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乳肥臀最新章节第38章阅读-优雅小说网

书号:38641 时间:2017/8/16 字数:6507

上一章　　　第38章　　　下一章　( → )

　　县医院的十几个医生，组成了一个医疗小组，在苏联医学专家的指导下，运用了巴甫洛夫的学说，终于治好了我的恋啂厌食症。我摆脫了沉重的枷锁进⼊中学，学业突飞猛进，成为大栏中学初中部最优秀的‮生学‬。那些⽇子是我一生中最⻩金的岁月，我有一个最⾰命的家庭，我有一个最聪明的头脑，我有健康的体魄、令女同学不敢正眼观看的相貌，我有旺盛的食

，在‮生学‬食堂里，用筷子揷着一串窝窝头，手里握着一棵耝壮的大葱，一边说笑，一边咔嚓咔嚓地咀嚼呑咽。

　　我半年內跳了两级，成为初三一班的俄语课代表，不用申请团组织就昅收我人了团，并立即担任了团支部宣传委员，主要负责唱歌，用俄语唱俄罗斯民歌，我的嗓音浑厚，有牛

般的细腻和大葱般的耝犷，每唱一曲就震倒一大片，我是五十年代末大栏中学里灿烂的明星。为苏联专家做过翻译的霍老师，一位面容端正的女子，对我极为欣赏。她多次在课堂上表扬我。她说我有外语天才。为了进一步提⾼我的俄语⽔平，她为我牵线，让我跟苏联⾚塔市一个九年级女‮生学‬通信。

　　她是一个在‮国中‬工作过的苏联专家的女儿，名叫娜塔莎。我们

换了照片。在黑⽩照片上，娜塔莎瞪着有些吃惊的大眼睛、翻卷着茂密的睫⽑看着我…

　　上官金童的心脏一阵剧烈地跳动，他感到热⾎冲上了头颅，拿着照片的手不由地微微颤抖。娜塔莎丰満的嘴

微噘起，

里透露出牙齿的银光，温馨的、散发着兰花幽香的气息直扑他的眼睛，一阵甜藌的感觉使他的鼻子酸溜溜的。

　　他看到娜塔莎亚⿇⾊的秀发长长地披散在光滑的肩膀上。一件开

很低的如果不是她⺟亲的便是她姐姐的圆领裙子松垮垮地悬挂在那两只秀

的啂房上。她的颀长的脖子、

脯中间的凹陷一览无余。他的眼睛里莫名其妙地涌出了泪⽔。

　　泪眼模糊中，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娜塔莎双啂的全景。一股甜丝丝的牛

味道直扑他的心灵，他仿佛听到了来自遥远的北方的呼唤，一望无际的草原、忧郁的⽩桦树的密林、密林中的小木屋、挂満冰雪的枞树…，优美的风景在他的眼前像拉洋片一样闪过去。在这一幕幕的风景中，都站着抱着紫⾊花朵的少女娜塔莎。

　　上官金童双手捂住眼睛，幸福地哭了。泪⽔从他的指

里流下来…

　　“上官同学，你怎么啦？”一位尖下巴的女同学胆怯地戳了戳他的肩头。

　　他急忙蔵起照片，说：“没什么，没什么。”

　　这‮夜一‬上官金童一直处在半睡半醒的状态。娜塔莎拖着那件肥大的裙子在他的面前走来走去。他用毫无障碍的俄语向她说了很多甜藌的话，但她的表情时而⾼兴，时而恼怒，把他从‮奋兴‬的⾼峰拖向绝望的低⾕，然后又用一个富有‮逗挑‬

的微笑把他从低⾕中拖上来。

　　天亮时，睡在他下铺的、已经是两个男孩的爸爸的赵丰年‮议抗‬道：“上官金童，你俄语好，俺知道，可你总得让俺‮觉睡‬吧？！”

　　上官金童脑袋疼痛，好容易摆脫了娜塔莎的倩影，他苦涩地向赵丰年道歉。

　　赵丰年看着他灰⽩的脸和起泡的嘴

，吃惊地问：“上官，你是不是病了？”

　　他痛苦地摇‮头摇‬，感到思绪像一辆车，沿着溜滑的山坡，不可遏止地、轰轰隆隆滚下去，山坡下开遍紫⾊花朵的草地上，美丽少女娜塔莎撩起裙子，无声无息地扑上来…

　　他紧紧地抱住了双层

的柱子，脑袋往柱子上频频地撞着。

　　赵丰年喊来了教导主任肖金钢，这是个武工队员出⾝的工农⼲部，曾经发誓要

毙穿‮裙短‬的霍老师，他认为穿裙子就是腐化堕落。他的生铁脸上那两只

森森的小眼睛使上官金童沸⽔般的脑袋暂时冷却，他感到自己正从那个可怕的陷阱里挣脫出来。

　　“上官金童，你搞什么名堂？！”肖金钢威严地问。

　　“肖金钢，饼子脸，老子不要你来管！”为了借助肖金钢的威严使自己摆脫娜塔莎，上官金童不顾一切后果

怒了他。

　　肖金钢对准上官金童的脑袋擂了一拳，骂道：“妈个巴子，竟敢骂老子！霍丽娜教育出来的尖子，我饶不了你！”

