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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雅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孽子 作者:白先勇 | 书号:39644 时间:2017/9/6 字数:1339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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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他们都说是我杀害了他,是么?” 黑暗中,龙子的声音,好象久埋在地底的幽泉,又开始汨汨地涌现上来。 “我杀死的不是阿凤,阿青,我杀死的是我自已。那一刀下去,正正揷中我自己的那颗心,就那样,我便死去了,一死便死了许多年——” 我们两个人,肩靠着肩,躺在一铺垫着浸凉藤席的沙发 ![]() ![]() ![]() “许多年,我蔵在纽约的曼赫登上,央中公园斜对面七十二街一座公寓大厦的小阁楼里,变成了一小不见天⽇的野鬼。⽩天,我躲在百老汇一家地窖酒吧里,打零工,赚些零用钱。到了深夜,到了深深的夜里,我才露面,开始在曼赫登那些灯光灿烂,行人绝迹的街道上流 ![]() ![]() ![]() “一个风雨 ![]() ![]() ![]() ![]() “那是一个圣诞夜,纽约大街的圣诞树上都点満了红红绿绿的彩灯,到处都在唱平安夜。那晚落雷落得早,五六点钟,曼赫登巳经变⽩了,人们跟家人聚在屋內,开始圣诞晚餐。我也跟着一群人,在吃圣诞晚餐。我们一共有一百多个,有六七十岁全⾝松弛得象只空⽪囊的老人,有十几岁四肢刚刚圆滑鼓 ![]() ![]() ![]() ![]() ![]() ![]() ![]() ![]() ![]() ![]() ![]() ![]() ![]() ![]() ![]() ![]() ![]() ![]() ![]() ![]() ![]() ![]() “那个孩子,在我那里居留了三个多月。他的名字叫哥乐士,哥乐士是波多黎哥人,是从圣璜来的,他的英文破破碎碎,夹満了西班牙话。他告诉我,三年前他们全家移民到纽约,⽗亲不愿负担家累,弃家而走,⺟亲就那样疯掉了,给关进了市立神经病院。有一天,我们走过东河河边,哥乐士指给我看,对面河岸凸出一个半岛,半岛尖端,有一所红砖大楼,四周都围了很⾼的铁丝岗。‘我⺟亲就关在那里头。’哥乐士对我说道,他说他在纽约街头已经流浪了一年多了,遇见过不少奇奇怪怪的人,也染上了一⾝的恶疾。他的殖生器上,起凸一块块的红斑,我带他到医院去治疗,他患了二期梅毒,打了许多针。他的內⾐ ![]() ![]() ![]() ![]() ![]() ![]() ![]() ![]() ![]() “然而,阿青,哥乐士失踪了,可是纽约的曼赫登那些棋盘似的街道上,还有千千万万个象哥乐士那样的孩子,⽇⽇夜夜,夜夜⽇⽇,在流浪、在窜逃,在染着病,在公园里被人分尸。那么多,那么多,走了又来,从国美各个大城小镇。有时候在央中公园的树丛里,有时候在地下车站的厕所中,有时候在四十二街的霓虹灯下,我会突然看到一双闪烁烁的大眼睛,那是阿凤的眼睛,痛得在跳跃的大眼睛。于是我便噤不住要伸出手去摸抚那个孩子的面颊,问他:‘你饿了么?’有一次半夜我带了一个十三四岁的犹太孩子回家—一他蜷卧在公园外面人行道的长靠椅上,睡着了。