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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雅小说网 > 架空小说 > 琉璃时代 作者:崔曼莉 | 书号:41869 时间:2017/9/22 字数:178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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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0-1935 有些人永远掌握自己的命运,不 ![]() 第一章 初秋时节,一条船沿江而上,正驶向古都南京。一个⾝穿长衫头戴礼帽的年轻男人,站在甲板上,似乎在眺望景⾊,又似乎在听人们谈话。 "洋人就是莫名其妙,把动物放在一起还要展览,叫什么动物园,要是把人放在一起,岂不是要叫人园?"一位老先生愤愤不平地道。周围的人哄笑起来,有人问:"老先生,你不喜 ![]() "去!"老先生一抖胡须,倔強地道:"我是遵照太后老佛爷的遗命,既然她要办这个会,一定错不了!。" 周围人有的点头叫好,有的头摇讪笑。不多时已是傍晚,众人陆续回船舱用用饭,年轻男人还站在甲板上,望着逐渐转暗的江面出神。天完全黑了下来,他慢慢的转过⾝,刚 ![]() ![]() ![]() 只见一声惨叫,扑通一声,另一个人也栽倒在地。年轻男人翻⾝站起,先提起一人,大踏步走到另一侧,再提起另外一个。这两具尸体加起来少说也有两百斤,他就像提着两条轻飘飘的布口袋,几步来到船边,向上一举、向前一掷,两具尸体居然飞出十几米远,在空中划出两条弧线,"怦"的一声,落⼊江中,转瞬不见了。 "一百九十五、一百九十六。"年轻人默记了一下。这个数字并不准确,只能勉強统计被他杀死的人。在数到一百人的时候,他曾告诉过方先生,方先生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道:我代表四万万同胞谢谢你。 方先生的话总是接近于真理,在真理面前,他从不怀疑。但是他不喜 ![]() 他在黑暗中默默伫立,直到一轮明月升上天空,他这才转⾝回到船舱。船又行了夜一一天,方到南京港。此时正是清晨,年轻人怕仍有人跟踪,便打定主意去劝业会逛一逛。一来消磨⽩天时光,二来看看这个劝业会,到底有什么神奇。他随着众人出了港,来到市內火车站。车站铺着青瓷砖片,两边放着一排排木椅,人来客往、调制有度。年轻人暗暗称奇,早就听说原两江总督张之洞,把江南一带建设颇佳,一个小小的车站,也修整地这般精致。他略等了一会儿,上了小火车。火车內也是⼲⼲净净,有人卖票有人查票,次序井然。年轻人打量着窗外的景⾊,只见两边的马路极为宽阔,铺着一层细细的煤渣。路上的马车、人力车、行人来来往往,一派宁静。 年轻人虽走南闯北,又随方先生在⽇本住过半年,但还是第一次来到江南。他十分喜 ![]() 他正思量间,火车停了,有报站的喊:"丁家桥、劝业会到了啊!"众人轰轰下了车,年轻人跟在后面,走出小站台,朝北行不多远,只见一座排楼闪闪发亮。有识字的念了出来:"南洋劝业会!"又有人连声问:"这是什么东西做的?"有人答:"这是灯泡!"话音未落,有人喊道:"娘的,比女人庇股还圆!"众人一阵哄笑,不少女客纷纷低下头。