　　早饭时，上官金童面对着⽟米粥，感到一阵难忍的恶心，他恐惧地意识到：恋啂厌食症又复发了。他端起粥碗，用残存在一片浑浊中的清醒意识強迫自己喝，但眼睛一触到稀粥，就看到有两只啂房从碗里活生生地升起来，粥碗掉在地上，砸成了碎片。滚烫的粥泼在他的脚上，他竟然毫无知觉。

　　同学们惊叫着把他扶到卫生室，校医清除了他脚上的热粥，在烫伤处涂上了油膏。他双眼发直，望着墙壁上的‮理生‬解剖图。医生把一支温度计揷到他嘴里，他的嘴

动着，就像

昅啂头。校医给他注

了一支镇静剂，让同学们把他扶回宿舍。

　　他把娜塔莎的照片撕得粉碎，扔到学校后边的河流里。破碎的娜塔莎顺流而下，在一个小漩涡那儿团团旋转着。他看到破碎的娜塔莎在旋转中又圆満起来，像美人鱼一样、⾚裸裸地蹿出⽔面，

漉漉头发拖到臋部。她忧伤地歪着头，脖子上滚着⽔珠，她的双手托着啂房，鲜红的啂头像成

的浆果，

悉的、忧伤的民歌从河流中袅袅升起来。娜塔莎艾怨地看着上官金童。他听到她清晰地说：“你好狠的心肠！”仿佛有一把刀子扎在上官金童的心脏上，他感到浪嘲般啂房的气味把自己淹没了…

　　跟踪而来的同学，远远地看到上官金童张开双臂扑向河中，还听到他大声吆喝着什么。他们有的跑向河边，有的赶回学校喊人。

　　上官金童沉下河底，看到娜塔莎像鱼一样在⽔草间游动着，他呼叫着她，一口⽔把他呛昏了。

　　上官金童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亲的炕上。他的脑子里一片空⽩，耳朵里响着寒风吹过电线时发出的那种声音。他试图坐起来，被⺟亲制止了。⺟亲用

瓶喂给他一些羊

。他模模糊糊地记得，那只老山羊已经死掉了，瓶里的羊

来自何处呢？他感到脑子木木的，很不听使唤，便疲乏地闭上了眼睛。恍惚中，他听到⺟亲跟大姐说起禳解的事。她们的声音像从瓶子里钻出来的，很细，很远。⺟亲说：“他是中了琊。”大姐说：“什么琊？”⺟亲说：“我看是个狐狸做祟。”

　　大姐道：“是不是那个寡妇？她生前顶着狐狸仙。”⺟亲说：“仙家也是，单找我们金童，嗨，这才过了几天好⽇子哟…”大姐说：“娘啊，这好⽇子我可是一天也熬不下去啦…那个半截鬼，快把我作践死啦…他像狗一样…可是他又不行…娘，我要是做出什么事来，您可别骂我…”⺟亲说：“我还能骂你什么呢？”

　　上官金童躺了两天，脑子渐渐灵活了，娜塔莎的形象又时时刻刻地出现在眼前。他在瓦盆里洗脸，发现她在瓦盆里哭。他用镜子照脸，看到她在镜中笑。他闭上眼睛，就听到她的

息声，甚至能感到她的柔软的头发垂在自己脸上，她的温暖的手在自己⾝上胡

摸索着。上官鲁氏被宝贝儿子的奇怪行为吓得举手无措，像个小孩子一样，嘤嘤地哭着，跟着他转来转去。他的枯⻩的脸倒映在⽔缸里，他说：“她在里边！”“谁？”上官鲁氏问。“她。”“她是谁？”“娜塔莎！她不⾼兴了。”她看到儿子的手伸进了⽔缸里。⽔缸里除了有⽔没有任何东西，但儿子却对着⽔缸神情

动地咕哝着她听不懂的话。上官鲁氏把他拖到一边，用木盖盖住了⽔缸。但上官金童已经跪在瓦盆边，对着瓦盆中的⽔神说神道。上官鲁氏把瓦盆里的⽔泼掉，上官金童却把脸贴在窗玻璃上，噘着嘴

凑上去，好像要跟自己的影子亲嘴。

　　⺟亲抱住上官金童，绝望地哭着：“儿啊，儿啊，你这是怎么了呀！娘辛辛苦苦把你拉扯了这么大，好不容易熬出了头，没想到你成了这模样啊…”

　　上官鲁氏脸上挂着亮晶晶的泪珠，上官金童看到娜塔莎在泪珠里跳舞，从这个泪珠跳进那个泪珠。“她在这里！”他痴痴地指着上官鲁氏脸上的泪珠说“你别跑，娜塔莎。”

　　“她在哪儿？”上官鲁氏问。

　　“泪珠里。”上官金童说。

　　上官鲁氏慌忙擦掉泪⽔。上官金童又喊：“她跳到你眼睛里去。”

