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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雅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大清公主 作者:西岭雪 | 书号:39215 时间:2017/9/5 字数:23755 |
上一章 第十七章 书中自有颜如玉 下一章 ( → ) | |
额驸府的⽇子风平浪静而![]() ![]() ![]() 建宁的眼睛向来只望向看不见的地方——或者极远,远到充満了幻想却不切实际;或者极近,近到直抵內心却不能『 ![]() 她不是没有努力过,试着要讨好他,可是没有一种方法见效——她曾经兴致 ![]() ![]() ![]() 来了额驸府半年后,建宁一⽇懒似一⽇,万事无心的,早晨起来,连梳洗也没情致,反正妆扮了也没人看见,只是懒洋洋歪在榻上,喝一碗燕窝算是早点。大戏已经听得厌了,兴致来时,只是叫个小生或小旦到自己房里清唱,翻来覆去都是《游园》、《惊梦》那几段,有时也叫琴师笛师来清弹清吹,却再不叫他们搭台。 倒是吴应熊从前并不喜结 ![]() ![]() ![]() ![]() ![]() 绿 ![]() 建宁听了兴起,当真盛装了往园中来,且不命人通传,只与绿 ![]() ![]() "戏班子不是归我打点吗?从前他们来府里听戏,是我侍候戏单。"绿 ![]() 果然,这时候大声说话的人正是何师我,天气并不热,他却装模作样地挥着一把扇子,头摇晃脑地说:"吴世兄可知道四川巡按郝浴被逮讯的事么?" 吴应熊深锁双眉,淡淡地说:"在朝中略有所闻,但不知就里。何兄这样问,难道这件事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何师我笑道:"如果吴世兄都不清楚內里,那么小弟所知的只怕也都是空『⽳』来风了。" 陈刊『揷』口道:"空『⽳』来风,未必无因。听说这件事牵连甚大,不只郝浴,就连当年荐举他的人也都获罪降职,大学士冯铨连降级三,成克巩、吕宮也都各降两级,朝廷上下议论纷纷。何兄若知道內情,不妨说来听听,就当消暑解闷又何妨?" 众人也都称是,追问道:"别这么呑呑吐吐的,到底有什么內幕,说来听听么。" 何师我卖⾜了关子,这方缓缓说道:"要说这次的事,原赖不得别人,怪只怪郝浴不识时务,竟与平西王结怨,方才导致这次削官之祸。"吴应熊一愣:"我⽗亲?"何师我道:"正与令尊有关。吴世兄可知郝浴曾经上奏朝廷,弹颏平西王拥兵观望,临阵退缩之事?" 吴应熊头摇道:"家⽗甚少与我谈论朝中事。"何师我道:"其实个中內情小弟也不深知,只听说奏本中有什么"骄悍不法,恣肆 ![]() ![]() 陈刊叹道:"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当今对平西王倚若长城,既是君臣,又是姻亲,那郝浴竟与平西王作对,的确是不长眼睛,自寻死路。" 众人也都纷纷点头,又举杯向吴应熊称贺,说些"令尊福星⾼照,逢凶化吉,可喜可贺"等语。吴应熊只得领酒称谢,心中却无比苦涩,既惊且哀——且不论郝浴弹颏之事是真是假,但只奏本內容何以外传?而⽗亲吴三桂又如何得知?⽗王上奏反弹,皇上降罪郝浴,这件事在百官中会引起怎样的猜忌与反响?而这些隐情,皇上又怎会不知怎会不想?俗话说:"功⾼盖主"。郝浴既然胆敢上本弹颏,⾝后未必无人撑 ![]() 何师我最擅察言观『⾊』,看见众人谀辞如『嘲』,吴应熊却似乎不以为然,遂改口笑道:"莫谈国事,莫谈国事,今⽇难得美酒佳人,不如『昑』诗一首,方不负此良辰美景。" 陆桐生闻言第一个响应,举杯起座道:"我方才听了⽟香如姑娘的曲子,一时兴起,便随意诌了四句,还未来得及推敲。且念出来请众位斧正。"遂头摇晃脑地大声念道: "红泥小火炉,⻩酒腊梅花。 难舍⽟人面,更深忘返家。" 这首诗其实十分不通,因为此时已是六月初夏,何来"红泥小火炉",更无"⻩酒腊梅花",一听就知是陆桐生至少半年前的旧作,这时候却偏偏拿出来假装即席之作,以博"快才"之名。然而在座都是些阿谀奉承虚辞客套之徒,谁又肯当面揭穿他?便都哄然叫好,笑道:"好一句"难舍⽟人面",⽟香如姑娘才艺双全,歌舞娱人,也的确算得上是花中魁首,难怪陆兄这样留连忘返,错把他乡做故乡了。" ⽟香如是戏班头牌的名字。建宁听了这几句,只知关乎风月,却并不懂得真正意思,只闻得众人叫好便觉羡慕,暗暗记诵。