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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雅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故乡面和花朵 作者:刘震云 | 书号:39147 时间:2017/9/5 字数:5714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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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9年,16岁的牛顺香从我们村庄出嫁。牛顺香是我异![]() ![]() ![]() ![]() ![]() ![]() ![]() ![]() ![]() 在你出嫁的时候,请记着戴上孕避环 后来引起的连锁反应──当牛顺香遵守这个遗嘱带上孕避环出嫁三个月之后,我们做得比牛文海还要过分,⼲脆连这样一个带着孕避环的女儿也不放走了。于是引起了我们村庄和另一个村庄的集体械斗──那规模是多么地壮观呀。成千上万的人,手里拿着⽇常劳动的工具── ![]() ![]() ![]() 在你出嫁的时候,请你戴上孕避环 … 1969年的牛顺香我还是比较 ![]() ![]() ![]() ![]() ![]() ![]() 在她出嫁的时候,她⾝体里已经蔵着孕避环 … 于是多年之后⽩石头在那里感叹: “生活真是复杂呀。” “真是螳螂捕蝉,⻩雀在后呀。” “从这个意义上说,当年我一个人在田野上伤心和伤感,让人看起来确实有些好笑。” “我还是被生活欺骗了。” 接着也开始承认自⾝的⽑病:“我还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呀。” 接着又厚颜无聇地笑了笑: “也算是吃一堑长一智吧,现在我再碰到出嫁的女人,就不像当年那样在內心伤感了,也不像当年那样围观了,马上就从情绪中跳了出来──甚至想着想着都恶劣了:不就是马上要发生一场公开的关系吗?有必要这么虚张声势和招摇过市吗?讨厌嘛,肤浅嘛,不符合精神文明的实质给 ![]() ![]() ![]() 1969年,牛顺香穿著大红袄,头顶一顶红绸──一切都是⾎的颜⾊──包括我们逢年过节贴的门神,也都是红⾊的──可见我们是多么崇拜⾎ ![]() ![]() ![]() ![]() ![]() ![]() ![]() ![]() “孩子他娘,家里还有米面吗?” 牛顺香翘着⻩⽑独角辫,不时将流到嘴 ![]() “孩子他爹,家里米面还有。” 我问:“盐呢,盐还有吗?” 她拿起一个土坷垃:“你看,这不还有一大坨吗?” 我问:“油呢,油还有吗?” 她拿起割草喝⽔的一个小瓶子摇了摇:“还有半瓶子呢。” 我问得越发详细了──得让人看出和对家庭的关心: “酱油呢?醋呢?总不能家里什么都不缺吧?如果家里什么都不缺,还让我回来⼲什么?”牛顺香马上会意地大叫: “多亏你提醒,家里的酱油醋倒是没有了。你到秃老顶家去打半瓶酱油醋吧!” 1996年,秃老顶他爹刘老坡在村里开了一个杂货铺。于是我就拎起⽔瓶在田野上转。转了两圈,就从秃老顶家的杂货铺里打回来了半瓶酱油醋──那时村里还时兴把酱油和醋混打在一个瓶子里。回家后我突然又想起比酱油醋还要重要的的问题──我在那里大声尖叫: “孩子呢,我回来半天,怎么没看到孩子呢?” 牛顺香这时也有些不好意思,怎么把这么重要的问题给忘记了呢?于是她一边抱歉地看我一眼,一边赶紧在地上现拔了几束死不了,一束束放到地上: “看我这记 ![]() 接着把一束花放到我怀里:“这个老闺女,平常你最亲的,你就抱着她亲个够吧!” 我就抱着这束死不了在地上转。边抱还边装模作样地说:“几天不见,孩子长这么大了。” 本来戏演到这里就有些走不动了。但是牛顺香在这里突然来了一个聪明的转折──于是我们的游戏就比他人有意思了,她真是一个聪明的智能的女人呀──她把手放到⾼⾼的小额头上看了看天,脑后垂着她的小⻩⽑,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突然发现恰恰是戏剧转折的必要因素啊──像一个家常的温柔的但又有些大意和耝糙的女人那样惊呼: “吆,天都黑了,你走了这么远的路,就不要先管孩子了,还是自己先洗脸和吃饭吧。把孩子给我。” 于是我把孩子给他,开始洗脸和吃饭。这时牛顺香已经将孩子放到地上,在那里空对空的给我们炕上铺单子。接着又装模作样地点上灯。这时有些羞答答地说: “孩子他爹,咱们都洗一洗赶紧睡吧。” 于是我们就空对空地各自洗了一把,开始上炕吹灯觉睡。记得上炕之后,我还在光天化⽇之下也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的夜晚在她瘦瘦的小⾝子上趴了一下呢。记得她在下面说:“好了好了,该下来了。” … 这是我和牛顺香在1966年或1967年的全部接触。1966年或1967年之后,双方似乎就没有什么来往了。是什么原因阻隔了我们在田野上继续做这种饶有兴味的将全部人生浓缩到一个下午的游戏呢?如果放到1969年,原因主要怪我,我和小捣子们开始把心思转移到吕桂花⾝上;但1969年和1967年之间的空⽩,到底靠什么来填补的呢?难道它真是一个历史的空⽩吗?──当然,就是1966年或1967年我们在一起玩过这种夫 ![]() ![]() ![]() ![]() ![]() … 于是他就有些气馁和头摇。甚至一下有些矫枉过正地认为1966年的过家家也没有意义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真是深渊有底人心难测呀。最后他自己承认──就1969年来说,他对牛顺香 ![]() ![]() 牛文海舅舅,你好! 接着就有了我们整个村庄的反叛和对诺言的违背。一场轰轰烈烈的雄壮的械斗,就发生在牛文海舅舅以前的汪洋中──从此给我们村庄留下了一个大巨的伤疤纪念我们的村庄也就有了一个新的开始。牛文海舅舅,你在历史上也是一个起过关键作用的人呀。你的临终遗嘱,并不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伟人的遗嘱更对⾝后的推动作用小。你是我们的开局,你是我们的谋略,你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你语录的指引作用能延伸30年──当我们知道世界上还存在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吃⽔不忘挖井人的道理时,我们世世代代的子孙们都不能忘记你。你一生的劳作和汗⽔也许分文不值,你穷苦一生也没有让我们感动,但是你在1969年临终的时候,却给世界留下了那么大的伏笔。你的一生都证明不了什么──当然倒过来看也许没有这一生的努力也就没有这临终的结局了──但是你这临终恢宏的一笔,最终却改变了我们和世界。而你采用的方式又是那样地见微知着和四两拨千斤: 你仅仅在你就要出嫁的16岁的女儿⾝上放上了孕避环 这时你将孕避环就不单单是放到你女儿⾝上了,而是放到了我们全体和我们村庄⾝上。