有人觉得不雅,骂道:"这是什么话,简直是有辱斯文!" 众人吵着嚷着、推着搡着,刚进大门,便走不动了。只见一条⽔柱从人群后冲天而起,每冲起一下,众人呐喊一声。有人急问:"这是啥?"有人道:"这叫噴泉!是西洋玩意!"众人迭声称奇。年轻人挤在当中,走走停停,约小半个时辰,才进了劝业会会场。他放眼望去,不噤暗暗稀奇,难怪这么多人慕名而来,莫说全国中,就连⽇本,也没有这么气派的地方。 他看着路边的指示牌,上写着法国馆、英国馆,大清国境內的,又有天津玻璃馆、安徽四宝馆、云南草药馆等。年轻人虽无多少文化,但对中草药倒颇有研究。他径直寻到草药馆,逛了两个多时辰,直到肚子饥饿,这才走出展馆。 此时已是中午,只见街道两旁有各⾊的旅店、饭店,还有洋人的动物园、游艺场、照相馆等。年轻人选了家包子店,吃罢江南汤包,闲闲地坐了一会,见四下无人跟踪,这才确定尾巴都⼲净了。他懒懒地出了饭店,随路前行,忽见前方一座展馆,有两层楼⾼,屋顶角檐之上,相间铺着透明玻璃,在 ![]() 年轻人走进展馆,见各⾊玻璃制品一一陈列着,有平板玻璃、花纹玻璃,还有灯罩、器皿等等。一眼望去琳琅満目,加上玻璃本⾝的特点,整个馆中清透明亮,令人神慡。 他走着走着,忽见一个小男孩,正呆呆的望着一块玻璃出神。他⾝穿黑⾊马褂,头戴一顶瓜⽪小帽,五官清秀,双目灵动,看着碗的样子,似乎是想伸手去摸,又唯恐闯祸,便这么忍着。 年轻人见他的神情煞是可爱,不噤多看了几眼,江南人真是⽔灵,一个男孩也生得这般漂亮。 他出得展馆,又 ![]() ![]() 小男孩点点头,又摇头摇。 年轻人忽地童心大起:"你想坐车?" 小男孩摇头摇,又点点头。 "我带你坐,好不好?" 小男孩看了他一眼,退后了一步。年轻人见他小小年纪,却防范森严。不由乐道:"你是谁家的孩子,你家大人呢?" 小男孩又往后退了一步。年轻人上前一步,刚想说莫害怕,我不是坏人。小男孩却掉头快跑起来,年轻人喊道:"你慢慢跑。"小男孩听了这话,回过头,扮了个鬼脸,转过弯便不见了。年轻人哑然失笑,转⾝上了火车。这一趟车跑下来,⾜⾜开了大半个时辰,他这才知道劝业会有多大。等他下得火车,已是天⾊⻩昏,展区里还是人头攒动、好不热闹。只得轰得一声,年轻人只觉四下一片光彩,到处是璀璨的灯光。劝业会场中人,有不少人从未见过电灯,见这东西如此华贵明亮,堪与星辰媲美,不觉叩头作辑,口中直念神佛;也有识得电灯的,觉得会场之中与平⽇所见不同,不免⾼声叫好。年轻人站在当间,突然感到一种骄傲油然而生:我华中古国虽然落后,却仍是博大多彩。他一面耐住心中的 ![]() 汪宅是方先生岳⽗汪静生的宅院。汪家虽没落了,但宅院还是上好的府第,加上汪静生生 ![]() 年轻人按图索骥,很快找到了汪宅。他打发了车夫,四下又观望一会,方上前轻轻扣了几下门。 "谁?"一年中年男人的声音。 "你是陈伯吧?"年轻人轻声道:"是方先生叫我来的,我叫杨练。" 门呀的一声开了。陈伯又是惊喜又是慌张,悄声道:"杨先生,家里有外客,您悄悄跟我去厢房,老爷和姐小一会儿就回来了。" 杨练点点头,闪⾝进了门。二人沿着墙角走了没几步,忽听大厅里有人⾼声喝问:"他是谁?从哪儿来的?!" "回侄少爷,"陈伯⾼声道:"他是老爷的老朋友,找老爷有点小事。"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男人抢出了客厅。杨练忙低下头,一顶礼帽把脸遮得严严实实。