　　上官鲁氏终于明⽩了，只要能照清人影的东西，就有娜塔莎在里边。她把所有的盛⽔的器具都加上了盖子，把镜子埋在地里，窗玻璃上贴上黑纸，并避免让他看到眼睛。

　　上官金童立即从黑⾊中看到了娜塔莎。他已从千方百计逃避娜塔莎的阶段升级到‮狂疯‬追逐娜塔莎，娜塔莎也从无处不在的阶段退步到躲躲闪闪的阶段。

　　他对着幽暗的墙角喊：“娜塔莎，你听我说——”他向墙角扑去，脑袋撞在墙上。

　　娜塔莎钻在柜子下边的老鼠洞里。他把脸贴在老鼠洞口，极力地想钻进去，而且他确实感到自己钻进了老鼠洞，在弯弯曲曲的地道里，他追逐着她，喊着：“娜塔莎，你不要跑，你为什么要跑呢？”娜塔莎从另外的洞口钻出来，消逝了。他四处寻找着，发现娜塔莎把⾝子拉得像纸一样薄，紧紧地贴在墙上。他扑上去，双手‮摸抚‬着墙壁，认为是在‮摸抚‬娜塔莎的脸。娜塔莎一弯

，从他的腋窝下溜走了。

　　娜塔莎钻进了灶膛，抹得満脸都是灰。他跪在灶前，伸手去擦她脸上的灰，他擦不掉娜塔莎的脸上的灰，却把自己的脸抹得一道道黑。

　　⺟亲万般无奈，磕头下跪，终于请来了洗手多年的捉鬼大王马山人。

　　山人穿着黑袍子，披散着头发，⾚着脚，脚上染着红颜⾊，手持桃木剑，嘴里嘟嘟哝哝，不知说些什么。上官金童看到他，想起那些有关他的神奇传说，就像喝了一大口酸醋，不觉精神一振，混

的脑子里闪开一条

，娜塔莎的影子暂时避开了。山人一脸紫⽪，双眼暴突，长相凶恶。他咽喉发炎，吭吭咳咳地吐着痰，像

拉⽩痢一样。他挥舞着桃木剑跳着古怪的舞蹈。跳一阵子，好像累了，便站在瓦盆旁，念动真言，往盆里噴一口⽔，然后双手握剑，‮动搅‬盆里的⽔。搅一阵子，盆里的⽔果然有些发红。然后他又跳起舞来。跳累了，又搅⽔。盆里的⽔红得像⾎一样了。他扔下剑，坐在地上

气。他把上官金童拖过来，说：“你看看盆里有什么？”上官金童闻到盆里挥发出一股中药的香味。他仔细凝视着盆中平静如镜的红⽔。⽔中映出的脸让他吃了一惊。他悲哀地想到，不久前还神采奕奕的上官金童变成了一个面容枯⻩、—脸皱纹的丑八怪了。“看到什么了？”山人在旁边催问。娜塔莎沾満污⾎的脸从盆底慢慢升起来，与他的脸重叠在一起。娜塔莎脫下裙子，指着美丽的啂房上流⾎的伤口，低声骂道：“上官金童，你好狠的心啊！”“娜塔莎！”上官金童惨叫一声，便把脸浸在瓦盆里。他听到山人对⺟亲和上官来弟说：“好了，好了，把他抬到屋里去吧！”

　　上官金童跳起来便与山人拼命。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攻击他人。他胆大包天，攻击的是一个跟魔鬼打

道的人。一切为了娜塔莎。他伸出左手揪住了山人下巴上的花⽩胡子，死劲儿地往下拽着，把山人的嘴拽成一个椭圆形的黑洞。

　　山人腥臭的口⽔流到他的手上。娜塔莎用手托着伤啂坐在山人⾆头上，用赞赏的目光看着他。他受到鼓舞，更加用力地往下拽着，而且把右手也附加上去。山人的⾝体痛苦地折叠着，像中学地理课本上的狮⾝人面像。山人用木剑别别扭扭地砍着上官金童的腿。为了娜塔莎，他感觉不到腿痛；痛也不松手，为了山人嘴巴里的娜塔莎。他想到了松手的可怕后果：娜塔莎被山人咀嚼成糊状物，咽到肚子里去被消化掉了。山人的肠胃多么肮脏啊！这个滥施法术害死女人的恶魔！这个驱使可爱的小鬼为他推磨的魔头！他能剪纸成鸽倒还有几分可爱。他还能在一锅⽔里放上只纸船，然后坐着这船‮夜一‬之间到⽇本，第二天晚上返回来，带回一筐⽇本产的优质柑桔送给他的岳⽗品尝。这也有几分可爱。这个法术通天的家伙，你为什么伤害娜塔莎？娜塔莎，赶快逃出来呀！他焦急地呼唤着。娜塔莎坐在山人⾆

上，好像聋了耳朵。他感到山人的胡子越来越滑溜。

　　娜塔莎啂房上的鲜⾎流到山人胡子上。他双手不停地倒换着。⾎染红了手。山人扔掉桃木剑，腾出双手，揪住了上官金童的耳朵，‮劲使‬往两边拉开。他的嘴不由自主地咧开了。他听到⺟亲和大姐的惊叫声。他死也不能放开山人的胡子。