一扯连环,才有了后来的改变;当1969年的前人们由于对村庄诺言的违背制造了遍地鲜⾎,我们这些后人才有机会把每年的这个⽇子当作村庄的标志来纪念──我们村庄也有了纪念⽇──于是我们这个无名小村也就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地名声大震,我们就有资格在这个特殊的⽇子里起集和起“会”了,人们开始像蚂蚁一样聚集到我们的村庄──从老梁爷爷开创村庄开始,这时村庄才上了一个新的台阶呢。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你和老梁爷爷对历史的贡献也不分仲伯了。你临终的突然挥洒,使你荒唐的一生和过去所有的往事都重放光彩。本来你的一生都是无意的,现在因为这临终的辉煌也使其变成了另外一种埋伏和准备了。当我们认为你一生的准备都是为了这一天的时候,这一天也就使你的一生具有了意思。包括你平⽇的憨厚和瘦⾝子作为一叶扁舟在那汪洋大海游 ![]() ![]() ![]() ![]() ![]() ![]() ![]() ![]() ![]() ![]() ![]() ![]() ![]() ![]() 粮食 ⽔ 盐 … 维持人生存的世界上最基本的物质,只有到了你那里,才能焕发出它们精神的光彩。在你的吃食面前,流氓们⽇⽇虚张声势的煎炒炸煮发酵和酿造就显得有些可笑了。也正是从这一点出发,过去我们认为你让16岁的女儿出嫁时戴上孕避环只是灵机一动,现在看它就不是灵机一动而是你对世界的 ![]() ![]() ![]() “老弟,吃过了?” 我马上肤浅地接受了这一切。一个11岁的少年,在那里腆着肚子和有些大刺刺地说──甚至还掐了一 ![]() ![]() ![]() “吃过了。你们刚吃呀?” 牛文海马上自惭和心虚地说: “刚吃。” 接着⾼声叫:“小孩他娘,给老弟看凳。” 但这时给我看凳的,却是几年前跟我玩过过家家的“小孩他娘”牛顺香──但这时我已经将这不重要的往事给忘记了──我认为重要的是目前和红薯毂辘。于是我在牛顺香搬来的条凳上──我怎么能预料到她后来在雪地上那蓦然回首的动人一幕呢?──心安理得地坐下,我又没有因为一个条凳而忘记自己的原则──虽然我去别的地方从来没人给我看凳大家对我都是视而不见──反而因为条凳在这里对我的承认增加了我进攻的勇气,于是我就毫不心慈手软地明知故问──这也就是⽩石头成人之后永远缺乏大家风度的原因: “你们家今天吃什么呀?” 一下就将牛文海舅舅和他全家 ![]() ![]() ![]() ![]() ![]() ![]() ![]() “原来是吃红薯毂辘呀。” 说完这个,还做出一种菗烟的样子。虽然他手里并没有夹着烟。那种丑恶的表现30年后他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就要不由自主地懊恼地“噢”上一声,接着就想用自己的手打自己的脸。于是 ![]() “红薯毂辘说起来也 ![]() 接着还像普通人一样在那里替自己遮掩: “过去没吃过不知道,自从吃了一次,一到吃晚饭就不想再改样了。” 这也是牛文海舅舅真正憨厚和尾部的一时展露呀。但这机会再一次被⽩石头给错过去了。──牛文海舅舅接着还对他有些讨好地说: “你也来一碗尝尝?” 如果这个时候⽩石头能尝一碗牛文海舅舅的红薯毂辘,他也就在人生的憨厚上得道成佛了。正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是这一绝好和绝妙的机会──我们的牛文海舅舅倒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给⽩石头提供机会──牛文海舅舅从本质讲还是一个憨厚的人呀──又一次因为他的肤浅觉得自己已经吃下了粮食而轻而易举地给拒绝了。他仍保持着居⾼临下的姿态呢: “我肚子已经吃得 ![]() ![]() 接着继续肤浅地补充道: “我已经吃过韭菜炒 ![]() “我已经吃过⽩面馒头和小米番瓜稀饭了。” “我已经吃过西红柿面条了。” “我已经吃过羊⾁烩面了。” 为了论证自己的观点,接着他又本能地加上了一些夸张──不是离红薯毂辘越远,就对红薯毂辘越不利吗?──说着说着就不着边际了,就开始在那里想象和发挥了: “我已经吃过大饼卷牛⾁了。” “我已经吃过土⾖炖牛⾁了。” “我已经吃过五花烧⾁了。” “我已经吃过西餐了。” “我已经吃过⽇本饭了。” “我已经吃过阿拉伯饭了。” “最后再回到国中,我已经吃过満汉全席了。” … 当然最后的结果就是,⽩石头吃过的一连串煎炒煮炸的食物,就使牛文海舅舅正在吃和准备让⽩石头头吃的红薯毂辘──如果你也吃了我的红薯毂辘,是不是就和我平等了呢──相形见绌,红薯毂辘的主人牛文海终于叉撒着手无言以对尴在了那里。一个11岁的少年,用现实和虚构,终于战胜了50多岁的牛文海──当时他觉得是战胜了整个世界呢;当时他倒不一定是针对牛文海──事后想起来他还这么安慰自己──无非是在证明自己存在的时候,碰巧将证明的竹杖打在了牛文海头上。当时看倒霉的就是牛文海,现在看他是多么地有眼不识泰山世界上那么多人可以让你证明而你为什么偏偏打在牛文海头上呢?──你夸张地说了那么多,无非是说: 我在世界上什么都吃过了,于是就不用再吃红薯毂辘了。 你怎么知道你吃过别的和想象中的一切,就不用再吃红薯毂辘了呢?如果你当时吃了这红薯毂辘,你就脫离了苦海拉住了牛文海舅舅的大手;而你肤浅和轻率的拒绝,等牛文海舅舅以他的真相出现在世界上时,你就开始和众人一样瞠目结⾆和后悔不叠了。这个时候吃亏的是你而不是牛文海。这种历史机遇的丧失,就使聪明透顶的⽩石头迟迟觉悟了20年。以至于30年后──这个时候⽩石头倒是变得憨厚了──常常深有体会地对朋友说: “我是一个迟觉悟20年的人。” “20年前该⼲的事,仅仅因为我的迟觉悟拖到了现在。” “现在的生活蒙受着过去的聇辱。” “我不是用话吓唬你们,稍不留神,我就有可能活不下去呢。” 而他的朋友又把这种表述当成了一种矫情,还要委婉地劝他一句: “石翁,你也不要过谦吗。如果你还是个迟觉悟的人,我们又该怎么样呢?” “如果你还这样瞻前顾后和痛不 ![]() 而这时⽩石头就像当年一样来了劲;朋友越在那里劝,他越要借酒撒风: “如果当初不是那样的不觉悟,我现在怎么会和你们在一起呢?” 这就让朋友瞠目结⾆──像当年的牛文海面对红薯毂辘一样。但在朋友们默默无语要自行告退的时候,⽩石头又见好就收──一切也不能太过分,太过分了大家就真要解散了,自己就真没有朋友和追随者了──在弦就要崩断大家就要解散之时──他又恬不知聇地用玩笑的口气把话题兜了回来: “当然,我也想通了,好死不如赖活着──就是因此有所损失,肯定也不是我一个人的。” 众人马上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一个玩笑,原来一切当不得真。既然是这样,大家马上一倡百和,个个点头如捣蒜地说: “当然,那是当然的了。” “谁不是厚颜无聇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呢!” … 烈⽇炎炎下的割草错过,晚饭告别粮食还原成红薯毂辘错过,大家并没有认清牛文海舅舅的真面目。