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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雅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好儿女花 作者:虹影 | 书号:39237 时间:2017/9/5 字数:2147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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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往事一遍遍涌来,今夜注定要失眠,打⿇将输赢的叫声有起有伏,老有人上楼来拿东西,进进出出房间,开门关门都是重重一声。想着楼下空坝⺟亲停在那儿,⼊睡就难上之难。 突然一阵鞭炮炸响,看来又有亲友到了。按习俗,亲友到,得放鞭炮,亲友得烧香跪拜。好不容易楼下安静下来。我想,这下,可以勒令自己闭下眼,起码为了明天能打起精神。可是大姐人未到,嗓门先到客厅: “忠县乡下亲戚带来花生。来来,起来剥花生。妈妈死得划算,所有的儿女都回来给她吊孝,能到的晚辈,孙子外孙曾孙都到了,包括亲戚朋友该到的都到了,嗬,这方圆百里哪个老人能有这福气?” 二姐生气地接过话:“啷个不像大姐,吃一个甲子的饭,还不会讲话?”二姐这一搭腔,大姐马上过来,抓住二姐的胳膊:“二妹,来来,睡啥子嘛,过来剥花生米。” 二姐披了⾐服,戴了眼镜,跟大姐到了客厅。 ![]() ![]() 这个房间,以前属于⽗亲,还是同样的架子藤绷子 ![]() ![]() 可是⽗亲没有回答。⺟亲到他跟前,一摸他的手,已硬了,再摸他的鼻孔,没有气了。⺟亲一把抱着他,哇地一声哭起来。 ⺟亲就是刚和⽗亲好上时,也没有这么紧地抱他,直到哥姐来,都不肯松手,她被自己的行为震醒了,原来生命里也是不能没有他的呀。 这种后悔和伤心一直持续了⺟亲整个晚年。灾荒年⽗亲走船没有消息,⺟亲与一个帮助全家人渡过难关的青年相爱了,有了我。这件事被弄得很大,闹上法院,最后⺟亲选择了⽗亲和六个孩子,生⽗只得离开。在我18岁那年见了一面,之后生⽗去世。又过了好些年,我以此写了自传。 当我从伦敦飞回家时,⺟亲对我说生⽗,我知道她很思念他。⽗亲过世了,⺟亲说⽗亲多,绕来绕去常回到两人初相识之际。 袍哥头子在纱厂看中⺟亲,娶她,有了大姐,可是对⺟亲不好。那是1947年舂天,⺟亲带着大姐刚从袍哥头子家里逃出来,在嘉陵江边靠给人洗⾐服过着小心翼翼的⽇子。⽗亲是驾驶,把拖轮靠在江边,他站在屯船上看见一个妇少背着一个小女孩在江边洗⾐服。他送脏⾐服来洗,有时⾐服不脏,也送来洗,为的是能接近妇少。他帮她把背上的小女孩接下来,抱着孩子逗,吹口哨,地道的江浙小曲,孩子笑了。⽗亲每次都穿得整齐,有时来不及换掉船员制服,就直接带着一篓橘子和糖炒板栗来江边找她们。他穿制服肩是肩,背是背,腿很长,那有梭角的船员帽子把⽗亲的脸显得英气 ![]() 从⺟亲的描述里,我感觉到她也一样爱⽗亲。 一个女人同时爱两个男人,这女人活得有多累,尤其是到对方离世后,才意识到这一点。亡羊补牢,晚也,可以想象,⺟亲有多恨自己。 大姐的声音⾼起来,隔着一层门,也能感觉到她伸长了脖子,分明她在为自己说⺟亲的话辩解“我们是孝子孝女,还有孝孙,话没讲灵光,可鼓敲落到点子上,对头不对头?”她的脾气几十年不变,⺟亲对她生气时,总爱骂她是“天 ![]() 客厅里三个姐姐的声音突然小了,全是剥花生米的动静。没一会儿,姐小姐的哭声传来。“莫要哭。不就是那⻳孙子的牲畜有了新 ![]() 那不是大姐的声音,而是二姐,说得一本正经,甚至恶狠狠,我不由得坐了起来。姐小姐哭得更伤心了。二姐庒低自己的声音,房外三个女人似乎头凑到一块。几分钟后,姐小姐打断她说:“好了,我不哭。”“那你设法让他来。”大姐说。“这种人得让他晓得害人的下场。”外边声音更低,我侧起耳朵,只抓着几个词“?锤子,二老…不让六妹晓得…会帮着…” ![]() “收费多,不要 ![]() “哎呀,不要哭了,那六妹会帮你治治他?” “她不会管我的事。” “太过分,她不可以这样!” 