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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雅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故乡面和花朵 作者:刘震云 | 书号:39147 时间:2017/9/5 字数:3089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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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走⽇字象走田,人走时运猪走膘” 丽丽玛莲大店酒的大堂里,挂着这样一幅标语。如同有些店酒的电梯间每天要换上不同⽇期的地毯、餐桌上每天要换上不同的时令鲜花──昨天是一束玫瑰,今天就应该是一束鸢尾花;昨天是一束鸢尾花,今天就应该是一束狗尾巴草──房间里每天要换成不同颜⾊的 ![]() ![]() ![]() ![]() ![]() ![]() ![]() 人是一片云,人是一股烟,人是一片绿叶,虽然一片片绿叶都不相同;人是无人知道的小草,眼看着他们在风中雨中挣扎──人要走了运气,昨天还是街头的乞儿,看他躲在店酒的一隅喃喃自语,今天就看着他在主席台上招手;你说,我过去与他很 ![]() ![]() ![]() ![]() ![]() ![]() ![]() 马蹄声踏过了我们的心田 … 我们不约而同地背诵起新军时代的这首诗。第二天我返回京城时,曹成背来半⿇袋新出土的落花生,动感情地对我说: “小侄一番话, ![]() 后来我在小贩的篷子下避雨的时候,还常常想起故乡的他老人家。我觉得我们的感情比较相通。与他老人家的千年意失相比,我的自叹自怜又算得了什么呢?当然,我不是非要把自己和英雄、火爆、成功、大款、油条、锦上添花和时来运转联系起来,置辛酸文人的目空一切和看破红尘于不顾,我清楚地知道,⾼⾼在上的永远是少数,共同把⽇子过成一桶稀粥相互分不清面目转眼间烟消云散的是大部分,世界永远是上流社会的世界;我不明⽩的是,我为什么到了这把年纪还穿著脏羽绒服骑着破自行车在街上走,别人比我年轻却刚洗过桑拿按过摩用女人一样的手梳理着自己的头发坐在法拉利里或骑在⽑驴上往前跑──他们还在车里啜“可乐”呢。我异 ![]() ![]() ![]() ![]() “多喝粥,少吃馍!” 我的众多的饿死的乡亲在临死时说:“让我吃口⼲的!” 我就是那只能喝粥不能吃馍的可怜孩子和临死时也吃不上一口⼲的可怜的乡亲。我至死不知道两个男的躺在一块两条⽑茸茸的腿 ![]() ![]() 多少年后,我与世界著名球星也是著名同 ![]() ![]() 我不解地问:“为什么不凡?” 他:“从你当时愤怒的对象讲,你当时就有同 ![]() 说到这里,他以袖掩面,倒像女人一样“嘀嘀”笑了。我也笑了。与他躺在流动的⽔ ![]() ![]() ![]() ![]() ![]() 这一天终于到来了。但等这一天到来的时候,我们却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它到的太突然,它使我们的焦急心情戛然而止,猝不及防,它使我们露出自嘲的笑容。这时我们才知道,我们所等待的一切,原来是这么简单。我们发生了怀疑:这是我们等待的吗?是事情本⾝就这么简单,还是我们自己心理上把世界搞复杂了?给我们一个支点,我们真能把地球给翻转过来吗?世界真是一个圆圈吗?事情真是一个琉璃蛋吗?转着转着就转到了我们面前,但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一辈子眼睁睁不见琉璃蛋的到来,又说明什么呢?我庆幸我没有心脏病。有心脏病的大哥或大姐,企盼过久,积劳成疾,一见琉璃蛋滚来或东方露出了黎明的曙光,⾎ ![]() ![]() ![]() ![]() ![]() ![]() ![]() 我的名声就这样猝然雀起。