大家只知道牛文海舅舅是村里汗⽔流得最多当然⽔分也是补充得最多的人,他是一个新程代谢加快的人,他是一个不吃粮食的人,大家并不知道这其中对我们包蔵的祸心。多年的积累我们没有在意,于是等积累终于爆发的时候──牛文海舅舅要飞升要超拔了,要给我们亮相了──积累和隐蔵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这一天──而这一天在多少人面前只是一个苦苦努力的等待从来没有实现过而在牛文海舅舅面前它就真的变成了现实。为了这一天,就是让我们赴汤蹈火和九死一生又有什么懊悔的呢?当他以真相暴露在世人面前有机会将他的爆发显示在光天化⽇之下的时候,他的眼里 ![]() ![]() 憨厚如斯的牛文海,在1969年的秋天,突然在村里起了第一座青砖到顶的瓦房 ──就让我们措手不及。村里第一座青砖瓦房历史的开创者,不是村里的队长刘贺江舅舅,不是村里的支书王喜加表哥,不是在五矿工作的牛三斤表哥,不是村里的任何其它人──和憨厚得都让我们忽略的牛文海舅舅比起来,任何人在村庄的历史上第一次盖起青砖到顶的瓦房都会让我们更加不感意外,而事实却与我们的意料恰恰相反,任何人都没有开创村庄瓦房的历史,现在开创这个历史的,却是被我们忽略的牛文海舅舅。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决定撇开我们和要赶超我们的后路呢?他从什么时候意识到村庄还有瓦房这样一个突破口呢?我们像是集体违背了自己的诺言一样,现在我们看到牛文海舅舅的突然超出──就像临到终点的运动员看到⾝边的竟争者突然速加一样──都有些痛恨牛文海舅舅了。是他⽇常的憨厚,使我们对生活有了忽略上了他的当。原来他一直对我们怀揣着 ![]() ![]() “我们的村庄是由老梁爷爷开创的…” 我们接着会说: “村庄的第一座青砖到顶的瓦房,是由牛文海舅舅盖起来的…” 这时我们就觉出了第一对于世界的重要 ![]() ![]() ![]() 红薯毂辘 ⽔ 盐 … 而不知道这些东西在他的体內已经发生了变化超越了我们的山珍海味和煎炒煮炸。物质和精神的演变在他⾝上发生着如此剧烈的变化,而我们⾝在其中还不自知到头来吃亏的就是我们自己了。量变就是这样达到质变的。腐朽就是这样化为神奇的。当我们遇到烈⽇和红薯毂辘的时候,我们往往不会像牛文海舅舅那样自⾝努力而在责备客观,我们往往不去要求自己而去要求别人,我们往往不对世界接受而在那里横加指责──虽然经过一番较量之后,最终的苦果我们还是得呑下去;但是这里就有主动和被动的区别。这就是我们不能和老梁爷爷和牛文海舅舅同⽇而语的原因。我们是一些大事做不来──像老梁爷爷那样,小事又不做──像牛文海舅舅那样──其实大事和小事都是殊途同归的大中有小和小中有大啊──的人呀。这就是我们一辈子碌碌无为和生活在别人的村庄里的 ![]() ![]() ![]() ![]() ![]() ![]() ![]() ![]() 他像一个明星对着镜头那样说:“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我们问:“你接着还要⼲什么?祝你成功。” 他:“我要⼲的都已经⼲完了。我已经成功了。” 这就是死期就要到来的语言。我们又逗他:“你对村庄所做的贡献是不言而喻了。你觉得你在以后村庄历史的地位上,能是一个什么样子呢?” 他可能是一时 ![]() 可爱的牛文海舅舅,这就是你的肤浅无知了。1969年的⽑主席都不敢说这个话,你因为盖了一个破瓦房,怎么能这样气呑山河呢?──你怎么能用30年后一些张狂文人如小刘儿的口气呢?你不能就把自己的目光稍微放远一些吗?距离一近你觉得自己特别伟大,目光一远是不是就会还原自我一些呢?你可知道你头顶上还有一个上帝呢。这时连给他提问题本来是逗着他玩的我们都有些不服气了──当然我们不敢举上帝的例子,只是拿着我们生活中的榜样在追问他: “我们都知道在我们村庄的历史上,老梁爷爷也是一个富有创建的人──是他创立了我们的村庄,你现在说前无古人是不是也包括他呢?” 这个时候牛文海舅舅倒是突然有些清醒了。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但是已经晚了,你这时意识到什么和不意识到什么已经如出一辙了;可能他也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接着的回答一方面有了理智,另一方面也有些有气无力: “当然,对于他我是十分尊敬的。” 接着又为自己的有气无力和意识到什么而生他自己和我们的气,马上挑战似的又对刚才回击道: “就算我对他没有超越,起码我可以和他平起平坐吧?” 这句话就有点像30年后⽩石头那些张狂朋友所说的话了──你已经恭维他是精英了,他还在那里不満地反问: “我已经在精英之上了吧?” 牛文海舅舅,这时你可上了生活的当喽──你的憨厚和腼腆已经隐蔵了那么多年,现在就不能再隐蔵和延伸一会儿吗?──但是不能。我的那么多的朋友们。他们的失败并不在充満艰难的漫长的征途上,而是在瓦房已经建成的最后亮相上。──最后牛文海舅舅已经自我痴 ![]() ![]() 牛文海舅舅患病在1969年的秋天。当秋叶飘落的时候,牛文海舅舅突然躺倒在刚刚盖起的青砖到顶、⾼大明亮的瓦房里。一开始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是大祸临头,他以为这只是一般的感冒和发烧,半夜时分,还強撑着⾝子继续围着自己的房子转呢;⽩天还继续到庄稼棵子里去铲草呢;中午还照样不午休呢。担是后来不行了。硬撑的结果,是一次在转房的过程中突然摔倒,接着躺在 ![]() ⽔ 想着想着他甚至有些伤感:“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后和我做伴的也仅仅是⽔。” 接着又自我解嘲地说:“这样也好,我就不用像⽩石头他娘舅一样,临死的时候再喊一句『让我吃一口⼲的』了。” 说完这个还笑了一笑。这时他倒露出憨厚的让我们感动的本相来了。但是到了这种时候,我们对牛文海舅舅还处在误会和不解的阶段呢。我们还在那里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我们以为一切都已经解决了。瓦房已经到顶了。牛文海舅舅已经得了癌症了──一切都该结束了,戏该散场了,人该谢幕了,这个时候的他除了躺在瓦房里思前想后、解嘲和自嘲再也想不出什么别的了。但是我们再一次低估了我们的牛文海舅舅因为我们忘记了他的历史──他穷其狡黠的一生──于是我们就再一次上了他的当和误⼊了他的圈套。我们以为他⾝患绝症就一定是悲观的了。他躺在瓦房里除了想一想往事一定就不会有前瞻了。但是我们恰恰在一个重要的地方忽略了牛文海舅舅,那就是:牛文海舅舅说到底还是一个习惯于进行自我积累的精英,当他要自嘲和解脫的时候,他会露出一种憨厚;但是当他进⼊积累的时候,他依靠的却永远是前瞻呢;就像过去当他在烈⽇下铲草的时候,对得意洋洋骑着自行车从他⾝边穿过的人是不会放在心上的这时他心上的是虚无飘渺的未来和瓦房最后这未来和瓦房就真的让他给实现了。他在某地的时候,他的心恰恰不在某地;他在目前的时候,他的心恰恰是在未来。因为我们忘记了历史又一次大意和忘形地抬⾼了自己而忽略了病中的他,于是到头来吃亏的仍然是我们也就不⾜为奇了。