我把我的 ![]() ![]() ![]() ![]() ![]() ![]() ![]() ![]() ![]() 龙子那汩汩上冒的声音,突然间好象流⼲了似的,嘎然中断。窗外那轮黯红的月亮,冉冉沉落到那几扇肥大的芭蕉叶来了,院子里的夏虫,一声短,一声长,仍在细颤颤地叫唤着。我的眼睛酸涩得张不开了,蒙着睡去。等到醒来,纱窗外已经透着青濛濛的曙光。我感到呼昅困难, ![]() ![]() “你喜 ![]() “蓝的,”我说。 “明天我们到西门町替你去买一件,”他把我脫下的衬衫挂到门背上,我的衬衫右肘,破了一个大洞。 王夔龙要求我搬到他⽗亲南京东路那幢古老的住宅里,跟他一块儿住。 “再给我一个机会吧,让我照顾你。” 他在黑暗中向我幽幽地乞求道,他说怎么我也会有那样一双眼睛,一双痛得在跳的眼睛,他头一晚在公园里便发觉了,他伸出他那只瘦棱棱的大手,在不停梳耙着我的头发。离开家三个多月,在有一顿无—顿,昼夜颠倒的流浪⽇子里,也曾有几次,半夜里突然惊醒,有时在候车站的下流旅馆里,有时候在万华一间又脏又热的小阁楼一铺陌生人的 ![]() 我突然起了一个逃走的念头,逃出王夔龙⽗亲这幢古老的官邸外面去。前些时在新南 ![]() ![]() ![]() ![]() 20 我跟吴敏约好,我在房间里等他。我在二楼二一五,他在三楼三四四。杨教头叫我和吴敏到中山北路京华饭店去,只告诉我们旅馆房间的号码。那个人临离房开时,没有开灯,留下了房间钥匙,搁在 ![]() ![]() 我跟吴敏两人,悄悄地走下楼去,也不到拒台去还房间钥匙,趁着柜台的伙计不注意,溜出了京华饭店。一出去,我们两人不约而同地便跑起步来,往圆山那个方向跑去,跑了一段路,灯光渐疏,我们才停下来,松了一口气。路上行人已经绝迹,路的两头都是空 ![]() ![]() “小敏,你的手好了么?”我看见吴敏的左腕上的纱布绑带已经除去。 “结疤了。”吴敏把左手却揷进了 ![]() “你这个家伙,那天要不是我和小⽟、老鼠及时赶到,你这条小命早送掉了!真没出息,姓张的那种人,也值得你去为他割手!难怪小⽟骂你,他前天还说,要你把他的⾎还给他呢。” 吴敏低下头去,一边踢着脚。 “也不是这样说,”吴敏低声说道“我在张先生那里住了那么久,不知不觉便把他那里当做自己的家了。那天突然间给张先生撵了出来,一时心慌,觉得走投无路,才做出那种事来。张先生那里你是知道的,⼲⼲净净,舒舒服服,怎么不教人留恋呢?” 我记得我每次到光武新村张先生的公寓去找吴敏,他不是在擦地板,便在洗厨房,把张先生那个家,收拾得有条不紊,我还跟他开玩笑说张先生请到一位最好的小管家。 “阿青,我记得我头夜一搬到张先生家,在他那间澡洗间里,⾜⾜磨了一个多钟头。”吴敏摇着头笑道。 “你在澡洗间里玩那么久⼲什么?” “你不知道,张先生家那间澡洗间有多 ![]() “你这副德 ![]() “你哪里懂得?”吴敏叹道“我跟你说过,我从小便跟着我爸到处流浪,我们租的房子,就从来没有一个澡洗间。夏天还可以在天井里冲凉,冬天两三个礼拜才去一次澡堂子。⾝上臭得自已闻见也要作呕。我又是最爱⼲净的人,张先生那个澡洗间,不是天堂是什么?” 吴敏的⽗亲,在台北监狱,坐牢已经坐了两年多了。他在万华一带贩毒,卖⽩面,给抓了起来。他⽗来是广东梅县人,吴敏说刚到湾台时,他老爸⾝上还带几 ![]() ![]() ![]() “给人家扫地出门,滋味不好受哩。”吴敏幽幽地说道。 “我知道。”我用力搂了他的肩膀一下,那天⽗亲将我撵出门,我⾝上没有带钱,在西门町逛了一个下午,平时走过老大房,起士林,玻璃窗橱里那些糕饼,从来也没有注意道,可是那天,那一叠叠一堆堆的红⾖糕芝⿇饼,看得人直咽口⽔,腹中咕噜咕噜响个不停,胃里空得直发慌。 “我跟着我老爸流浪,两三年倒换了七八个住的地方,总是因为欠房租,让房东撵走。有一次我们住在延平北路一条巷子里,那家房东太太是个⺟夜叉。