虽然这一切来得太快、太猛、太让人措手不及和没有思想准备,但我几天下来,马上也就适应了。没有适应不了的形势,没有适应不了的世界。我们连小贩的雨篷都不怕,还怕丽丽玛莲饭店吗?我们连死都不怕,我们还怕生吗?过去小文人都委屈的当了,现在文学大腕还当不了吗?当然一切还是有些紧张、有些手忙脚 ![]() ![]() 我很快混迹于这些新的人类和类人中间。过去的朋友,请原谅我。不是我不在意,不是我不珍惜,人生的道路只能往前走,不能只靠回忆。这首歌词写得怎么样?在丽丽玛莲五星级大店酒的咖啡厅里,我问坐在我对面的穿著咖啡⾊大衫戴着墨镜的当代影帝瞎鹿。如果我再靠回忆,再与过去的芸芸众生与百分之九十九在一起,我还怎么能与瞎鹿平起平坐呢?瞎鹿往上推了推墨镜,⾝子往前欠了欠,并不与我搭话,而是端起了面前的咖啡,抿了两口;等将⾝子又放回到沙发背上,错开一个时间差,才面无表情地说: “还凑合,但也只能作为一个揷曲,不能作为片头片尾的主题歌。” 接着,又挥了一下手,象征 ![]() ![]() ![]() ![]() ![]() “你不要有什么忿忿不平,你不要以为进⼊了这个圈子,就立即可以与我平等了,里面还有许多层次呢。虽然都是贵族,但贵族与贵族又不同,贵族的內容和方向也不同。譬如说咱们俩,你再是大腕,也只是一个文学大腕;我呢,是一个影视大腕,是一个影帝,知道吗?我问你,你在街上走,有几个人扭脸看你?谁知道你是小刘儿?大家还不是把你当成街上来来往往的一个普通人,一粒扔到煤堆里拣不出来的煤核?这时把你当成大腕的,只有內心的你自己。你的书完全等于⽩写。你这时的感受和反应是什么?我知道,你会说我自尊、我自強、我自己知道自己,我对世俗的东西不屑一顾,弃之如敝屣;但这种想法的本⾝,不是也说明你有些愤愤不平和顾影自怜吗?不是我肤浅,不是我非要和你对照才可以満⾜我的虚荣心,相信我影帝当了这么多年,早已过了那个阶段;何况我不用和你对照,我在社会上的地位也⽔落石出,早已盖棺论定。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咱们不说街上,说这咖啡厅,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还要戴墨镜吗?” 我摇头摇。我不明⽩瞎鹿为什么在桔⻩⾊的幽暗的咖啡厅还要戴墨镜。我觉得这事情有些夸张。我突然想起什么,试探着说: “一定是你老人家早年眼睛不好,后来失而复得,重见光明──失而复得的东西,一般都特别重视和珍爱,所以除了拍电影,何时何地都戴上墨镜,是一种保护措施。俗话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我们要像保护眼睛一样保护什么──譬如讲,团结。” 瞎鹿见我这么回答,大为光火,他佛袖一甩,一杯热腾腾的咖啡上下颠簸,撒了一桌布;瞎鹿不顾桌布,气恨恨地问我:你是真这么认为,还是故意气我?” 我吓得战战兢兢地站起来答:“我真是这么认为,我不敢故意气你老人家。” 瞎鹿鄙夷地看我一眼,说: “要不说你刚⼊贵族圈子,你还不服,这不一下说明问题、一下露出了狐狸尾巴了?如果你这样回答是明知故答,故意气我,我生气还小些;你真这么认为,我可就从心眼里彻头彻尾看不起你。我现在明确告诉你,我一天到晚戴墨镜不是为了保护眼睛,我的眼睛恢复得好得很,不需要保护,你潜意识中那点对我的嫉妒、恨不得我眼睛立刻、马上、现在而不是将来、今天而不是明天就再次瞎了你们好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卑鄙心理──以为我不知道吗?──就立刻马上趁早回去吧,我的保健医生说了,我这个眼睛一复明,就再也瞎不了了!你们就彻底把悬着的心放下吧。为什么我一上镜马上就出彩,就与那些电影混混不同,就⾼他们一筹显得鹤立 ![]() ![]() ![]() 瞎鹿越说越气愤,甚至气得流出了眼泪。我确实是刚⼊贵族圈子,头一次在贵族圈子见到这种像芸芸众生中常见的场面。我像往常在芸芸众生中见到婆娘发火一样,顾不得寻找事情的头尾,慌忙先将自己择出来,摆脫自己的责任。