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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雅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七帮八会九联盟 作者:温瑞安 | 书号:40508 时间:2017/9/16 字数:1329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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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焰焰的回忆:女人总是为情所苦的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这件事。 为了⾼曾花,一切都是值得的。 一个人可以为一件事或另一个人大怒大喜、大起大落,甚至一生的精力都献出去,那是不虚此生的;怕只怕这一生中没有目标,不值得为任何事情付出心力,混混沌沌茫茫然但又过分清醒地拖著来活。 戴冲寒最好不要来找我──为了这件事,他一定会杀我、杀曾花,为了曾花,我只好杀了他。 除了师⽗,除了曾花,谁都不知道我已练成了“神手大劈棺” 我知道戴师兄是个好人。戴师哥很信任我。他是个武学奇才,他的“大折枝手”是“孤山门”里自当今的大师⽗夏候楚唱外,恐怕就数一不数二的了。我对不起他。我佩服他。可是为了曾花,我不管了。⾼曾花是我的,不是他的。他来杀我,可以。他要伤害曾花,我杀了他。我不等“孤山一脉竞武大赛”那一天了。我要用“神手大劈棺”杀了他。 在遇见戴大嫂──不,⾼曾花之前──我不晓得自己应该为谁而活?为“竞技大赛”的一夕扬名?我岂不是变成了“大孤山派”和“孤山门”之间的“秘密武器”了?但在遇见之前的岁月里,⾼曾花想必是为情所苦。 戴师哥是个了不起的人。当年“七帮八会九联盟”的“多老会”、“孤寒盟”、“猛鬼帮”三起人马,聚众要歼灭“孤山门”和“大孤山派”就是那时侯,戴师哥不避众讳,力主把“孤山一脉”的所有实力合而为一,以应战来敌。 他说得一点也不错。他要比我长十二、三岁吧?他说的话,一是一、二是二,就算是壹万叁千陆百肆拾壹,也就是一万三千六百四十一,不多也不少。他就是这么一个人。有岩石一般的意志,豹一般的胆子,鹰一般的眼,铁一般的拳头。 他敢担当。 他予人信心,让人定安。 那一次,我还小,我在人丛中听他来大孤山慷慨陈词,我⾎气一直冲上了发梢,久久不能自已。当时,有人赞成他,但不敢声张,有人反对他,骂他是“墙头草”“大孤山派”的大罪人胆小鬼,把唾沫星子啐到他脸上。 可是,那一役,他联同了“孤山”门里帮中的一切力量,杀退了我们共同的敌人。而他⾝上的⾎,就算在浓郁的夜⾊里也流得像一扭扭的黑河。但他仍是站得笔直,扶着跟他一起去拼命而负伤的兄弟,就像比海⽔还老、比雕像更硬。在那一刻,我就在心中起誓:有一天,我要学戴师兄,跟他去杀敌。 不过,待大敌退走后,他仍是他,我还是我。我是“大孤山派”老师⽗楚寻魂的亲传弟子。他是“孤山门”的第三代弟子中第一好手。 后来,我们派里作过检讨,都一致认为不该让戴冲寒独占鳌头。派里好手,应勤加用功, ![]() 而今,我已经学成。 对“大孤山派”而言,练成“神手大劈棺”就是我派壮大中兴时;但对我而言,练得“神手大劈棺”只是我的吐芽,见到戴大嫂──⾼曾花──才是我的花开。全盛的花开。 初见⾼曾花,是一个恼人的意外。她很静。