我哪里睡得着,索 ![]() ![]() 姐小姐在讲小唐的事,他在英国一所大学教东方建筑艺术。她仰视他,敬佩他。他呢,认为姐小姐⾝材相貌超群出众,心眼好又有耐心,尤其是他老了后,她能仔细地照顾他。姐小姐与他好了,彼此发现好些爱好相似,不管是 ![]() 她与小唐,虽未正式结婚,但是同居七八年了,按英国法律算事实婚姻。去年五月的事,他去南方参加一个大学活动,接待方让一位妙龄女博士生陪同游览当地着名风景区,上山路上谈风花雨雪和古今哲学。她写了好几年国美女诗人普拉斯的论文,只怪自己的博导⽔平太次,哪有半点小唐的学识,无法指导。他开导她,她的论文可好好写,可新开一门学科。他从贝聿铭的建筑理念,谈到艺术最后应该达到远离俗世的禅境。他如数家珍地说到英美现代诗,从女诗人的藌蜂组诗谈到女权运动,再从泰德休斯的《生⽇信札》谈到一个男人的悲伤,再说到本雅明、霍克海默、阿多诺,深⼊无意识之途。 她听得云里雾里,却点头称是,百般崇拜,请他帮忙指点 ![]() 没过几天,他又要去另一个地方讲学,实际与那女人幽会。机手关机,旅馆电话说是人已不在。消失了一周才出现,说是机手没电,搬了旅馆,躲避大学的人纠 ![]() ![]() “我不认识她!” 不过他指责姐小姐偷听电话不地道,姐小姐说,她是无意。然后说他与她通电话已好几个月,他否认。她拿出电话账单。他暴跳如雷,吼道:“你查吧,有本事查个清楚!”气得脸都变了形。他恼羞成怒,有两天不与姐小姐说话。 大姐边听边骂小唐是头披着人⽪的狼。二姐没说话,不过一脸肃然。 姐小姐也许不是第一次对她们讲这些事,如同姐小姐之前与我在电话里讲这些事一样。我设法安慰她,我的心为此又酸又痛,仿佛这些年严密遮盖的生活,被一把撕开,一览到底。我无目的地到处旅行,像一个孤魂游 ![]() ![]() 从上次姐小姐说她和小唐的事后,差不多三个多月过去。这期间发生了什么,说实话,我一点趣兴也没有。坦率地讲,无时无刻挂不在姐小姐嘴里的小唐,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忠厚、善良、用情专一,一派学者风度,而且是堂堂一君子。人都是凭第一印象判断,而第一印象往往误事,甚至是一生最不能错的事。 2 我不想听了,索 ![]() ![]() ![]() ![]() ![]() 出来,说出来,就是承认自己输给了大姐。 二姐做小学老师,一直做到两年前退休,不必天天到学校去管小生学们,她的婚姻很稳定,丈夫准确说来也是⺟亲定下的对象,很爱她,两个儿子听话,连儿媳妇也一样。还未抱孙子,⽇子倒也清闲。 大姐结婚离婚好几次,生了两女两儿,孩子随处扔。我18岁那年,大姐回到重庆,找到断了十多年联系的知青——初恋情人,回到煤矿就不顾一切地与丈夫离婚,离婚后,回了重庆,如愿与初恋情人结婚。大姐的二女儿小米也回到重庆与他们一起住。 大姐与丈夫并不快乐,三天两头吵架,分家具,分碗筷,最后分 ![]() 三个姐姐与我有相似的脸,眼睛比较大,瓜子脸形,都带有几分我们共同的⺟亲的神态。这剪不断恨不了的⾎缘,使我们四姐妹在这个深夜促膝围坐一块,剥送丧花生。 我们曾有过如此近的时刻吗? 小时吃团圆年饭围着桌子坐是这样,但我都被喝斥到屋角小板凳上,说小孩子不能上桌。大一点了,能上桌吃团圆年饭,哥姐下乡当知青,总有一个不能回城来,哪怕后来,我们各自有自己的家,逢⺟亲生⽇或是过节天,回重庆看⺟亲,都是杂七杂八沾亲带故一大桌子人,记忆中好像从未有我们姐妹四人单独坐在一起。 能感觉到⺟亲依然在屋子里走动,起码能嗅到她的气息,若是她和我们坐在一起,那该有多好,可她一个人躺在楼下冰冷的棺材里。 当我不在这个屋子里,⺟亲是什么样的? 她穿着舒适的平跟布鞋,天一亮就起 ![]() ![]() ![]() ![]() ![]() ![]() ![]() “长命缕,续命缕,五⾊叠五⾊,辟兵及妖鬼,吉运⾼⾼照,命人不病瘟。” 她不厌其烦地叮嘱儿女孩子们,在夏天第一场大雨来时,才可把彩线抛到江里。⺟亲会带领大家用泡过的糯米,教孙子如何折粽叶,如何装米,一些用腊⾁ ![]() ![]() ![]() ![]() 像家里人经常告诉我的一样,⺟亲的晚年过得如此有规律愉快,丰富多彩,她的生活令周遭邻居,尤其是老太太嫉妒。 如此情形,我大可不必担心。每回打电话给⺟亲,她总是对我说:“六姑娘,我过得很好,你不要担心我,你姐姐哥哥嫂子姐夫对我都非常有孝心,你放心吧,好好做自己的事。”