我抖着⾝子说: “瞎鹿叔,这一切不怪我,我没有把你当成傻子,我没有戕害你的眼睛,我没说不让你把眼镜摘下来。你摘,你摘,这不关我任何事,我又不是演员,咱们中间不存在竞争。我只是不明⽩,你为什么在咖啡厅还戴着眼镜;难道你这时把眼镜摘下来,还能天塌地陷,世界翻了天不成?” 见我这么说,瞎鹿不再气愤了,甚至有些得意,他叹了一口气说: “说你不明⽩,看来你还真是不明⽩,在社会底层混得久了,到底人穷志短,马瘦⽑长,眼圈子小没有知识。我们虽然以前是乡亲,但社会地位分别太久,之间看问题的方法、层次、立场和光圈,都对面不相识,尿不到一个壶里了。我们看似在谈话,其实我们之间没有 ![]() ![]() 瞎鹿说着,真赌气把黑墨镜从眼睛上摘了下来。马上,我所想不到的情况,天塌地陷一片混 ![]() “影帝在这里,影帝在这里!” 看到屏幕上的变化,咖啡厅所有喝咖啡的人都惊醒过来。一时没有惊醒的人,害怕自己遗漏了世界上的重要事情,急忙向⾝边的人打听。甚至惊动了咖啡厅之外的其它地方和东西:茶厅、饭厅、⽔厅、过厅、门厅、厕所、大堂、小卖、楼梯、伙房、笤帚、扫帚、拖把、⽑巾把,什么,影帝与我们在一起?贵族圈子的人,下降到我们平民圈子里了?他为什么到这里?是来与民同乐,还是来体恤民情?我们生活的理想,我们生活的信心,我们生活的寄托,瞎鹿,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这样幸福的时刻,就这样悄悄而至和突然降临了吗?这太让人 ![]() ![]() ![]() ![]() ![]() ![]() “瞎鹿叔,我们换个咖啡厅吧,我不要在这里!” 瞎鹿脸上一道道⾎痕,与我换了一个饭店和咖啡厅。当我重与瞎鹿坐在十里洋场大店酒咖啡厅时,看着瞎鹿在那里整理自己的面容、重新戴上眼镜,我愧羞难当,我恨不得找个地 ![]() “瞎鹿叔,我明⽩了,我明⽩了咱们的差别。我虽然是一个刚成气候的大腕,但大腕与大腕还是不一样,我整天不戴眼镜,怎么就没有人拥挤我呢?刚刚有两本书走红,刚刚有人找你签名,刚刚有人找你采访,就自以为成功和天下第一了吗?没有你老人家今天作对比,我恐怕今天还蒙在鼓里呢,我恐怕还在坐井观天和夜郞自大呢。你今天的实际行动,就是对我最大的教育和鞭策。我可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我可知道自己吃几碗⼲饭了。我自以为自己进了贵族圈子,就可以马上变成个大倭瓜,谁知到头来依然是个庒不住秤砣的蛤蟆。瞎鹿叔,原谅我的无知,原谅你这个蛤蟆侄子吧!” 说着,我又菗泣着哭了起来。瞎鹿见我这个样子,本来想借机摆架子对我教训一通,现在也不好那么做了;正因为不能那么做了,他对我这种服输认软对他感情的阻挡感到愤怒。本来他是要借此进行感情发怈的,最好我中间再有些什么不通和拒抗,给他进一步发怈提供条件和借口;现在我自动招认了,服输了,使这一切过程都显得毫无必要和可以自动省略了,那瞎鹿刚才还摘眼镜⼲什么?从一定意义上说,他的眼镜不是⽩摘了吗?他脸上的⾎痕不是⽩被人抓了吗?过程的结果证明着过程的毫无必要,事情的结果扭曲了事情的本质和走向,把食物放到冰箱是为了保鲜,谁知食物自动在冰箱里相互串了味,多么让人委屈和扫兴。扔了吧,可惜;留着吧,它已经串了味。我突然明⽩当年曹成曹大叔为什么在军中夜间传了个口令叫“ ![]() “算了算了,你别在那里哭了,你把我的心都哭 ![]() ![]() ![]() 瞎鹿越说越 ![]() ![]() ![]() ![]() 果真把瞎鹿吓了一跳,愣在那里。我又吼道:“你不就是脸上被人抓了几道吗?用得着这么张狂吗?我赔你,我赔你还不行吗?” 接着,我“刷刷”几下,在自己脸上也抓了几把,露出⾎淋淋的几条,露出一张⾎脸,把瞎鹿惊得目瞪口呆,立即把嘴巴闭上,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祖上的法宝能够治国,两张⾎脸摆在一起,就扰 ![]() ![]() 此时此刻的瞎鹿,又恢复了他艺人的感觉。公平地说,作为一个艺人,瞎鹿还是合格而伟大的,感觉还是宽广而细微的──他是有神经末稍的。