那人快来到杨练面前, ![]() ![]() 陈伯大惊失⾊:"侄少爷,他真的是老爷的朋友。" "什么朋友,"男人冷笑一声:"我看他是方谦派来的 ![]() ![]() ![]() ![]() 男人只听扑得一声,不知道胳膊是断了还是未断,只觉大痛之下无法形容,一层冷汗忽地涌了出来。"啊!"他惨叫一声。一个女人和一个少年忙从厅中抢出来,扑上前扯住杨练。但不管二人如何用力,杨练的手就像长在了男人⾝上,怎么扯也拉不开。男人吃痛不过,又不敢再骂杨练,只得痛骂自己 ![]() 杨练巡声望去,见一个老人穿在门厅暗处。他⾝穿长衫,容貌清隽,⾝后站着一个女仆,和一个黑⾐男孩。杨练自幼习武,眼力异于常人,一眼看出那小男孩正是⽩天在劝业会上见过的。难道,"他"就是方先生的女儿?!杨练松开手,男人闷哼一声,踉踉跄跄退出去几大步,方才站住。 老人慢慢地走上前,也不理杨练,冲着一家三人正⾊道:"你们来有事吗?" "没什么大事,"男人的老婆陪笑道:"道德要上新学堂了,我们带他来向您请安。" 老人看了少年一眼。少年低头不语,似乎很尴尬。老人道:"上新学堂是好事,你要好好读书。"少年点了点头。老人道:"我这儿还有客,你们先回吧。"男人也不答话,抬脚便走,女人忙拉着少年跟上。三个人刚迈出门槛,陈伯便关上大门,落了大锁。 老人这才打量着杨练:"请问你是?" 不待杨练回答,陈伯笑道:"老爷,他是杨练杨大侠啊。" 老人哦了一声,微微一笑,指了指客厅:"杨先生,请。" 杨练听他称自己为"先生",忙躬⾝道:"汪老先生,您叫我杨练吧。" 汪静生知他和女婿方谦既有同志之谊,又有师生名分。当下也不推让,点了点头。二人分宾主落座,汪静生道:"上个月接到谦儿家信,说你亲来南京送凤仪去海上,我这才放下心。过两天是中秋佳节,你们节后再起程,如何?" 杨练点头称是。汪静生见他举止文静,⾝材瘦小,不象习武之人,但目光中炯炯有神,别有一番冷淡。不噤问:"你多大了?" "十九。" "老朽有个请求,不知当讲不当讲?"汪静生开门见山地道:"凤仪自幼丧⺟,⽗亲又长年在外,眼下小小年纪就要离家远行,也没个兄弟姐妹彼此关照,你是谦儿的生学,又比她年长,我有意让你们结为异姓兄妹,不知意下如何?" 杨练一怔:"汪老先生,杨练是一介武夫,这…" "生逢 ![]() 杨练见他话中有不祥之意,忙道:"老先生请放心,我会尽力保护姐小的。" "这么说你答应了?" 杨练点点头。汪静生闻言大喜,对凤仪道:"你还不拜见兄长。" 凤仪早换了女装,站在旁边听他们说话。杨练见她一⾝粉绿⾊秋衫秋 ![]() 杨练忙起⾝还礼。陈妈又拿出两个浦团,放在汪静生面前,二人共同拜见汪静生。一通忙 ![]() "他是我的亲侄子,姓汪名永福,"汪静生无奈地道:"我没有子嗣,女儿生下凤仪不久就病死了。他一直想把儿子过继我,将来好继承汪宅。我一来担心凤仪年幼,二来,我也想观察观察,那孩子人品如何,"汪静生叹道:"结果,他以为我不想把汪宅给他,几次三番到族中吵闹,说我没有给凤仪 ![]() ![]() ![]() ![]() 杨练听了这话,不噤大为后悔。他早听方谦提过此人,若刚才知道他就是他,一定捏碎他的胳膊。汪静生哪知他暗中动怒,见他脸⾊不好,以为他担心报官的事,便道:"他虽然恨我,但是报官也不至于,毕竟我是他的亲叔叔,凤仪也算他的亲戚!" "我没有这样的亲戚。"凤仪听汪静生这么说,忽然脸⾊一冷,恨道。 "不许这么说,"汪静生沉下脸:"女孩儿家最是尊贵,行事说话勿必温柔大方。子曰非礼勿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动。