正自『昑』哦,忽又听众人谈起秦淮八 ![]() 立刻便有人附和说:"京城八大胡同虽然盛名,其实难负,姑娘的才艺比起当年秦淮八 ![]() 建宁听到他们的谈话渐涉『 ![]() ![]() 这天以后,建宁又找到了一个新的题目,就是学诗。她叫管家把家里的唐诗宋词悉数搬来,每天从昏到晓,有时间便『昑』哦揣摩,斟酌词句。她平生第一次发现,原来诗词真是很美的,比戏词儿更美。有许多诗的字眼很深,很难懂得,那纸上的每一个字她都是认得的,可是合在一起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她就不明⽩了。可是不明⽩也没关系,读在嘴里,仍然可以感觉得出那音韵,那铿锵,那意味,是一种说不出所以然的美妙和巧处。 她有些⾼兴,她知道这就是诗,原来她也是喜 ![]() ![]() ![]() 绿 ![]() 绿 ![]() 那些戏子伶人们早已看透了绿 ![]() ![]() ![]() ![]() 有了这些个戏子带头儿,府里年轻的少艾们也都坐不住了,尤其是建宁带来的那些宮女,她们的地位虽然不能同格格相比,心境却大抵相似,只是她们的天地更宽阔些,眼界却更窄浅些,便较容易満⾜,只要不把満汉之分看得过重,便有许多机会许多风景,可以使得她们拥有更加丰満多彩的人生。 那些宮女们都在好事的年龄,眼看着这位额驸爷竟是个柳下惠,银烊蜡 ![]() ![]() 惟一不肯安分认命的就是绿 ![]() ![]() ![]() 这是额驸府,而自己是额驸惟一信任的女人,岂不就是额驸府实际意义上真正的女主人?⾝份与格格平起平坐甚至凌驾于格格之上的?这感觉实在太美妙了,让绿 ![]() ![]() ![]() 当她穿戴整齐,大摇大摆地独自走在宮中时,她已经忘记了自己只是替建宁送补品的小宮女,而把自己当成了格格本⾝,或是吴应熊的夫人,一个⾝份尊贵魅力不俗可以自由穿梭后宮的特殊客人。她成了真正的主角,比格格享有更多的自由,并且替额驸完成他自己做不到的事,从而得到额驸的信任,得到格格得不到的亲密。没有人比她更威风更尊贵了,这种隐秘的快乐令绿 ![]() ![]() 然而背主偷 ![]() 绿 ![]() ![]() 他比以往更加萧索,抑郁不 ![]() ![]() ![]() 然而建宁爱的就是这样的他,因此绿 ![]() ![]() 这夜,服侍建宁就寝后,绿 ![]() ![]() 吴应熊就更分不清,他惺忪地说:"不醉,又能怎样呢?"他今夜似乎特别烦恼,竟忍不住对着这个千娇百媚的小侍女吐『露』出自己最伤痛的心事,"她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想去找她,可是找到了又能怎么样呢?我没有资格找她,也没脸见她。" "她是谁?"绿 ![]() 她走近他,发现他已经完全醉了,这也难怪,既是闷酒,又是寡酒,况且是酒⼊愁肠,想不醉也难呀。不过,一个人醉了之后,不是引 ![]() "妾?"吴应熊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苍凉,笑得绝望,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他说,"她那么⾼贵,美丽,娶她为 ![]() "怎么会配不上?"绿 ![]() ![]() ![]() 吴应熊再醉,也不噤微微震动,他苦笑地说:"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真正的好男儿,生当诗文举第,死当马⾰裹尸。我空学得一⾝武艺,満腹经书,却文不能考科举,武不能上场战;想爱的人,无从爱起;不爱的人,却被迫成配。我这个人,还不是紫噤城第一废人么?" "那么,为什么不找一个你可以去爱、而她也深爱你的人呢?"绿 ![]() 吴应熊不噤动容,绿 ![]() 宦海苍茫,『 ![]() ![]() ![]() 在他的凝视下,她的笑容益发婉媚,而他的眼神益发朦胧,酒不醉人人自醉,况且,他是真的醉了。 绿 ![]() 这是自她进府以来,额驸的第一次主动请求晋见,却不是为了她。他跪在她的座前行请安大礼,她満面舂风地叫他"平⾝",他却不肯起来,仍然跪着请求她,赐绿 ![]() 建宁没想到会是这样。她虽然已经嫁⼊额驸府半年之久,却仍是处子之⾝,尚完全不懂得男女之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更不明⽩这个不肯对自己多看一眼的额驸,为什么竟偏偏喜 ![]() ![]() ![]() 她看着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没有人给过她这样的教育,也不知道该向谁请教。