⺟亲甚至让我节长省途电话费,说:“打电话太贵。我真的很好。再见了,我的六姑娘。”她把电话挂断。 可是我从未从另一个角度想一下,她的晚年,也许并非是每次我回来看到的样子,或听到家人的描述——她过得幸福安稳,无忧无愁,我从未怀疑过。 多年来我第一次想到⺟亲,在我看不到的情况下,会如何生活?家人没说的一面呢?这个想法一钻出我的脑子,我的心就没法平静。记得她上了年纪后,掉了两颗牙,装了牙,有一次我回重庆,遇上她牙痛,我带着她去找一个着名的牙医,给她纠正牙。可现在她嘴里的那一口假牙,明显是一个歪货牙医做的,那么她为之有多受罪,可是她从未唠叨过。 如果可能,我得弄个清楚。 3 天亮时分,来了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长得很中看,戴了顶呢帽,黑西服笔 ![]() 三哥站在屋央中,用说书人的口气讲完这事后,清了清喉咙说:“我一眼就认出他是翦伯伯的儿子,跟他⽗亲一个版本的长相。嘿,妈的那个⼲儿子。真是有气派,红包扎实透顶,六个数!”他拿了几盒香烟就下楼了。 姐小姐说“我记得翦伯伯,他是不是跟妈妈——”她下意识地看了我一眼,不知为何停住了。 “嘿,”大姐⼲笑一声。“听说他死了好些年头了。唉,没想到他这儿子还孝道,讲仁义。”大姐把花生壳扔出了碗,继续说:“说⽩吧,他们是情人,他在货船上当轮机长,那时缺柴烧,经常帮妈妈运柴到家里来。” “哪阵子的⻩历?”姐小姐问,把地上的花生壳拾了起来。 “1974年或是1976年,我回重庆碰到的。”大姐说。 我比大姐说的时候还早点见过这个翦伯伯。⺟亲那时贫⾎,在⽩沙坨造船厂当抬工时,从跳板上掉下河里好几次,有一次被救上来,死人一样,手脚冰冷僵硬,脸⾊死灰,心脏停止跳动。做人工呼昅,最后⺟亲才缓过劲来。不过厂里医生说,⺟亲心脏有问题,还有⾼⾎庒,这才调动了工作,烧老虎灶。有一次大姐突然回重庆来,要我去通知⺟亲,我拿着大姐给的一⽑钱坐船下到⽩沙坨。找到⺟亲,碰见了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亲让我叫他翦伯伯。 不知为何,我不叫。 ⺟亲有点生气,对男人说:“不晓得是哪 ![]() ⺟亲去伙食团打了饭,是菜花和咸菜。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食堂菜:菜花用米汤闷,香噴噴。我们三人在⺟亲的开⽔房的小桌前坐下。不断有人提着热⽔瓶来打开⽔。印象中翦伯伯生得气宇昂然,个头在男人中算⾼的,该有一米八吧,左腿有些不灵便,跟⽗亲说话的口音相似,明显是下江人。他微笑地看着我说:“有个 ![]() 我回答了他,反过来问他认识我⽗亲吗? 他竟然点了点头。 翦伯伯对⺟亲很好,吃饭时给⺟亲倒了杯⽔,还给我夹菜,他眼睛看⺟亲,发着灿烂的光。吃完饭,翦伯伯摸摸我的脑袋,就走了。 我以为⺟亲会警告我,关于翦伯伯,回家不要告诉⽗亲。可⺟亲什么也没对我说。她请了假,调了班,我们搭了一艘船厂的拖轮回家,一路上⺟亲啥话也没提,她紧握我的手,一脸疲惫,看着江⽔,闭着眼睛。 “我晓得,妈和船厂管人事的头头也有点那种——”二姐停了一下,想找个合适的词,可是未找到,她索 ![]() “不是那一批临时工都按政策全部转正的吗?我记得妈妈说过。”我揷言。 二姐说:“反正厂子里的人是这么说妈的。” “没证据。” “六妹,你是作家,你找证据来证明他们诬蔑好了。”二姐口气平淡。 大姐双手一挥,⾼声叫道:“你们两个都给我停下,听我几句。晓得吗?妈那阵子已经四十多岁,还是个顶呱呱的大美人,尤其是在⽩沙坨那个夹⽪沟船厂,更是尤物,好多男人信她这包药。袍哥头,我们的爸爸,爸爸之前遇到守礼的叔叔,还有六妹的生⽗,那个姓孙的。想想,还有谁呢?对了,还有翦伯伯。天知道她有多少事,我不知道。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从未见过任何一个人,有妈那么多的秘密!” 姐小姐说:“真是的,妈妈这一辈子有多少情人,谁也说不清。我的男朋友原先不想和我结婚,就是妈在船厂里名声太坏,他家里反对。反正我觉得妈对不起爸爸!难怪王眼镜石妈她们对妈那样不留脸,总刁难妈,妈是有些自作自受。但妈是自己的妈,我只得认了。” “怎么妈妈的好朋友王贵香没来悼念?”二姐说。