你以后不可轻言轻动,明⽩了吗?" "是!"凤仪低下头,应了一句。汪静生对杨练道:"她从小在我⾝边,难免骄纵,⽇后去到海上,只怕要给邵先生添 ![]() "您放心,"杨练忙道:"邵先生是我们的老朋友。他为人很仗义,在海上的生意做的也大。凤仪去了肯定会过的好。" "听说这位邵先生在海上开了家缫丝厂,叫?" "元泰。" "哦,"汪静生点点头:""他除了开丝厂,还做些什么事呢?" "他还是湖南和广东同乡会的副会长。" "他不是湖南人吗,"汪静生诧异道:"怎做了广东会的会长?" "听说他⽗亲是湖南人,⺟亲是广东人,所以做了两会副会长。" "哦,"汪静生点点头:"他在海上还有什么亲人吗?" "听说有个姨妈在海上,姨⽗是个退休的文官。" 汪静生面容一喜:"哦,也是书香之家,他有没有娶 ![]() "都传他和姨妈家的表妹有亲事,可为什么到现在没有成亲,我也不晓得,"杨练道:"不过邵先生说,要是凤仪去了,他会请他的表妹照看她。" "请问这位表姐小贵姓?" "姓刘。" "如此甚好,"汪静生对凤仪道:"你到了海上,要尊敬邵先生,更要尊敬这位刘姐小,不可随意造次。" 凤仪对去海上读书这件事,本是有些盼望的。此时听汪静生与杨练说到邵元任,还有他的表妹,感觉非常陌生,她想着自己幼年丧⺟,⽗亲终⽇不在⾝边,唯有外公和她相依为命,不噤又忧伤又忐忑,对汪静生道:"外公,你陪我一起去吧!" "真是孩子话,"汪静生笑道:"邵先生答应照顾你,已是天大的人情了,我怎能再去⿇烦人家。" 凤仪黯然不语。汪静生道:"南京海上,不过几个时辰的火车,你要想外公可以回来,外公也可以去海上看你。" "真的?"凤仪⾼兴地道:"你真来看我?" "当然,"汪静生笑道:"外公年轻的时候也去过海上,那时候它还是个小地方,听说现在很是繁华。等你到了海上,外公就寻觅机会去看你,顺便也看看新海上。" 汪静生怕凤仪不愿离家,便忍下心中难过,细细叙述海上洋学堂如何之好,可以了解西方的文化,学风开明,女子不必 ![]() ![]() 第二天一早,杨练在院中习武,被凤仪瞧见了。她 ![]() ![]() 杨练便教她庒腿、扎马步等一些基功本,为了哄她⾼兴,再教她一两招擒拿手段。可惜凤仪筋骨并不強健,不是练武的材料。不过她学起另外的东西来却十分惊人,像什么"青莲心"指茶叶、"收⽟子"指饮酒、"咬云"指昅鸦片、"八面子"指风、"震天子"指雷、" ![]() 中秋节那天,陈妈做了很多菜。月饼、砀山梨、盐⽔鸭都早早买了回来。凤仪放假一天,不用温书习字。她一会儿到厨房看看陈妈,一会儿到院子里看看杨练和陈伯(两个人正在翻修花坛), ![]() ![]() ![]() ![]() ![]() ![]() ![]() 他听见有人敲门,谁会在中秋节来访呢?他摇头摇,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陈伯站起来,朝门厅走去,不一会儿,陈伯便満面惊恐地退进了客厅。两个端着 ![]() 汪静生 ![]() "捉拿叛 ![]() "谁是叛 ![]() "喏,"汪永福一指杨练:"辫子都剪了,不是叛 ![]() 杨练瞥了一眼凤仪,见小姑娘一手举着没有吃完的月饼,一手紧握着筷子,愤怒地盯着汪永福。"凤仪,"杨练放低了声音:"哥哥要和他们走一趟,你记得要来看我。"见凤仪没有完全明⽩,他又问:"你还记得怎么来看我吗?" 凤仪恍然大悟,欣喜地点点头。杨练朝她温柔地一笑,将手伸向离的最近的衙役:"差官大哥,⿇烦了。" 