事情来得太突然,太意外,突然到她几乎不相信是真的,意外到她以为这是一出戏,然而戏里的人是怎么做的呢?她该怎么做,怎么做才是对?惩罚他,把他们一起囚噤起来,不给他们吃饭喝⽔?还是成全他们,让他感 ![]() ![]()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空洞洞地问:"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与绿 ![]() "你还护着她…"建宁颤抖地说,犹如叹息。然后,不能自控的,她的眼泪流下来,止也止不住。她低下头,呆呆地望着自己的双手,眼泪滴落在手心里,手心里満満的都是泪,而她的心却是空洞洞的,好像灵魂被菗掉了一样,心被什么东西牵动着,菗搐般地一下下地悸痛。 吴应熊看着建宁的眼泪,感到难言的震动。他想过建宁会大怒,会撒泼,会用尽刁钻的手段来对付他,磨折他,会用最恶毒的话来谩骂、诅咒,而惟独没有想到的就是她的眼泪。这十二岁的女孩子,她的眼泪多么无助,悲凄,仿佛要把她自己庒垮了。他忽然感到了深深的罪恶感,和汹涌而来的疼惜,那毕竟是个小女孩子呀,自己怎么可以这样伤害她? 他刚想对她说点什么,管家匆匆跑了进来,"宮里有旨,宣格格和额驸进宮,给容妃娘娘请安。" "容妃娘娘?"建宁一时反应不过来,木木地问,"谁是容妃娘娘?" "就是从前的佟贵人。佟贵人生了阿哥,已经晋为容妃了。" 佟佳平湖晋封为容妃,这比人们预期的容嫔还要⾼出一格,景仁宮的宮女各个 ![]() 自从产子之后,平湖便一病不起,就像一瓣不等飞落枝头便已经凋萎的桃花,过早地褪了颜『⾊』。属于她的舂天,就只有从进宮到产子的八个月。她虚弱地躺在榻上,体下垫着新的棉花褥子,不停地流⾎,疼痛,无休无止。傅太医用尽了各种方法为她止⾎,但略好两天,就会因为稍微的惊悸或者烦恼,从而重新开始了淅淅沥沥,就像连绵的秋雨。她是这样的病弱,病弱到连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她拒绝皇上的探访,甚至不肯见他的面,她执意地要在他心里留下自己盛开的桃花面,而不愿意让他看到她的萎谢。 顺治对此曾十分不満,他正为了大婚的事烦心,这送进宮来的第二个皇后仍然是博尔济吉特家族的女儿,还是前任皇后的亲侄女,这就够让他厌倦的了,何况她还是一个连汉字都不识的纯粹蒙古格格——这也难怪,当年慧敏自小便被视为大清皇后的第一人选,因此一直在接受着作为一个皇后的教育,包括读书、写字,甚至做诗、填词,虽然比不得平湖的文采斐然,却也至少可以做到知书达礼,文理通顺。而这位如嫣格格,族人对她的期望只是成为另一位蒙古王子的福晋, ![]() 博尔济吉特如嫣正是标准的顺治形容为"言语无味"的那种人,这使他不由得更想见到平湖,并向她诉说心里的烦闷。可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平湖拒绝见他的面,即使他強行闯进景仁宮去,她也会将被子拉过自己的头脸,柔弱而倔犟地说:"如果皇上強命臣妾暴『露』这不堪的容貌,臣妾宁可死了。"他真是拿她没有办法,怎么能够对一个刚刚生下他的儿子的⺟亲发怒呢?而且是那么娇弱可怜的一个小小⺟亲。 他只有放弃,并且悻悻地想:六宮粉黛过百,未必要专宠于一个并不深爱自己的妃子吧?他可并不知道,没有人会比平湖更热爱他的了。她对他的爱,远不是男女之爱可以形容,甚至不是民人对于君主的爱,而是当作信仰、当作神明、当作生命中最精华的部分那样去小心呵护,顶礼膜拜。这使她在面对他时,因为过度的看重而失于严肃,甚至有些板滞。尤其是,她的⾝体不容她放肆地享受鱼⽔之 ![]() ![]() ![]() 如今,她终于拥有了他与她的孩子,从而把她对他的爱严密地封锁在自己的⾝体里,用尽全⾝心的力气去保护、珍蔵、孕育成长,直到这孩子的出世。三阿哥玄烨,带着她与她祖祖辈辈的志愿离开她的⾝体,降生在改天换⽇的紫噤城,并即将成为它新的主人。可是,她却为了这个她与他共同的孩子,过早地失去了美貌与健康,失去了面对他取悦他的资本与信心。 她的孱弱给了皇太后最好的藉口,于是,从孩子呱呱落地那一刻,皇太后便指使女官素玛将三阿哥抱到慈宁宮,并为他找了两个年青健硕『啂』汁丰富的『 ![]() ![]() 平湖从生下玄烨起,就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孩儿。她⽇⽇夜夜地思念他,无休无止地流泪,也流⾎。傅太医曾向皇太后请命,说如果佟妃可以看到儿子,稍慰思念之苦,或者会对⾝体康复有帮助。