西洋套装,內衬小格子翻领衬衫,一头乌发向侧后盘起,紧致俏丽,并无半点装饰。凤仪惊讶万分,张着嘴说不出话,她急忙跳下 ![]() "好看好看!"凤仪连声称赞,突然,她尖叫起来:"雅贞姑姑,你的脚?!" 刘雅贞的三寸金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正常寸尺半⾼跟⽪鞋。"你怎么弄的?!"凤仪万分惊喜:"你怎么弄的!" 刘雅贞小心翼翼地把脚退出⽪鞋,露出一双特殊结构的袜子。这袜子是专门给一些小脚姑娘设计的,袜的前端 ![]() "好看吗?"刘雅贞又问。 "好看好看,还有你的头发,这是怎么梳的呀?" "这叫竖爱司头-17],听说是从⽇本传过来的,"刘雅贞笑道:"是最新式的发型。" "要是爸爸见了你不知道有多⾼兴,"凤仪脫口而道:"他最不喜 ![]() "是吗?"刘雅贞冷不防从凤仪口中听到一句大实话,不由一呆。她慢慢地坐倒在 ![]() ![]() 她只觉心口发悸,浑⾝发颤。这段⽇子在邵府无穷无尽的等待,她也渐渐觉出,事情不像之前她想的模样。她这才鼓起把勇气,买来光复的鞋袜,又说服爹娘,同意她做西式打扮。她本想改变之后,可以让邵元任看一看,以博得好感。但是凤仪这句话,如醍醐灌顶,一语惊醒梦中人。邵元任向来不喜 ![]() 她总不肯放弃一点渺茫的希望,半晌回转过来,轻轻拉过凤仪。凤仪觉得她的手指冰凉,吓了一跳:"姑姑,你冷吗?" "姑姑不冷。"雅贞柔声道。她慢慢地替她把⾐服一件一件穿好,又帮她把头发一点一点梳通,仔细地编成长辫,又用小梳把额前流海梳得一丝不 ![]() 刘雅贞伸出手,柔柔地摸抚着她头顶光鉴可人的头发:"没事儿,你长大以后就明⽩了。" 她黯然地坐了良久,忽然站起来,便要走。凤仪拉住她,哑声道:"你要去哪儿?你去哪儿我也去哪儿?" "傻孩子,"刘雅贞笑了笑:"我要去找你义⽗,你在家好好玩。"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姑姑有空就回来。" "你会回来吗?" 刘雅贞听了这话,浑⾝一颤,眼泪险些落了下来,她连忙稳了稳心神,见凤仪盯着她,似在询问又似在警觉。她长叹一声,轻轻拥住她:"要是姑姑能像你一样就好了。你以后要听你义⽗的话,千万不做雅贞姑姑这样的女人,不要学这些旧式的东西。" "不,姑姑,"凤仪偎在她怀里:"你最好了,我就要和你一样。" "别傻了,像姑姑一样,就不会有男人喜 ![]() "男人不喜 ![]() 雅贞凄然一笑:"女孩子大了,就得有男人喜 ![]() ![]() "嫁不出就嫁不出去,"凤仪大为不満:"我就和姑姑在一起,哪儿不要去。" "真是孩子话,"雅贞笑了笑:"好啦,姑姑走啦,你在家好好的。" 她不待凤仪再说,轻轻扯出⾝,一步一步地出了门。凤仪见她的背影俏丽⼲练,与以往那种风姿完全不同,不由地痴了。没有男人喜 ![]() 她本以为刘雅贞去了元泰,见了邵元任就会回来,谁知道到了中午,也不见人。她心绪不宁,等到下午,还是不见人,到了晚上,不仅刘雅贞没有回来,杨练、李威等都没有回来。她打电话到元泰,说邵元任正忙,刘姐小来了又走了。她又 ![]() ![]() ![]()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约夜深了,她听见窗外有车灯闪亮,还有小卫打开大门的声音。她翻⾝下 ![]() 邵元任点点头。凤仪觉得他的表情很凶,但她素不惧他,继续问:"姑姑今天漂亮吗?" 一阵沉默,邵元任答:"漂亮。" "她人呢?" 邵元任转过⾝来,低声喝道:"阿金,带姐小上楼休息。" 阿金从未见东家如此模样,吓得腿双一软,便来拖凤仪。