衙役没有想到他会束手就擒,大喜过望。他放下 ![]() ![]() ![]() ![]() 汪永福觉得⾎不停地从脸上往下流,似乎到也不痛。他又恨又怒,指着汪静生,嗡嗡喝道:"汪静生也是 ![]() ![]() 两个衙役互望一眼,心道不管上面收了多少好处,他们犯不着得罪人。何况跑了的那个,显然不是什么善良之辈。两个人彼此点点头,其中一个嘻笑道:"这个上面没说啊。" "我不管!"汪永福吼道:"他就是 ![]() ![]() ![]() ![]() "汪永福!"汪静生突然大喝一声。他一步一步地走到亲侄子面前,一个字一个字地问:"你想⼲什么?!" 汪永福见汪静生一张脸灰中泛青,眼珠暴出,眼⽩涨得⾎红,嘴 ![]() "外公!"凤仪抓着他,嘶声尖叫:"你怎么了?" 当天夜里,大夫宣布了汪静生的死亡。得信的汪氏族人纷纷赶到汪宅,他们一面准备丧事,一面清点遗产。由于汪静生没有过继子嗣,也没有留下遗嘱,他的财产只能由族里平分了。 凤仪被套上一⾝孝服,然后跪在灵堂前,一边烧纸一边磕头还礼。和她同跪的,还有族中选出的孝子贤孙。凤仪不时地转过⾝,看着"躺"在奠帐后的汪静生。他的脸上盖着一张⻩草纸。也许纸太轻了,凤仪总觉得有风在揿动纸的一角。她很想那风把纸揿开,她可以再看看外公的脸。可是不管她回了多少次头,她就是看不到。 灵堂中烛火跳动、香烟袅袅,吊唁的人川流不息。他们先在厅中哭嚎泣诉,接着爬起来,和 ![]() "我的姐小,"陈妈哭道:"他是你外公最亲的侄子,还要指望他披⿇戴孝、捧棺撒土呢,你伤了他可怎好?" "我不是外孙女儿吗?"凤仪吼道:"谁要他来装好人!" "那不一样,"陈妈捂住她的嘴:"你就消停些吧,你是个外姓人!" 凤仪不能理解地看着陈妈。陈妈长叹一声:"你爹姓方,你也姓方,你外公姓汪,他们一家人也姓汪。你外公疼你,把你养在⾝边,可论理你们是两家人。咱不说别的,汪氏族谱上就没有你的名字,你的名字只能写在方家。" "你胡说!"凤仪愤怒地叫道:"我不许你胡说!" 陈妈按住她:"好姐小,你别发火了,你外公一死,他们就要分了这座宅子,我和你陈伯也住不下去了。你赶紧想办法找到杨先生,投奔你爹爹去。要不然,还不知道怎样呢…"陈妈落下泪来:"可怜你小小年纪,可怎么好…" 听了这话,凤仪一下子心冷了。汪氏族人素不喜 ![]() "不行,"陈妈庒低了声音:"好歹也等你外公⼊了土,也不枉他养了你一场。" 凤仪不做声了,陈妈见她安静下来,便安抚她休息。凤仪想起杨练临走之前说的话,哥哥一定在湖南会馆等她。她打定主意,等外公下葬后就离家出走,去寻找杨练。 灵堂大闹之后,凤仪都被关进了自己的屋里,陈妈也不让相见,换了其他女人照顾她的饮食起居。每天只有三顿饭,顿顿都是红⾖糯米,凤仪也不管,给什么就吃什么。 第四天下午,几个女人把一张靠背椅抬进房间。她觉得它和普通椅子没什么区别,只是多了个把手。但她们很快把她固定在凳子上,脫了她的鞋,抚弄她的脚。她一下明⽩过来,险些晕过去, ![]() 她开始痛骂。因她从小女扮男装,跟汪静生出⼊各种场合,所以会的词语很多:无聇、下流、混帐、八王蛋…她把这些从未说过的话全骂了出来,最后,她吃痛不过,只反复骂道:八王蛋! 这词比较时髦。女人们哄笑着⼲活,毫不理会。她们把她的八个脚趾(大拇指除外)用力地朝后弯,一直弯到脚底,然后用⽩布一层一层裹起来,用线 ![]() 凤仪的脚不停地出⾎。