然而太后很关切地说,三阿哥是早产儿,须得看顾小心,抱来抱去的只怕受风着凉,况且景仁宮里病气重,也不合未満岁的孩子出⼊。就连玄烨的百⽇庆典,皇太后也特地传令景仁宮,说容妃娘娘⾝体不适,不如卧榻静休,不必亲往,三阿哥的事,自有皇太后『 ![]() 就这样,平湖诞下龙子,升为容妃,却同时失去了儿子,也失去了皇上。她能够见也愿意见的人,就只有建宁。这便是太后亲自下旨解除噤⾜令,宣召建宁⼊宮的原因了。 建宁下了轿,先往慈宁宮给太后请了安,叩谢解除噤⾜令之恩,接着便直奔景仁宮而来。看到平湖的第一眼,她就把自己的烦恼痛苦全忘记了,眼中心里就只有平湖的愁苦。平湖实在是太虚弱、太消瘦了,瘦得简直像一朵花的影子,失了形失了『⾊』,却惟有一缕暗香犹存。建宁忍不住垂下泪来,哽咽:"你怎么瘦成这样?" 平湖却不哭,虽然她的眼睛里亮晶晶的,但不是眼泪,是无穷无尽的思念与忧心。她甚至微笑着,颇有兴致地说:"我知道你今天来,等了你半天了,还特地备了酒。" 果然侍女们抬出炕桌来,布出酒菜,是极精致的四样小菜和一小瓶酒,用羊脂⽟瓶盛着,倒在蓝田⽟杯里,芬芳四溢,如桃花盛开。建宁只抿了一口,就品出来了,那是桃花酒,埋在建福花园桃花林中的女儿红,大明公主长平仙姑的遗赠——这世上,这样的酒只有两坛,一坛属于自己,一坛属于香浮。自己的那一坛,在离宮前由她亲手挖出来,带去了额驸府,留在寂寞的夜里自斟自饮;香浮的那一坛,却不知去向。原来,原来它在这里! 建宁的泪流下来,也不擦拭,她哽咽着:"从我把女儿酒从桃花树下起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好朋友香,另一坛桃花酒的主人,也在这宮里,并且比我更早地起走了另一坛酒。我一直在等她,也一直在找她,找了很多年。我知道她一定会回来的,就跟我想着她一样,她也一定不会忘了我。"她亲自斟了一杯酒放在平湖面前,问她:"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香浮?" 平湖看着建宁,因为瘦,她的眼神里褪去了从前媚柔的波光,而显得格外幽深,更像一片苍茫的湖⽔了。她幽深而苍茫地望着建宁,轻轻问:"我听说,皇后的晋封大典,你没有出席?" 建宁咬着嘴 ![]() 平湖更加悠长地叹了一口气,轻轻说:"皇帝哥哥他,自己做不得主啊。" 建宁猛地抬头:"你叫他做"皇帝哥哥"?你也这样称呼他!在这宮里,除了我,就只有香浮这样叫过他!"她抓住平湖的手,"你还不承认吗?你还是不肯认我吗?" 平湖轻轻挣脫建宁的手,端起酒来一饮而尽,忽然说:"我记得你喜 ![]() "景仁宮的故事?"建宁愣了一愣,忽然想起从前长平公主在桃花树下给自己讲述那些宮廷典故的往事来。平湖说记得自己喜 ![]() 不管建宁要不要听,平湖已经开始讲述起来:"在明朝时,景仁宮原本是被叫作长安宮的。明代第一位被废黜的皇后胡善祥,就死在这长安宮里。胡皇后是个端庄贞静、知书达礼的有德之后,然而明宣宗朱瞻基却并不欣赏她的德才,而一味『 ![]() ![]() "皇后出家?"建宁一惊,她想起了长平公主,也想起了自己的⺟亲绮蕾,绮蕾从前在盛京宮中时,不就一度出家,吃斋念佛,在后花园度过了很长的一段岁月吗? 平湖继续说:"皇帝巴不得皇后出家,所以很痛快地答应了,还赐她法号"静慈仙师"。从此胡皇后吃斋执素,与世无争,在长安宮里寂寞地度过了惨淡的余生,一直到死。而这长安宮从此也就成了宮中的不吉之地,在明朝时,只有不得志的妃子才会派住此地。" "那,那么…"建宁结⾆,她想太后知道这段典故吗?她命令平湖从雨花阁搬来景仁宮,莫非别有深意? "所以,连这紫噤城的每个宮殿尚且都有自己不可抗拒的宿命,何况住在其中的人呢?"平湖静静地流了泪,一字一句地说:"建宁,我要拜托你,如果这次我好不了了,你要帮我照顾玄烨,他是你的侄儿啊。" 她的眼泪使建宁深深地震动了,冷静而聪慧的平湖哦,她虽然娇小柔弱,可是天生有一种泰山崩于前而不变『⾊』的本领,而今天,她竟然流泪了。建宁在那眼泪前崩溃下来,连声叫着:"我答应你,你答应你,香浮,你别哭,别哭,你说什么我都答应。"她已经完全把平湖和香浮视为同一个人了。 当建宁与平湖在景仁宮互诉衷肠的时候,顺治在绛雪轩召见了吴应熊。 行过君臣之礼后,顺治开口便叹了一声:"应熊啊…" 吴应熊一惊,这称呼好不亲昵得怪异,不及细思,忙躬⾝下袖,朗然应:"臣在。" "应熊啊,你是建宁的额驸,按照你们汉人的称呼,我应该叫你一声妹夫。我们名为君臣,实为至亲,这里没有外人,你也不必如此拘紧了。" 吴应熊听皇上竟以你我相称,更加不安,心中栗栗,未卜吉凶,只得侧⾝坐了。