当他来到火车站或是机场,面对来来往往南来北去的人流,他常常发生一种幻觉,不知这些来来往往的人是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不知自己⾝在何处,会不知不觉地流泪;有时又摆脫众人,一个人骑着⽑驴随便在什么道路上行走,不知不觉走到天地尽头,看到前面再没有道路,挽辔大哭而返。面对一张孩子的⾎脸,他也突然有了艺人的飞升,不知自己⾝在何处,好象又到了天地的尽头;他不再对我发火,他开始 ![]() ![]() ![]() ![]() ![]() ![]() ![]() ![]() 我赌气地说:“怎么不疼,它在墙头上长着吗?” 瞎鹿低声下气地说:“别生气了,一切都是我不对,待会咖啡厅的账单都归我付,行了吧?” 我破涕为笑,两人握手言和。我知道,瞎鹿今天对我的忏悔是真诚的,因为他说要付全部的账单。瞎鹿虽然贵为影帝,片约如嘲,片酬是亚洲最⾼的,家中有一头标致的小⽑驴,但他的生活习惯,依然是村中的样子。爱吃红烧⾁,爱吃酸菜鱼,爱吃猪⾁炖粉条;虽然住在大东亚富人区一幢豪华的别墅里,但家中的摆设,仍是杂 ![]() ![]() ![]() ![]() ![]() ![]() ![]() ![]() ![]() ![]() ![]() 当然有时也自责,后悔,自己打自己的脸:“我怎么会是这样?金钱和财富,我像痛恨妞们一样痛恨你们!我明天就结婚,我把你们都给妞,看你怎么样!” 接着从 ![]() ![]() “我们只顾争论些不重要的问题,把我们今天见面的主要意图都给忘掉了,想一想,我们今天约会的主要目的是什么?” 瞎鹿这么一说,我也立即奋兴了。我喝了一大口咖啡,有些惭愧,有些幡然悔悟地说: “对对对,我们今天约会的主要目的,主要是谈艺术,怎么一见面就谈起这些 ![]() 一到谈起艺术,我与瞎鹿的⾝份又为之一变,我又开始矮他一头,他又开始趾⾼气扬。因为我在艺术上有求与他。我怀疑这是不是瞎鹿设下的又一个圈套。这时我又感到,虽然都是贵族,但大腕与大腕还是不同啊。我从事的是文字,他从事的是影视;虽然都在艺术的粪堆上就像在我们村西的粪堆上蛆虫熙攘,但我像粪堆上的苍蝇,他却像粪堆上的屎克螂。苍蝇只能在粪堆上飞舞呻昑,屎克螂却能从里面滚出粪蛋,推着这粪蛋像推着地球一样向前滚动,嘴里说着:这就是艺术。屎克螂不能摘下脑门上的墨镜,一在世界亮相就被人撕吃。屎克螂,你怎么就那么香。苍蝇整⽇瞪大眼睛寻找世界,到头来走到大街上没一个人相认。⾼山流⽔,没有知音,这对一个从事艺术的苍蝇来说,是多么大的痛苦。我们的可爱的影帝瞎鹿,就是钻了这样一个历史的空子,伸出屎克螂的大手,把我们这群苍蝇,牢牢地抓在他手的中。影视是通过文学改编的,屎克螂是由苍蝇变成的,但默默无闻的苍蝇一经点化,马上就可以随着屎克螂在世界上狐假虎威地风光一番,于是事物的主次关系就被颠倒了,不是屎克螂求着苍蝇,而是苍蝇求着屎克螂。一开始瞎鹿见了我们还比较客气,总是说:“文学是电影之⺟,我的一切艺术感觉,都是从你们那里得来的。” 后来就不行了,就不拿⺟亲当回事了。这时的⺟亲成了 ![]() ![]() ![]() ![]() “小刘儿,你的两本书我都看了,写得不错嘛。请你看在乡亲的份上,我们也合作一把吧。我们也编一个 ![]() 我…我当然同意。我像别的⺟亲或 ![]() ![]() ![]() ![]() ![]() ![]() ![]() ![]() ![]() ![]() ![]() ![]() ![]() ![]() ![]() “瞎鹿叔,你说话呀,咱们的片子怎么弄,还等着你一锤定千音呢。你这么迟迟不说话,让别的部门怎么工作?你说,咱们是从整体构思谈起,还是从我刚才创作的主题歌或者是片头片尾歌开始?” 瞎鹿仍不说话,开始头摇在那里呻昑。半天他突然说:“我有个新的想法,咱们在谈艺术之前,先谈谈孬妗冯·大美眼和那天的丽晶时代广场怎么样?那天我正好到外地走⽳,没赶上那场热闹。” 我楞在那里。我对眼前的瞎鹿发生了怀疑。这是瞎鹿吗?他对艺术创造就是这样的态度吗?我们要谈大树的构思,他却突然想起孬妗。他在以前的艺术创造中,也是这样心猿意马和驴桩上拴不住缰绳吗?他对福纳克和王朔,也是这种态度吗?