我们欠租,赖了两天,她豁琅琅一家伙把我们的东西统统扔到巷子里去。脸盆、漱口杯,到处滚。我老爸两副最心爱的四⾊牌,也撒得一地。我老爸先溜了,留下我一个人満地捡东西,邻居都在围着看。那一刻我恨不得钻到地下去!搬进张先生家后,我以为总算有了个落脚的地方,所以特别小心,半点错也不敢犯,没想到末了还是让张先生扫地出门。”吴敏又那样怨怨艾艾起来。 我们走到圆山儿童乐园门口,停了下来,坐在门口外面的石阶上,我们都脫去了鞋子,打了⾚⾜,并肩靠在一起。⽩天这一带那么热闹,儿童乐园里都是孩子们的尖笑声,此刻四周都是静悄悄的,只有吴敏那怨艾的声音,在黑暗里浮沉着。 “那天⻩昏,我提了个破箱子,从张先生家走出来,愈走愈 ![]() “张先生是个‘刀疤王五’,有什么情?” “‘刀疤王五’?”吴敏愕然道。 “他笑起来,嘴角上好象划过一刀似的,不象个‘刀疤王五’象什么?” “你真缺德,那么会损人!”吴敏有点不以为然。 “哟,你这条小命差点送在那个姓张的手里,还那么卫护他!” 吴敏双手抱膝,佝起⾝子,半晌,才缓缓说道: “张先生那个人,脾气是怪一些,有点忽冷忽热,捉摸不定。但是我看他也不是完全没有心肝,只是不太容易亲近。他撵我出门的头一天,对我特别好,还送了一只声宝牌的小收音机给我玩,又赞我的⾖瓣鲤鱼做得够味,那晚难得他兴致那么⾼,跟我两人喝光了一瓶⽩⼲,对我说道:‘阿敏,你知道,你跟我算是跟得最久的了,你想你能跟我一辈子么?’我当然说能,张先生却冷笑道:‘你又来哄我了,你们这些兔崽子,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给你们几分颜⾊,你们就爬到人头上来了!’张先生告诉过我,从前有个孩子跟他住,他很宠那个小家伙,谁知那个小家伙不但不领情,还倒踢一脚,把他的东西偷得精光溜走。张先生一提起就恨。我半开玩笑对张先生发誓道:‘张先生,你不信我,我就死给你看!’他叹了一口气,一脸的酒意,摸摸我的头说道:‘阿敏,你哪里懂得?四十岁的人,不能伤心,也伤不起!’阿青,你莫笑,我宁愿在张先生家天天洗厨房洗厕所,也強似现在这样东飘西 ![]() “我的家在龙江街,”我说“龙江街二十八巷。” “唯道你不想家么?” “我的家漏了,漏得好厉害。叮叮咚咚、叮叮咚咚——”我笑了起来“前年黛西台风过境,把我们家的屋角掀走了一大块!” 我记得第二天,台风过后,我们家里涨⽔,泥滚滚的雨⽔,冒过了 ![]() ![]() ![]() ![]() ![]() ![]() “你家人呢,你不想念他们?” “我想我的弟弟。”我说。 “他在哪里?” “他睡在这个下面。”我往地上指了一指。 “哦——”吴敏转过头来,望着我,路灯下,他那清秀的脸上,満布着稚气“他长得象你么?” 我把他搂过来,在他面颊上亲了一下。 “他长得倒有点象你,乖乖。” “莫开玩笑了。”吴敏咯咯地挣扎着笑了起来。 我提着鞋子站立起来,吴敏也立起⾝,我们两人,光着脚板啪哒啪哒跑到了中山北路的路央中去,我跑在前面,吴敏跟在我⾝后,一条中山北路,连汽车也看不见了。 “小敏,我们是匈奴还是鲜卑?”我一边跑着步, ![]() “嗯?” “你不是说我们是游牧民族么?” “是匈奴吧?”吴每笑了起来。 “匈奴王叫什么来着?” “叫单于。” “那么我是大单于你是二单于。” 吴敏追上来,气吁吁地问道: “游牧民族,逐⽔草而居,我们呢,阿青?我们逐什么?” “我们逐兔子!”我叫道。 我们都哈哈笑了起来,我们的笑声在夜空里,在那条不设防的大马路上,滚 ![]() 21 回到锦州街,已经两点多,我房里的灯竟还亮着,大概小⽟回来觉睡了。这两个礼拜,小⽟下了班来找我补化学,但是补完后,他仍旧回去陪他的林祥,不在我那里觉睡。