静得像一朵夜里的花,⽩⾊的,开得灿烂、风华、绝 ![]() ![]() 那时侯,戴冲寒不止在三年一度的孤山一脉比武中全胜,而且还是全盛时期。他⾼大、豪壮,敌手都折服在他的“大折枝手”下。他一胜再胜,但绝不趾⾼气扬。他就像一株神木,下了擂台,他找到⾼曾花,她就像老树旁的一丛小花。月夜的花。 当我看见戴冲寒用一种老树的情怀来看她的时侯,我才知道我写不下唱不出挥舞不去我的痛苦。啊,是这样令人痛苦的伤心,是这样令人伤心的痛苦。为什么要让我遇上这样一个比花还女 ![]() ![]() 我这才知道有恨。要忘掉偏偏忘不掉。设法忘记的只是忘记而不是记忆。她长在我內心了:树大 ![]() ![]() 我在深夜里仍不能停止我对她的思念。那夜,戴冲寒和她经过我的面前。戴师哥说:“曾花,他就是我三年后的劲敌;焰焰,他的人就像一朵火焰。”她一笑,叫了一声:“战焰焰。”有一种出奇的贞静。那时侯,戴师哥正在全盛的全胜中。但我知道,真正全胜和全盛的,是他⾝旁的女子。遇见她是一种幸福而忧伤的感觉。就算一向从不喝酒而只好去喝醉了的我,还没有法子去忘了她的一颦一笑,带点凶悍的温柔。 从此我怕夜晚。怕想起她。对我来说,已没有什么是重要的。不求无敌,只怕梦碎。 我不能停止我的思念,只好向师门要求成为跟“孤山门”的“鳔”“大孤山派”和“孤山门”不能天天明着殴斗不休“鳔”就是两派之间寻求勾通的中间人物,但作为一个“鳔”派里的汉子都不肯⼲;我肯,因为戴大嫂就是“孤山派”的“鳔” 于是我才能常常接触到戴大嫂,不,⾼曾花,曾花。门规森严,势成⽔火,我除了用这种办法争得于她相见,那还有什么办法,她⾝边带着两年前生下的孩子,像一个铁铸的馒头,跟他爹一样,只不过他爹已成了一座豪壮的山。岂知见多了更痛苦。我像是患了疾病,但没有病源。我们服了毒,但不能因毒而把胃割去。我只能对花对月说心声,对她?我只能说牛庄、老边、三岔河都是咱们的地,千山也是我们大孤山的地盘,至于摩天岭则归她那一门。这是哪一门的话题?到头来,见多了,越发觉得她有一种分明不知情的美,而我的思念,单调而狂疯,居然乐此不疲。 这样下去,我就完了。过分脆弱是一种自我的折断。我不管了,我要冲出去,至少,冲破总好过认命。那一回,去喇嘛洞和杨树湾子的各路英雄商讨反扑“七帮八会九联盟”的大计,并研究如何救回给“⾐冠帮”掳去的师妹钦小佩的事。那晚我们在⽩庙子过宿。五角儿和沈戚亲邀我洗温泉、嫖窑子。我去了。我从来没有嫖过,事实上也没跟女子好过。但我去了。 ⽩庙子里最有名的瓦子是“一撮红”我原先不知道,五角儿他们告诉我的。“一撮红”里最红的姑娘是“⽟板⽩”大概是我正经的出了名吧,从不去胡闹,也从不沾女人,而今又喝醉了还逛瓦子,他们都直了眼,把“⽟板⽩”“让”给了我。 “⽟板⽩”的确是⽩。她⾼、瘦,像一捏儿⽩面条,眼耳嘴 ![]() 他令我无法忍受。“⽟板⽩”对我很好,很轻柔,也很耐心。但这使我更沮丧、挫折、颓然。五角儿随时过来表示关注,在他心里,一定在调笑这个所谓一帮师兄弟里第一好手,在这种情形竟这般不济吧!或许是他使我分心,或许不是他。我只有把“⽟板⽩”遣走,当然“度夜资”我是照样如数付出,还多给了她几两银子。五角儿大呼可惜,说我不要他可要。我几乎没有把五角儿打下榻来。 他一定是以为我老羞成怒了吧?谁知道!我连夜打马狂驰,赶回孤山,经过苏子沟,就看见一个⽩影悄然而立。⽔流像定安的啂河,在月光下闪闪烁烁。在河那端的女子在远处陌生,在近处 ![]() 这么晚了,她出来做什么? 河 ![]() ![]() 那晚,我喝了酒,刚醒。她也喝了酒,才醉。 她听到马蹄声,宁静地抬头,连美丽也七宁八静的,比月亮皎洁,也比月亮肃杀。她好像先看到她和我的⽔中倒影,才看见了我。 这一刻我见到了她。才知道我对她已经死心塌地了。她的眼⾊冷得像暗杀的匕首,炸出千钧一发的光采,但她⾝子却是热的。