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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雅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万物生长 作者:冯唐 | 书号:39160 时间:2017/9/5 字数:9748 |
上一章 第十章:我肮脏的右手 下一章 ( → ) | |
我很快又见到了柳青。她在一天早上六点狂敲我宿舍的门,告诉我,有人暗算了她,她着了道,她要打胎。 早上六点是我睡得正美的时候。这座楼,晚上不熄灯,要看的书多,大家通常一、两点才觉睡。早上六点到八点,是觉儿最补人的时候。中间有人搅梦,必然会被骂娘的。八点第一节课,教室就在楼上,十分钟洗漱,下了第一节课再吃早点,正好。大家都这么想,八点前的十分钟,洗漱间人満为患。洗漱间一共三间屋子,锅炉房、⽔房、厕所。洗脸的⽔房在厕所对面,洗漱的人 ![]() ![]() 那些在小便池找不找位置的人,一脚踢开便大池的门,把便大池就当小便池用了,手劲使按住了,也溅不到哪去。⻩芪有一册名为《我肮脏的右手》的诗集,风格后现代,结构开放。诗作多描写⽇常生活,微言大义。其中一首《位置》就讲述了宿舍厕所早上的这种情景: 当我站在小便池的时候 有人已经在便大池先尿了 我的眼睛还没有睁开 小便池上的窗户里有座紫⾊的噤城 便大池,⻩漆木门,每学期末重新漆一次,将积累了一学期的厕所文学遮盖住。⻩芪每次期末试考完,都会抢在油漆工人粉刷木门之前,将木门上面的內容抄录了。他说这些是少有的纯粹文字,绝少雕饰和冗笔,充満 ![]() ![]() ![]() ![]() 便大池的⻩漆木门双向开,本来有门栓,用久了,都不管用了。早上八点前十分钟里,如果谁一定要凑热闹便大,他一定要用一只手用力把住门,否则面对面, ![]() ![]() 我昨天晚上睡得很晚,把那个老外带来的那本PhilipRoth的小说一气念完了。书里讲一个病人接受心理治疗,他躺在椅子上,心理医生躲在他⾝后,他开始唠叨,唠叨了三百多页,还没唠叨完关于他手 ![]() ![]() ![]() ![]() ![]() ![]() ![]() 梦里第一次下雨 天空飞舞你的⾝子 我扒开泥土 种下我的种子 多少年了 你不知道的种子没有长出我的⾝子 我肮脏的右手是天空中飞舞的无法触摸的你的⾝子 胡大爷开始喊叫,过度!过度!过度!声音越来越大。我忽然清醒了。胡大爷在狂敲我宿舍的门,⾼声喊着:“秋⽔,秋⽔,你姐姐找你,你们家出事了。”我提了 ![]() 柳青站在门口,穿着另外一⾝黑⾊的套装,头发盘了,有些 ![]() ![]() ![]() ![]() ![]() ![]() ![]() ![]() ![]() ![]() 胡大爷抢在前面,只穿了 ![]() ![]() “行,大爷,我知道了。您先回去,天凉,别冻着。”我看胡大爷汲着拖鞋走回传达室,回头对柳青说:“给我半分钟,我马上出来。” 我胡 ![]() ![]() “冷?” “可能吧。” 我把夹克衫脫下来,披在她⾝上,她还在抖,本来就瘦,现在人显得更小,仿佛淋了雨的鸟。 “你不冷?” “我有⽩大⾐。这东西太脏了,我穿好了。我以前一直以为⽩大⾐最⼲净了,⽩⾐护士最温柔了。其实,我错得不能再错了。没有比⽩大⾐更脏的⾐服了。” “那⽩⾐护士哪?“柳青恢复了些常态。 “没实际上过,不太清楚。但是上过的同志们都说,绝对属于剽悍一类。想想也对,要是个好护士,温柔都在⽩天用在病人⾝上了,到了晚上没什么会剩在老公⾝上,护士也是人呀。就象大厨做了一天的饭,晚上回家,只想用炸酱面兑付老婆孩子。要是个恶护士,对付你和病人,都不会有什么好脸,不如找个杀猪的,也穿⽩大⾐。” “你好象总能说出很多着三不着两的话来。没人劝过你要嘴上积德?” “不少人咒我会死在这张嘴上,说我一生坎坷,多半会被人骟掉,一定会死在嘴上。开始 ![]() ![]() 我们走出楼门口,一股冷风吹过来,鼠食的味道去了很多,柳青打了个冷颤。我看见她那辆欧宝车停在院子里,就管柳青要了钥匙,开了门拉她上去。我 ![]() ![]() “出什么事了?我家出什么事了?”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住哪间屋子。我总不能跟大爷说,我来找秋大夫打胎。” “怎么回事?别着急。从头讲,时间、地点、人物、事件。” “我上了个当,我想,这回我肯定孕怀了,我不能要这个东西,我要打掉它。” “你怎么肯定是孕怀?