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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雅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枕戈京华 作者:杨虚白 | 书号:2152 时间:2016/10/5 字数:12362 |
上一章 第一章 京华英雄会 下一章 ( → ) | |
“百年以后,当我们的子孙回首从前,他们会否原谅我们?” 通宵未眠的耿思明酒意已醺,饮下最后一杯酒,黯然自语。 这是大明景泰四年某一个微不⾜道的清晨。 紫噤城中,年轻的皇帝朱祁钰已经早早起来,匆匆从养德斋移驾文华殿;虽然不用早朝,也是太平盛世,各种各样的文书仍然雪片一样落上御案,不胜其烦。城南南池子的一片宮殿之中,几乎同样年轻的太上皇,也早已起⾝膳毕,胡 ![]() 而此刻,在京北城,仍只是一个微不⾜道的清晨。 是⽇天清气朗,晨曦渐透,京城街道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口外的商队吆喝着大队的骆驼骡马赶早将商货运进城。城门外,晒粪工将收集的人畜⼲粪摊在⼲涸的河 ![]() ![]() ![]() ![]() 听着温暖的叫卖声,耿思明闭上眼,脸上的泪渐渐⼲了。 不远处的淮扬会馆,最好的一间客房里,吴戈也被窗外的叫卖声醒唤。这不过是又一个寂寞的早晨。然而,对吴戈而言,今天却注定是一个非比寻常的⽇子。 吴戈坐起⾝,披上了卓燕客为他备好的簇新的青衫,从 ![]() ![]() ![]() 这一次,这个习惯救了他的命。 靴子中有一个小物件掉了出来,在地板上发出当啷的声音,滚到了墙角。吴戈小心地拾起来:是一个枣核大小的四角钉,四个钉头,都糊着黑⾊的药,散发出刺鼻的气味。吴戈十年前曾是名震两淮的神捕,他知道,这毒药是云南怒江的山蛮所制,见⾎封喉。北五省黑道上的杀手中,擅使苗疆毒药的,只有贪鳞。贪鳞出手,最少也是三千两⽩银一条人命起价。吴戈的额角冒出几滴冷汗:如果刚才直接把脚蹬进靴里,这枚钉一时半刻便可要了自己的命。 这已是十二个时辰之內,第二次有人想要吴戈的命。四个月前,吴戈还只是何记米行的一名挑夫,一天只挣一百二十个铜钱。而现在,居然有人用三五千两银子买他的命。⾝价从一百个铜钱变到三千两银,只有吴戈知道自己实则一无所有。 世事如棋,⽩⾐苍狗,命运不过是造化小儿掷出的骰子。吴戈无奈地苦笑。这一切都要回到四个月以前。 四个月前,芸官随着卓燕客从一片⾼⾼的⽩桦林中穿过,豁然之间,一大片人群猛地展现在面前,灯光和喧哗如嘲⽔一样倾泻而来,将立在黑暗里的芸官冲击得几乎站立不稳。 “这,就是京华英雄会。”卓燕客自信的声音低沉而充満 ![]() 芸官茫然跟着卓燕客穿过拥挤的人群。他警惕而有些畏惧地看着周围无比亢奋的人。这里过去是城南的阅马场。阅马场⼊口处,两排长廊,廊前挂了一排大硕的牌子,牌子上列着两排格子,抬头是两个人名:梁公度,崔冀野。之下用炭笔填満了字:“第五招:一赔五十”“第十招:一赔三十”…“第三十招:一赔十”…“第一百招:十赔十二”…“三百招或平手:十赔十八”…这两廊的数十个窗口外排満了下注之人,每个窗前,都有几十只手,如同抢食的群鹅,捏着大大小小的银钱奋力攀伸。 马场的正中心,搭了一个大巨的擂台,也是戏台;上百盏大灯笼⾼⾼吊起,照得擂台亮得耀眼。芸官惴惴地随卓燕客来到一排贵宾席⼊座。只见台上,一班班劲装少年,随着疾如密雨的鼓点,一排排跟头旋风也似地翻舞着,表演整齐花哨,眩人眼目,赢得一片片彩声。擂台的几 ![]() 卓燕客很客气地为芸官斟了茶,说:“芸少,想清楚了么?听我的,不会有错。输了算我的。” 芸官点点头,从怀中摸出那枚沉甸甸的、捂得发热的五十两的元宝,递了过去。卓燕客一招手,一名小厮飞也似的奔来。卓燕客附耳道:“给这位爷台下一注,五十两买小崔三十招胜。” 虽然家道已经败落,芸官仍同其他官宦弟子一样,一向害怕狂热的人群。三年前,他是当朝首辅的儿子,权势滔天,视金银如粪土,肯定无法想象自己居然会置⾝这样一个汗臭熏天的地方。倘若不是这天⻩昏遇到卓燕客,他不会下决心走进这里。 当时芸少爷站在胡同口,看着包子铺发呆:自己早已饥肠辘辘,而囊中除了买药的五十两银,一枚多余的铜板都没有。