“通知了吗?”大姐问。“三弟该通知了吧?听说她不住在重庆。”“王贵香跟妈穿连裆 ![]() ![]() 大姐看着我,一字一板地说:“六妹,你没有资格来教训我。告诉你,妈妈有过多少男人,我都不在乎,但是除你亲生⽗亲外。一句话,是你的亲生⽗亲破坏了我们这个家的幸福!” 我非常吃惊。 “是呀,妈生下你,我们一家人就没好⽇子过。”二姐说。看过我那本自传的人都知道我是⺟亲婚外情的结果,我是一个私生女。姐姐们说了那么多关于⺟亲的流言蜚语,尤其是不理解⺟亲和我生⽗的爱情,即使生⽗死了20年,她们还是对她心存芥蒂,绝不宽恕。我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很想站起来放开胆子,争辩个痛快。可这是⺟亲的丧期,我忍住了。就在这时,三嫂在卧房里开腔了:“你们几个当女儿的,好意思,把妈妈的丑事搬出来聊。也不管下辈人听见,也不怕妈妈尸骨未寒!” 她的声音充満愤怒,客厅里的人都闭了嘴,互相看着。但是大姐马上回击:“这是我们家的事,跟你做媳妇的没关系。” “啷个没关系?我嫁到你们家就亏了,这二十七八个年头,一直都背着坏名声做人。” “哪个亏你了?” “你妈眼里只有你们女儿。” 姐小姐在劝架。我躲到门外走廊来,楼下空坝子守夜的人披着厚⾐服在桌子前打⿇将。⺟亲躺在冰棺里,那些纸花鲜花绕在四周。⺟亲戴着道姑的黑帽的形象庒倒了其它的形象,她绷紧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来。 嘲笑我们还是自嘲? 这想象,让我浑⾝发抖。除了我生⽗外,⺟亲真有那么多的情人吗?我心里的疑团,又多了一个。二姐的话一针见⾎,说我这个作家,要想证明⺟亲是被诬蔑的,得有证据。那么我得好好做调查,找到证据,让她们明⽩,⺟亲是怎样一个人。 我需要弄明⽩的事情远不止一件了。 4 ⺟亲棺木边,两盏浸在菜油里的灯 ![]() 整个地区仍然没有排⽔排污设施,只有大雨来改变脏臭,可是大雨会把厕所后面的粪池溢満流⽔,住在周边的人家担心,催附近农夫来担粪。 共公厕所附近,是些发黑的瓦片,腐朽的木结构、烂砖油⽑毡加盖的低矮偏偏房。 9年前,重庆升成了直辖市,对岸朝天门码头改建成一艘超级大船,长江两岸的沙滩变成花了巨资的沿江柏油大马路,用了大理石,从外地专门调来种了几十年的大树。南岸滨江路开了好些漂亮的酒吧餐馆茶馆,成了重庆一大消费乐娱点,可大理石之上的山坡,一样穷,一样烂,一样臭气熏天,一样有数不清的贫民窟。重庆卷烟厂还是照常出污气污⽔,排气时烟囱轰隆巨响,像有头怪兽在呼啸。重庆这面子上的事,做得光里光彩,亮堂极了。 远处江⽔在暗黑中闪烁着鳞鳞波光。我 ![]() ![]() 这儿的一切太 ![]() ![]() ![]() ![]() 生命的 ![]() 5 我的初恋没开始就死于腹中,如同我子宮里的孩子,小小的胚胎就必须在城中心七星岗那个妇产科医院结束生命,当时别无选择,没有其他出路。那时18岁,娇嫰花朵初放的年纪,也是生猛不畏惧一切的年纪。 那个男人成为一个残缺的形象,⽇久破损。 相比之下,我的姐小姐比我好一点,她的初恋对象成了她的第一个丈夫,他变心过,她绝望之中喝敌敌畏杀自,感动了他。他们结婚了。好景不长,具体地说只有两个月零十天好⽇子,他深夜肚子痛,正巧她那天加班未回家,他一人去南岸区第一民人医院看急诊。一进去,医生就让他躺到手术室,割盲肠时发现直肠癌。不敢做决定, ![]() 那时我在外地读中专,二姐来信告诉我,说是⺟亲退休回家,就摊到照顾一个癌症病人,辛苦无比,除了买菜做特殊适合病人吃的,还要照顾一家子,体重一个月减了二十公斤。姐小姐在医院或打地铺睡在地上,或坐在木椅上,病 ![]() ![]() ![]() ![]() 磨折了姐小姐半年多,医生宣布无法治疗,让他出院。 他回到⽩沙坨自己⺟亲的家。她一直陪伴着他,最后他在她的怀抱里,带着无恨的遗憾闭上了眼睛。那场爱情,就像満天闪耀的焰火,来得轰轰烈烈,去得也快,甚至可以说,还未真正开始就结束了。 好了,没过太长时间,她有了第二任丈夫,是同事,修建工人,老实巴 ![]() 一年后,生了女儿田田。 几年过去,丈夫成了包工头,在外地修房子。死去的前夫投梦来,叫她赶快去看丈夫。她一觉醒来,顾不上与女儿告别,抓起钱包就冲到火车站。