好些小女孩认为被男生不怀好意地看了一眼就能怀上孩子,抱一抱能怀上双胞胎,亲一亲,怀上的双胞胎是一男一女。别自己吓着自己。” 我想起国中糟糕的理生卫生教育。理生卫生课上第十二章,真正讲男女的时候,学校勒令男生、女生分开。女生去食堂,男生去 ![]() ![]() ![]() ![]() ![]() ![]() ![]() ![]() ![]() ![]() ![]() ![]() “我怎么算,也算不上女生了。我知道是怎么回事。”柳青沉下脸,眼角便泛出细纹来。 “到底怎么回事?” “我认识一个男的。我认识他很久了。我有时候和他觉睡,也很久了。我其实不该跟你讲这些,我其实 ![]() ![]() ![]() “反正我的觉儿也醒了,你的事还是和我说吧,你不用耽心会把我变坏,好人变不了坏人。找 ![]() ![]() “也好。我和那个人很久,从来没出过事。他是一个很小心的人,狡兔三窟,他有六窟。我从来不用督促他,他自己就有三重孕避手段,真象你说的,他的小心给我种感觉,好象我那么敏感,他看我一眼,我就能怀上似的。而且我们次数也不多,他很爱惜⾝体,不菗烟不喝酒,做之前要喝汤喝药,之后要打坐,弄得神神鬼鬼的。” “一滴精,十滴⾎。⼲一次跟义务献次⾎似的。” “别开我玩笑了,我烦着呢。总之,⽇子长了,我没有任何警惕了。昨天,他打电话来,说他升处长了。是个很好的位置,官听起来可能不大,但是有很多实权。他盼这个位置盼了很久了。被他惦记,不是什么好事。他当副处长的时候,有一阵子,我觉得他雇人杀了那个处长的心都有了。” “我怎么听着,觉着你一直和一个奷臣混在一起。” “可能吧。人在江湖,说这些,你可能还不明⽩。我其实不该和你说这么多,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你很亲切,可能你不是什么好人。” “姐姐,说什么呐。” “反正我和他呆了很久,一点没担心会出什么事。和他呆的好处就是,所有的心,他都担着,加倍担着。但是,昨天,他来我那儿的时候,已经喝多了。一嘴酒气,酒就顶在嗓子下面,打个嗝就能泛出来,他一个劲儿嚷嚷,说他没醉。我从来没见过他喝醉过。他喝一口酒就上脸,但是喝一斤⽩酒都不会倒。他靠这点,蒙过好些人,先说喝不了酒,过敏,等别人喝差不多了,他就开始灌该灌的人。昨天他肯定醉了,他骂天骂地骂自己,觉得自己这辈子过得委屈,说要⼲件出格的事,然后就把自己的 ![]() ![]() “那不 ![]() “他儿子已经三岁了。” 我没敢接话,想起柳青刚说的“人在江湖” “他喝醉了。我还没明⽩过来,他已经 ![]() ![]() ![]() ![]() “昨天晚上的事?” “四个小时前的事。” 我心里有了底。“没事。肯定没事的。” “你不能低估那个家伙。低估他的人都倒了霉。” “这跟他 ![]() ![]() “我记不清楚了。三四个星期前吧。” “那就不太可能有问题。” “他和别人不一样,有一点可能,到他都能变成百分之百。再说我倒霉一直不太准。” “放心吧,要是孩子那么容易怀上,就没有不孕专科了。好吧,咱们这么办。等会儿,医院开门了,我和你一起去拿些探亲孕避药吃,抗着 ![]() ![]() ![]() ![]() ![]() ![]() ![]() “你肯定?这么简单?” “我肯定。不信,你就自己顺着电线杆子找老军医去吧。是不是一定要你花几万块钱,你才放心?” “好吧。谢谢你。我还以为要上什么大刑呐,跟电影上演的似的。” “现在放心了?时间还早,肚子饿不饿?我请你喝永和⾖浆吧。它的生煎馒头、葱油饼 ![]() 柳青说没有这个道理,肯定是她当姐姐的请客。她把座椅前面的遮 ![]() ![]() ![]() ![]() ![]() ![]() 东单街上还很安静,要饭、要钱的还没有上班,地摊还没铺开,店铺的门还都锁着。我们宿舍楼前,拆了一片,不知道要盖什么。从东单街上,可以看见楼门口。我问柳青能不能看见楼门口上面的八个大字,那是我们的校训。柳青说她很少用功读书,眼睛很好,那八个字是:勤奋、严谨、求精、献⾝。我问她是什么意思。柳青说,那是鼓励我们要做好生学,将来做好医生,只想把事情⼲好,只想别人,不要考虑自己的 ![]() “我们一个师兄把这八个字翻成英文,再从英文翻回来,意思就都变了。” “怎么会?” “翻回来,直译就是,时常 ![]() ![]() ![]() “我要是你亲姐姐,我一定好好教育教育你。” “我亲姐姐也没有第二次见我面就让我帮忙打胎。我亲姐姐大我六岁,她后来告诉我,我那时还不到一岁,她第二次见我面,就用她的袜子堵了我的嘴。