我们一而再再而三地上了他的当。我们好了伤疤忘了疼──我们倒是无可救药了。我们以为病中的他已经无可提防,他除了现实已经没有未来,他除了想一想食道癌和瓦房再也想不起别的东西了,谁知道就在我们不注意和对他稍微松懈的时候,他就开始在他的小女儿牛顺香⾝上打起主意来了。牛顺香从我们眼前回转过千百遍,怎么我们就没有想起这一点呢?──于是到了他将谜底揭开的时候就像当初瓦房突然矗立在我们面前一样让我们直想拿自己的手去打自己的脸。他又像上次在烈⽇下铲草一样,在一个我们最司空见惯的空档下了手。在我们眼睛都能看到的地方,恰恰是他最能够隐蔽行动的地方。他用的是灯下黑。他用的手法还是老一套。我们仅仅因为自己的懒惰和大意,就像当年我骑着自行车从他⾝边穿过而对他的 ![]() ![]() ![]() ![]() ![]() ![]() ![]() “妮儿,在你出嫁那一天,请你带上孕避环。” 一开始我们还以为这只是一句家常话呢──甚至是⽗亲对女儿的私房话呢,只有到了真理和预言开始向我们显灵的时候,当这句絮语开始演变成一场违背诺言的集体行动时,我们才知道当初他趴在女儿耳边说的这句家常话的分量和历害了。这时我们上牛文海舅舅的当就是不单一而是双重的了。孕避环不但戴到了他女儿的⾝上也戴到了我们村庄所有人的头上。当这孕避环要摘下来的时候,村庄违背诺言的行动也就开始了──这时我们的村庄也就获得了生新和走上了一个新的台阶。从这个意义上,牛文海舅舅,你可真是运筹帷幄和处事不惊;你临终的目光,对我们充満着慈祥也充満着不屑与同情。你生的伟大和死的光荣;你对我们的欺骗,就是对恶梦中的我们进行了最大的摇撼和提醒。 …当⽩石头在那里因为认清了牛文海舅舅的真相而开始 ![]() ![]() ![]() ![]() ![]() ![]() ![]() ![]() ![]() ![]() ![]() ![]() “先生,你要怎么样呢?” ⽩石头这个时候就有些有口难辩。你能对一个摩按女从头到尾再讲一遍女兔 ![]() ![]() ![]() ![]() “我现在想说的是,能两个姑娘同时给一个客人摩按吗?” 斜睨姑娘当时就楞在了那里。看来这是她从事⽪⾁生涯以来,第一次遇到这种提问。但在气氛的感染下,她竟也无师自通地只是从气氛和表情和语言信号的传递上马上就跟⽩石头学会了将错就错。她在转念之间,就停止了自己的吃惊和发楞,而在那里笑昑昑地说: “我的妹妹现在正好闲着。” 于是两个人就会意地相互看着笑了。萍⽔相逢的人,能这么快地心领神会和相互默契,能一句话穿过好几个层次的双关语和多关语,人世之间,也只有在这种场合了。这种场合真让人感动。⽩石头简直想说: 这是一个多么人道和让人放松的地方呀 …于是等⽩石头精疲力尽地从摩按房里走出来的时候,两个同样精疲力尽的摩按女真诚而又无奈地说:“先生,你各方面都是一个伟大的人。” 这时⽩石头倒突然有些想念牛文海。甚至牛文海一下就超越了女兔 ![]() ![]() “我还代表着另一个人呢!你们是两个,怎知道我就是一个呢?” 把两个摩按女吓了一跳──认为他神经出了⽑病。当然,等他告别了摩按女和牛文海之后,女兔 ![]() ![]() ![]() ![]() ![]() ![]() ![]() ![]() ![]() ![]() ![]() ![]() ![]() ![]() ![]() ![]() ![]() ![]() “如果当时不来那个关键 ![]() “我不是吓唬你们,谁都有被一个生活关节扣到里面的时候,如果不是那个救命电话,现在你们都不一定能见着我呢。” “我还不知会⼲出什么来呢。” 就在⽩石头对世界感到绝望就要⼲出什么来的时候,电话铃在他⾝边突然响起。一开始他连接电话的心思都没有。请柬没有找到,电话还能有什么意思?肯定是电无好电话无好话人无好人不接也罢──这跟当年往五矿打电话可不一样。但等铃声响到最后一声时,当对方和他一样感到绝望就要把电话挂断时,他灵机一动还是把耳机给摘了下来。这时电话里马上传来一个从绝望转为惊喜──原来电话还有人接──接着才恢复到平静的娇滴滴的女声──但等恢复平静之后,对方说话之前,先“扑哧”一声笑了。笑完才在那里问: “你能猜出我是谁吗?” 原来是一个猜谜的游戏──就让⽩石头在绝望之中,又增添了一层恼怒──这电话还不如不接呢。于是对着话筒大声和愤怒地喊道: “我能猜出来,你是一个子婊!” 令⽩石头感到惊奇的是,对方并没有因为他的回答而在电话那头恼怒接着与他展开对骂──而是显得有些吃惊,接着怯生生地问: “你怎么那么伟大呢?你怎么一下就能听出我的声音呢?我确实是一个子婊。” 这就让⽩石头瞠目结⾆了。本来感到震惊的应该是对方,现在感到震惊的倒是⽩石头了。仅仅因为这个震惊,⽩石头倒暂时忘记了请柬和女兔 ![]() “我真猜对了吗?你真是一个子婊吗?” 电话那头肯定地说: “你真猜对了,我真是一个子婊。” ⽩石头搔了搔自己的脑后 ![]() “说我猜对了,其实我还是只猜出一个大概──我能猜出你是一个大体的子婊,但是还猜不出你是哪一个具体的子婊。具体的你能告诉我吗姐姐?” 这个时候⽩石头已经还原成一个顽⽪的儿童了。对方也跟着放松了,在那里“咕咕”地有些 ![]() ![]() “能猜出一个大概,能从电话的声音里分出子婊和良家妇女的不同,你已经算不错了。” ⽩石头:“哪里哪里,一切还需要提⾼──现在告诉我你的名字好吗?” 对方这时如实回答:“我就是三天前给你摩按过的两个人中的一个。” 不揭这个谜底⽩石头还在那里顽⽪,一揭这个谜底⽩石头又重新感到愤怒和痛苦了。不说三天前的摩按⽩石头还自得其乐,一说三天前的摩按⽩石头又想起了请柬和女兔 ![]() ![]() “原来是你!不说是你我很⾼兴,一说是你我气不打一处来──你他妈的没事给我 ![]() ![]() ![]() 但是电话那边的应答再一次让⽩石头吃惊。子婊并没有像⽩石头想象得那样恼怒或与他对骂,而是再一次像银铃一样“咯咯”地笑了。笑完才说: “急什么,恼什么,你叫什么又骂什么──看,急了不是?──但我敢担保的是,我接着一说给你打电话的缘由,你也就不急和不恼了,既不闹上吊也不闹杀自了,马上会对生活重新唤起热情。叫我一声好听的,我马上就告诉你!” ⽩石头果然停止了 ![]() 接着又迟迟疑疑地补充道:“…姐姐。” 这就反映了⽩石头求生和重新开始的 ![]() “因为我知道你现在想去和要去、疯了一样掘地三尺寻找的酒吧的地址。” ⽩石头浑⾝像过电一样惊喜:“你怎么会知道?为什么?” 那边:“因为你的请柬现在在我手上。” 这时⽩石头像过去村庄里的泥一样瘫在地上。等他听着电话将地址重新抄写到一张纸片上时,他对着电话语无伦次的说:“哪天我再去摩按,哪天我再去摩按。” 又说:“你们可真是女兔 ![]() ![]() 接着像兔子一样从地上跳起来,像鹰一样窜到车流滚滚和弥漫着废气的大街上。本来应该去上吊,现在情况不同了。地址找到了。女兔 ![]() ![]() ![]() ![]() ![]() ![]() ![]() ![]() ![]() ![]() ![]() ![]() ![]() ![]() ![]() 在这里不要⼲那种事 冒点傻气可以,千万别⼲傻事 这里只有你 放心,到明天四点才关门呢 … 这时⽩石头就有些晕头转向。不是明明说好是一个酒吧吗,怎么现在改成迪厅了?就好象明明说是一个饭店,现在变成了厕所一样。