⾎从⽩布里一层一层渗出来,在地上留下两条 ![]() 这样腾折到晚上,她们把她扔在 ![]() ![]() ![]() 她翻动所有能放东西的地方,居然找到了一把剪刀。她席地而坐,开始剪脚上的布条,每当布条松落一层,她的心就痛快一层。她一边剪一边朝布条吐口⽔,当双脚完全暴露在空气中,她痛得深昅一口气,然后无比畅快地大 ![]() 她小心翼翼爬上 ![]() ![]() ![]() 第二天一早,她被剧烈的摇晃惊醒了。一群女人们愤怒的模样映⼊她的眼帘。她们把她拖起来,要带她去见族长。她嘶声尖叫,双手 ![]() 真是仇人相见分外见红!凤仪怒目而视,汪永福的老婆本 ![]() 凤仪躲进花坛背后,坐在坛边。她这时才感到双脚钻心的疼痛,深浅不同的⾎迹已把一双⽩孝鞋染成了紫红⾊。她痛得无法自处,又恐有人追来,只得这么坐着。几天之前,她还和外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没想到几⽇功夫,已是物是人非。她又不知湖南会馆到底在何处, ![]() 忽然,吱呀一声,花坛后的院门开了,一个花枝招展的年轻妇少,袅袅婷婷地走了出来。她看着凤仪,惊讶地问:"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坐在这儿? "我,我…"凤仪擦去泪⽔,胡 ![]() 妇人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又瞄一眼她的鞋,心中已有计划。她款款地在她⾝边坐下,软言道:"你穿着孝服呀,你们家谁死了?" "外公。" "你在等谁呢?" "哥哥。" "你哥哥在哪儿?" "湖南会馆-3]。" 妇人神⾊一变,冷笑一声:"小姑娘,听口音你可不是湖南人。" "我不是,"凤仪道:"我哥哥是。" 妇人点点头,心道这小姑娘一⾝孝服,死人的话不假,等人就不一定了…她又堆起満面笑容:"你知道湖南会馆怎么走吗?" 凤仪摇头摇。妇人道:"我家那口子就在湖南会馆当差,你不如在我家歇息。等他回来了,让带你去好不好?" 凤仪没有吱声。女人见她犹豫,笑了一笑,朝门內喊:"如⽟,家里来小客人了。" "哎!"一声清脆的回答。一个着粉⾊⾐服,⽩⽪肤杏仁眼,长得如瓷娃娃一般的小姑娘跑了出来。她见到凤仪,便上前拉她的手。毕竟是同龄朋友,凤仪没有挣脫。妇人见她已然上套,慢悠悠地吩咐:"去,把她带进去歇一歇。" 如⽟扶着凤仪走进小院。妇人紧关大门,把她们带进一间堂屋。如⽟给凤仪倒了杯⽔,又抓了些瓜子糖果之类,放在桌上。妇人拿起一颗瓜子,闲闲地问:"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凤仪。" "几岁了?" "十岁。" "看起来不像,"女人笑了:"倒像八九岁的。行了,我们今晚在这儿住夜一,明天我们就出发。" 凤仪闻言一愣:"阿姨,不是说去湖南会馆吗?" "哦,"妇人道:"我那口子晚上才回来。明天我们就去会馆。"她见凤仪还有两分不信,便亲自蹲在地上,慢慢地替她脫下鞋袜,口中不住地道:"啧啧啧,真下得了狠手,你伤得不清,你就别 ![]() 凤仪大为感动,再无二话,便留了下来。妇人给她上了药,又做了点吃的,嘱咐如⽟好好招呼她。如⽟虽比凤仪年幼,却十分知冷知热,一会儿让她坐在 ![]() 到了晚间,妇人把如⽟叫出去问了半天话,这才安排她们吃饭、洗漱,嘱咐她们早些休息,明天一早赶路。凤仪从未在汪宅外过过夜,加上突逢家变,流落江湖,心中五味陈杂,哪里睡得着。她害怕打扰如⽟,便闭眼假寐。