她嫌我太吵,言语污秽。” 校训是被王大师兄红词⻩译的。我和柳青吃完早饭,来到计划生育门诊,就看见王大师兄在门里卖矿泉⽔。 正值舂末夏初,计划生育门诊人很多。大门口上刷了“男宾请毋⼊內”几个大字,门玻璃也刷上了不透亮的⻩漆,从门外庇也看不见。门外有两排条凳,不能⼊內的男宾就坐在条凳上等,他们当中有的是无执照上 ![]() ![]() ![]() ![]() ![]() 我穿了⽩大⾐,就是男大夫,不属于男宾。我和柳青走进⻩漆大门,我把一个快餐饭盒递给王大师兄,里面有永和⾖浆店的两份生煎馒头,我和柳青吃完后买的外卖。王大师兄接了饭盒,问我为什么起得这么早。我将来意说了,问他那个名教授当诊,⿇烦他要个号,看看。 王大师兄瞟了眼柳青,嘴角冲我一笑,我连忙说:“我介绍一下。我表姐,柳青。表姐,这是我大师兄,王大大夫。”我说完就后悔了。王大师兄是精读过各种手抄本的人,知道掩人耳目最常见的称呼就是表哥、表姐。 “不用找教授了吧。明摆的事,吃点药不就完了吗。”王大又卖了一瓶矿泉⽔,收了五块钱,庒在快餐饭盒下面。 “我也知道。可还是找个名人看看,险保些。”王大师兄摇了摇他的大头,嘱咐我看牢矿泉⽔摊子,进屋拿了个号出来。我安排柳青在诊室里的条凳坐了。 “我去给你挂个号,还得建个小病历。”我说。 “这么⿇烦?”柳青在⽪包里取了一叠钱塞我手里。 “人命关天。” “好。” “你叫什么名字?” “柳青。” “病历上填什么名字?” “柳青。” “年龄?” “大于十八。具体,你看着填吧。” 柳青进诊室看病的时候,我替王大师兄看摊卖⽔,王大师兄吃包子。包子还是热的,王大说好吃。王大问柳青是谁,我说真不知道。王大说柳青长得不错,但是寡相,带戾气,不祥,史书里说这种女人常常导致兵戎相见、大星犯⽇。我说跟我没关系,她再大些,说是我妈都有人信。王大说我骂他,说柳青应该和他年纪差不多。 王大师兄大我十岁。他体重九十九公斤,⾝长八尺,头大如斗,眼小如⾖,头发稀疏,体⽑浓重,总之状如风尘异人。他在这个医校念了五年,忽然觉得无聊。不上课,跑到机房鼓弄那几台老电脑。他编了个程序模拟人脑神经网络,有学习记忆功能,程序小于5K,那还是在八五年。他据此写了篇文章,文章很快就发表了。十几个国美大学问他愿不愿意过去念书,他挑了个名字上口的转了学。在国美念博士期间,在世界头牌的几个杂志如《自然》、《科学》都发表了文章,如果不考虑年龄,王大师兄的资历回国可以候选学部委员。王大拿了博士学位之后的确回国了,但是不是来候选学部,而是到医校继续念医科。问他为什么,他不说,问急了,就说常怈天机的人,常不得好死,他怕疼。王大的理想是在国美某小大学当个校医,活不忙,钱不少,他可以整天无所事事,养脑子。学校最好是在佛罗里达,天气好,洋姑娘漂亮。买辆大吉普车、养条狗,然后开吉普带狗在海边兜风。狗站在吉普车后座,探出脑袋、耷拉着⾆头看窗外的风景。 “我又听说你的故事了。你都快成传奇了。”我对王大说。 “什么故事?”王大的包子吃完了,在⽩大⾐上劲使蹭了蹭油手。 “说你昨天早上菗⾎,病房里五个病人该菗⾎,你准备了六个针头,一人一个,第六个备用。结果第一个病人菗完,六个针头都用没了。” “这是谣传,他们胡说。其实六个针头都用没了,第一个病人还没菗出来。我手太笨了。” “那个病人的确不好菗,据说最后还是请护士长菗的。但是这部分加上,故事就不动人了。”没人敢说王大师兄手笨。王大会染⾊体显微切割,能把染⾊体上特定的某个区带切下来。这种技术能大大速加很多研究的进程,但是会这种技术的人,这世界上不过五个人。我鉴赏过王大的手,⼲燥稳定,小而丰腴,柔若无骨,天生做产科医生的料。据其他师兄讲,和王大同班的女生,很多人都望渴摸一摸王大的小手,最后嫁给他的女生是他们班的班花。班花私下坦承,嫁给王大的主要原因就是能天天摸着那双传奇的手,或者天天被那双手摸着。班花说手应该比 ![]() ![]() ![]() ![]() “我也要一瓶⽔。”柳青出来,手里拿着张处方。 “我请客。”王大递给柳青一瓶矿泉⽔。 “别介,已经够⿇烦你了。”我付了钱,又取了药。柳青站在计划生育门诊门口,将药喝了,眼睛里⽔蒙蒙的。这时候,有个姑娘从门诊出来,也拿了瓶⽔,陪她来的男的 ![]() ![]() ![]() “别抱我,我不想哭。”说着,柳青的眼泪就流了下来,人一下子变得很憔悴。 “没事了,咱们走吧,姐姐。”我拥了她走出医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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