凤仪岂能善罢⼲休,几下挣脫了,冲到邵元任面前:"姑姑人呢?" "她回家了,"邵元任见凤仪満面关切,心头一酸,耐下 ![]() "真的?!"凤仪从未听邵元任说过此类的话,不噤又惊又喜:"明天我们一起去吗?" 邵元任点点头:"爸爸很累,让我歇会儿,好吗?" "好,"凤仪福了一下:"爸爸晚安。" 邵元任不悦地道:"你不要学这些,只说晚安就可以了。" 凤仪才不理他,朝他做了个鬼脸,开心地上楼去了。邵元任拿她没有办法,只命小卫关好门户,给他泡杯茶,端到面前,又命阿金等不许打扰他。等小卫把茶送上来,他就同虚脫了一般,瘫倒在沙发上。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雅贞会穿扮成这样,还跑到工厂去找他。这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旧式姐小,怎么会做出如此乖张的事情。难道,雅贞俏丽的⾝影如雪片般纷 ![]() ![]() 这不可能!他连连否决,我不可能喜 ![]() ![]() ![]() 不知道她回去后,会怎么想,能不能吃得下饭,睡得着觉。邵元任只恐自己伤她太深,忧心不已,只恨不能一下子天光四亮,他好带着凤仪前往刘府,再去劝解雅贞。他想回卧室小睡,又想去书房小坐,却怎么也挪不开步,只是半躺在沙发中。阿金在楼上窥偷了几次,见他还在客厅中,也不敢下楼,怕落了个打扰的罪名,只得在凤仪 ![]() 那人没有说话,她探出头,原来是邵无任。凤仪大为惊诧:"爸爸,你今天不上班吗?" 邵元任摇了头摇,退到门外,命阿金进去帮她穿⾐服。阿金捧着一套⾐服走了进来,从衬⾐、衬 ![]() "什么事?"凤仪觉得自己的声音凶巴巴地。 "你雅贞姑姑,死了。" "…" "雅贞,她死了。" 凤仪张了张嘴,感觉呼昅有些不畅,自从外祖⽗汪静生去世以来,她很久没有这种感受了。她觉得被什么东西庒住了,不管她怎么用力,就是无法清醒过来。她攥着邵元任的⾐袖,跌跌撞撞地走下楼。李威、杨练站在客厅,他们穿着黑⾐裳,家里好像什么人都不在了,外面大街也没有人,到处是黑的,冷的,只剩下邵元任柔软的⾐角。直到汽车发动,直到风从车外吹进来,她才开始菗泣。邵元任既不为她擦去泪⽔,也不命令她停止流泪。 ⽗女二人到达时,凤仪已从哭泣变成了哭嚎。她张着嘴,从肺腑里发出悲伤的叫声。虽然她和刘雅贞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对她来说,刘雅贞代表了所有的女 ![]() 刘府上下一片悲痛。雅贞的⺟亲病倒了,只剩⽗亲勉強主持局面。他是个闲居多年的小文官,膝下只有雅贞一女。这些年邵元任对刘家可谓关心之至,他也把他当成未来的女婿,如今海上光复,⾰命成功,眼看二人成亲在即,女儿为什么悬梁自尽呢?他百思不得其解,因为雅贞被发现的时候,⾝穿西式套裙,脚穿"文明⽪鞋",一反⽇常妆扮,一时间鬼怪作崇的流言传得到处都是。刘府一面举办丧事,一面请来法师作法,⻩⾊的道符从大门一直贴到內宅院中。 邵元任面无表情地守在灵堂上。除了凤仪,没人敢和他说话。他坚持要雅贞穿上新娘嫁⾐,脸上盖着红⾊锦帕。刘家一来素知雅贞的心愿,二来怕他也被"鬼 ![]() ⽗女俩就像一个丈夫和一个女儿。凤仪披⿇带孝,为前来吊唁的人们磕头答礼。邵元任除安排大小事务,就静静地守在灵前,看着刘雅贞。她一⾝喜气,柔顺地躺在那儿,就如睡着了一般。为什么她柔弱的极至是这种坚决,永远不再给他机会:微笑、说话、或者彼此磨折…佛说世上有七种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安排他们的命运:在一起的时候,他不知道他喜 ![]() ![]() ![]() 他起先还又痛又恨,既想疯了般大哭,又不得不打迭精神,料理各种杂事。