这一刻,她就是我的刺客。我对她拿不起、放不下、离不开、弃不得。她是我的所爱,我的所爱在永远。 她在月下冷如弃匕。“我的脸红吗?”她问我。我已知道她喝了酒。“我的脸热吗?”她又问。我点头。她蹲下去照映⽔流。黑发披着⽩⾐,令我喉头忽感到⼲渴。我知道我接下来所作所为会在一息间改变我一生,可是我不管了。 我用手大力地拥住她的肩。她的肩比发还柔。她哼了一声,像骨碎了,又似心碎了。我问她:“你…”忽然问不下去了。我吻她。亲她。她愣住了。完全愣住,然后又是一种异常的炙热,从推开我到 ![]() 我拥住她,像拥住所有的幸福。我不能放手,因为这已是我的全部。“焰焰,我们这是伤人伤己。”她说。 可是她无法隐瞒,因为⾝体的语言才是最直接的语言,而她的⾝体是寂寞的。 也许我敢于 ![]() ![]() 我不知道女人。但要不是我深爱她到了不能断臂绝毒的地步,我想我是未必能承受她时而贞静温柔──时而悲狂剧烈。那大概是燃烧的雪还是结冰的火吧?那么就烧死我吧,不然,就把我结成千年的冰。 女人总是为情所苦的。大概戴冲寒是个不解风情的人。 甚至连我自己都不相信会有那么的幸运。我得到了她,更珍惜着她。之后,她说:“我们都喝醉了。”要不是她梳理那一把黑如长瀑的发,我不敢置信前一刻在我臂弯里 ![]() 她冷然在⽔边再端详一眼,面颊已不再酡红,像月夜里偶尔临照的倩女,破晓时便要化作幽魂一缕。 我能再见她吗?我既不能忘记她,我也不要她的忘记。这夜一之后,我几疑在梦中,直到相思变成一种惊人的单思。这使我越发肯定:为了她,我可以放弃比武,不当掌门,甚至可以脫离“大孤山派”伴她到天涯海角去,不惜一生逃亡。 如果戴冲寒要杀我,我不还手。可是如果他要伤害她,我就拔除他,像铲除一棵挡在路央的古树。 不要 ![]() 我们! 这是“我们”的时侯了。 谁都不能忍受这情景。他一定会杀死曾花的。就算他杀死的是我,曾花也活不了。孤山一脉,门规极严,叔嫂之防,更不可逾。而今一切该犯的都犯了,不该犯的也犯了,只剩下⾎和力的对决,看谁跨谁的尸体过去…。 我要杀他。 ──像砍一棵树。 大巨的树。 ──用我的“神手大劈棺”! 也许我该惭愧,但我绝不后悔。 第二章⾼曾花的独⽩:女人是不可以虚掷光 ![]() 无论如何,焰焰都不能杀冲寒! 冲寒不该死,该死的是我们。 ──焰焰;还有我。 我一向都是个恩怨分明的女人。一向都是。这一刻也是。 我初与冲寒相识的时侯,佩服他已到了崇拜的地步。其实谁都一样,孤山一脉──不管是“大孤山派”还是“孤山门”的妙龄女子,有谁能不对“大折枝手”戴冲寒芳心默许?尤其在他孤⾝奋战,七度退敌的那段光辉岁月里,任何女子只要给他看上一眼,心里难免都会失声惊呼。就算是“七帮八会九联盟”的女子,又有哪个不为戴冲寒这个名字而心头一热过? 我也是。 ──在“孤山门”里,我的“小桃花剑”也算是出类拔萃的,但每遇大战,只要是戴师哥一上阵,我的“小桃花剑”当真只能挑挑花,不能算剑,更不能算是剑法。 …戴师哥到底是个怎么样的汉子哪! 我在这么想的时侯,绝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是他的 ![]() 那时候,我有个师妹钦小佩,她佩服钦羡戴师哥一如她的姓名一样。她常常对我谈起:戴师哥怎样怎样…戴师哥如何如何… 不管如何怎样,我都是个爱恨分明的女人。我们门规严峻,噤忌繁多,男女之防,尤其苛厉。但谁让我们都是同一门里的人呢?有次我见他在人群里看着我愣愣的,也不知是不是看着我。我想:要是看到我这样一个美丽女子又怎会这样愣?一时好玩,便过去逗他:“喂,你在看我?” 哈!