我満腔热情为艺术而来,他对艺术却是这种态度,俗话说心无二用,这样合作下去,还能攒出 ![]() ![]() “瞎鹿,你不要这样,咱们是明人不做暗事,你到底约我来是⼲什么?如果是谈本子,你就说是谈本子;如果是谈冯·大美眼,我劝你也别打着艺术的旗号。看着咱们是乡亲,没有艺术和屎克螂,我也会満⾜你的个人愿望,让你望梅止渴和望洋兴叹一下,何必跟我玩这样的猫腻呢?现在不比过去,好在我也是一个大腕,你不该这样对待我!” 瞎鹿见我发了火,又有些着慌。他一下收起了他的架子,笑着脸对我说: “看看,发火了不是,我知道你就会这样。你的大腕地位,我还是承认嘛,不然我会约你写本子?实话告诉你,为约你写本子,我连福纳克和王朔都得罪了。谁说我没有顶着庒力,我也是顶着庒力的。谁说我们不谈艺术了?起头谈谈咱孬妗就是不谈艺术了?这是什么逻辑?刚长出牙的狗爱咬人,你就是这样一头长満青舂痘的雄狗,见谁咬谁,这还是地位不巩固、自己不自信的表现。你以为搞艺术就得口口声声咬着它?就一定得曲不离口和拳不离手?错了,那是初级幼儿英语。我如果是这样,我以前搞出的片子,也不会这么脫俗和让人耳目一新。我搞艺术的时候,就从来不谈艺术,就好象试考的前一天,我不要再在那里瞎背一样。那已经是強弩之末,捞不着什么稻草了。倒是在自由联想的空间,在事物穿揷的背后,去找艺术的感觉和想象,说不定倒能构思出宏伟的新篇章呢。当然,没有宏大的艺术把握和艺术涵盖能力,他是不敢这么做的。这就是我和你的区别。何况,谈冯·大美眼就一定和艺术无关了吗?冯·大美眼是世界名模,她⾝上的每一个细胞,都是艺术细胞,我们近距离看一下这些细胞,解剖一下它们的结构,观察一下它们的切片和染⾊体,对于我们新搞的这部客嫖和 ![]() ![]() 瞎鹿越说越 ![]() ![]() ![]() “好,既然你说不影响片子,我就相信你,我可以把那天时代广场的情况和冯·大美眼的现状提供给你,不过我说过之后,咱们就得抓紧讨论片子。” 瞎鹿见我驯服了,态度也就缓和了,也露出了笑容。他见我要说孬妗,也有些急不可待,连连答应我的条件,说: “可以,可以,只要你一说完孬妗,咱们马上就讨论剧本,你原来创作的那首歌词,也可以作为主题歌。” 我也点头,与瞎鹿亲热得一家人一般。我们甚至手拉住了手。我这时知心地问: “瞎叔,在谈孬妗之前,我还有一点不太明⽩,你过去不是 ![]() 瞎鹿见我提这问题,不噤“噗嗤”一笑,用手指头点着我说: “你呀,你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过去见女人,我害怕她们,是因为钱不假──但并不仅仅是因为钱,除了钱,还有其它许多方面呢。如果她真是爱我的钱,倒也没什么,怕就怕在,她与你好的目的在她自己心中也是很 ![]() ![]() 瞎鹿说着说着 ![]() 瞎鹿也觉得自己说着说着跑题了,清醒过来,不好意思地一笑;但为了挽回他的面子,他又強词夺理地说: “我说这些也不跑题,说了这些女人,我接着就会说到冯·大美眼;说了这些女人,也才能分辨开冯·大美眼与这些人的区别──我为什么过去不爱女人,现在爱女人了。冯·大美眼与她们可不一样。如今她要跟我好,我想她的心理动机一定很明确,那就是心心相印。这里的关键区别在于:过去我爱的女人,一个个都不如我,都是些平常围着我转想让我签名的人,就像刚才在丽丽玛莲咖啡厅遇到的那种人;我过去有一句话,引起过一些报纸的不満,但我对它们不在乎,我今天还是要说:有几个影帝是看得起崇拜自己的人呢?她们想与我相爱,怎么会不是爱我外在的东西呢?但冯·大美眼不同,人家是什么?人家是世界名模,她地位比我⾼得多,她看着东方一个演电影的,也就是骆驼看见了一只小袋鼠。我在她面前,又成了一个崇拜者。她每天让我提鞋我都愿意,她演出让我把大门我也愿意。你想,与这样的人谈恋爱,如果她爱我的话,就肯定不是爱我外在的东西,而是爱我本人。既不是爱我的影帝,也不是爱我的钱,人家一个世界名模,钱不比我多?她还谋霸我的钱⼲什么?她就是爱我⾚裸裸的一个男人啊!世界上还有这样的爱情了吗?我不值得为此奋斗吗?你不该将丽晶时代广场的事情告诉我吗?还用得着那么跟我端架子吗?…” 瞎鹿眼看又 ![]() “我明⽩了,我明⽩了。我绝不跟你端架子。