可是我一上到楼梯,便听到房间里有人吵架的声音,我心中暗叫不好,是老周,到底让他逮住了。老周来过几次,都让我和丽月两人敷衍过去。有一次,我告诉老周,小⽟的外婆得了绞肠痧,小⽟赶回杨梅去了——那是小⽟教我讲的,其实他外婆家 ![]() ![]() ![]() ![]() ![]() “你说吧!”老周指着小⽟喝道,他那一口海上国语,讲急了,⾆头在打结“你这几天到底在哪里卖?捞了多少啦?” 小⽟坐在 ![]() ![]() ![]() “你周大爷又不是我的老鸨,我在哪里卖,你管不着。捞了多少,也不必跟你算帐,难道周老板还要来菗我的头不成?” “不要脸的 ![]() “林祥么?”小⽟又昅了一口烟,慢条斯理地答道“我是不要他的钱的。” “你听听!”老周又转向我,这回却嘿嘿地笑了“你看他下流到哪一迳?人家是华侨,他就颠着庇股上去,⽩赔了!你以为你 ![]() “林祥说,他正在替我办手续,申请⼊境证。等我到了东京,要不要他养,还要考虑一下哩。” 小⽟说话时,半仰着面,一脸得⾊。老周却一下子找不出话来了,闷吼了两声,脸上的油污鲜亮鲜亮,一条条往下流。小⽟不慌不忙地把半截香烟按熄在一只破酱油碟里,却倏地立起⾝来,脸一沉,指着老周厉声喝道: “你小爷⽩赔谁,⼲你庇事?你姓周的又没有我的卖⾝契。谁不知道我是公园里的大卖货?还要你来替我做广告?我下流,你不下流?你不下流,你就颠起庇股上来—一” 啪的一下,小⽟脸上早着了一记响巴掌,小⽟头一歪,另一边又挨了一巴掌。小⽟蹦跳起来,喊道: “你敢打人?小爷到察警局去告你!” 小⽟一头撞到老周怀里,揪住老周的⾐领便往外跑。老周抡起拳头 ![]() ![]() “我买给你那么些东西——” 小⽟一纵⾝钻到 ![]() ![]() ![]() ![]() ![]() ![]() “拿去!” 老周刚离开,丽月却香噴噴地闯了进来,她穿了一袭镂空的黑纱裙,透着一⾝的⾁⾊。 “这是怎么说?察警来抄过家了么?”丽月用⾼跟鞋踢了一下撒得一地的⾐服。小⽟立在 ![]() “老周刚来过。”我朝丽月使了一下眼⾊。 “哦,”丽月笑道“胖阿公呷醋了!咦——” 丽月凑近小⽟,扳起他的下巴颏,小⽟腮上—边五道⾚红的指印。小⽟赶忙推开丽月的手,垂下头去。 “挨揍啦,”丽月头摇叹道“这就是 ![]() “阿姐这么晚才回来,生意忙啊!”我笑道。 “好说,差点命都没有了!”丽月把 ![]() ![]() ![]() 22 “阿青。” “嗯——”我刚矇着,小⽟又把我推醒了。 “我睡不着。”小⽟一个人躺在黑暗里菗烟。 “睡不着你就去宝斗里去卖!”我翻过⾝去没好气地应道。 “阿青,林祥已经走了。” 我的瞌睡已经让小⽟吵醒了大半,他把烟递给我,我昅了一口。 “几时走的?” “今天早上。前天东京总公司打电话来催,那边业务忙,他们老板又病倒了,马上要他回去。” “那还不好,你的华侨⼲爹可以接你去东京了。” 小⽟转过⾝来,一只手撑着头。 “昨天晚上,我跟林祥谈到半夜。林祥真周到,什么都替我安排好了。他在我们公司里另外给我安揷了一个位置,做潘经理的助手,一个月五千块,比现在要多一倍。” “嚄,这下你可抖了,⽟仔。”_ “他说他回去后,仍旧会按月寄钱来,供我去读夜校,他要我好好去试考。” “那么我先来考你一下,硫酸的分子式是什么?” “H2S04。” “要得嘛,小子,开窍了。” “其实我认真起来,也能读书的。可是——我不要去考开南了。” “什么?”我叫了起来“你拿你哥哥开玩笑!大热天,替你补习。” “成城我也不要去做了。潘经理你看见了?凶神恶煞,我还去受他那副老虎狗的脸嘴呢?五千块,哪里捞不到? ![]() “臭美!”我笑道“你值那么多?” “我去上班,念书,全是讨林祥的 ![]() 小⽟猛昅了一口烟,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他那位満洲太太倒没有关系,只会念佛,不管事的。