坐了一天火车,一下火车,天⿇⿇亮,就直朝丈夫的住处撞去,结果在 ![]() ![]() ![]() 这样的婚姻最后以姐小姐来伦敦结束。 小唐把姐小姐的女儿接到伦敦,过继姐小姐的女儿,这样⾝份变了,田田在教会学校读书,他像亲生⽗亲一样,亲自辅导她功课,恶补英文,记一个生词给20P。姐小姐年纪大,英文不好,可是不妨碍她学烹饪。英国人都不太会切菜,做菜,⽩案红案,国中人天生就会,更何况姐小姐还一向特别聪明。她标上拼音死记硬背所有的菜名和酒名,夜深人静还在练习做各种蛋糕甜点,她在同班生学中学分⾼,在当地最好的一家英国餐馆实习时,工作出⾊,被老板看中,让她学业完后就去工作。小唐有 ![]() ![]() 姐小姐一直相信二姐大姐,心里有苦就对她们说,哪怕越洋电话贵如金,她也什么都不顾了。大姐二姐恨死他,要姐小姐离开他。姐小姐不⼲,她们帮她想法,一哭二杀自三上吊四哀求,软硬兼施,威胁到极限,也难挽回小唐的心。 “难道小唐的心是塑料做的?”姐小姐曾这样说。 大姐走到我⾝边,打断我的回想。她一副吵架得胜的样子,伸了伸懒 ![]() ![]() 大姐说:“我的好闺女,天大亮了,你啷个才上来?也不怕受凉。” 小米不理她,转过⾝。 大姐生气地大叫:“小米!” 小米还是不理。我走过去,小米细声细气地说:“六姨!” 6 小米提议我到她石桥的家休息,我马上朝她竖起一个大拇指。我正想找一个地方,哪怕一个小旅馆,一个做⾜疗的摩按间,避开姐姐嫂子争吵的声音,独自呆一会儿。 下楼来,三哥五哥在楼下招呼客人。那个治丧组织的头头大肚猫,扛着一篓⾁包子馒头进来,他⾝后跟着一个厨师,端着一大锅稀饭,说是大家的早饭,七点一刻开饭。 五哥招呼我吃包子。小米拉拉我的袖子,我看看她,就对五哥说,我要离开一下。三哥低声对我说了一句话。出了院子大门,我问小米:“你觉得包子不⼲净?”“提防总没错。我们去吃担担面,这么久没回重庆,你肯定想了。” 这大姐的二女儿倒是善解人意,她生得貌美如花,是大姐和第一任丈夫生的。但是脸上有一处细细的伤疤,因为大姐与第二任丈夫打架所致。两人闹离婚,那人虽是个矿工,平⽇爱写诗,很会朗诵,个子不大,可在煤矿厂极有女人缘。大姐为他离了婚,结婚没多久,他在外面就有了花花事。大姐质问他。他没做声,一 ![]() ![]() ![]() ![]() 那人和大姐离了婚。大姐咨询安公局,他是持刀报复伤人毁容,起码得坐两年以上的牢。那人给大姐钱要私了。两人讨价还价,最后他答应给大姐五千元,让大姐去对安公局说,不要成立案子。大姐贪图那钱,就放过他了。那人的⺟亲是个老实人,为了不争气的儿子不坐牢,她把庒在 ![]() ![]() ![]() 大姐有一次终于受不了,回家对小米发气。 小米说“你是自找罪受,若是让他进 ![]() ![]() 两人越吵越厉害,吵到小米出生后的事。大姐由三峡农村转到忠县老家,也是第一任丈夫的老家,在那儿有了小米,一岁半就把她带回重庆,扔给⺟亲,自己跑了。小米病得不轻,不停地拉稀屎,止也止不住,瘦得⽪包骨。那时我上小学,⽗亲看着竹凉 ![]() ![]() ![]() “我 ![]() “她是你的妈妈,不要对她这样。” “她不是我妈。”小米说得一板一钉。 我们走上中学街,已有不少上班挑担子的人。这条街全是石梯,虽然夜里下过雨,倒也算⼲净,比较宽,石梯两旁的住家户和小店铺依旧。茶馆也开了,坐了几个花⽩头发的老头子,他们的脖子缩在⾐领里,手里端着一杯茶,漠然地看着我们经过。 很快小学和中学出现在面前。 ![]() 到小道上,我们叫住一辆三轮车,坐上去,路坑坑洼洼,车子颠得厉害,溅得脏⽔⾼⾼的。走了10分钟,才是柏油马路。 不一会儿到了石桥,这儿⾼楼耸立,商标琳琅満目,店还未全开,到处是车。三轮车拐进一条泥汤汤的窄道。人赶集似地越来越多,路两边全是蔬菜⽔果摊位,板车小型货车都在挤同一个道。 三轮车突然停住“坏了!”司机叫道,一步跳下车弯⾝查看。小米把钱给他,说不等他,我们走路。 7 大姐与小米住在石桥边的大佛段有五六年,⺟亲生前常来这儿。老辈人说,人去世后,魂魄附在相同脸形的⾁⾝上,会到生前所到之处收脚迹。走在这条路上,我在陌生的人群中张望,有没有走路腿双拖着重物、肩膀一边⾼一边低、头发枯萎零 ![]() “外婆过得如何?在我不在重庆时。” 小米像没听见。我又重复一句。 “外婆很享福。你不是都晓得吗?”小米说着拉我进了一家小面店。里面桌子坐満,店门也站了人,生意很火。