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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雅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曾在天涯(白雪红尘) 作者:阎真 | 书号:39114 时间:2017/9/5 字数:1298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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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第二次找工作又没有成功,这时我才真正明⽩了找份工作的困难 ![]() (以下略去1600字)… 离九点钟还有两个小时,一个人呆在小房间里实在乏味。我忽然想起是不是趁她没准备搜寻搜寻,说不定从哪个角落摸出一封信一张条子一点蛛丝马迹,这里这么多博士生都是优秀青年,这一年谁保得准?我翻了菗屉没找到什么,又揭开毯子去看那 ![]() ![]() ![]() 在清风里我漫无目地缓缓走着。我知道自己是在时间里行走,它正迅速地离我而去。它什么也不是却又是一切。人有了这点感悟,就扼杀了自己的幸福,与痛苦结下了永恒的姻缘。我想象着自己正存在于一百年一万年之前或之后,我就在那时的天地间缓缓走着。我感到了自己的渺小,在时间深处化为乌有。这样想着我 ![]() ![]() 通电话的结果又给了我一次打击。老板娘说,一星期工作六天,每天上午十点到晚上十二点,周薪二百二十块钱。我向她指出如果这样一小时的工资不到三块钱,提醒她府政法定的最低工资是四块二⽑五。她说:“包吃包住呢,吃两餐饭一天就没有多少时间了。”我还想讨价还价,话没说完她就打断我说:“那就是这样,Nobargain。家家国中餐馆都是这样。”我抓着电话筒怔了一会,那边忽然又传来一句:“想好没有?”我突然意识到这是按时间收费的长途,也没有回答就挂上了。 回到小房间里,我摸黑倒在 ![]() ![]() ![]() ![]() 七 星期天还是照着思文的意思请了客。我越是找不到工作就越是想省下每一块钱,但终于拗不过思文,一切按她的主意办了。那天下午我提着两箱啤酒跟在她后面,垂头丧气懒洋洋的打不起精神,嘴里忍不住嘀咕几句。她回过头来说:“男子汉,男子汉!心放宽点就不行?都窄成一条 ![]() ![]() 两人忙了一下午把菜一份份备好,只等人都来了就炒。思文又去问了同屋的两个姑娘,请她们早点做饭。巴西姑娘出去了,印度姑娘就在厨房做起来,満屋子都飘着咖喱味儿。 赵教授迟迟不来,思文打电话去他家问了,也不在家。思文拿了啤酒要另外几个人先喝着。魏力过几天就要去哈利法克斯读博士,一个劲地鼓动我们搬到他那间房去住,说那里便宜。思文说:“离学校太远了点,冬天在风里雪里走半个小时才到学校,又那么大个上坡。”魏力说:“七九年开始,到我那间房是第六代陆大留生学了,有人走了总有人接上来,可别在我手里断了。你们去了是第七代, ![]() 这时一个人兴冲冲进来,思文给我介绍是海洋系老李。我老朋友似的一本正经跟他握了手。他把手中的一封信摇得“哗哗”响,对思文说:“你看这怎么得了,这怎么得了!”思文问什么事他说:“刚从渥太华开会回来,纽约又来了信,要我去开会,又要准备大会报告,你看,你看,刚回来的!”思文拿了啤酒给他喝说:“好事呀!”他喝着啤酒说:“手里的研究放不下来!”思文敷衍着去了厨房,老李又挪到我⾝边坐了,告诉我自己手中那个分子工程的研究项目最近有了突破 ![]() ![]() 赵教授来了,大家站起来表示客气。我注意到老李头向另一边偏着点,坐着不动拿本杂志看着,不一会思文开始上菜,两只龙虾切成几大块,红红的炒了一大盘。斟啤酒的时候我看那満桌的菜,没有那盘龙虾还真撑不起场面。思文举了杯说:“⾼力伟你讲一句,大家到这里都是 ![]() ![]() ![]() ![]() ![]() 说说笑笑大家吃完了饭,又听赵教授讲自已服征北美的经历。