顺治却又半晌无言,只是望着廊柱上的盘龙发呆,半晌,忽然长叹一声,似有无限烦闷。吴应熊不便再装聋作哑,只得问:"皇上可有什么不适意处,微臣若能为皇上分忧,必当赴汤蹈火,义不容辞。" 顺治这方回过头来,却慢慢地问:"应熊啊,你说,⾝为男人,一生中最得意的事情应该是什么?" 吴应熊心道,若论少年得志,随心所 ![]() 顺治说的是"男人",而吴应熊却只说是"人生在世",故作模棱,倘若顺治另有机锋的话,好预留后路,容易转寰。只听顺治笑叹:"做想做之事,还要做得成功——说起来容易,可是谁能做到呢?" 吴应熊一愣,回心细思,无论是为君为臣,若是想做之事仅止于口腹之 ![]() ![]() 顺治见他不响,又问:"依你说来,⾝为男人,一生中最得意的事,就是做自己想做的事;那么,这话反过来说,一个男人想做什么事却做不到或者不能做,为命运所布摆,就该是最失败的吧?" "也不能这么说。"吴应熊益发不解顺治的心思,不敢把话说得太尽,只得道,"其实这世上并没有真正満意或者満⾜的人,得陇望蜀本是人之本『 ![]() "痴人,哈哈,痴人,说得好!"顺治仰天大笑,却笑得苍凉,笑得悲哀。 吴应熊听着这笑声,无缘故地感到一阵寒意,这少年天子,心中仿佛有着无限的郁郁不得志,他想自己陪皇上读书多年,细想起来,顺治从小到大似乎也没有特别开心的时候。每每临朝问事,往往双眉紧蹙,殊无喜悦,他名为"顺治",而天下初立,想要顺利治理,谈何容易?但以今⽇态度看来,皇上所忧心的,好像又还不是天下大事,倒像有什么隐忧难以启齿。然而⾝为皇帝,享尽天下荣华富贵,他的不如意事,又会是什么呢? 顺治笑罢了,忽然又问:"那得陇望蜀的,固然是痴人;但那专心一志,抱定"除却巫山不是云"之念,却仍要随波逐流的,又是什么人呢?" 吴应熊心中微微一动,想起皇上曾说过的那位"神秘汉人小姑娘",顺势答:"无非"曾经沧海难为⽔",只因心中太过执著之故吧。" 顺治又笑着追问一句:"那么这执著的,也是"痴人"了?" 话说至此,吴应熊已猜到顺治今天的话题旨在谈情,然这一句"痴人"又岂可用在皇上⾝上?当下谨慎答道:"古人云:"君子择善而固执",这固执之人,自然便是君子了。" 这句话答得相当滑头,皇上是"君",这"君子"二字既可以指天下任何一个男人,亦可以专指皇上,那么皇上无论所要讨论的人是指他自己还是指天下男人,这二字都可以当作答案,可圈可点,无懈可击。顺治不噤笑了两声,道:"都说额驸才⾼八斗,文采斐然,朕倒觉得若以文章论,也还罢了。倒是额驸的口才对答,的确是玲珑八面,字字珠玑呀。" 吴应熊听顺治忽然转而以"朕"自称,知道他对自己的圆滑意存不満,微有责备之意,更加不便回话,也只得循例答一句"皇上过奖"。然而顺治并不放松,又追紧一句道:"那么依你说,⾝为君子,最得意事又该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就更不容易回答,顺治借了吴应熊这句宜广宜狭的"君子"一词来追问他,堪为请君⼊瓮,若是回答升官发财之类,那么⾝为"人君",再升官想升到哪里去呢?若是答四海升平,又岂是寻常男人的口吻?吴应熊不敢轻怠,只得引经据典:"孔子云:"食『⾊』『 ![]() ![]() ![]() ![]() 这一句,避重就轻,先把"太平盛世,良辰美景"的大前提抬出来,那便可以轻轻带过天下政治的大道理,而专注于"食『⾊』『 ![]() ![]() ![]() ![]() 吴应熊听到这一句,心中更加惊动,究竟不知顺治所言是在自遣愁怀,还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私纳婢女的事,只得俯首道:"臣受教了。" 顺治端起杯来,微微吹开茶沫啜了一口,长叹一声,忽然推心置腹地说:"朕与皇后的大婚,是由太后所赐,礼部决议,自己可能说得上半句话?一而再再而三,把个蒙古格格強塞到宮里来,朕能说个"不"字吗?朕于幼年时曾立誓要娶一位汉人姑娘为皇后,难道可以如意?朕为人君,然而婚姻大事竟不由自己做主,这且不说,便是在容妃处多停留几⽇,也要被参一本偏袒东宮,福泽不均。朕是皇上,可是皇上在自己家的 ![]() 吴应熊听他忽然说起这般体己话来,不噤大惊,更不知当作何回答。顺治倒也并不要他回答,只顾自放下杯子,挥手道:"应熊啊,我今天找你来,只想说一句话:这世上,娶了自己不想娶的女人的人,不止是你一个。我累了,你先回去吧,我们找个⽇子,改天再谈。" 吴应熊领旨谢恩,恭⾝退出,心中百般思索顺治所言,感慨万千。想顺治深居皇宮,⾼⾼在上,连说一句体己话都找不到朋友,真也是⾼处不胜寒了;又想他说的自己不是惟一婚姻不如意的男人,言外之意,自是怜惜御妹,替建宁开解自己之意了。