小米和往大铁锅里放面的男人说话,要他多放一点青菜,听口气他们很 ![]() 有的离开,我们坐了下来。小米说“我见外婆很少,听妈妈说,外婆有一阵子想去养老院。” “我怎么不知道。” “他们陪外婆去,带外婆去看。街上一位邻居被子女送进养老院。那儿的食物,全是稀汤汤,老年人一周吃一次⾁和一次 ![]() ![]() 我没什么话可说。没一会儿店员把小面端过来,叮嘱不放辣椒,还是放了。 我闷头吃面,街上的嘈杂声各种气味涌来,想到⺟亲不在世上了,眼泪就吧嗒往面里掉,用纸巾抹⼲眼睛,剩下的面再也不想吃了。小米非要她付钱。我们出了面店,朝前走了十来分钟,进⼊一个商品房小区,五六幢紧凑在一起的小板楼,空地种了花草,好几个老太太带着孙子坐在石凳子上晒太 ![]() 我们走楼梯,上了四层楼,她掏出钥匙打开左边第二个门。房子倒是很宽绰,有一个28平方米左右的厅,两个卧房,学⽇本人铺了 ![]() 看到我打量房子,小米说:“我和儿子住这儿,妈妈他们两口子搬出去。”原来如此,我就觉得她先前提到她⺟亲的话里有话。“他们把沙发 ![]() ![]() ![]() 小米倒了两杯⽔,一杯递给我。等我坐下,她才坐了下来,口气平淡“那可是我南下积攒的辛苦钱,我妈她真不像当妈的。六姨,你说说,哪有不疼儿女的妈?哪有不疼自己外孙的外婆?”几句话后,她情绪大变,很 ![]() 8 大姐为了爱情,从煤矿回重庆后一直没工作。她再婚后,和丈夫、年老的公公住在大佛段棉纺厂职工宿舍一间面积加起来不到20平方米的小房子里,另有一个加盖起来的厨房,可以在里面吃饭。丈夫的弟弟,常与老婆闹得⽔火不容,回家来住几天。大姐为之抱怨不已,丈夫说,将就点,要怪就怪命如⻩连苦,生错人家,嫁错郞。两人都是惹不起的火柴脾 ![]() 时逢我从英国回来看⺟亲,家人到齐开饭时,大姐一口饭未吃,就叫穷,说她做梦都想买一条三十块钱的灯笼裙子,没有钱,被店员臭骂一顿。家里吃得更差。 当着一家人,大姐声泪俱下:“爱情顶狗庇用,穷得庇股打鼓,哪看得见幸福半 ![]() ![]() ⺟亲说:“你大姐是想要钱。你有,就借给她吧。” 看我不言语,⺟亲改口道:“妈妈晓得你的钱是一个字一个字辛苦写来的稿费,你也不容易,算了,不要将就你大姐,反正她是不争气的家什。” 三哥跑进来,警告我“讲困难,人人都困难,她还没有喝西北风。不要 ![]() 吃完饭,大姐把我一个人拉到走廊外边。凭栏远眺,开舂后江⽔渐宽,不像冬天那么枯⼲狭窄,从嘉陵江驶来一艘快艇,冲⼊长江,剪开一道绵长的⽩浪。“我有个耍得好的朋友在朝天门⽪鞋批发市场,我好想在那儿开一个小店。”大姐拉着我的手说,眼睛里充満希望。 我问她需要多少钱?她说了一个数。我转过⾝回到⺟亲的卧室,从自己的包里拿了⽪夹,菗了一叠美金,数了数。若无其事地经过客厅里的家人,到门外走廊上。我把钱放在大姐手中:“可以到行银换民人币三万多。” “算大姐借你的。”大姐仔细地数了数,挂不住的喜悦露在脸上:“幺妹真好,我就是只死耗子也会当成头公牛⼲,赚了会还幺妹。我不会对家里人讲这钱是你的,免得他们找你要钱。” 我说:“我只求你对家里人好,不要惹事。” 她举起手来,向我保证。 ⽪鞋店开起来,大姐清早到⽪鞋厂进货,准时开店,辛苦经营。家里亲戚去大姐那儿买鞋,大姐一律免费,朋友去半价。二姐写信来,说大姐在朝天门⽪⾰批发市场开了一个鞋店,人很勤快,我们都去照顾她,也带朋友去,生意不错。 二姐头一回不问我大姐钱来由。据说当人们问起口袋一向缺银子响的大姐,怎么有钱开起⽪鞋店来时,大姐一口咬定这小店,租的门面费和进货费,都是她从当知青后回城做生意发财的朋友借的钱。姐姐哥哥没吱声,不知是真信还是听之由之。 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心想,这次大姐终于可以把一件事做好,不惹祸,洗心⾰面做新人了,真是万幸。 大姐的二女儿小米跟着她到重庆,一直没工作,跟着一个 ![]() 大概半年不到,二姐来信说大姐关掉⽪鞋店,到深圳看小米去了。大姐再回重庆时,不仅带回小米,还带回満周岁的外孙。因为家里兄妹问那个孩子的来历,大姐的回答漏洞百出,觉得失脸面,就与他们断了往来。 待我一年后又从英国回重庆看⽗⺟时,问到大姐情况,家里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小米肯定是个二 ![]() 关于这男人,小米手里只有一个港香电话。