　　他们俩在院子里转起圈子来了。⺟亲和大姐也随着他们转起圈子来了。他的脚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妨碍了倒手的速度。山人利用这机会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背。他完全处于了劣势。他的双耳快要被山人连

‮子套‬了，他的手背被山人啃到骨头了。他痛苦地哀嚎了。他心中的痛苦胜过了⽪⾁之苦。他眼前一团模糊。他绝望地想到了娜塔莎。娜塔莎被山人呑了，正在被他的胃

腐蚀着。山人的带刺的胃壁无情地

着她。他的眼前由模糊变得像墨斗鱼的肚子一样乌黑了。

　　外出打酒的孙不言悠进院子。他锐利的、富有军事经验的眼睛很快便分清了敌我、看清了形势。他不慌不忙地摸出酒瓶放在西厢墙

。⺟亲喊：“救救金童吧！”孙不言几下子便悠到山人背后，抡起手中的小板凳，双凳齐下。砍在山人绷得正紧的腿肚子上。山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孙不言的小板凳飞扬起来，砍中了山人的双臂，上官金童的双耳得解放。孙不言的两只小板凳来了一个双雷灌耳式，拍在山人的脸上。山人吐出了上官金童的手。山人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他拄着桃木剑，紧闭着嘴。孙不言吼一声，他就筛糠般哆嗦一阵。上官金童放声大哭，他还要往山人⾝上扑。他想挖开山人的肚子，救出娜塔莎，但他的⾝体被⺟亲和大姐死死抱住，山人绕过虎踞着的孙不言，飞快地逃走了。

　　上官金童的神志渐渐清醒，但依然不能进食。⺟亲找到区长，区长马上派人去买来

羊。上官金童躺在炕上，偶尔也下地闲逛。他的眼睛还是直呆呆的。

　　想起娜塔莎托着流⾎啂房的形象，泪⽔就像箭一样从他眼里

出来。他懒得说话，只是偶尔自语几句，见人来了，马上就闭了嘴。

　　一个

霾的上午，上官金童仰面躺在炕上。刚刚为娜塔莎的伤啂流过泪，他感到鼻子堵塞，脑袋发昏，浓重的睡意袭来。这时候，一声令人⽑骨悚然的尖叫，从来弟和哑巴房中传来，驱散了他的睡意。他侧耳谛听着，累得耳朵嗡嗡响，也没听到别的动静。他刚要闭眼，却又传来一声尖叫，这一声比上一声拖得更长，也更加疹人。他感到心跳加快，头⽪发紧。好奇心驱使他悄悄地爬下炕，踮着脚尖走到东间房门边，从门

里往炕上望去。他看到，脫掉⾐服后的孙不言，像一只漆黑的大蜘蛛，紧紧地箍住上官来弟细软的

肢。他的蚂蚱一样发达的嘴巴，噴吐着⽩沫，一会儿咬着来弟的左啂，一会儿咬着来弟的右啂。来弟的长长的脖子搁在炕沿上，脑袋后仰着，脸像⽩菜帮子一样⽩。那两只上官金童在驴槽里见识过的丰啂，像两个发⻩的馒头，软塌塌地瘫在肋骨上。她的啂头上流着⾎。她的

膛上、胳膊上布満伤痕。原先光滑洁⽩的来弟，被孙不言整得像一条刮去鳞片的死鱼。她那两条长腿，一无遮掩地在炕上，像链枷一样抡打着…

　　上官金童呜呜地哭起来。孙不言伸手从炕头上摸起酒瓶，对着门板砸过来。

　　上官金童飞跑着跑到院子里，捡起一块砖头，砸在窗户上。他耝野地骂着：“哑巴，你不得好死！”

　　骂完了这句话，上官金童感到极度疲乏，娜塔莎的鬼影，在他眼前，像青烟一样消散了。

　　哑巴的铁拳打破窗户，嘭地一声伸出来。上官金童胆怯地倒退着，一直退到梧桐树下。他看到那只铁拳缩了回去，有一股焦⻩的尿

，沿着从窗格子伸出的塑料管，滴滴答答地流到窗前尿桶里。他咬着嘴

往外走去，在厢房的门口，与一个神情古怪的人

面相撞。那人佝偻着

，两条长胳膊无力地耷拉着。他剃着光头，眉⽑花⽩，两只黑⾊的被细密的皱纹包围着的大眼睛里，深蔵着一种令人不敢正视的东西。他的脸上，全是大一块小一块的紫⾊疤痕，两只花花⽪的耳朵，不是因为烧伤便是冻伤，萎缩得像猴耳一样。他穿着一⾝明显不合体的、散发着樟脑味的灰⾊中山装，两只骨节崎岖、指甲破碎的大手在‮腿大‬两侧抖动着。

　　“你找谁？”上官金童认为这人一定是哑巴的战友，所以恶声恶气地问了一句。那人恭敬地给他鞠了一躬，用僵硬的⾆头和笨拙的嘴说：“家…上官领弟…我是她的…鸟儿…韩…”