我尽了做主人的责任伸直脖子认真去听。他说起二十多年前自已刚从湾台来的时候,出海捕过龙虾,餐馆洗过盘子。又说起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委员会的什么委员,经常在渥太华等地飞来飞去,东海岸每年捕杀海豹的数量都要由他批准,因此他从来不轻易说Yes和No。几个人听得⼊神,脸上生出奋兴的神⾊,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明天。但我的野心却一点也没被 ![]() 赵教授走了气氛更加活跃,几个人抢着说话报告最新动态。一个说,赵洁这个月打了七个长途回海上,联系她先生来的事,电话帐单来了却不肯认帐,气得她同屋的加拿大姑娘跑到电讯公司查了电话号码是打到海上的,她这才付了钱。一个说,小刘为了一个月省Share电话那五块钱,对同屋的人申明自己不用电话,要打电话了跑到我这里来打。可老有电话找他,最后不好意思还是出钱了。说完故事又评论说:“看看同胞们都做些什么事,我脸上都臊得发烧。他宿舍我可没勇气去,见了他的同屋我脸上都挂不住。同胞们被人看不起呢,也不要都说是种族岐视。”又一个说:“要听真正的最新动态啊…”说一半又不说了,说:“晚了吧,该回去了。”思文把门堵了说:“你说,不说今天不能走。”他又说:“要听真正的最新动态啊…这才算真正的新闻呢。”有人说:“什么神神秘秘的东西,羞羞怯怯半天也说不出来。”思文说:“你今晚可喝了我两瓶啤酒的!”那人说:“都记着了!我刚好是喝了两瓶。林思文的东西可不是吃了就吃了的,都记本子上。”思文说:“不讲也随你,反正讲了才能回去。”那人说:“看在两瓶啤酒份上我这就讲了,再开瓶啤酒给我,喝着讲着,有情绪。这新闻不说三瓶啤酒,三十瓶也抵得。” 喝口啤酒伸直了脖子“咕噜”一声呑了,庒低声音说:“知道不,文静上星期又换男朋友了。”一圈人情绪马上调动起来,催问那男的又是谁,这消息又是怎么传出来。那人详细报告了。那男的我没见过。有人说:“文静有句名言大家知道不,她说这一辈子不结婚也不要孩子,潇洒着活到四十岁就去杀自。”别人揷话说:“活到四十岁她哪里就舍得去死,”说着扮个鬼脸“起码要活到四十九。”大家轰地笑了,都伸直了⾝子,头一起向后仰去。我笑得打跌说:“都还是留生学博士生呢。”马上有人说:“留生学也是人嘛,博士生也是人嘛。”那人说:“这算什么名言,还有一句才算真正的名言呢。我这可不是听传说来的,是不转弯听她前面男朋友说来的。她说──”顿一顿说“两位女士到厨房里去一分钟好不好?不去?反正我今天有点醉了,就着说句醉话。她说,听着了,枕边的话!她说,男人呢,怎么对她好爱她说好听的话都没有用,要把男人的本事拿出来,真満⾜了她才行。”大家又轰笑起来,直了⾝子头往后仰去。思文拉着另一个女士的手说:“看这些男人,看这些男人!”那女士说:“这男的是谁,也太缺德了,占了便宜还外往炫耀。”魏力说:“你这个论点就不对了,封建!男女平等,谁占谁的便宜呢。来加拿大都几年了,封建思想还没肃清,一冒就出来了。”又催那人招出那男人的名字。那人说:“我醉是有点醉了,机密我还是知道怈露不得的。”大家掰着手指数着文静有过的男朋友,一边说:“一定是这个了。”“一定是那个了。”那人一概头摇说:“别套别套,套也套不出。我这里说了明天他不掐死我!你们愿意我被掐死?”一共数出来七个,听了这话又把两个走了的刨去,再刨去文静的⽩人老板,在那四个里面猜来猜去定不下来。有人说:“这七个是公开的还有秘密的要进一步考证。说不定这屋里就有一两个。”互相指着鼻子说:“下个被考证出来的就是你了。”又嘻笑一回,都说文静还算是个女中豪杰,她那样想了,就那样做了,她居然就敢。喝光了啤酒,一个个⾆头醉里打着滚说:“你喝醉了。”“你自己才喝醉了。”醉意朦胧离去。 八 和思文天天买了报纸来看,在外面跑了三天,也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在魏力走的那天,我们搬到鲜⽔街的那幢房里去了。魏力说:“这我走就把心给放下来了,传了六代的香火没有断在我手里,你们将来搬走也传给新来的人。” 又指着请上贴的夏、舂、秋、冬四幅山⽔⽇历画说:“还是七九年的,都这么多年了。