何况人头攒动之中,哪一个是女兔 ![]() ![]() ![]() ![]() ![]() ![]() “先生,你有票或是贵宾卡吗?” ⽩石头一阵恐慌。他没有票也没有贵宾卡。慌 ![]() ![]() 这又让⽩石头有些似懂非懂和不知自己⾝在何处了。他只好迈着自己的脚步走进这样一个从来没有想到的迪厅。临进⼊胡涂之前他趁着自己的片刻清醒像镭灯的片刻闪烁一样急着问保安:“我纸片上的地址没错吧。” 保安笑昑昑地说:“先生,没错。” ⽩石头:“不是我今天找错地方了吧?──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今天就没法活了。” 保安倒没有感到奇怪:“一点没错──大家刚时门的时候,全都这么说,但是大家最后都活下来了。” 这就有些像话剧的腔调了。但⽩石头还是在细节上有些疑问: “不是说这里是一个酒吧吗?” 保安:“里面是有酒吧的。” ⽩石头:“有一个从巴黎来的女人叫女兔 ![]() 保安:“跳了舞之后,你自然会找到她。” ⽩石头就有些放心了。接着才感到自己有些⼲渴。生活的票终于打下了。为了感谢素不相识的保安给他的提示,他将自己刚刚想起的一句生活的箴言或警句告诉了他──在此种情况下⽩石头发现,赠送物质的时代已经永远过去了,现在只剩下赠送警句和箴言了;在赠送箴言的时候,他突然又发现这样一个箴言:越是素不相识的人,越容易成为贴心和无话不谈的朋友;越是 ![]() “你是一个星空下的孩子,你认识的人虽然很多,但他们都不认识你。” 又说: “咱们俩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从小都是看别人的眼⾊长大;长大以后,习惯难改,于是就易于从事观察别人的工作──譬如讲,替别人记录历史或是给别人看门。” 说到这里⽩石头有些眼泪涟涟,他一时 ![]() “值得庆幸的是,现在世界上还有录可记和有门可看──否则我们该怎么办?” 保安这时往上推了推自己的大盖帽──接着向⽩石头笑了笑: “但你到这里来,并不是为了找我。” 保安的这句话又提醒了⽩石头,⽩石头马上又知心地拍了拍保安的肩膀: “你这句话也说得传神,就算是回赠给我的警句和箴言吧。当然我还可以给你发挥一下,那样就更加精彩了:我们在生活中并不是为了寻求相似而是为了找到不同。最大的例子就是:当我们是男的时,我们就需要寻找女的;当我们是石头时,我们就需要寻找温柔。” 但在这时,旧仓库里正好出现了与⽩石头理论相悖反的场面:一队队戴着京剧面具的男人,穿起古希腊时代的长匏服装,迈着女人的小碎步,甩着⽔袖,合着京剧胡琴的节奏──本来是 ![]() ![]() ![]() ![]() ![]() 原来和他贴在一起的女人,正是他⽇思梦想、经过千难万险到处寻找的女兔 ![]() … 原来一切都是自然发生的。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对这猝不及防的到来⽩石头一开始还在那里傻笑;等他的脑子随着一道雷闪突然清醒之后,他开始 ![]() ![]() “我找得你好苦!” “我们分别的时间太长了!” “这就是你开的酒吧吗?” “为了找你,我连牛文海都扔下不管了!” “这就是我们写信的结果吗?” “这就是我们的见面吗?” “刚才的舞跳得太好了。” “这样的见面是我没有想到的但它真是太好了。” “我们能重新再跳一遍吗?”“你写的信我都收到了,我写的信你也都收到了吗?” “我们是到后台呢还是到卫生间呢?是到堂皇的宾馆呢还是到你的私房呢?” … 但令⽩石头没有想到的是,那美丽妖娆的女人却突然从他怀里挣脫出来,开始整理她的云鬓和⾐服,接着对⽩石头冷冷地说: “我从来没有给你写过信。” “我不认识你。” … 让⽩石头大吃一惊。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说起来也和我们常人一样──慌忙对她的回答进行反驳、证明和大喊大叫: “女兔 ![]() “你怎么能不认识我呢?”“你怎么能不是女兔 ![]() “你怎么能说没给我写过信呢?” “你的那些信──虽然我都是十几天之后才收到的,但是我现在还叠放得整整齐齐呢。” 说过了历史,又开始在目前找证据: “你不是一年前从巴黎归来的吗?” “这里不是你开的酒吧吗?” “不是你给我发的请柬吗?” “为了地址的丢失,我还差点上吊和痛不 ![]() … 但等他清醒的时候,他已经一个人站在灯光稀疏的大街上了。迪厅不见了,音乐不见了,镭灯不见了,男男女女也没有了,当然引起他喊叫和痛不 ![]() ![]() ![]() ![]() 当年在烈⽇下庄稼棵子里铲草肚子里只有红薯毂辘、⽔和盐的牛文海大哥,你是多么地幸福和知道世界的底蕴呀 你临终的遗嘱给我们村庄带来的变化又是多么地伟大呀 我们对于现实的描述和望渴又是多么地肤浅啊 我们一思索,你就发笑。 …记得1969年牛文海舅舅有两男两女。他的大儿子叫牛长顺──1969年的舂天,我和他一块骑着自行车到三矿接过煤车。他的二儿子叫牛长富,面⽪⽩净,走路爱抬⾼胳膊──小时候左腿骨折过一次,长大走起路来没有反映到腿上却反映到胳膊上;常常见他⾼抬着胳膊、拿着一个镰刀头急急忙忙从村庄穿过。他的大女儿叫牛金香,大眼,扁脸,爱拿着一块⽟米饼站在土岗上大口地啃──我和她没什么 ![]() ![]() ![]() ![]() ![]() ![]() ![]() 粮食 ⽔盐 ──生活的同时解决了他们 ![]() 于是,已经成人的牛长顺和牛长富遇到了 ![]() 果然不出我之所料 于是积累也就在这个时候爆发了。青砖到顶的瓦房恰到好处地在这个时候盖起来了。这瓦房30年后看起来虽然有些怪模怪样,但是30年前毕竟是我们村庄──我们是一个仅仅拥有100年短暂历史的村庄呀──第一座青砖到顶的瓦房呀。当我们看到这座瓦房在我们面前平地拔起的时候,我们还没有认识到它深刻的含义呢;我们只是感到了牛文海舅舅的积累,而没有看到这种积累的意义和意图指向;我们只知道瓦房就是瓦房,谁知道它还直接指向着 ![]() ![]() ![]() ![]() ![]() ![]() 本村和外村的表姐们并不因为外在的瓦房而对牛长顺和牛长富趋之若鹜 表姐们再一次有眼不识泰山地错过了挽救牛长顺和牛长富也就是挽救牛文海舅舅的机会 当然,最后吃亏的是她们自己 但是,它也同时证明着瓦房和你烈⽇下的多年积累是⽩⽩爆发 这才是牛文海舅舅对自己多年积累的爆发我们感到是一种胜利而他感到是一种失败的原因 于是他就得了食道癌 牛文海舅舅是被我们这些姐姐们害死的 … 但是你认为事情到了这种地步牛文海舅舅就没有办法了吗?你以为牛文海舅舅的运筹帷幄已经到了山穷⽔尽的地步了吗?如果你这样看,那就再一次在对世界和牛文海舅舅的认识上大错特错了。牛文海舅舅这个时候虽然已经筋疲力尽,但他还在那里喃喃自语地冷笑着对我们说: 事情还没有完呢 于是: 姐姐们对他的害迫,再一次转化成他挽救我们和村庄的动力 … 接着就出现了牛文海舅舅在我们故乡发明的──就像瓦房第一次出现在我们村庄一样──解决家族之间 ![]() ![]() ![]() ![]() ![]() ![]() ![]() ![]() ![]() 当瓦房不能解决牛长顺和牛长富 ![]() 瓦房是我创造的,他的妹妹们就不是我创造的吗? 