她打过去,通了,也没人接,等于什么也没有。 听说我回来,大姐连忙抱了外孙来,她还是老样子,开口就叫穷。那外孙生得聪明,不哭也不叫,给他吃大人的饭菜,很是听话。无爹儿,真是让人怜爱。我给了孩子一个红包。大姐对我不提还钱的事,也不提⽪鞋店,她只说想说的事:小米开了一家发廊,挤进大姐那简陋狭小的家。大姐带外孙,帮小米张罗发廊和收账。大姐的婆婆过世得早,单位分的房要拆,公公按工龄可分到福利房,不过得补几万元,折成房子面积,但是钱还不够买房。大姐夫说没钱,要小米把私房钱拿出来。八十岁的公公一向不肯揷⼊他们的事,突然开口说“若是小米肯付钱,那么户名的事,就把我的名字改成小米。” 小米皱起眉头,倒也没推托出钱。 但是大姐当天却和公公使脸⾊,公公当没看见,大姐变本加厉,对公公说,要把户名改成她的,说万一小米结婚,男人心不好,他们就会被赶走。公公说,谁出钱,户名就该是谁。大姐说,房子里面也有她和丈夫的份,她非要公公对小米改口。丈夫这次站在大姐一边。公公发火了,说:“你们哪有半点样子像做⽗⺟的?” 吵架的结果,夫 ![]() 这本每家都有的难念的经,我知道一些,听小米再讲一次,我的心情复杂又难过。小米出了缺的那部分买房钱,当然房本上名字还是小米,一家四口统统住进去。一年后大姐的公公死在养老院里,因为公公的死,家里弟妹都去吊唁,大姐一下子平息了 ![]() 9 我们的谈话被门外一阵吆喝打断。小米打房开门一看,有人在搬家,响声很大。她对他们说“才早上八点多一点,请轻点!” 关上房门,小米接着说:“妈妈以前来我发廊,只管收钱,说是带我小孩,起码得付保姆费。我⼲活,一分钱没得,只能关门落得清静。没了工作,找不到工作,我就申请拿低保,一个月连同儿子二百元,哪够呢?所幸自己一直还留有私房钱,有了孩子花销太大,我愁得不行,不晓得这⽇子怎么过下去。六姨,我妈妈告诉你啥子?” “你觉得她会怎么说呢?”我反问。 “她啷个说?得了,管她的,我哪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小米充満企盼地对我说“六姨,你能不能想个法子在港香找到孩子的⽗亲,虽然我们没结婚,可孩子是他的。我一个人辛辛苦苦把儿子养成九岁了,学费一年比一年贵。那混帐的机手早就消了号。我托过人找他,托了好些人,都找不到他。后来,好不容易弄到他哥哥的机手号码,通了,一听我报名字,就切断了。” 第一次小米对我说了实情,我着实想帮她。可是关于男人的背景,来龙去脉,在港香做什么生意,住在哪里,包括他哥哥的情况,一问她三不知。就算我有天大的本事,也无从找到那个不辞而别狠心肠的男人。世上竟有这么糊涂的姑娘?我连连叹气。她的孩子现在9岁,捏指一算,当年,正值亚洲金融风暴,那男人生意肯定栽倒,股票成废纸,公司破产了。 小米坐在椅子上,连连说:“我啷个办?” 我只能安慰她,让她想想还有哪些细节可以提供,以便有机会找到那男人。她坐立不安。我说,不必急。 面前的餐桌和椅子全是实木的,这地上复合地板,却也不错,整个房子看上去不像花很多钱,倒也不是最便宜的货⾊。大姐当初拿到这房子的钥匙是⽑坯房,要搬进来住,就得装修。装修费,谁出的呢?总不会又是小米出吧?于是我这么问小米。 小米变得支支吾吾。“听说,外婆连在睡梦中都大喊大叫,‘大丫头,你啷个这么狠得下心肠,下得了手,拿了妈妈辛苦存了一辈子的钱?妈妈想不通哪!’” 小米看了一眼我“六姨,不要听他们 ![]() ![]() “听说是你⺟亲拿着外婆的⾝份证和存折,到行银取走的十万块钱,用来装修这房子,包括买家具。” “六姨,我不清楚。”小米的嘴守得严实。 经人介绍,她谈了一个男朋友,年长她10岁,穿上西服倒是一表人材,人看上去连脚趾拇都老实厚道,没有正式工作,对小米体贴照顾。有一次我回重庆,亲眼见他提着小米的提包,发现天转凉,脫下自己的外套来,给小米穿上。世间任何一个女子,有这样的男友,虽不是十全十美,心也会定安下来。可是大姐和大姐夫反对,说他没工作,倒要小米养,小米说养不养是我的事,跟你无关。⺟女关系恶化,大姐要小米带着儿子搬出去。小米说房子在她的名下,反让大姐搬出去。大姐说她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没想到来得如此早,她坚决不搬。