他的意思是说,即使是皇上也不能为自己的婚姻做主,他吴应熊受这一点委屈,也只好哑忍算了。这番话,推己及人,颇有同病相怜之意,可谓用心良苦。 这样想着,建宁泪流満面的样子便又浮现在眼前。他不噤转念又想,一个男人娶了自己不想娶的女人为 ![]() ![]() 吴应熊长叹一口气,刚刚涌起的一丝温情又迅速冷了下去。 额驸与格格的"圆房"和对绿 ![]() ![]() ![]() 虽然这些议论不至于传到建宁的耳中,然而她再天真,也有所查觉。毕竟,天天出⼊额驸东厢的人是绿 ![]() ![]() 然而,倘若 ![]() ![]() 这渐渐成了一种模式——吴应熊隔段⽇子就递上一纸请恩表,而建宁在谢绝三五次后才会恩准晋见。而后两人彬彬有礼地共度夜一,次⽇继续相敬如宾。表面上,他们已经取得了暂时的休战同盟,然而实际上,那冷战的气氛却无⽇或休,反而因为这种偶尔的肌肤之亲而益发幽怨冷结。 建宁也很苦恼于这种僵局,然而她自小已经学会逃避现实的诀窍,既然现状不能改变,也只好装聋作哑,视而不见。噤⾜令解除后,建宁往宮中跑得比从前更频了。她一向是拒绝长大的,虽然生于宮中长于宮中,可是因为失于教调,她就像荒山上的野草一般恣意疯长,一方面她比别的同龄女孩都有着早 ![]() ![]() ![]() 然而她与平湖不同寻常的亲密,却使她被迫面对了本应遥远的生育之痛与别离之苦。 发生在平湖⾝上的一切痛楚与哀愁,建宁都感同⾝受,这使得她也仿佛洗了催生汤一般,迅速成长。她和平湖就像两个冬天里挤缩在一起取暖的小猫,守护着深宮里最隐秘珍稀的一份友情,在无边的伤感里制造着小小的温情。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平湖对皇帝哥哥那深沉而执著的爱情了,也没有人比她更能体会平湖的无奈与绝望。她曾经问过平湖:"为什么不肯见皇帝哥哥?如果他见到你的面,一定会比从前更加疼惜你的。" "可我想要的,并不是疼惜。"平湖站在建福花园的桃树下,手扳着树枝,仿佛在严寒里寻找花苞。 这已是顺治十二年的三月,玄烨已经満一周岁了,可是桃花还没有开——今年的桃花开得特别晚,是因为桃花也缺乏爱情吗?建宁茫然地问:"到底,什么是爱情呢?" "爱情便是,一个人呼昅的时候,另一个便能感觉到呼昅的震动。" 建宁哑然,她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爱,也没有产生过这样的爱。她知道自己是爱着丈夫吴应熊的,可更多的是怨恨,冷漠,疏离,她会为他心动,但不至于分分秒秒去感受他的呼昅,她甚至不关心他的喜怒哀乐,因为他也并不关心她的。她同样知道,平湖也没有遇到这样的爱情,皇帝哥哥对平湖的爱,远远不如平湖之于他的。 她这样想着,便脫口而出了:"可是,即使世上有这样的爱情,也很难是双方互相的吧?如果只是一个人用心地去感觉另一个人的呼昅,而那另一个人却并不知晓,那么,爱,又有什么意义呢?" 平湖浑⾝一震,默然不语。建宁的话无疑击中了她的心,她知道,当她这样深刻热炽地想着皇上的时候,皇上,却正在一天一天,一点一点地忘记她,远离她。他已经整整一年没有诏见她了。从前她拒绝他的诏见时,他还时时有礼物赏赐,然而最近这段⽇子,他却已经连一丝音信都不给她了。他,是否已经完全将她忘记?那是早晚的事吧,即使不在今天,也在明天。 她看着光秃秃的桃树枝,微笑地看着,看着,然后静静地落下泪来。因为,她从那寂寞的桃树林里看见了福临,他和她,是没有将来的。他已经娶了新皇后,还会再娶许多新的嫔妃,她们会渐渐充満他的心,不给她留一丁点儿余地。好像听到一声炸裂,她的心仿佛突然被什么敲碎了,山崩地裂般坍塌下来,刹时间摧为齑粉。 那以后,平湖就再也没有与建宁说起过皇上,她们很少谈论宮事,甚至也很少计划将来,她们就只是静静地一起在花树下漫步,或者对坐着谈论诗词。建宁对做诗产生了大巨的趣兴,而这又正是平湖最擅长的,自然倾囊相授。两人一个教得细心,一个学得用心,不到一年,建宁已可 ![]() 这天,建宁又像往常一样梳洗妆扮过便往宮中来,侍卫们却说宮中正在避痘,不许人随便出⼊。绿 ![]() "容嫔娘娘"曾经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儿,但自她诞下三阿哥玄烨后,已经一年多没有与皇上见过面了。这些耳目聪敏的侍卫们又怎么会不知道呢?因此毫不当回事儿地回答:"凭是哪位娘娘,也大不过太后娘娘。这可是皇太后亲口下的懿旨,不放一个人进去。" 