当然近亲是不能结婚的,但是当我寻找到世界上还有和牛长顺牛长富一样或类似的情况,而他恰恰也和牛长顺牛长富一样有着妹妹或是姐姐的时候,这个 ![]() 我把牛长顺和牛长富的妹妹嫁给另外的牛长顺和牛长富,我把另外的牛长顺和牛长富的妹妹嫁给现在的牛长顺牛长富,冠冕堂皇而又顺理成章,名正言顺而又不犯人伦,恰到好处而又各得其所,何乐而不为呢? ──世界的重大危机,就这样四两撬千斤地让牛文海给解决了。 出乎牛文海预料的是,他想出的这个解决家族间 ![]() …没想出这个方案牛文海还在那里苦恼,一想出这个方案牛文海也像我们一样 ![]() ![]() 给我一个支点,我就能撬动整个地球 这时瓦房已经不算什么了。有两个女儿在,也许过去烈⽇下庄稼棵子里的积累和瓦房的盖起都没有意义;早知如此,你像常人一样慵懒和对世界无动于衷也不会损失什么;但是我们的牛文海舅舅又不这么认为他的认为恰恰相反:也许没有前边的努力和准备,还没有现在的灵感呢;也许没有瓦房让你围着它 ![]() ![]() 从事情妥帖体当和天⾐无 ![]() 我总感到似有神助。 在神的面前,我本人倒显得微不⾜道 …牛文海又成了一个富有美德的人。但是我们也知道,当一个事情达到天⾐无逢似有神助的程度,你离自我消亡的⽇子也就为时不远了,当时我们对“换亲”充満着多么大的热情啊。它不亚于在世界上开辟了另外一条通往幸福的渠道和创立了另外一个通往理想社会的政治制度。你真是独辟蹊径,你真是未卜先知,你真是大智大勇,你真是巧妇能为无米之炊。牛文海舅舅,你炸爆了一颗精神原弹子。牛文海舅舅,唯有你。这时牛文海舅舅像瓦房刚刚盖起一样,倒是在我们面前露出了他片刻的肤浅的本相,在那里捧着手里的⽔烟袋说: “想来想去,『换亲』这个名字起得好。” 我们马上附合: “那当然。” 吐出一口烟又点着我们说: “能给一个新事物起一个好名字也是很重要的。有时它的作用不亚于事物本⾝──就像商标对于罐头,旗帜对于军队。因为: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我们马上会意: “那当然。” 接着我们又有些不解: “那么这次名称的意义在哪里它又好到什么地方呢?” 这时牛文海庒低声音说: “你们看,明明是个『 ![]() 接着在那里“咕咕”地笑起来。我们马上恍然大悟,也随声附和地跟着他笑──虽然有些尴尬,但也似乎成了他的同谋。 牛文海接着又谦虚地说:“当然,事情还不够完善,一切还可以发展。” 我们固执地说: “已经够完善了,已经不用发展了,再发展事物就过了头我们的思想也跟不上趟了──就像上次的瓦房一样。” 但牛文海还是拋弃我们继续在那里发展。看来他是赞成精英治国的。本来一对一的换亲我们觉得已经够成 ![]() ![]() ![]() 完善还是可以完善 完善就是复杂 复杂就是完美 一对一换亲固然好,但是一对一的换亲是不是显得太耝糙和单调了一些? 慢工出细活 能找到另外的牛长顺和牛长富及他们的妹妹,怎么就不能找到第三个或是第四个牛长顺和牛长富及他们的妹妹呢? 一对一的 ![]() ![]() ![]() ![]() 这样就将“换亲”画了一个圆 而过去的一对一仅仅是一条原始的直线 能找到王五家,接着是不是还可以再找出一个赵六家呢? 当然这对 ![]() 并不比开一个三国四方会议更加简单 它对客观的要求是: 和牛长顺和牛长富情况相类似的几家人家要在世界上同时存在 他们必须明⽩讨价还价的条件不是针对对方而是针对第三者不是针对人而是针对连环最后达成的协议其实和对方毫不相⼲ 一方出现异议就针全盘皆 ![]() 问题的难度还在于:各方的主观条件在生活中不可能完全对等,其不对等之处又不是对方所能负责的这时第三方或第四方通过什么途径去相互弥补和补偿呢? 谁来做这些穿针引线和相互平衡的工作呢? …假如这一切都做妥了,最后对于 ![]() 三方或四方必须在同一天结婚 要严防有人在关键的时刻不守连环和联合的宪章让他钻了时间和空间的空子 就像公正的联赛必须要求各个球队在相同的时间开球一样 … 多么复杂的一盘棋啊。让斯大林处理他都会望而生畏──他宁肯再去打一场斯大林格勒保卫战──那毕竟是一对一。但是在难倒了斯大林同志的世界顶级难题面前,我们的牛文海舅舅却知难而上。因为我们的牛文海舅舅就是为了解决世界上的难题而来到人间的。没有复杂还要牛文海舅舅⼲什么?没有复杂他倒是觉得百般无聊。就像他围着瓦房焦头烂额 ![]() 事情发生在金秋十月。这时牛文海通过四个连环已经用大女儿牛顺香给大儿子成功地换回来第一个老婆。在四家人同时嫁人娶亲的隆重时刻,牛文海舅舅百感 ![]() ![]() ![]() ![]() ![]() ![]() 妮儿,在你出嫁的时候,请你戴上孕避环 这一切的潜台词是: 爹过去认为自己的实践是成功的,但是短短几个月──从大女儿牛金香⾝上看,生活就证明它是错误的。但是四连环的换亲机器已经开始狂疯运转,到了他的发明者你爹也控制不住的地步。一切都难以预测。它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箱。现在该你下地狱了,临死的爹爹所能做的仅仅是:让你对未来的不测事先有所防范。我的16岁的小女儿,对不起,请你原谅爹。 … 说起来都有些悲凉了。但这往往是一个伟大的思想家和先行者的最终下场。世界上不少伟大的思想家和先行者,最后都会在这个黑箱里相遇。也仅仅从这个意义上,我们的牛文海舅舅才能排遣他的一丝孤寂──通过大女儿牛金香换回来的大儿子牛长顺媳妇“牛金香”一开始看上去还不错。──那个时候牛文海舅舅还处在肤浅和踌躇満志的阶段,见了我们表露出来的神⾊还是:看,我这个连环计怎么样?我这个四换亲怎么样?我这个“换亲”的名称、旗号、主义和思想怎么样?可以说是旗开得胜吗?当时我们也是目光短浅──我们的眼圈子能有多大?──就对他的主义和实践佩服得五体投地对于他的沾沾自喜也认为是理所应当。我们随声附和地说: “舅舅,你这个主义真是不错。” “你这个口号旗帜鲜明。” “一切都是名正言顺。”“一切都是所向披靡。” “你开创了故乡一个新时代呢。” … 当时的牛文海舅舅,也肤浅地对这些恭维全盘照收。但等几个月的实践证明这一切的主义都是失败的,一切的旗帜都倒下了,大家都处在树倒猢狲散的境地,牛文海舅舅就感到失望和孤独了──我们也就墙倒众人推地将失败的责任都推到牛文海头上哪里还记得当初自己的拥护、吹捧和随声附和呢?还有人站出来放马后炮呢──以别人的失败来证明自己的未卜先知。这时在我们的村庄里唯一有一个人站了出来,说出了与大家不同的声音从一处藉狼的废墟中捡起了已经倒下的大旗拾起了已经被我们拋弃的牛文海舅舅的思想遗产,用第三只眼睛看世界重新发现了四连环的光明之处,用历史为现实服务的手法将四连环提⾼到了超越四连环的境地,将过去仅仅是局限在解决 ![]() ![]() ![]() …说起牛长顺和他媳妇“牛金香”一开始过得还不错。当时牛文海舅舅満意大家也満意。故乡已经出现了群起效仿和一呼百应的状态。他一下就解决了故乡的苦闷和忧郁──过去我们的故乡,是一个忧郁的地份呀;现在由于“换亲”的出现,大地才出现了光明。牛长顺因为自己是爹爹思想的第一个实践者说起来也是行动上的先行者,他在村里的地位甚至也出现了超越和飞升呢。他开始有些飞扬跋扈和趾⾼气扬。他不再是跟我一块去接过煤车的那个和蔼可亲遇事可商量的牛长顺了。他从村庄里穿过和与我们说话的时候,已经有些武断和独断专行了。