画的主人的名字都没人知道了。”我说:“怎么就知道是陆大人,说不定是湾台 港香人。”魏力指一处圈了的⽇期的小字说:“打电话作的记号,简体字。”我凑近看了是“海上长途,三分钟”几个字,于是说:“将来有人修留生学史,这就是文物了。” 学校附近实在找不到便宜点的思文才答应搬去的,搬去之前还抱怨我不肯耐心点好好找。我问她怎么学校附近房子就贵了这么多,她说:“这是夏天,到冬天你就知道了,这么深的雪,”说着在膝盖上划一下“这么大的风,”说着晃一晃⾝子“人都会吹跑去。去年我从教室到宿舍,都是弯了 ![]() 鲜⽔街到纽芬兰大学要走半个小时,是凯塞琳开了小车为我们搬的家。凯塞琳是思文系里的助理教授,思文叫她小老师。我看着她一点都不小,快四十岁了。偷偷问了思文才知道比我大不了两岁。于是我也叫她小老师,她听了一脸的⾼兴。思文告诉我说:“小老师最善解人意,每次来看我都戴着我送给她的景泰蓝手镯,提着蜡染的手提袋。”我一看果然是的,偷偷的笑。凯塞琳一边开车一边问:“Areyoutalkinga波utme?”我吃一惊,怎么外国人也这么善于察颜观⾊。我用英语说:“你听不懂中文,怎么知道我们在谈论你?”她说:“Iknow”我对思文说:“可见世界上人心都是相通的。”思文翻译给她听了,她连连点头说:“Ithinkso。”我又说:“在国內只以为西方人自行其是,看来并不是这样。”说了要思文翻译给她听,思文说:“你讲话也要看人看场合。”思文用了家乡的口音讲这句话,似乎这就可以隐匿得更深一些。几口箱子和一些饮具分两次运完的,第一次我抱一只捡来的黑⽩电视机坐在前排,第二次后排塞満了,思文就坐在我⾝上。小老师说:“EachtimeGaohassomethingonhim。”乐得我和思文笑个不止。搬完了思文留她吃晚饭,她一口应了。又问能不能把她丈夫麦克也叫来。思文说:“Ofcourse。”她马上就打了电话。做菜的时候思文说:“外国人观念和国中人不一样,凯塞琳是国美加州大学毕业的博士,麦克是旅馆烤面包的,想不到吧?”我说:“那她丈夫还不是个出气筒,怎么活下来的?”思文说:“我看也 ![]() ![]() ![]() 他们去了我问思文:“这里算不算贫民窟呢,这么脏的地毯。”她说:“也许就算,谁知道呢。”我说:“有电炉、暖气、热⽔和冰箱,在国中也算好的了。”她说:“你又拿国中来打比,你现在站在加拿大土地上,你知道不?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你嫉妒你,可你呢,⾝在福中不知福。要不怎么大家都想往这里跑,来了就不想走?”我说:“那得谢谢你,让我跌到福窝里了。”她说:“要换了别人的丈夫会这样想,你心里无动于衷。”我说:“电炉呢,暖气呢,有了也就这回事,没有什么了不起。”她说:“没有也就那回事,更没有什么了不起。当个总统皇帝,亿万富翁也就这回事,也不会长生不老,所以跟当个讨饭的也一样,埋到那坟场都是一样,大家都公平了,对不?”说着微笑着望着我。我说:“咦,看不出啊,留了一年学,想得多了!进步了!”她说:“天下事什么不是有了也就这回事,可没有就不行!死了皇帝和叫花子也没有区别,活着时这点区别对一个人来说就是所有的一切了。很多东西你不到加拿大来就不会有。”我说:“你现在假洋鬼子样的!”她笑了说:“人家是好你也不想承认,以为这就卫护了你心里那点可怜的自尊心,是吗?我还不知道你!”我说:“要崇洋你去崇好了,只是别沾了个洋字庇也是香的。还起了个名字叫玛丽呢,你知道玛丽是谁,是《霓红灯下的哨兵》中的那个女特务!”她倒在 ![]() ![]() ![]() ![]() ![]() ![]() 九 那天晚上我们几乎夜一没睡。睡下去才知道那张席梦思的弹簧完全松了。睡着睡着两个人都往中间滑。思文说:“也不知魏力和他太太这两年怎么睡的。”我说:“这 ![]() 正为嘴笨生自己的气,情急之中突然冒上来一句就说:“其实这一年我真的很想你呢。”这话我自己听去也空空洞洞,觉得言不由衷,幸亏在黑暗的掩护下她看不见我的表情,不然以她那么敏锐的观察力,会要当场揭穿我的做作了。