绿 ![]() 皇上下旨"十四格格可以随时进宮"的事,这侍卫倒真是知道的,虽非"亲眼"看见,却也"亲耳"听吴良辅说过,闻言顿时语塞,却不愿意输给一个婢女,扭脖耍『 ![]() 僵持到这一步,连建宁也觉得无趣,坐在车里隔着帘子向绿 ![]() ![]() ![]() ![]() 格格得不到的人,自己可以得到;格格去不到的地方,自己可以去到;格格做不到事,自己也要证明给所有人看:绿 ![]() ![]() 这一掌,把所有的人都惊呆了。皇家重地,紫噤城门,一个婢女竟然动手掌掴一个侍卫,这成何体统?连那被打的侍卫都被惊呆了,手捂着脸做不出任何反应。紫噤城门口,一时空气凝重得像坠了铅一般,远处,似有雷声隐隐,雨云低垂。 公主婢女掌掴神武侍卫的消息像风一样传遍了宮中的亭台楼阁,并被擅于联想的嫔妃、阿哥、太监、宮女们迅速提升到一个更⾼的矛盾点上,且开始猜测:太后和皇上会如何处治这件事呢? 侍卫与婢女,一个自称是奉了太后严命,一个又声明是皇旨大如天,那么处治了侍卫,就意味着皇令大过懿旨,而若惩罚婢女,则代表太后还是比皇上更具威严,仍然是后宮中的至尊。这两个本来微不⾜道的侍卫宮婢,忽然被摆在了一个举⾜轻重的地位上,无论天平向哪一侧倾斜,都代表着皇宮中的力量分配。太后与皇上手中各执多少砝码,很快就要见个分晓了。 当吴良辅陪着建宁来到绛雪轩,一五一十地述说着神武门前的闹剧时,皇上立刻便意识到了这件事背后深蔵的种种危机,顿觉棘手——⾝为人子,即使为了表示对太后的孝心,也应该立刻降旨严惩绿 ![]() ![]() 顺治深深叹了口气,向着建宁苦笑道:"十四妹啊,你可是给哥哥出了个大难题了。" 建宁一时看不出深浅,问道:"皇兄想怎么处治?" 顺治反问:"依你说,该如何惩治?不过,在你回答之前,先抛开你是格格这个⾝份,而要把你当成我,或者当成军机大臣来量刑。你会怎么做?" "我会…"建宁话说到一半,已经意识到并不是那么容易决断的。如果作为建宁,不用说当然是护着自己的婢女,把侍卫教训一顿就算了;但若异地而处,她却很明⽩婢女掌掴侍卫是件极没体统的事情,受罚的理该是绿 ![]() ![]() 建宁越往深处想就越意识到这件事的非同小可,也明⽩了皇上的处境有多么为难,自己,真是给哥哥出了大难题了。她咬咬牙,下定决心地说:"我想,我知道怎么做。" "你知道?"顺治饶有趣兴,"你会怎么做?" "我会去跟太后说,是我恼恨侍卫顶撞,动手打了他。可是想想他也是遵照太后的命令,我这样做太任『 ![]() "这倒也是个办法。"顺治意外地看着建宁,"十四妹,你真是长大了。不仅懂得权衡利弊,顾全大局;还知道 ![]() 建宁笑道:"哥哥是怕我被太后骂得太惨,所以预先好好夸我一顿作为补偿吗?" 顺治也笑道:"如果你能把这件事平稳解决,我还会给你更多赏赐的。" "你想要什么?"顺治认真地问,忽然想起在建宁小时候,带她去建福花园探望长平公主的事。他一直都希望可以给这个妹妹更多的快乐,然而,纵然⾝为帝王,他能给她的,也仍然十分有限。他甚至不能给她一个如意郞君,不能使她得到平凡百姓最简单的爱与幸福。除此之外,任何珍珠宝贝,他都愿意给她。 然而,建宁低头思索片刻,却茫然地说:"我一下子想不起来要什么。皇帝哥哥,要不你先欠着我的吧,等我想出来缺什么,再请皇帝哥哥赏赐。" 顺治和建宁兄妹俩彼此微笑地相望,心底里同时涌起难言的惆怅。人中龙凤的他们,都很清楚自己生命中至深的缺欠,可同时也都明⽩,那欠缺的,没有任何人可以给予他们。 当建宁来到慈宁宮请罪的时候,皇太后大⽟儿也同样感到惊讶与庆幸,惊讶的是建宁竟然有这份心 ![]() 她向来对建宁的过错都视而不见的,不过这次要做文章给众人看,又恰是宮中昏定时间,许多命『妇』嫔妃簇拥,正是肃清谣言的大好时机。因此板起脸来,着实说了建宁几句:"已经嫁了人,怎么还是这么轻浮任『 ![]() 建宁唯唯诺诺,并不辩嘴。众人袖着手看戏,各动心思,惟有孔四贞上前一步陪笑道:"格格也是思念太后,急着进宮才一时冲动的。其实四贞这两天也正盼着格格进宮,好好地告个别。只是因为宮里避痘,才没敢请示太后,既然格格来了,四贞请求太后,可不可以请格格去花园里说会儿话?" 庄妃也早说得口⼲,闻言趁机道:"正是,你们从小一同长大,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机会见面,是该好好聊聊,也替我好好教训格格知道些规矩。倘若格格能同你一样懂事,我可少『 ![]() 一出走慈宁宮,建宁就拉住孔四贞的手问:"你刚才和太后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好好地告个别",又什么是"以后不知道有没机会见面"?