如果不是这桩“换亲”很快归于失败和流产,他还不定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呢──很快成为一个暴君和独裁者也料不定。牛长顺还是一个肤浅的⽑头小伙子呀。在他趾⾼气扬和傲视群雄的时候,他恰恰忘记了世界上还有这样一个简单的道理: 危险并不出现在众人之中,危险往往出现在你的⾝边 堡垒总是从內部攻破 于是在短短的两个月之后,他⾝边的“牛金香”就突如其来发动了政变“牛金香”从他⾝边跳之夭夭而他还蒙在鼓里和一无所知,他马上就被人从神话的祭坛上给推了下来成了孤家寡人也就不奇怪了。这个时候我们才有些称心呢。活该。这就是他飞扬跋扈和掉以轻心带来有结果。他在內心得意的时候,往往忘记了自己的外表;他在⽩天⾼兴的时候,往往忘记了夜晚。这样的忽略所遮挡的客观事实是──就像面瓜哥哥之于牵牛:得意的牛长顺形容猥琐,新来的“牛金香”如花似⽟;得意的牛长顺鼻口朝天一绺⻩髯,新到的“牛金香”面如満月 ![]() “真是鲜花揷到了牛粪上。” “真是好汉 ![]() … 接着你会不由自主地乜斜起眼睛看那“牛金香”看着看着嘴里都流出了涎⽔。如花似⽟的“牛金香”这时也常常一个人孤独地站到街头,有时站着站着,眼里竟流出了莫名的泪。这时我们往往会说: “她一定是想家了。” “她一定是想她娘了。” “谁刚刚出嫁,都是这样。” 一切都在情理之中,于是我们就大意了。其实我们恰恰说错了。这个时候她想的并不是娘家,而是看着从她眼前不断晃过的三寸丁⾕⽪一绺⻩髯鼻孔朝天的牛长顺,不噤在心里骂道: “可是作孽呢。怎么找了这么一个三寸丁⾕⽪!” “他还没有我⾼!” “晚上跟他睡在一起,让娘老如何耐烦!” 她对奇人异相的认识,像过去村里的表姐们一样无知。她和奇人和伟人也是对面不相识。于是她后来拋弃奇人和伟人既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也就顺理成章了──也正是因为她的无知,最后倒是挽救了我们的村庄呢。──这时她对雄伟就有一种特殊的向往。本来她看不上铁塔一样的黑汉,觉得那样的长相是一种蠢憨,中意的还是纯清的⽩面书生;现在不那么看了,现在的看法与以前正相反──一切不经过实践,还是不要轻易地下断语呀──这时看一个⽩面书生从街上走过,她像看到三寸丁⾕⽪的牛长顺丈夫一样恶心刺目;而一见到铁塔般的蠢汉,马上像久别场战的儿马听到炮声一样,一下就 ![]() ![]() ![]() ![]() “这样的⾝子,必是好力气!” … 话语对于挣脫和向往的指向多么明显。终于有一天她突然失踪,跟着一个村里来打铁的铁塔一样的小炉匠逃之夭夭──一开始我们还感到吃惊:怎么能这样呢?这是怎么发展的呢?那个铁塔一样的小炉匠真不是东西,他竟敢拐带良家妇女让我们的牛长顺和牛文海舅舅竹篮子打⽔落了一场空──30年后我们才明⽩,那是事物发展的必然结果,一切跟小炉匠倒是没有关系。小炉匠只是“牛金香”选择的一个外在偶然罢了。如果那天来的不是小炉匠而是一个耝壮的换马掌的人的话,她一样会跟换马掌的逃之夭夭。我们还是失算了。骄傲的牛长顺还是失算了。我们的舅舅牛文海也同时失算了。但这还不是问题和失算的关键呢,问题和失算的关键是:因为“牛金香”是通过四连环的换亲术换过来的,现在对于这种逃跑的责任还无从追究──就更加让人恼火。如果仅仅是两换亲,张三跑了一个“牛金香”张三就可以到李四家把自己的牛金香同时叫回来,一切还能物归原主──因为两家的牵制说不定“牛金香”还不敢逃跑呢。但是当初的两换亲已经被我们的牛文海舅舅发展成了四连环──看来生活中还不能过于 ![]() ![]() “一切还是怪自己呀。” “是我没有适可而止。” “是我在自作聪明。” “是我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 接着就开始用自己的手去打自己的脸──一个伟大的孤独者看到自己的思想归于失败的时候,他还能做些什么呢?他除了打自己的脸,只能在下一次的实践卷土重来的时候,进行未雨绸缪和事先防范了。于是当我们的16岁的牛顺香接着出嫁──给她的哥哥牛长富进行另一轮四换亲时,他就把她叫到已经病⼊膏肓的自己面前,小声地只能两个人听见地说: “妮儿,在你出嫁的时候,请你戴上孕避环。” …在牛顺香出嫁和另一个“牛顺香”娶来第四天,牛文海舅舅终于灯⼲油尽撒手人寰。他的历史使命终于结束了。你辛苦了。虽然一辈子的努力最后是以失败告终的,就好象历史上许多伟人和先行者一样,但是后来事情的发展,还是正如你之所料──这时就又显出你的伟大来了。当第一波失败之后,你能从第一波的失败中预料到了第二波,这已经是很不容易了。而我们常常做的却是,当第一波失败之后,转眼又被第二波海浪彻底席卷和淹没。当一个人在临终之时还能预料到他的⾝后,一切还有所绸缪和预防,这已经很不简单了。于是你就给后来的王喜加表哥提供了一个发挥和超越的基础。你的临终遗言和思想遗产句句落到了实处,不但改变了你本人而且给我们换来了一个新的村庄。当我们在王喜加表哥的带领下当然首先是在你思想的启蒙下违背诺言的时候,当我们举着粪叉和农用工具开始在那里大规模械斗的时候,当这一个伟大的场面和历史 ![]() ![]() ![]() “原来我觉得这一历史 ![]() “原来我觉得一切都是盲目的,现在回过头来看,才知道我们一直都处在牛文海舅舅的思想照耀之下呀。” “原来我觉得一切都是平地起风雷,后来我才知道我们是站着一个巨人给我们留下的废墟上当然也就是他的肩膀上。这个巨人是谁呢?就是我们的牛文海舅舅。” “原来我以为是我自己走活了一盘棋,后来才知道,开局时分还是牛文海舅舅给我们打的眼啊。” 说着说着他就 ![]() “我们怎么能忘恩负义呢?” “我们怎么能将⾰命的成果独呑呢?” “我们怎么能忘记我们的前人呢?” “我是不会这么做的──问题是当有一天我死之后,你们会不会这么做呢?” 接着目光炯炯地看着我们大家。好象忘恩负义的是我们而不是他。但他在说着这一切的时候,他也有些自我反省呢──并且,说着说着他的 ![]() ![]() “看来历史发展的规律是这样的,只有当我和牛文海参舅舅、还有历史上的老梁爷爷──在思想和感情上,在对待世界的态度和找到历史发展的逢隙和契机上──站到一起的时候,就好象出生⽇不同去世⽇也不同的三个伟人共同印刷在一张钞票上的时候,历史的天空才能出现那灿烂的彩虹、我们的村庄才能上一个新的台阶呢…” 你不能说他说得不符合历史实际,你不能说他表达得不符合村庄发展的规律。不用修改就能加载历史的史册后来也就真的这样加载历史史册了。当然这样做的结果是仍让王喜加钻了空子,因为他在历史上还是对他的两个前任和先行者的思想进行的阉割和篡改现在就让这样的历史结论掩盖了历史真相我们也就永远处在蒙蔽之中。我们看到的王喜加在历史上的形象无比⾼大,我们哪里会想到他庇股上也有两片永远也擦不⼲净的屎呢?当他导领着我们村庄违背着诺言的时候,我们哪里知道他也会违背自己的初衷呢?