他竟傻大个儿的红了脸,愣了半天,我我我我我我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我觉得好笑,就学着他的声调跟他胡闹:“大大大大大大大哥万岁!” 他大概给我吓傻了吧!哪里跑出来一个痴女孩? 次⽇,我奉命去徐家屯、万家岭、阎家店征收茶与香药的 ![]() ![]() 他拦只为了说:“我…我我我…我昨天是在看你。”以一种认错的口吻。 他还反问呢。“你为什么要叫我做大大大大大大大哥?”他记 ![]() 笑得我。 连我同行的师弟妹们,也笑得前俯后合。 没料,我们在那一条路上,后来真遭了劫。来的是“猛鬼帮”的七名好手,杀了我们三人,伤了我们两人,就只劫了我去。 我们的人马立即回去孤山请救兵。路上正赶上怏怏回山的戴师哥。他马上单人匹马反扑“猛鬼帮”连毙敌六人,剩下一人,因为一直是那人力阻别人玷污我,我叫戴师哥不要杀他,他就饶了他。 他可不止一次救了我。 每次我有难,不管他在哪里,不管他在做什么,一定都是他第一个飞骑来救我。他像一棵古树,托着我头上的半壁山,让我遮风避雨,让我攀附 ![]() 唉,就是这样,我在别人的 ![]() 从此以后戴冲寒和⾼曾花就过着幸福美満的⽇子…是这样的吗?故事都这么说。传说也这么说。可是,事实并不。 也许,戴冲寒不是跟我成亲,而是选择了厮杀做伴。每晚睡前,每晨醒后,他都不在我⾝边。他还在为“孤山一脉”的前景和将来去冲、去撞、去闯、去继续他的一仗功成万骨枯。然而他的功未成,骨也没枯,只常带回来一⾝的⾎和不吭一声的伤口。 原来他是留不住的。来是像一个混沌,去时如一道旋风。 我怕冷。可是在秋天,他没有留下来伴我,温暖我。我畏寒。可是他在冬天里也没有来过,以呵暖来呵暖我已结冰的指尖。我已像一只残蝉,可是他甚至听不到我微弱的呼唤。 初时不是这样子的。他如火如荼的铁髭老爱印戳在我的颈上,我在他的手里是一只鱼网里的一只虾。他用狂烈写下了我的空虚、我的寂寞、我的冷。他那温柔的凶悍,使我快乐的痛楚。我们就在那时侯有了鹰鹰。 但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子呢?有了孩子的前后,我已懂得做为一个妇人的 ![]() ![]() ![]() 我想他还是疼我的。一定是我做得不够好。但当我做得更好的时侯他怒气冲冲的就走了,宁可带着伤和伤口回来,不痛呼半声。那时侯——那段⽇子里,我真是…我以为我不是一个女人。 我大概不是一个女人吧。或许我只是一个在风中哭泣的女子,在风中啜泣的女子。我不能说予人听,只能说予小小的鹰鹰听。鹰鹰是不会明⽩的,但小小而可怜的他,曾用他小小而可怜的手来触摸他娘亲的眼泪。我跟鹰鹰说,是因为冲寒每次回来,都不看我,宁可去看鹰鹰,搂他、啜他、吻他、把他抛⾼又接住,在小孩一次又一次惊笑声里他像一个男子汉的呵呵大笑着…鹰鹰可曾把娘的话告诉了爹? ──孩子的爹,到底你生气我什么? 谁能拒绝岁月无情?我的眼角已开始有鱼笑纹了。就别让我盼到⽩首吧!我们为何渐渐变的沉默?难道我们已无话可说?你在弹指千里取人头,而我正红颜弹指老。时间总是掳走希望的劫匪,我的岁月已印在眉间。你不是要我老时才来对我作迟到的关注吧?哎,女人是不能虚掷青舂的。 我要撕裂空虚,击碎寂寞、燃烧冷。我明明是当年多人追求的一个女子,为何却让你不当是一个妇人!就在这般岁月里,记不清楚到底是哪一天,我见到戴冲寒常常在嘴里提起,十分倚重的──战焰焰。 ──一个这么美 ![]() 我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他该穿蓝⾊的⾐裳,唱起歌来一定很好听。我想到他的歌声的时侯,他还没有开口跟我说一句话。第二个想法是,这样一个男子,可以提笔画画、可以弹琴赋诗,但不像是拿刀杀人的武林人。 但他确是!