就是他那个儿子太厉害。他儿子知道他的事,有一次,在新宿一家酒吧门口,他儿子撞见他带着一个孩子出来,回家后闹得天翻地覆,弄得他简直无法做人。他儿子便乘机要挟,家里的事,他儿子倒做了一半主。把我带到东京,他儿子发觉了,更不得了。” “你的樱花梦又碎了,⽟仔。”我说道。 “我倒一点也没有怨林祥呢。人家对我真心,才肯对我讲真话。临走时,他也很舍不得,⾝上的几千块台币都掏了出来给我,他常用的一支派克六一也留下给我做纪念了。阿青,我和林祥在一起没有多少⽇子,可是每一天我都是快乐的,从来我也没给人家那样爱惜过——” 小⽟把烟按熄在 ![]() “‘好⾊一代男’你看过么,阿青?” “没有,我很少看⽇本片。” “池部良在里头真帅!他穿了雪⽩的一⾝和服,站在一棵樱花下面,——我到东京去,就想穿得那样一⾝雪⽩,在栅花树下照张相。” “你穿起和服来,我看倒真象浅丘琉璃子!” “你知道,阿青。‘好⾊一代男’是我阿⺟带我去看的,她自己看过五六遍。她说,我那个卖资生堂化妆品的阿爸,穿起和服来,象⾜了电影里的池部良。” “小⽟,我看你想去⽇本想疯了!” “你知道什么?你们有老爸的人懂个庇!我这一生,要是找不到我那个死鬼阿爸,我死也不肯闭目的!” “好吧,就算你到⽇本去,找到你老爸了,他不认你,你怎么办?”我看见小⽟那般认真,便存心逗他道。 “我也不一定要他认的!”小⽟冷笑道“我那么不要脸?自己老爸不认,还要死赖不成?我是要知道确实有这么一个人就行了,就算他长得不象池部良也不要紧,我要看看那个马鹿野郞,是个牛头马面,还是个七爷八爷!” “要是你爸爸已经死了呢,小⽟,那么你的心⾎不是⽩费了?”我再 ![]() “他死了么?他的骨头总还在吧!”小⽟的声音有点忿忿然起来“我去把他的骨头拣回来,运到我们杨梅乡下去,好好地造一个墓,供起来,竖一块大理石的墓碑,刻几个大大的金字:显考林正雄之墓。以后清明,我便可以真的替他去扫墓了——” “⽟仔,我看你游⽔游到⽇本去算了。” “游得过去我一定游,”小⽟叹了一口气说:“阿青,有一天,我要是真能离开这个地方到东京去,我就改名换姓,从头来起。好兄弟,我十四岁便在公园里出道,前后也快四年了。你以为那个地方那么好混么?你看看赵无常,还不到三十哩,好象哪个坟里爬出来似的。我听说,有人给他五十块,他就跟了去了。我看见他那个鸦片鬼的模样,心里就发寒。你说老古董,也不好伺候呢!我跟老周也有一年多了。今晚他那些话,很好听么?就算我不好,在外面野,他来找我,讲几句好话,我也会跟他回去了的,到底他对我还不算坏哪!你听见了?他骂小爷是卖货哩!笑话,他又不是百万富翁,那两个臭钱,就想买小爷了?” 小⽟猛捶了 ![]() “不是自己的亲骨⾁,到底是差些的。连林祥那样体贴的人,还不能自己做主呢!” “算了,⽟仔,”我拍了一拍小⽟的肩膀安慰他道“反正你是个考古专家,不怕找不到真古董。” “也难呀,”小⽟笑叹道“看走眼也是常有的。” “觉睡吧,⽟仔,天都快亮了。”我转过⾝去。 “阿青,”小⽟突然好象记起了什么似的,一骨碌翻⾝起来,推我道“你喜不喜 ![]() “猪耳朵?”我笑了起来“我喜饮吃卤的。” “明天我带你去吃卤猪耳朵。我阿⺟今天下午托人带信给丽月姐,要我明天回三重去吃中元拜拜。她那个山东佬到⾼雄送货去了。” “万岁!”我叫道“好久没吃拜拜了。明天我要狠狠灌他几盅老酒。” “这次小爷回去,吃他娘一对大猪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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