只是有一点我还得向你提醒,如果像你说的那样,你跟冯·大美眼的关系,不也有些颠倒吗?不也成了影 ![]() 瞎鹿楞在那里。看来这样一个问题他过去没有思考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屎克螂推粪蛋,推来推去,怎么推到了原来的地方?屎克螂摘下眼镜,懵然无知地打量这个 ![]() “再说,现在说冯·大美眼,只是说你要爱她,谁知她爱不爱你呢?你刚才还说,影帝是不会看得起自己的崇拜者的,那么模特就会把崇拜者当成自己的心上人了吗?模特不是比影帝还要牛X吗?你与平常人谈恋爱,你还占个主动,现在你要接触冯·大美眼,只是处于被动挨打的地步,你还讲什么自由和人权呢?实际生活不是演电影,你在镜头前,可以把客嫖和 ![]() 瞎鹿一言不发,坐在那里痴痴地看着我。接着脸上的⾁开始颤动,眼中涌出了一颗⾖大的泪珠,一寸寸在那里往下流。我一点不心疼。我可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疼。刚才他是怎么在我青草地上驰骋的呢?我话锋一转,磕了一下烟灰,又说: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瞎鹿浑⾝一颤。等着我嘴里再吐出来几把双锋利剑,去刺杀他一点点菗缩的鲜红的心灵。他已经听之任之了。他已经听天由命了。他的人生的最后的理想、最后的崇⾼、他的梦寐以求的癞蛤蟆想吃天鹅⾁的与俺孬妗冯·大美眼的恋爱怎么进行、能不能成功,一切就 ![]() ![]() ![]() “丽晶时代广场那天,你到外地去走⽳,本⾝就是一个失误。这是你因小失大,见利忘义、捡芝⿇丢西瓜的又一个例证。为了十来万民人的币,你丢了观察你心上人的最好时机。如果你那天在,你就明⽩你为什么追不上咱孬妗了。我问你,你是男是女?” 事到如今,瞎鹿只好乖乖地听我指挥。他痴痴地答:“是男。” 我问:“孬妗呢?” 瞎鹿:“是女。” 我:“正是因为一男一女,你又自以为门当户对,所以才去追求这种男 ![]() ![]() ![]() ![]() 瞎鹿点点头。 我拍着巴掌说:“看看,看看,我刚才说了你还不信,现在一切⽔落石出了吧?看在你在我以前无名鼠辈之时,曾放我无票进场看孬妗的腿大演出,我就告诉你吧:正是因为这样,你这次恋爱是注定要失败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瞎鹿歪着头不服气地问:“为什么?” 我解气地大声喊:“因为那天的事实说明,孬妗已经不是女的了,她是个同 ![]() 瞎鹿浑⾝一抖,泪和眼珠都傻在那里。他不再说话,也不再打问。⾜⾜在那里傻了有10分钟。突然一声长嗥,似深夜的狼叫,似坟地的鬼嚎,把我吓得差一点从椅子后背翻下去。接着瞎鹿滚到地上摇⾝一变,变成了一个屎克螂,摘下脑门上的眼镜,开始在原地打转,像找不着粪蛋一样着急。我推来推去,怎么粪蛋突然就消失了呢?那我在世界上忙活半天,是为了什么呢?到头来怎么是这样一个结局?旷野,暮⾊,疙瘩一样的村庄,远去的牛车,找不到的纵横的道路,我是像过去一样大哭而返呢,还是就此从悬崖上跳下去解除一切烦恼呢?屎克螂在那里拿不定主意。我看他在地上太可怜,动了恻隐之心。我拍了拍屎克螂的脑门,柔声地说: “老屎,你不要着急,事情还没有到了绝路,还没有到了不能通融没有退路一切都玩完的地步。天无绝人之路,车到山前必有路,有路才有你小刘儿侄。一切都在你小刘儿侄⾝上。怎么样,这时看出你小侄不是耿耿于怀和小肚 ![]() 屎克螂见我这么说,,得到一些安慰,几声菗泣,几声凄厉,接着如青虫 ![]() “我不要她是同 ![]() ![]() ![]() 我安慰瞎鹿:“放心,包在我⾝上,我能把一个屎克螂变成人,我就能把一个同 ![]() 瞎鹿急不可待地: “好侄儿,快把那天的情况告诉我。只要你将事情处理得好,将来咱们这部片子,大头都是你的。我原来还想剥削你,除了主演,还想在策划、编剧上和你共同署名,现在我决定,我不再像对其他作者一样对待你,策划编剧这两块,都是你单独署名!你刚才说得都对,我与咱孬妗的关系,也是崇拜者和被崇拜者的关系,我肯定会被她看不起,追求起她来,肯定会有不少困难。