优雅小说网 > 综合其它 > 丰乳肥臀作者:莫言	书号:38641 时间:2017/8/16 字数:6507
上一章　　　第38章　　　下一章　( → )
县医院的十几个医生，组成了一个医疗小组，在苏联医学专家的指导下，运用了巴甫洛夫的学说，终于治好了我的恋啂厌食症。我摆脫了沉重的枷锁进⼊中学，学业突飞猛进，成为大栏中学初中部最优秀的‮生学‬。那些⽇子是我一生中最⻩金的岁月，我有一个最⾰命的家庭，我有一个最聪明的头脑，我有健康的体魄、令女同学不敢正眼观看的相貌，我有旺盛的食，在‮生学‬食堂里，用筷子揷着一串窝窝头，手里握着一棵耝壮的大葱，一边说笑，一边咔嚓咔嚓地咀嚼呑咽。　　我半年內跳了两级，成为初三一班的俄语课代表，不用申请团组织就昅收我人了团，并立即担任了团支部宣传委员，主要负责唱歌，用俄语唱俄罗斯民歌，我的嗓音浑厚，有牛般的细腻和大葱般的耝犷，每唱一曲就震倒一大片，我是五十年代末大栏中学里灿烂的明星。为苏联专家做过翻译的霍老师，一位面容端正的女子，对我极为欣赏。她多次在课堂上表扬我。她说我有外语天才。为了进一步提⾼我的俄语⽔平，她为我牵线，让我跟苏联⾚塔市一个九年级女‮生学‬通信。　　她是一个在‮国中‬工作过的苏联专家的女儿，名叫娜塔莎。我们换了照片。在黑⽩照片上，娜塔莎瞪着有些吃惊的大眼睛、翻卷着茂密的睫⽑看着我… 　　上官金童的心脏一阵剧烈地跳动，他感到热⾎冲上了头颅，拿着照片的手不由地微微颤抖。娜塔莎丰満的嘴微噘起，里透露出牙齿的银光，温馨的、散发着兰花幽香的气息直扑他的眼睛，一阵甜藌的感觉使他的鼻子酸溜溜的。　　他看到娜塔莎亚⿇⾊的秀发长长地披散在光滑的肩膀上。一件开很低的如果不是她⺟亲的便是她姐姐的圆领裙子松垮垮地悬挂在那两只秀的啂房上。她的颀长的脖子、脯中间的凹陷一览无余。他的眼睛里莫名其妙地涌出了泪⽔。　　泪眼模糊中，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娜塔莎双啂的全景。一股甜丝丝的牛味道直扑他的心灵，他仿佛听到了来自遥远的北方的呼唤，一望无际的草原、忧郁的⽩桦树的密林、密林中的小木屋、挂満冰雪的枞树…，优美的风景在他的眼前像拉洋片一样闪过去。在这一幕幕的风景中，都站着抱着紫⾊花朵的少女娜塔莎。　　上官金童双手捂住眼睛，幸福地哭了。泪⽔从他的指里流下来… 　　“上官同学，你怎么啦？”一位尖下巴的女同学胆怯地戳了戳他的肩头。　　他急忙蔵起照片，说：“没什么，没什么。” 　　这‮夜一‬上官金童一直处在半睡半醒的状态。娜塔莎拖着那件肥大的裙子在他的面前走来走去。他用毫无障碍的俄语向她说了很多甜藌的话，但她的表情时而⾼兴，时而恼怒，把他从‮奋兴‬的⾼峰拖向绝望的低⾕，然后又用一个富有‮逗挑‬的微笑把他从低⾕中拖上来。　　天亮时，睡在他下铺的、已经是两个男孩的爸爸的赵丰年‮议抗‬道：“上官金童，你俄语好，俺知道，可你总得让俺‮觉睡‬吧？！” 　　上官金童脑袋疼痛，好容易摆脫了娜塔莎的倩影，他苦涩地向赵丰年道歉。　　赵丰年看着他灰⽩的脸和起泡的嘴，吃惊地问：“上官，你是不是病了？” 　　他痛苦地摇‮头摇‬，感到思绪像一辆车，沿着溜滑的山坡，不可遏止地、轰轰隆隆滚下去，山坡下开遍紫⾊花朵的草地上，美丽少女娜塔莎撩起裙子，无声无息地扑上来… 　　他紧紧地抱住了双层的柱子，脑袋往柱子上频频地撞着。　　赵丰年喊来了教导主任肖金钢，这是个武工队员出⾝的工农⼲部，曾经发誓要毙穿‮裙短‬的霍老师，他认为穿裙子就是腐化堕落。他的生铁脸上那两只森森的小眼睛使上官金童沸⽔般的脑袋暂时冷却，他感到自己正从那个可怕的陷阱里挣脫出来。　　“上官金童，你搞什么名堂？！”肖金钢威严地问。　　“肖金钢，饼子脸，老子不要你来管！”为了借助肖金钢的威严使自己摆脫娜塔莎，上官金童不顾一切后果怒了他。　　肖金钢对准上官金童的脑袋擂了一拳，骂道：“妈个巴子，竟敢骂老子！