渐渐的,他就觉不出什么了,只是冷冰冰的, ![]() 他以 ![]() 刘雅贞生前没有得到的愿望,⾝后全部得到了。她的葬礼既完整又风光,刘家二老略感欣慰,唯有凤仪在悲痛中深感 ![]() ![]() 刘雅贞的葬礼结束后,凤仪大病一场,持续地发烧、再发烧,呆在空 ![]() ![]() ![]() 凤仪度过了少年时代最孤独悲痛的一段时光。她⺟亲早亡、外公去世,⽗亲长年不得相见,这些累积的情感伤痛,被刘雅贞之死 ![]() 这个十二岁的少女,眉宇间満是哀怨。她的眼睛本来是天真而明亮的,现在却全无光彩。因为持续生病,她显得瘦弱无力,原来那股子 ![]() ![]() 这天吃罢晚饭,方谦说想出去走走,凤仪勉強同意了。她已经两个月没有跨出邵府的大门。她跟着方谦出了门,初冬的凉风吹过,不由让她想起了一些往事:雅贞姑姑天天在家里等爸爸、哥哥带着她去城隍庙吃小吃…那个有两条浓眉⽑的少年…"下个星期天还在这儿好不好?我把钱还给你"…她不觉轻轻地叫了一声。 "怎么了?"方谦和蔼地问。 凤仪吐出三个字:"琉璃碗。" "琉璃碗?"方谦问:"你知道什么是琉璃吗?" 凤仪想起少年明朗快活的笑容,还有两条乌黑神气的眉⽑,沉默了半晌道:"琉璃就是玻璃。" 方谦看了看她,没有再问。他们慢慢走到了老城墙,这里搭建了不少棚户。自1911年以来,大量的灾民不断涌⼊海上,形成了特有的棚户区:简陋的房屋、破旧的⾐服、异域的方言…这里充満了努力求生的气氛。凤仪走着走着,渐渐觉出自己和这儿的不同,不少人好奇地打量她,还有人对她吐口⽔,或者视而不见——她显然不是这里的一员。 "凤仪,"方谦道:"我一直在外飘泊,把你托给外公,外公走了之后,又把你托给邵叔叔。你很埋怨爹爹吧。" "没有,"听到爹爹温和的自责,凤仪心內一酸:"外公和爸爸对我都很好。" "你知道爹爹的理想是什么吗?"方谦看着几个在棚户区里玩耍的孩子。凤仪摇头摇。"爹爹的理想,就是让更多的孩子过上凤仪一样的生活,至少,有饭吃有⾐穿,能接受良好的教育。" "这个,很难吗?" "很难,"方谦沉重地道:"至少在现在的国中,很难。但是,爹爹一直在努力。" "爹爹,"凤仪忽然问:"雅贞姑姑的死也是一种努力吗?" 方谦思虑良久。她不是小孩子,需要更慎重的评价:"我不清楚雅贞姐小是出于努力还是出于放弃,但是爹爹不喜 ![]() ![]() 凤仪全神贯注地听着。方谦说:"你记住,活着是人的 ![]() "不管遇到什么吗?" "不管遇到什么!" 凤仪觉得一股气流在 ![]() "放弃,从头再来。" 凤仪想起刘雅贞等待邵元任的表情:"如果不能放弃呢?" 方谦隐约明⽩了凤仪的所指:"承受。" "承受?"凤仪有些 ![]() "承受痛苦,并且承受时间,时间会让痛苦减淡,然后给予新的 ![]() "就像爸爸那样?" "是的,"方谦说:"所以不必担心什么,他会好起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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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时代是知名作家崔曼莉力作,是一本文笔与情节俱佳的架空小说,优雅小说网免费提供琉璃时代最新章节阅读,希望您能优雅的在优雅小说网上阅读。崔曼莉撰写的琉璃时代最新章节免费在线阅读,琉璃时代为虚构作品,请理性阅读勿模仿故事情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