而且还是同为一脉却为宿敌──“大孤山派”近年来年青一代的佼佼者,武功听说直接威胁到戴冲寒的战焰焰。他秀气、斯文。但同门里正流传着他杀敌如一朵 ![]() 这真是一种潇洒的不幸。 更不幸得是我看出了他看我的眼神,似怀着伤心的牵痛,那正是映照着我,燃烧不息的旧梦前景。 不幸虽然不幸,但不一定就会发生──如果那晚,冲寒不顾我的挽阻,一听到钦小佩被“⾐冠帮”的人掳走,他立刻便要去救的话… 我不许。我知道小佩的为人。她是个为了男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女人。她 ![]() ![]() 我拦住冲寒的马。那匹枣骝马长嘶起来,像它踏着的是火的盖子,要衔住自己马尾一般的回旋踢着蹄,不知道为什么这般愤怒。冲寒问我:“你要⼲什么?”我说:“不许你去救她。”冲寒烦燥起来,就像他舿下的马:“她是我们的人,我怎么能见死不救?!”我蛮起了心:“她会没事的。”他虎虎地问我,我从来没见过他那么凶过:“你怎么知道?”我只能说:“就你不知道。”他用力鞭鞑他的马,我叫了起来:“你就撇下我在这里么?”他已远去,声音透过渐远的蹄声逆风传过来:“你有武功,你会照顾自己。” 于是我想起他的绝情。难怪他会冒死去救钦小佩!想到他以前为了救我而流的⾎,而今却正为另一个女子流了,我就恨不得让他回来的时侯只看到江边我的尸体。──至少,这样也许能换来他一时的伤心吧? 这时侯,上天和月亮却偏偏让我遇见焰焰。 我没有办法去抵受他的眼神,为什么这么清俊纯情的脸孔却有这样一双忧伤的眼神?大概是他对我的相思已到了一定火候之故吧,眼里有着千般痛苦和恨──我在他眼中照出我自己的。 他碰触我的时侯,我已忘记了感动,忘记了感觉。我接触到他⾝子的时侯,忽然,发现他两肋之下有气⽳鼓 ![]() 刹那间我有这样可谬的想法,如果我随他的心愿,想他这样一个为我而活的男子,他⽇我去求他不要跟冲寒决战的话,他理应会答应我的吧…? 就为了这样一个可为自己解脫的藉口,我仿佛有了一切理由,做一个有反应的女人吧…我以自己也觉得吃惊羞聇的热烈,使我 ![]() ![]() ![]() “做出这样的事…”我曾饮泣着说:“…我们都不要活了…”我不知道焰焰有没有听见。他像一个大孩子,以依依不舍和一心待我来变成一个成长的汉子。 经过这件事之后,我整个人像被掏空了似的。回到家里,连鹰鹰在啕哭我也不敢去抱他。冲寒夜一没有回来。到了第二天,钦小佩却回来了,披头散发的冲了进来,在我面前大骂冲寒不是人,而且还不是男人。 我刮了她一巴掌,冲寒刚好回来,看也不看钦小佩,只跟我用诚挚如耕地的声音说:“对不起,她的确是 ![]() 但愿我不曾听到这应该由我表达的歉意却出自他的口。这样只证明了:他跟她是没有暧昧的,但我跟焰焰已… “孤山门”和“大孤山派”的人怎能容得下我们?冲寒怎么容得下我和他?我自己心里…又怎容得下自己!天哪,我原只想使他伤一回心,结果我伤了谁? 如果我只为冲寒不该把我的深情置诸不顾,而一时行报复之念,往后我跟焰焰的偷 ![]() 我每跟他好一次,就想,我要求他跟冲寒 ![]() ![]() 没想到,门突被踢开,冲寒冲了进来,连同一阵杀气腾腾的寒意。焰焰马上拦在我⾝前,向我丈夫出手,以他的“神手大劈棺” 不行,他不能杀他。我跟他好,那是我错,我还是支持我的丈夫,我突然拔剑,刺进他背后,也许也刺进他的心房吧,他很痛的回过头来望我,大概没意料到我对他以这样绝情的答谢,而且我们是这样的未曾深爱已绝情。他眼里流露出一种痛心的凄 ![]() ![]() 唉,人生不外是在寻找一个简单而美好的结束。“我只是要你伤心刺 ![]() ![]() 他知道他醒来之后就是个失去娘亲的孩子吗? 第三章戴冲寒的想法:女人是不可以独眠的 我错了。 