我正担心着她会不会察觉我话语中的虚伪,克服着心里那种莫名其妙的力量的阻拦,鼓起勇气,准备她提出疑问我就以坚定的口气坚持下去,忽然感到她的头往我肩头靠拢,一只手也慢慢摸索过来,犹犹豫豫似乎在克服着心里的羞怯,终于停到了我的 ![]() ![]() ![]() 这些天来,我心中的自卑越来越浓厚,在她面前也越来越没有勇气表露出男人的自信,越来越依仗那种执拗来掩饰內心的虚弱。现在忽然觉得,生活中居然还有一个人在感情上需要我,在这天涯海角,我存在的意义还可以得到一种渺小的证实。在这一瞬间,我內心的自卑消逝了,用胳膊把她搂得更紧,直到她发出几声轻轻的呻唤,似乎这样就能够更充分地证实了自己作为男人的力量。她陶醉地把头贴着我的肩,呼昅有点急促吹得我耳 ![]() ![]() ![]() ![]() ![]() 正想着思文的头在我肩头动了一下,含含糊糊说了几句什么,我没听清楚。嘿,女人撒娇起来连话也说不利索了!我在心里暗暗发笑,似乎在黑暗中看见了自己的笑脸。我忍着笑,我知道一笑她就会把羞怯全撒了回去。我凑在她耳边尽可能轻柔地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好不好嘛。”我在语气中掺⼊了一点玩笑似的温柔,为了给她的娇憨一种鼓励。她果然领悟了这种鼓励,⾆子含在口中几乎说不清话:“问你呢,你刚才讲的话是真的?”我吃了一惊,在心里重复着:“你刚才讲的话是真的吗?”我刚才一直想着自己的心事,哪里讲了什么话呢。 我在心里紧张地思索一遍,想不起自己讲了什么话,值得她来反问,又疑心自己心里想着的什么,被她用一种难以说明的方式偷听了去。我试探着说:“我刚才讲了那么多话,你问的是哪一句?”她把蜷缩在我怀中的⾝子一伸腿一蹬,又回到原来的状态说:“这你都不知道,可见你不是认真说的。你说这一年天天想我!”我没料到她这半天没有做声,是一直在想着这句话,而且被改造成“天天想我”了。我心里惭愧着,含糊其辞地说:“我讲的话句句都是真的。”但思文不放过我,说:“不说句句话,后面的话我都没听清楚,我只问这一句。”我这时很恨自己还没有修养到睁了眼说瞎话也脸不变⾊心不跳的程度,被催 ![]() ![]() ![]() ![]() ![]() ![]() ![]() ![]() 我在心里作好了妥协的准备,打算她再追问就放弃这种含蓄的抵抗。不料她很満⾜地说:“好,就相信你了。我最喜 ![]() ![]() ![]() ![]() ![]() ![]() ![]() ![]() ![]() ![]() ![]() ![]() ![]() ![]() ![]() ![]() ![]() ![]() ![]() ![]() 她庒紧了我的手,又把它放回去说:“问了这一句就让你睡去。你说真的,不准说假的,这一年有别人到我们房里去过没有?”我又在暗中一笑说:“有啊,好多人去过,胡大鹏也去过。我们打牌还打过通宵呢。一年没去过人那怎么可能?”她说:“别扯,有别的女的去过没有?”我说:“别的女的,让我想想,哦,隔壁马老师爱人来借过餐票,对门方老师爱人还来借过拖把。”她在我胳膊上一拧说:“讲真的不,不讲真的我又用大劲了。”我恍然大悟说:“搞半天你问的是莉妹子!”我们把第三者都叫做莉妹子“让我想一想──想清楚了,有莉妹子来过,这一年十多个都不止。”她把手用力一拧说:“你说真的,不说我又用大劲了。”我“哎哟”一声说:“轻点轻点,我说真的你又要揪痛我的⾁, ![]() ![]() ![]() 在黑暗中我睁了眼,呆望着天花板的一片漆黑。偶尔有车从门前马路上驶过,车轮擦地的沙沙声听得真真切切。一束街灯从窗帘的 ![]() ![]() ![]() ![]() ![]() ![]() ![]() 正想着思文轻轻叫一声:“⾼力伟。”我吓了一跳,闭上眼不动,她又轻叫几声,把⾝体往我这边靠一点,我还不动。她又靠近一点,贴近了轻轻碰我,见还是没反应,坐起来把电灯打开。我含糊地哼哼几声,用手遮了灯光。她说:“人总是往中间滚,这个席梦思要不得了。”我叫她下了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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