又拖了几年,一家子过得窝气,结果小米拿出最后的私房钱,买了一个二手房给⺟亲,幸亏重庆房价一直不贵。 “我的钱并不是那港商的。我在温州的发廊打工,从早上9点站到晚上11点,脚都发肿,经常中饭都饿着,很辛苦。每一分钱都可以捏出汗来。” “你男朋友对你还好吧?” 小米一下子哭了,她说⽗⺟庒力太大,他们互相见着,恶语相伤,甚至都要动手了,她只得与他分手了。她现在是儿孤寡⺟,大姐还时时咒她,她遭啥子报应会有这种自私自利的⺟亲? 10 我去卫生间。 镜子蒙有一层灰,我伸手去抹了抹,这才看镜子里自己苍⽩的脸,眼睛里有未睡好觉生出的⾎丝。 小米的內⾐ ![]() 大姐一口否认,叫冤枉。他们不相信,要她把⺟亲的钱还给⺟亲,她与他们吵翻了天。他们从⺟亲存折上只能看出钱取走,没有到何处去的一点痕迹。他们领着⺟亲到行银去追查谁取走了。行银营业厅全是人,任何时候去都是如此,去一次排长队,⺟亲弄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们代⺟亲写了证明,签了字按了手印,授权给三哥代理,要查⺟亲名字大姐名字的账户,行银说取款存款是按家国规章办事,若要查款,需要出派所或单位保安部门出面,否则保护存款人隐私。他们要⺟亲去出派所,⺟亲怕带给大姐什么⿇烦,拒绝去。那段时间⺟亲伤心寡言,精神恍惚,只记得总数,十万三千元,具体多少个存折说不清楚。三哥三嫂记得,1999年⽗亲去世时,他们给⽗亲整理⾐物时,发现⺟亲放在⽗亲的枕头里,便把存折亲手 ![]() 儿孙満堂,却没一个孙子能考上重点中学,却都想上。差多少分,就按学校规定缴钱,还要找 ![]() ⺟亲看住这笔钱,每天都防贼一样,东蔵西蔵,睡不好觉,夜里也要起来,查看是否在,踏实了才重新躺在 ![]() 防谁呢?住在一起的亲骨⾁。五哥是不会做这种事;五嫂呢?可能拿了钱补贴在农村的娘家;他们惟一的儿子喜 ![]() ![]() ⺟亲心里清楚,最要防之人是大女儿,六个儿女中,那是她最疼爱的孩子,也是最有豹子胆的孩子,小钱看得上,大钱更是伸得出手。 大姐连续几天看⺟亲,陪⺟亲,告诉⺟亲她的生活有多难,从前没房子住,三代人挤一个巴掌大的地,不要说夫 ![]() ⺟女俩去了一趟行银,取了钱,一同回到⺟亲家里吃午饭。大姐与⺟亲睡一个 ![]() ![]() 五嫂让她起 ![]() ⺟亲不搭理她,只是傻呆呆地说“大丫头呀,天 ![]() 五嫂再问⺟亲,⺟亲闭上眼睛,脸⾊发青,手直抖。弄得五嫂只得打电话叫来家里其他人。 这与大姐一点⼲系也没有,她忙着找装修队,买涂料地砖马桶灯具厨具,忙得不可开 ![]() “是我两个女儿凑钱给我装修的。”大姐对找上门来的弟妹们理直气壮地说。 “大姐你把偷妈妈的钱 ![]() “看不出你脑瓜儿还灵光,先带妈去行银,证明妈与你的⺟女关系,先取妈妈答应借的两千块,让妈对行银说,钱的事,为的是防老来病多,防小有急用,自己老了,用钱之类的事儿女主意多,省得自己 ![]() 三哥说。 “你趁妈睡午觉,偷了她和⾝份证和存折,快速去了行银,办了转账。快速回家,把⺟亲的⾝份证和存折放回原处。躺回 ![]() “你们不是我的亲弟弟妹妹,居然有脸⽪到行银去调查,问营业员,还拿着我的照片。”她把手中的一个玻璃杯狠摔在地上,扯破了嗓子,横着一张脸,厉声地说:“都给我听清楚,首先我大姐不是这号人,耗子暗地偷偷摸摸,从小到大,我向来敢做敢当;其次,你们要我还钱,我和你们从此一刀两断;六妹要我还这钱,我就上法院告她写书怈露我的隐私,要她赔偿我的精神损失!” 从卫生间回到房间里,我拉好窗帘上 ![]() 我走过去,要扶起她,但她要我答应,一副不答应不起来的决心。我只好说:“好吧,我来想办法。”她站起来:“六姨,我无怨无悔。你在我心底一向比我妈妈还亲。”“小米,国外也不是天堂。” “但国外就是国外,跟天堂差不多吧,不然这么多人为啥子要出去呢?语言是第一关,我已经开始学英文。她指着儿子房门里,”“我买了英汉词典和教材磁带,我不是说着玩的。”“我只得试试,你晓得婚姻这种事,一得靠自己的条件,二得靠姻缘。”她听着,脸上绷得好紧,半晌,叹了一口气,说:“六姨,我去隔壁房间了,你好好睡一觉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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