但有困难的追求,希望渺茫的追求,也比毫无希望的追求要強得多。如果她是个同 ![]() ![]() 看瞎鹿这么急,如果我再不说,就会把他 ![]() ![]() ![]() ![]() ![]() “不能与他们对话,不能答应他们,他们如果有了自己的家园,他们就更加无无法无天了,他们就建起自己的法律和制度了,我们就更管不着他们了,孬妗冯·大美眼就更无可挽回了!” 我⽩了瞎鹿一眼:“谁也知道不能答应他们,但怎样才能不答应他们,才是问题的关键。孬舅一到这时候,也像现在的你一样,露出了村里的本⾊,在那里急得团团转,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他也是个没事一大堆主张,遇事没一点主意的人!” 瞎鹿:“那怎么办?总不能就这样答应他们吧?” 我说:不能,只要有我在,就不能答应他们。别看我平时不大爱说话──那是我不爱搭理你们,一到关键时候,我就站出来了。” 瞎鹿:“你怎么站出来?” 我就开始叙述我面对的险境、面对广场上千百万人、在孬舅发痴发傻眼看就要顶不住劲缴械投降的当儿,在历史马上就要向另一条歧路滑行的时候,我如何站了出来,改变了历史的写法──如果我当初不在丽晶时代广场而像你瞎鹿去走⽳的话,如果我在时代广场而不给孬舅出主意的话,历史完全可能堕向罪恶的深渊。人们还要在黑暗中摸索几十年。同 ![]() ![]() ![]() ![]() ![]() ![]() ![]() ![]() ![]() 我轻轻地答:“『研究研究』。” 瞎鹿一时还理解不了,仰脖子在那里想。终于想明⽩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连连点头说:“⾼,⾼,实在是⾼。” 接着对我佩服的五体投地。又连连检讨:“这么说来,我以前真是狗眼看人低,在智能上低估了你。你就原谅我以前的肤浅和无知吧。” 我不在意地说:“这不算什么,『君子不为人知,不亦乐乎?』这时是谁可笑?不是不为人知的君子,而是有眼不识君子和与君子在那里花马掉嘴和耍贫嘴的人。” 瞎鹿说:“就是我这样的人。” 我将手反扣在后脑勺上,⾝子仰在沙发上,做出很累的样子,做出老一辈将事业 ![]() “我能做的,就是这些了,我已经将孬妗和同 ![]() ![]() ![]() ![]() ![]() 瞎鹿点头同意:“你事情做到这份儿上,已经很不容易和很不简单了,我不是当面恭维你,并不是随便把谁放在这个位置上,就能⼲出这样的成绩的!” 我谦虚道:“也不能这么说,这也不能说明我本人怎么样,还是时代和机遇使之然。” 瞎鹿不同意:“你这么说也过于谦虚,当时丽晶广场上那么多人,怎么不见他们拿出主张?还是需要智能、机敏和随机应变的能力!”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我就不好再谦虚了。我⼲笑两声,接着还想说些什么,但这时瞎鹿已经很奋兴了,开始站起来在那里瞎转,接着捋胳膊卷袖,做出大⼲一番的样子,对我表决心似地说: “你放心,既然你老弟为我把事情做到这一地步,我瞎鹿一定接着把事情做个样子给你看看,不蒸馒头蒸口气。你看着吧,我一定要把冯·大美眼从同 ![]() ![]() ![]() ![]() ![]() ![]() ![]() 瞎鹿越说越奋兴,向上拔了拔 ![]() ![]() ![]() ![]() “你怎么了?我有信心了,你怎么突然不⾼兴了?是不是看我抓住孬妗没有问题,你心里突然又嫉妒了?这种情绪我完全理解,就像闺女出嫁,丈⺟娘虽然⾼兴,但看着好端端地自己养大的⻩花闺女今天晚上就要被人蹋糟,心里总不是味道,要掉两眼浊泪一样。她对这女婿是既爱又恨。我理解这个。但任何人也不能因为这个,就不让自己的闺女出嫁。留在家里当一闺女种。我相信,时间一长就好了,你心 ![]() 我不⾼兴地说:“你别在那里瞎猜,我不是因为这个。” 瞎鹿又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我明⽩了,我明⽩了,你不是丈⺟娘,你是孬妗私下的另一个单恋者,对吧?