特别是当我们的村庄因为他的酒醒真的发生了一种变化上了一个新的台阶,他的伟大已经掩盖了他的 ![]() ![]() ![]() ![]() ![]() ![]() ![]() 历史的变化总是在微小的原因下 ![]() 上帝总是在我们不经意的时候出现 只有过时的我们,没有过时的思想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嘴上无⽑,办事不牢 牛文海舅舅,在短暂的时间里,是无法证明你思想和预言的伟大的,只有将你放到历史的长河中去考察,才能显示出你思想的大巨威力 你在我们⾝边,也是 ![]() 于是你在生前没有把握,你就把把握留到了⾝后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你简直是一个隔着时代的活雷锋 … 1969年冬天,牛文海舅舅去世的头几个月,村子里风平浪静。世界还在按照它固有的规律在发展,不因牛文海的去世而扩大,也不因牛文海的去世而缩小。不因其长也不因其短。世界上的换亲术照常进行。他的小女儿牛顺香在雪地上出嫁和蓦然回首的样子仍让我们心动。她出嫁之⽇,就是另一个“牛顺香”来到我们⾝边之时。我们的鼻孔朝天、一绺⻩髯、走路爱抬⾼胳膊的牛长富⼲净利落地和新娘进了洞房。在他们进洞房那天,我和一群小捣子对出嫁的牛顺香雪地伤怀之后马上丢爪就忘地去看新来的“牛顺香”我们也是见了新人就忘了旧人。不要太相信我们伤感的毅力。记得新来的“牛顺香”颔首敛容,有些涩羞──我喜 ![]() 帽儿光光,今天做个新郞 ⾐儿窄窄,今天做个乖客 … 这时缩在墙角的“牛顺香”突然唱道: 月儿光光,今天做个新娘 ⾐儿窄窄,明天怀个小孩 … 因大出我们的意料而让我们乐不可支。接着事情发展得也非常正常,没有任何晴转多云和枝叶分杈的迹象──这样几个月过去,我们就放松了对⽇常的警惕忘记了牛文海舅舅对我们的临终遗嘱了。于是历史的惩罚接着就出现了。在我们放松一切的时候,我们所预料不到的灾难就来到了我们的⾝边:这时牛文海舅舅家开始出现神秘的意外死亡。这个时候“牛顺香”已经孕怀了。她没有像上一个“牛金香”一样随着小炉匠逃之夭夭,而是心平气和地接受了牛长富。也许是牛长富和牛长顺的差别,也许是“牛顺香”和“牛金香”的差别,也许是⽇和月的差别,也许是⽩天和黑夜的差别,牛长顺和“牛金香”最后 ![]() ![]() ![]() ![]() ![]() ![]() ![]() ![]() ![]() ![]() ![]() ![]() 在 ![]() 当我们在注意一个伟人前期思想的时候,往往忘记了他后期对于前期的否定 我们在上路的时候,往往忘记前人教导我们的一句话:饿不饿带⼲粮和冷不冷带⾐裳 … 这时牛长富本人也一直蒙在鼓里呢。他还在那里为自己的大哥大地位趾⾼气扬和沾沾自喜呢。他也和常人和过去的人一样,一下就陷⼊了固步自封的陷阱。他在那里尽情享受着牛文海前期思想的 ![]() ![]() ![]() “现在怎么样,肚子还疼得那么厉害吗?” “牛顺香”捂着自己的肚子:“好多了。别大惊小怪,不就是一个肚子疼吗?” 牛长富:“这种肚子疼以前有过吗?” “牛顺香”的脸上突然有些羞红“扑哧”一笑说:“当闺女的时候有过。” 牛长富:“当闺女什么时候有过?” “牛顺香”:“那个时候有过。” 牛长富:“出嫁以后还有过吗?” “牛顺香”:“出嫁以后还真没有过。” 牛长富:“出嫁之后怎么就没有了?” “牛顺香”脸上又一阵飞红,朝牛长富背上打了一小拳头:“还不是让你…” 牛长富事后说,当他听到这话的时候,他的下边甚至有些 ![]() “牛顺香”:“还不是又让你…”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自行车来了个急转弯,两人只顾说话“牛顺香”也是猝不及防,一下就从自行车上栽了下来,头一下就磕到地上的一块石头上,当时就磕出个脑溢⾎,立马就“格儿庇”和见了阎王。本来是因为肚子疼去看病,现在去见阎王却是因为脑溢⾎。历史的辩证法就是这样扭曲。事情发生得就是这么急速。牛长富事后在坟上痛哭道: “早知这样,我就不带你去看病了。” “肚子疼的时候我们还有说有笑,怎么摔下来就成了脑溢⾎呢?” “都怪我转弯太急。” “肚里还怀着我们的孩子呢。”“以后我平生最大的志愿,就是要消灭世界的急转弯!” …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当我们看着进着坟墓的“牛顺香”和戴着⽩帽子在坟前痛哭的牛长富,我们才感到世界上 ![]() ![]() “在四个月里我死了三口亲人,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没有理由再 ![]() ──这句话成了我们村庄以后违背诺言的借口和行动时常常要引用的话。 “当第一个亲人死的时候我还伤心,等到第二个第三个死的时候,我的心已经⿇木了。” ──这证明着她与我们的不同,她并不是猝不及防呢。 “我已经是 ![]() ──说明着她的决心。 “如果是这样,不就证明四连环是彻底失败的吗?” ──是这样的。 “如果是这样,不就证明俺爹前期的思想是错误的临终对我的遗嘱恰恰是正确的吗?不就证明历史的发展不幸被俺爹所言中了吗?” ──是这样的,孩子。 “如果是这样──四连环是失败的,俺爹没有了,换过来的嫂子没有了,俺的哥哥没有了,我⾝上又带着一个孕避环──说起来我还是一个姑娘⾝,那么我还回那个素不相识的四连环的赵六的村庄⼲什么呢?” ──好,我们要听和要利用的就是这句话。当然一开始我们对这句话并没有觉察和觉醒,还是在我们村庄以小做大的政治家王喜加表哥听到这句话之后,马上像闻到腥风⾎雨之前的嘲 ![]() ![]() ![]() “我一生恐怕也就做了两件事,一件是一辈子平安地送走了我的老婆,另一件就是受一个16岁姑娘的启示,导领村庄违背了我们的诺言。” “不然前者会导致我在家里下台,后者会导致我在村里下台。” “刘贺江和牛来发对我虎视眈眈我怎么会不知道呢?” “牛文海家里的危机,恰恰解救了我的危机。” “现在想起来,牛文海舅舅才是一个伟大的人呢。过去我还有些不服气,现在死到临头,我想明⽩了这一点。” “当时接二连三的神秘死亡,就像“换亲”的四连环一样,来的恰是时候呢。” “别看牛顺香当时只有16岁,她却扮演了上帝的角⾊呢。” “她怎么就产生出那么伟大和悖逆的想法呢?” “我马上就抓住了这一点!” … 于是,当牛顺香第三次回来哭坟产生了违背四连环诺言想法的时候,马上就得到了我们王喜加表哥的响应把它变成了一个村庄的行动。我们村庄的情绪马上就被王喜加表哥──利用一个16岁姑娘接二连三的不幸──给挑动起来于是就万众一心地同意16岁的⾝上还戴着孕避环的牛顺香不再回到四连环的赵六的陌生村庄。──当然这也是我们对于世界的一种挑战和对于牛文海舅舅前期思想的彻底否定,我们用他的后期思想武器──已经夹杂着王喜加表哥的 ![]() ![]() ![]() ![]() ![]() ![]() 最后,我们把“会”的⽇子定在每年夏历的十月初九──也就是因为牛顺香我们村庄⾎流遍地的纪念⽇。记得1970年这一天“会”起得非常成功。万头攒动,百里空巷,人们都聚集到了我们村庄──当然,这时的王喜加表哥也像去年的牛文海舅舅一样,看着瓦房和自己的四连环,已经病⼊膏肓。但他留给我们的村庄和精神遗产,是我们从此也成了一个有“会”的村庄。从此每年到这一天,我们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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