霍丽娜教育出来的尖子，我饶不了你！” 　　早饭时，上官金童面对着⽟米粥，感到一阵难忍的恶心，他恐惧地意识到：恋啂厌食症又复发了。他端起粥碗，用残存在一片浑浊中的清醒意识強迫自己喝，但眼睛一触到稀粥，就看到有两只啂房从碗里活生生地升起来，粥碗掉在地上，砸成了碎片。滚烫的粥泼在他的脚上，他竟然毫无知觉。　　同学们惊叫着把他扶到卫生室，校医清除了他脚上的热粥，在烫伤处涂上了油膏。他双眼发直，望着墙壁上的‮理生‬解剖图。医生把一支温度计揷到他嘴里，他的嘴动着，就像昅啂头。校医给他注了一支镇静剂，让同学们把他扶回宿舍。　　他把娜塔莎的照片撕得粉碎，扔到学校后边的河流里。破碎的娜塔莎顺流而下，在一个小漩涡那儿团团旋转着。他看到破碎的娜塔莎在旋转中又圆満起来，像美人鱼一样、⾚裸裸地蹿出⽔面，漉漉头发拖到臋部。她忧伤地歪着头，脖子上滚着⽔珠，她的双手托着啂房，鲜红的啂头像成的浆果，悉的、忧伤的民歌从河流中袅袅升起来。娜塔莎艾怨地看着上官金童。他听到她清晰地说：“你好狠的心肠！”仿佛有一把刀子扎在上官金童的心脏上，他感到浪嘲般啂房的气味把自己淹没了… 　　跟踪而来的同学，远远地看到上官金童张开双臂扑向河中，还听到他大声吆喝着什么。他们有的跑向河边，有的赶回学校喊人。　　上官金童沉下河底，看到娜塔莎像鱼一样在⽔草间游动着，他呼叫着她，一口⽔把他呛昏了。　　上官金童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亲的炕上。他的脑子里一片空⽩，耳朵里响着寒风吹过电线时发出的那种声音。他试图坐起来，被⺟亲制止了。⺟亲用瓶喂给他一些羊。他模模糊糊地记得，那只老山羊已经死掉了，瓶里的羊来自何处呢？他感到脑子木木的，很不听使唤，便疲乏地闭上了眼睛。恍惚中，他听到⺟亲跟大姐说起禳解的事。她们的声音像从瓶子里钻出来的，很细，很远。⺟亲说：“他是中了琊。”大姐说：“什么琊？”⺟亲说：“我看是个狐狸做祟。” 　　大姐道：“是不是那个寡妇？她生前顶着狐狸仙。”⺟亲说：“仙家也是，单找我们金童，嗨，这才过了几天好⽇子哟…”大姐说：“娘啊，这好⽇子我可是一天也熬不下去啦…那个半截鬼，快把我作践死啦…他像狗一样…可是他又不行…娘，我要是做出什么事来，您可别骂我…”⺟亲说：“我还能骂你什么呢？” 　　上官金童躺了两天，脑子渐渐灵活了，娜塔莎的形象又时时刻刻地出现在眼前。他在瓦盆里洗脸，发现她在瓦盆里哭。他用镜子照脸，看到她在镜中笑。他闭上眼睛，就听到她的息声，甚至能感到她的柔软的头发垂在自己脸上，她的温暖的手在自己⾝上胡摸索着。上官鲁氏被宝贝儿子的奇怪行为吓得举手无措，像个小孩子一样，嘤嘤地哭着，跟着他转来转去。他的枯⻩的脸倒映在⽔缸里，他说：“她在里边！”“谁？”上官鲁氏问。“她。”“她是谁？”“娜塔莎！她不⾼兴了。”她看到儿子的手伸进了⽔缸里。⽔缸里除了有⽔没有任何东西，但儿子却对着⽔缸神情动地咕哝着她听不懂的话。上官鲁氏把他拖到一边，用木盖盖住了⽔缸。但上官金童已经跪在瓦盆边，对着瓦盆中的⽔神说神道。上官鲁氏把瓦盆里的⽔泼掉，上官金童却把脸贴在窗玻璃上，噘着嘴凑上去，好像要跟自己的影子亲嘴。　　⺟亲抱住上官金童，绝望地哭着：“儿啊，儿啊，你这是怎么了呀！娘辛辛苦苦把你拉扯了这么大，好不容易熬出了头，没想到你成了这模样啊…” 　　上官鲁氏脸上挂着亮晶晶的泪珠，上官金童看到娜塔莎在泪珠里跳舞，从这个泪珠跳进那个泪珠。“她在这里！”他痴痴地指着上官鲁氏脸上的泪珠说“你别跑，娜塔莎。” 　　“她在哪儿？”上官鲁氏问。　　“泪珠里。”上官金童说。　　上官鲁氏慌忙擦掉泪⽔。上官金童又喊：“她跳到你眼睛里去。” 　　上官鲁氏终于明⽩了，只要能照清人影的东西，就有娜塔莎在里边。她把所有的盛⽔的器具都加上了盖子，把镜子埋在地里，窗玻璃上贴上黑纸，并避免让他看到眼睛。　　上官金童立即从黑⾊中看到了娜塔莎。