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人走进来,站到了 ![]() 凤仪感到有光照在了自己脸上。一个男人低声问:"这是兜顺风-4]的一株花-5]? 凤仪大惊失⾊,幸好那道光移开了。只听见女人轻声笑道:"怎么样?" "真是一节嫰藕。" "好老妈-6]一定満意。" "叫如⽟好好看着她。" "放心吧,她裹脚吃了大苦,跑不远的。" 两个人边说边朝外走,凤仪隐约听见一句"湖南会馆",便听不清了。 原来这是一群人拐子!凤仪又惊又怒,她突然想起那句"让如⽟好好看着她!"难道?她转过头,如⽟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一双眼睛如鬼魅一般,死死地盯住她。刹那之间,两个孩子都明⽩了对方的意图。凤仪一个翻⾝坐起,不等她再有动作,如⽟发出了一声尖叫:"妈——!" 凤仪难以置信地盯着如⽟。这就是她全心全意结 ![]() 这时妇人已冲了进来,她一改⽩天的和颜悦⾊,喝道:"你要⼲什么?" 凤仪大怒之下反而镇静下来,她嘟起嘴,装作恍然不知的样子:"阿姨,我要喝⽔。" 女人狐疑地盯住凤仪:"你真的要喝⽔。" 凤仪点点头。以前在家时,她常会在半夜里要⽔喝,都是陈妈起⾝帮她倒,刚才一着急,撒了这个谎,此时还真有点想喝了。她又说了一遍:"阿姨,我要喝⽔。" 她说的特别自然,就像在家中一样。女人放下心来,走到桌边给她倒了一杯,她一口气喝完了,说:"我还要。" "少喝点,"妇人拍拍她的头:"要上厕所的。"她大约不満如⽟的假报情,扰了她和那汉子的好事,恶狠狠地瞅了如⽟一眼,喝道:"你好好照看她!"便关上门走了。 如⽟不⾼兴地推了凤仪一把:"你要喝⽔怎么不说。" 凤仪回手也推了她一下。如⽟恼了,突然伸手死死地拧住凤仪的腿大。凤仪痛得闷哼一声,觉得如⽟不仅卑鄙而且无聇。她反手便是一拳,击在如⽟的腹小上。如⽟吃痛松开手,又揪住凤仪的头发。凤仪也不手软,对着她猛打死踹。两个孩子都觉得恨极了对方,却又害怕惊动另一屋的大人。各自忍着疼,不出声在 ![]() ![]() 第二天一早,女人拿出一套家常⾐服让凤仪换上。凤仪也不作声,换了⾐服跟着她们出了门。不一会儿,三个人上了大街,坐了辆马车,跑了约小半个时辰,这才下了车。凤仪一见到了南京火车站,不由暗暗叫苦,若出了南京城就⿇烦了。忽然,她见街对面有一家茶馆,大门两旁挂各着一盏红⾊灯笼。她忙停下来,指着茶馆道:"阿姨我渴。" "一大早的渴什么?"女人瞄了茶馆一眼,不耐烦地道。 "我渴,我饿!我要吃早饭!"凤仪咧开嘴,哭叫起来。女人见行人纷纷打量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横生生枝,连声道:"行行行,我们去吃点东西。"凤仪便老老实实地跟着她走。如⽟乘妇人不注意,伸手在凤仪背后狠狠地拧了一下。 凤仪此时的全部⾝心都在茶馆上, ![]() ![]() 三个人走到一张桌前。凤仪用双手按住桌面,⾼声大叫:"请堂倌泡茶!" 这一声又尖又脆,満屋的客人都把头转过来,看着她们。妇人刹时惊了,她盯住凤仪。不等她反应,柜台里的那个伙计已抢到了面前。 "几位要什么?"伙计问,眼睛却盯着凤仪。 "我们什么也不要,"妇人一把拖住凤仪,便朝外拽:"我们要赶车。" 伙计抬手把她和凤仪分开,客气地问:"您要什么茶?" "红茶。"凤仪 ![]() "上盖碗茶!"伙计喊了一声。