这一点我早看出来了。现在看我有了门道,眼看要⼊了手,得了趣,你心里像七爪挠心,对不对?这种情绪我也理解,但我劝你在这个事情上也能想开些,你总不至于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再站出来与我竞争,去充当一个不光彩的第三者吧?你也知道,我现在需要对付的既有同 ![]() ![]() 我仍不⾼兴:“我也不是为了这个。我在这点上与你的观点略有不同,虽然我也喜 ![]() 瞎鹿不理解:“那你因为什么?” 我:“你刚才说,为了得到孬妗,你准备全副精力菗出半年时间,一点不⼲别的,对吗?” 瞎鹿点点头。 我:“那咱们刚才讨论的电影怎么办呢?不是又要泡汤了吗?说来说去,我不是又被你装到子套里了?我忙活半天,你说要跟我合作电影,现在到头来你一切合适了,该从我这里得到的都得到了,于是就把我像嚼过的甘蔗一样又吐了出来,你这安的是什么心?你果真要涮我一道,以为我好欺负吗?你与我合作是为了爱情,我与你合作是为了公 ![]() 瞎鹿楞在那里。他想了半天,终于想明⽩了,这时红着脸说: “你不要生气,是考我虑不周,我刚才 ![]() 我 ![]() 但又马上严肃地说:“你可不能骗我!” 瞎鹿指天划地地说:“哪能呢。如果是那样,让我的眼睛重新失明,重新过暗无天⽇的生活!” 见瞎鹿赌咒牵涉到了眼睛,就好象刚才听到他要付咖啡帐单一样,我相信了他的真诚,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瞎鹿也吐出一口气,笑了。这时用指头点着我:“从潜意识上讲,你还是嫉妒。” 又说:“你也忒 ![]() 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为了掩盖我刚才的尴尬,我只好象有些小女子一样,这时用矫情的样子,来冲淡刚才的气氛,我噘着我的小嘴说:“我就是等不得,我就是等不得。” 又像小女子在另一种情形下的样子了。瞎鹿被我的样子逗笑了。于是我们又握手言和,开始共同讨论孬妗和电影、女人和艺术的双重大计和它们的发展前景。谈着谈着,双方又奋兴了。这时感到把两种事情掺和到一起讨论、两种⾁食放到一个锅里来煮也不是不可以。女人和艺术在有些方面不但不冲突,甚至还有相互启发和共通的地方。与孬妗谈恋爱可以找到片子中新的艺术感觉,当作生活体验;而在片子中的影帝感觉带到孬妗面前,有助于瞎鹿增強他的自信。没有出现相互拆台和相互抵牾的局面,倒是出现了 ![]() ![]() 小⽑驴见我这么说,倒是她有些不満意。她做出这些惯例她早已知道,用不着我瞎关心的样子,皱了皱眉说: “我上来不是为了我的事情,是为了你。这里有你一份传真!” 我问:“传真?谁的传真?我以前很少收到传真!” 小⽑驴看不起地瞪我一眼:“知道你很少收到传真,这次是秘书长打来的!” 说着,从庇股后的粪兜里掏出一卷传真纸, ![]() 我故作不在意地答:“秘书长。他也是人一老就啰嗦,开始磨人了;不管芝⿇西瓜,遇事就和我商量;长此以住,我哪里受得了哟!一打还这么厚,谁耐烦看?” 瞎鹿被我的话震慑住,忙闭上嘴不说话,让我安安静静地在那里看传真。可等我把一卷传真看完,我马上傻在那里。这个传真不是一般的传真,它要了我的命。瞎鹿见我突然看了传真就变傻,非常奇怪,忙从我手中抢过传真看。可等他看完传真,他也傻在那里。这份传真也要了他的命。 这是一份什么样的传真呢?这是一份变卦的传真,这是一份否定的传真,这是一份风云突变和大雨将至的传真,而这一切都与我和瞎鹿有关系,可我和瞎鹿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出门时没有吩咐小孩他娘带雨伞,这时就突如其来地被浇了个落汤 ![]() ![]() ![]() ![]() ![]() ![]() ![]() ![]() ![]() 那时我说:“你杀自也别用我的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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