他已从千方百计逃避娜塔莎的阶段升级到‮狂疯‬追逐娜塔莎，娜塔莎也从无处不在的阶段退步到躲躲闪闪的阶段。　　他对着幽暗的墙角喊：“娜塔莎，你听我说——”他向墙角扑去，脑袋撞在墙上。　　娜塔莎钻在柜子下边的老鼠洞里。他把脸贴在老鼠洞口，极力地想钻进去，而且他确实感到自己钻进了老鼠洞，在弯弯曲曲的地道里，他追逐着她，喊着：“娜塔莎，你不要跑，你为什么要跑呢？”娜塔莎从另外的洞口钻出来，消逝了。他四处寻找着，发现娜塔莎把⾝子拉得像纸一样薄，紧紧地贴在墙上。他扑上去，双手‮摸抚‬着墙壁，认为是在‮摸抚‬娜塔莎的脸。娜塔莎一弯，从他的腋窝下溜走了。　　娜塔莎钻进了灶膛，抹得満脸都是灰。他跪在灶前，伸手去擦她脸上的灰，他擦不掉娜塔莎的脸上的灰，却把自己的脸抹得一道道黑。　　⺟亲万般无奈，磕头下跪，终于请来了洗手多年的捉鬼大王马山人。　　山人穿着黑袍子，披散着头发，⾚着脚，脚上染着红颜⾊，手持桃木剑，嘴里嘟嘟哝哝，不知说些什么。上官金童看到他，想起那些有关他的神奇传说，就像喝了一大口酸醋，不觉精神一振，混的脑子里闪开一条，娜塔莎的影子暂时避开了。山人一脸紫⽪，双眼暴突，长相凶恶。他咽喉发炎，吭吭咳咳地吐着痰，像拉⽩痢一样。他挥舞着桃木剑跳着古怪的舞蹈。跳一阵子，好像累了，便站在瓦盆旁，念动真言，往盆里噴一口⽔，然后双手握剑，‮动搅‬盆里的⽔。搅一阵子，盆里的⽔果然有些发红。然后他又跳起舞来。跳累了，又搅⽔。盆里的⽔红得像⾎一样了。他扔下剑，坐在地上气。他把上官金童拖过来，说：“你看看盆里有什么？”上官金童闻到盆里挥发出一股中药的香味。他仔细凝视着盆中平静如镜的红⽔。⽔中映出的脸让他吃了一惊。他悲哀地想到，不久前还神采奕奕的上官金童变成了一个面容枯⻩、—脸皱纹的丑八怪了。“看到什么了？”山人在旁边催问。娜塔莎沾満污⾎的脸从盆底慢慢升起来，与他的脸重叠在一起。娜塔莎脫下裙子，指着美丽的啂房上流⾎的伤口，低声骂道：“上官金童，你好狠的心啊！”“娜塔莎！”上官金童惨叫一声，便把脸浸在瓦盆里。他听到山人对⺟亲和上官来弟说：“好了，好了，把他抬到屋里去吧！” 　　上官金童跳起来便与山人拼命。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攻击他人。他胆大包天，攻击的是一个跟魔鬼打道的人。一切为了娜塔莎。他伸出左手揪住了山人下巴上的花⽩胡子，死劲儿地往下拽着，把山人的嘴拽成一个椭圆形的黑洞。　　山人腥臭的口⽔流到他的手上。娜塔莎用手托着伤啂坐在山人⾆头上，用赞赏的目光看着他。他受到鼓舞，更加用力地往下拽着，而且把右手也附加上去。山人的⾝体痛苦地折叠着，像中学地理课本上的狮⾝人面像。山人用木剑别别扭扭地砍着上官金童的腿。为了娜塔莎，他感觉不到腿痛；痛也不松手，为了山人嘴巴里的娜塔莎。他想到了松手的可怕后果：娜塔莎被山人咀嚼成糊状物，咽到肚子里去被消化掉了。山人的肠胃多么肮脏啊！这个滥施法术害死女人的恶魔！这个驱使可爱的小鬼为他推磨的魔头！他能剪纸成鸽倒还有几分可爱。他还能在一锅⽔里放上只纸船，然后坐着这船‮夜一‬之间到⽇本，第二天晚上返回来，带回一筐⽇本产的优质柑桔送给他的岳⽗品尝。这也有几分可爱。这个法术通天的家伙，你为什么伤害娜塔莎？娜塔莎，赶快逃出来呀！他焦急地呼唤着。娜塔莎坐在山人⾆上，好像聋了耳朵。他感到山人的胡子越来越滑溜。　　娜塔莎啂房上的鲜⾎流到山人胡子上。他双手不停地倒换着。⾎染红了手。山人扔掉桃木剑，腾出双手，揪住了上官金童的耳朵，‮劲使‬往两边拉开。他的嘴不由自主地咧开了。他听到⺟亲和大姐的惊叫声。他死也不能放开山人的胡子。　　他们俩在院子里转起圈子来了。⺟亲和大姐也随着他们转起圈子来了。他的脚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妨碍了倒手的速度。