因为我错了,所以他们必须死。 ──一个是我最识重的师弟,我以为他⽇后能取代我,促使“孤山门”和“大孤山派”紧紧的团结在一起,再也不会裂分,再也不必受外強之辱! ──一个是我所爱,我温柔的 ![]() 我一向都认为,孤山一脉不该再裂分,甚至敌对。大孤山派聚居在大孤山上,自认为那是宗派的原创地,用心习武,不求外骛,一个孤山弟子应以武林事为职志,不可随波逐流,并出世为侠。孤山门则主张一门一派要壮大自強,必须得要有财力和人事上的协力,才能创一新局,况且,人在江湖,怎可求自清于浊,而不去浊扬清?于是聚货于孤山市,立意⼊世为侠。彼此都是以侠道自居,但各执其是,互不相让,双方斗了十几年,到现在,还是 ![]() ![]() 我知道焰焰师弟资质很好。如果他比我強,我愿意让贤。事实上,这些年来,我自孤山大比武取了“战将”的虚名,从此,不是伤人就是为人所伤。 我也是个有⾎有⾁的人,既不是石头,又不是铜像,所有的伤也是会痛的。我去救曾花被掳的那一役之后,已渐渐觉得有许多事,已开始力不从心了…我多想把自己的虚衔 ![]()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原来得到的不等于拥有,失去的已来不及挽留。 我错了,也许,五角儿虽然不长进,可是他有一句话敢情是对的: “女人是不该独眠的。” 我不相信他的话。他一向是个不学好的无赖。可是等到沈戚亲也这么说的时侯,我揍了他,但我的心像沉船一般一直沉落到了底。 我能怪曾花吗?我自己心里比谁都更清楚。这九年来,我把爱似乎都从曾花⾝上转移到鹰鹰⾝上,其实她不知道我是想藉对鹰鹰的爱来传讯我对她的爱,因为我只能隔着一千五百里的距离来看这 ![]() ![]() ![]() ![]() 有时,我不忍心外面的霜雪催发她在房里的冰冻,想去呵暖她的虚空。可是,我依然无法把我的暖意伸延到她的体內,因为我是一把温热得了自己但温热不了别人的火。我想,我是一种没有颜⾊的火吧。当火没有了光和热,那么,大概只剩下了绝望吧。 我变得暴躁,像一只冰上的蚂蚁。我还要向着 ![]() ![]() 我看着曾花逐渐黯淡下去的容颜。 ──我能做什么?难道给她一记耳光,然后叫她远远的离开我,或者叫她找个人私奔去? 救钦小佩,也许也是我的一个救赎吧?我知道那女子不怀好意,但或能使曾花从此离开了我,放弃了我,也未尝不是好事。不过这又于事何补?难道我真的放得下放弃得了鹰鹰吗?所以,到了第二天,我还是満怀歉意的向曾花认那认不了万分之一的错。曾花只是沉默不语,没有抬头。 我宁愿去决战、去受伤。而不敢去面对曾花那张忧丽的脸。我不要她的 ![]() 直至这样一个晚上── 我被大师⽗叫去。他手上摆弄着一柄像毒蛇眼睛⾊泽的匕首,不看我一眼就问:“要是有一个人把十道门规犯了四条,你怎么处置?”我吃了一惊“四条?”心里转念:怎么师门里有这种人!大师⽗仍然以一种严厉得马上就要开刑堂的肃杀要我回答他的问题。我只有说:“依例处死。”他又问:“怎么处死法?”我只有按规矩回答:“凌迟。”大师⽗又注视着我,以一种奇怪的眼神,有点像同情或怜悯的,但肯定不是怀疑。但我不敢问大师⽗为何要这样问我,我只知道大师⽗在应该说话的时侯就会说出来,而我不应该在不该问的时侯发问。 又过了几天“大孤山派”和“孤山门”的元老在密叙。这次商讨的一定是大事,因为连大师⽗夏侯楚唱和老师⽗楚寻魂都来了。我不知道他们在密议什么,我也无法想象他们讨论的事情竟是连我也不能参与的。 最后,他们把我叫了进去。 我进去的时侯,其他的元老都走了,只剩下一对宿敌──大师⽗夏侯楚唱和老师⽗楚寻魂。 两位老人都余怒未消,但却又明显地因为我而強抑住怒气。 然后他们就小心翼翼地告诉我,连犯“四戒”者的名字: 战焰焰和⾼曾花! 