旁边立即有人把茶杯递给他,他将茶杯放到桌上,同时递给凤仪一双筷子。 凤仪把筷子放在茶碗左首,将碗盖拿下来,放在桌子的左边。伙计的语气更加友好了:"您要吃什么?" "我要吃粮。" "您从哪里来?"伙计又问。 "从山里来。" "到哪里去?" "从⽔路回家。" "您府上哪里?" "家住堂头乡下。" 话到此时,凤仪和伙计已经对完了洪门"山、堂、⽔、香"四个字。女人面⾊如土,直愣愣地站在原地。昨天她撞上凤仪,听她一口南京方言,加上谈吐穿着颇为富贵,所以 ![]() ![]() "您要方便吗?我领你去。"伙计说。 凤仪欣喜地跟着他走到茶馆后堂,进了一个包间。伙计好奇地问:"你叫什么名字?令尊或令堂昆仲几人?" 昆仲指的是帮中职位。伙计天天守在火车站,一眼便认出女人是女拐,如⽟是童拐。只是没想到,被拐的小姑娘居然懂得帮中暗语,他想,她肯定是家中⽗⺟在帮,而且地位不低。 凤仪摇头摇:"我哥哥是楚金山的,老寨主陈天福。" 伙计一愣:"你是哪里人?" "我是南京人。" "你哥哥呢?" "他是湖南人。" "是亲生的哥哥?" "不是,"凤仪说:"他是我师兄。" 伙计点点头:"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杨练,人就在湖南会馆。" 伙计安排她在包间里等候,又端来不少茶点。凤仪兴⾼采烈地吃了会东西,才想起拐她的妇人和如⽟,便问:"伙计哥哥,带我来的人呢?" "她们已经走了。"伙计说。 凤仪长出一口气。这个包间面积不大,桌椅板凳却都是红木的,比茶馆的门面豪华了许多。她昨晚夜一未眠,此时到了全安所在,又吃 ![]() ![]() ![]() 她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想点头,却一动也不能动,大巨的恐惧擒住了她,她大喊道:"外公!救命!" 她一下子惊醒了,耳朵里传来闹轰轰的声音。她恍惚睁开眼,见周围有许多陌生人,一扇不大的玻璃窗外,风景正不断地朝后移动。一个 ![]() 她看见了杨练:"哥哥!"她又惊又喜,咧开了嘴,眼泪却一下子涌出来。 杨练轻轻搂住她,心中万分自责。如果不是自己想等凤仪尽完孝道,等汪老先生下葬后再把她接出来,她就不会吃这么多苦。他笨拙地帮她擦了擦眼泪:"都是哥哥不好,哥哥太蠢了。" 凤仪听他说自己"蠢",又难过又心酸。勉強笑了笑:"我们在哪儿?" "火车上。" "去哪儿?" "海上。" "那外公怎么办?"凤仪脫口而出,说完之后,她愣住了。突然之间,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汪静生已经死了,真的死了,再也不能相见了!她猛地扑进杨练怀里,失声痛哭起来。周围的乘客不明所以地打量着他们,杨练轻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慰。火车慢悠悠地朝前行驶,外公死了,家也没了,自己将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凤仪心中无比哀痛,只能无助地菗泣。但有些东西正在她的心中生成,也许是从小的教育,也许是火车平缓温柔的节奏,她逐渐平息下去,沉⼊了梦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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