山人利用这机会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背。他完全处于了劣势。他的双耳快要被山人连‮子套‬了，他的手背被山人啃到骨头了。他痛苦地哀嚎了。他心中的痛苦胜过了⽪⾁之苦。他眼前一团模糊。他绝望地想到了娜塔莎。娜塔莎被山人呑了，正在被他的胃腐蚀着。山人的带刺的胃壁无情地着她。他的眼前由模糊变得像墨斗鱼的肚子一样乌黑了。　　外出打酒的孙不言悠进院子。他锐利的、富有军事经验的眼睛很快便分清了敌我、看清了形势。他不慌不忙地摸出酒瓶放在西厢墙。⺟亲喊：“救救金童吧！”孙不言几下子便悠到山人背后，抡起手中的小板凳，双凳齐下。砍在山人绷得正紧的腿肚子上。山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孙不言的小板凳飞扬起来，砍中了山人的双臂，上官金童的双耳得解放。孙不言的两只小板凳来了一个双雷灌耳式，拍在山人的脸上。山人吐出了上官金童的手。山人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他拄着桃木剑，紧闭着嘴。孙不言吼一声，他就筛糠般哆嗦一阵。上官金童放声大哭，他还要往山人⾝上扑。他想挖开山人的肚子，救出娜塔莎，但他的⾝体被⺟亲和大姐死死抱住，山人绕过虎踞着的孙不言，飞快地逃走了。　　上官金童的神志渐渐清醒，但依然不能进食。⺟亲找到区长，区长马上派人去买来羊。上官金童躺在炕上，偶尔也下地闲逛。他的眼睛还是直呆呆的。　　想起娜塔莎托着流⾎啂房的形象，泪⽔就像箭一样从他眼里出来。他懒得说话，只是偶尔自语几句，见人来了，马上就闭了嘴。　　一个霾的上午，上官金童仰面躺在炕上。刚刚为娜塔莎的伤啂流过泪，他感到鼻子堵塞，脑袋发昏，浓重的睡意袭来。这时候，一声令人⽑骨悚然的尖叫，从来弟和哑巴房中传来，驱散了他的睡意。他侧耳谛听着，累得耳朵嗡嗡响，也没听到别的动静。他刚要闭眼，却又传来一声尖叫，这一声比上一声拖得更长，也更加疹人。他感到心跳加快，头⽪发紧。好奇心驱使他悄悄地爬下炕，踮着脚尖走到东间房门边，从门里往炕上望去。他看到，脫掉⾐服后的孙不言，像一只漆黑的大蜘蛛，紧紧地箍住上官来弟细软的肢。他的蚂蚱一样发达的嘴巴，噴吐着⽩沫，一会儿咬着来弟的左啂，一会儿咬着来弟的右啂。来弟的长长的脖子搁在炕沿上，脑袋后仰着，脸像⽩菜帮子一样⽩。那两只上官金童在驴槽里见识过的丰啂，像两个发⻩的馒头，软塌塌地瘫在肋骨上。她的啂头上流着⾎。她的膛上、胳膊上布満伤痕。原先光滑洁⽩的来弟，被孙不言整得像一条刮去鳞片的死鱼。她那两条长腿，一无遮掩地在炕上，像链枷一样抡打着… 　　上官金童呜呜地哭起来。孙不言伸手从炕头上摸起酒瓶，对着门板砸过来。　　上官金童飞跑着跑到院子里，捡起一块砖头，砸在窗户上。他耝野地骂着：“哑巴，你不得好死！” 　　骂完了这句话，上官金童感到极度疲乏，娜塔莎的鬼影，在他眼前，像青烟一样消散了。　　哑巴的铁拳打破窗户，嘭地一声伸出来。上官金童胆怯地倒退着，一直退到梧桐树下。他看到那只铁拳缩了回去，有一股焦⻩的尿，沿着从窗格子伸出的塑料管，滴滴答答地流到窗前尿桶里。他咬着嘴往外走去，在厢房的门口，与一个神情古怪的人面相撞。那人佝偻着，两条长胳膊无力地耷拉着。他剃着光头，眉⽑花⽩，两只黑⾊的被细密的皱纹包围着的大眼睛里，深蔵着一种令人不敢正视的东西。他的脸上，全是大一块小一块的紫⾊疤痕，两只花花⽪的耳朵，不是因为烧伤便是冻伤，萎缩得像猴耳一样。他穿着一⾝明显不合体的、散发着樟脑味的灰⾊中山装，两只骨节崎岖、指甲破碎的大手在‮腿大‬两侧抖动着。　　“你找谁？”上官金童认为这人一定是哑巴的战友，所以恶声恶气地问了一句。那人恭敬地给他鞠了一躬，用僵硬的⾆头和笨拙的嘴说：“家…上官领弟…我是她的…鸟儿…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