你要出宮吗?要到哪里去?" 四贞苦笑:"格格还是这么『 ![]() 原来孔四贞自幼已由⽗⺟许配给孙延龄为 ![]() "你要嫁人了?"建宁大惊,"你要嫁到哪里去?很远吗?要离开都中吗?什么时候再回来?" "嫁 ![]() ![]() 建宁想起来:"对了,你以前说过,你⽗亲兵败,不仅是因为敌強我弱,还因为什么公按兵不救,才会害得你一家灭门的。你现在说大仇已报,是不是那个什么公已经死了?" "是继顺公沈永忠。"孔四贞咬牙切齿地说,"他已经被削爵为民了。" "只是削了爵,没有丧命吗?"建宁意犹未⾜,"依我说,⾎债⾎偿,总得杀了他才解恨。" "所以,我一定要出嫁;只有出嫁,才能出宮,做我想做的事。" 建宁一愣,若有所悟:依靠皇家的力量,只可以做到让仇人削爵⾰职,贬为庶民;但这已经⾜够让孔四贞有机会斩草除 ![]() 孔四贞又问:"你出嫁这么久,我们一直都没有好好地聊过天,我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幸福、快乐。只看到你三天两头地进宮,是不是不喜 ![]() 建宁叹息:"我从小生长在宮里,从盛京宮到京北宮,出了嫁,就住进额驸府,从来也没觉得有多快活,可是也不知道快活的⽇子应该是怎么样的,不过是过一天算一天罢了。按说在府里,没有宮里这么多规矩,又可以常常出门逛街,应该⾼兴才对;可是不知怎的,我又想念在宮里一群人嘻嘻哈哈的⽇子,虽然那些格格们成天跟我斗气,但⽇子过得好快。现在每天从早到晚,好像就是我一个人走来走去,自说自话,连斗气的人也没有,⽇子变得好长,从早起就盼着天黑,天一黑又希望赶紧到下一天,下一天也没什么可⾼兴的,就想着进宮了。" 四贞惊讶:"额驸不陪你吗?" 建宁叹了更长的一口气,却不想说了。四贞也不再往下问。她们虽然已经拾回了一度丢失的友谊,可是已经很久不曾谈心,很难一下子变得亲密无间。 两人在花园中一圈一圈地散着步,就像建宁在额驸府里的⽇子,繁花似锦而一成不变。 多年之后,当沈永忠被刺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朝廷震动,群臣窃议。然而建宁一点也不感觉到意外,她知道,她的好朋友孔四贞终于报了仇了。 那真是一个隐忍、漫长而完美的复仇计划,为了这计划,四贞在宮中忍辱负重察言观『⾊』那么多年,小心翼翼地讨好着太后,处心积虑地寻找着机会,不放过哪怕任何一个最微小的细节,终于层层渗透,使继顺公失去了爵位。然后,她便在第一时间出宮,又不知道经过了多少严密的布局和婉转的刺探,才终于找到一个手刃仇人的机会。 但不管怎么说,她成功了。 可是,她快乐吗?她几乎把一辈子都押在复仇上了,当大仇终于得报,她是如释重负,还是若有所失? 沈永忠已经不再是公爵了,他的死,虽然一度成为人们饭后茶余的热门谈资,却不⾜以引起⾜够的重视,让朝廷花费财力人力去调查追究。就好像一块巨石投⼊湖中,虽然 ![]() 当建宁发觉人们不再对继顺公的事津津乐道时,便知道四贞是真正的全安了。她觉得放心,却又有些憾然——因为没有人追究,她也就无从知道四贞的消息。自从出宮之后,四贞就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丝毫音讯,而曾经那么宠爱她赏识她倚重她的太后大⽟儿,也从此矢口不提孔四贞。 建宁觉得寂寞,也许这个世界上,就只有她,还对四贞念念不忘吧?四贞和香浮一样,一旦消失,就彻底沉没,建宁不明⽩,为什么越是自己珍爱的,就越容易失去。这个世界好像在同她做对一样,不肯给予她一点点温情,⺟亲绮蕾,长平仙姑,香浮小公主,还有贞格格,在她拥有她们时有多么热爱,失去的时候便有多么痛苦。她们一个个地离开了她,或死或失踪,都不肯稍加回顾。也许,就像平湖说的:生于帝王家,便有自己不可抗拒的宿命。而自己的命运,便是注定了要不断失去自己最爱的人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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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清公主是知名作家西岭雪力作,是一本文笔与情节俱佳的综合其它,优雅小说网免费提供大清公主最新章节阅读,希望您能优雅的在优雅小说网上阅读。西岭雪撰写的大清公主最新章节免费在线阅读,大清公主为虚构作品,请理性阅读勿模仿故事情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