我的师弟和我的 ![]() “侵人 ![]() 我听到的时侯⾝子像逐部分死去,但更焦虑的是他们会受到什么样的处置。他们要我杀了焰焰和曾花,因为姑念:“焰焰年少,而且对孤山一脉立过大功;而⾼曾花是你的 ![]() 我力言曾花之所以如此,完全是因我而起,我觉得焰焰和她更匹配…大师⽗冷冷地说:“冲寒,我们明⽩你的心情,但你无须为他们开脫,反正,他们是死罪难逃了。否则,孤山一脉,也教人贻笑天下。”我想挣得一丝希望強调焰焰和曾花聚在一起,就算有亏节行,但无负大义,不见得就是犯了最忌讳的“勾结私通”我怕两位师⽗对我的话嗤之以鼻,不惜援引了一个眼前的例子:“两位师⽗,你们力主两家弟子不能来往。但你们又共聚一室以商大计,别人又怎么想…?” 没料这话才一出口,老师⽗已一拍桌子,桌裂为二,他大喝道:“大胆!”大师⽗也叱道:“竟敢管起师⽗们的事来!”老师⽗这才来做好做歹“我们明⽩你的心意…如果你不忍心下手,便由我们派人来执行,那时,只怕他们两人的苦子可更大了…你可记得犯了三条戒律以上的叛徒之处死方法?” 我一听,只能打了一个寒栗。三刀六洞,蜂蚂螫⾝,火烙土掩,剜眼剖心…大师⽗不说话,然后把那柄像毒蛇眼睛的匕首 ![]() 出得了门,就见五角儿和沈戚亲他们 ![]() ![]() 我怀着那把刀子,像揣了一条毒蛇在怀里。我始终无法使那把匕首温热起来。现在到了这个地步,局面已无法收拾了。我只有收拾了他,还有她。 我在一脚踢开了门的刹那,还没有下得了决心该叫曾花和焰焰赶快逃走、还是我一刀杀了他或他们。 焰焰却如一道狂焰,他向我反扑。 这情状 ![]() ![]() 我却没料到曾花会突然出手。 向焰焰背后出手。 ──当焰焰倒在他自己的⾎泊中时,我的匕首抖得还不如我的心剧烈──我已不知如何去收拾这个残局。 “但愿我永远不曾知道你的秘密。”我这样对她说。其实我也愿我自己醒来在百年之后,可以不必去面对这一刹那的难受。 “我这样做,”她以一种出奇的平静、安详和美丽,去细察和注视,直至确定了焰焰真的已经死了,她才跟我说话:“开始无非是要你伤心刺 ![]() 她这句话比她说真的爱焰焰还令我伤心。“你走吧──”我向她大力的挥手,但她以一种坚清打断了我的话,以一种凄厉的坚持,说:“我们三人中,他是最无辜的,但我已杀了他,你想我会走吗?” 然后她问我:“你知道焰焰已练成‘神手大劈棺’了吗?” 我不知道。如果不是我心里太难过,为这一点我至少吃一个不小的惊。 “所以我才会向他动手。”⾼曾花似笑非笑里泛出一丝似傲非傲“夏侯大师⽗和楚老师⽗要你向我们动手的吧?他们连这一点都不告诉你,这居心未免太叵测了…”就在这时侯,鹰鹰大概是在一个梦中惊醒吧?他醒了过来,忽然地,像打翻了一杯⽔似的无可收拾地哭了起来,很快的便从微弱的哭声变成嚎啕大哭。 曾花──我的 ![]() ![]() ![]() “请你动手晚一点。”我听到她的语音这样低柔的传来“等孩子睡着以后,你才动手杀了我好吗?这样才不会让孩子看见他⽗亲杀死他的娘亲…” “就为这一点,孩子的爹…”她说“求你,求你动手稍晚一点。” 作者附识:小时侯,在马来西亚,霹雳州,美罗山城里,听到一首歌,名字就叫“请你动手晚一点”一直到长大以后,还常常在心里无由地哼起。于是为它设想了一个故事,一种情境,并且用这首歌名为篇名。 稿于一九八七年七月十二⽇;校于一九八七年十二月二十一⽇/湾台《国中时报》开始连载《刀丛里的诗》修订于一九八八年九月十七⽇与妈姊梁何同游玄圆学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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