这包子铺的热气在斜 ![]() 三年前,抄家的前夜,自己与柳管家在后院,将四十余箱珠宝古玩,宝钞绫罗,还有⽗亲的书信密函,⾜⾜烧了一通宵。弥漫的烟幕,至今仍在眼前。有时候芸官自己也奇怪,过去这三年是如何熬过来的。 那还是在芸少爷和姐姐荻姐小从故乡回京的途中,忽然传来了⽗亲逝世的消息。首辅大人的暴卒,在朝廷上下引起了大巨的震动。然而皇上就在为首辅筹备盛大葬礼的同时,下了一道手谕彻查传闻中的数桩贪污大案。因此,首辅大人尸骨未寒,芸少爷和柳管家便不得不穷于应付来访的监察御史甚至东厂的员官们。 之后的变故戏剧化得让人无法想象。曾经所有人眼中廉洁奉公、宵⾐旰食的铁面相爷,夜一之间,被揭发成了奢靡贪腐、欺君弄权、大奷大恶的伪君子。⽗亲生前的荣耀赐封被全部褫夺;三个月后,姐弟俩又接到了抄没追赃的圣旨。京城和故乡山 ![]() 芸官是个敢于冒险的人。他现在毕竟还不到二十七岁,年轻的他不能忍受未来仍是这样贫 ![]() 这时,卓燕客沉稳的声音从擂台之上传来,喧闹的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今天,我很清楚诸位为什么会来。今天,是武林三十年未有的盛事。今天,我们京城的武林泰斗、內家拳大宗师,神拳无敌、八臂天王梁公度梁师⽗,”台下的彩声骤然响起,卓燕客顿了一下道“将同后起之秀,四年来七十一擂全胜的赛存孝、⽟面小专诸、铁臂震河朔崔冀野一较⾼下。”更为震耳的一片彩声又将卓燕客的声音淹没。 “梁师⽗今天将与崔冀野切磋拳法。我京华英雄会,一向是以武会友,点到即止。诸位容在下再重复一次比武规则…” 梁公度四十一岁,成名却已垂二十年,是武林公认的三大宗师之一。他相貌堂堂,冲淡谦和,话不多,⾝材不⾼,然而站在擂台上,一抱拳,便是渊渟岳峙的大家风范,立时満场都静了下来。 崔冀野是个⽪肤⽩皙的二十六岁的轻佻青年,一直嘻嘻笑着,嘴巴不停地说着什么。他⾝材⾼大但决不笨重,光着膀子,強壮得骇人的肌⾁一块块一条条如同雕刻。他甫一出场,又爆起一片彩声。 众人皆知梁公度以內家拳为主,但没想到他一动起手竟然如此之快:⾝形如同一条鱼,翩然流转,⾝形的每一个翻转都快捷无伦、千变万化而优雅从容。崔冀野则如一匹豹,他的⽪肤在灯火下闪着光,健美的肌⾁如猛兽般 ![]() ![]() 猛然“砰”的一声,崔冀野的头一晃,嘴角被击中了一拳。台下一片 ![]() ![]() ![]() 一转眼,公证已经报到“二十四招,二十五招”芸官的手心全是汗。却见梁公度忽地欺近⾝来,八卦掌变为鹰爪,锁向崔冀野喉咙。崔冀野一侧⾝,闪开这一爪;梁公度一爪抓空,立刻曲臂便是一记肘锤,重重砸在崔冀野右眉上。崔冀野虽然一⾝横练的硬功夫,右眉却也当即被砸开了一个口子,一道⾎流了下来,糊住了他的右眼。梁公度何等老道,趁他抬手抹眼,一记凤眼拳“典韦投戟”点在对手右胁。崔冀野连续中招,一个后滚,翻出圈子。他无暇止住眉上的⾎,右眼无法睁开,竟然索 ![]() 梁公度此前一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此刻知道是获胜良机,大吼一声合⾝扑上,用了一招杀手“神亭夺盔”崔冀野竟仍然闭着眼,他站起⾝,猛地向左跨出一步,一扭 ![]() 拳术最讲 ![]() ![]() ![]() ![]() ![]() 梁公度像一株被伐倒的老树,毫无知觉地缓缓倒下。 看着对手慢慢倒下,崔冀野这才抬起手,从从容容地抹去右眼上的⾎,而公证刚刚报出:“二十八招…” “这是公子赢的。”五百两⽩花花的纹银堆在芸官面前。芸官有些失态,张口结⾆说不出话。 卓燕客稳稳一笑,缓缓道:“这,就是京华英雄会。” 梁公度的颈骨在擂台上被踢折的时候,吴戈正经历着他三十五年人生中最艰难的一次谈话。 他站在檐下,局促不安。刚刚结束了一天的劳作,⾐衫上一片片全是灰⽩的汗渍,头发、眉睫上沾満了米行货仓里终年飞舞的⽩⾊粉尘,汗⽔的痕迹一道道凝结在脸上。他也不想这个样子去见何姐小,于是拿起肩上破旧的汗巾用力擦了几把脸。 何记米行的账房总管,人称“大先生”的严紫嫣姐小在台阶上皱眉俯视着檐下的吴戈,待他擦净脸,才冷冷地说道:“请进,何姐小在等你。”吴戈在门外看着严紫嫣瘦削的背影闪进了门帘,知道她瞧不起自己。认识严紫嫣说来也有十五年了。那时她还是个十三四岁孩子,却是山 ![]() 从南北二京,淮扬二府,到运河两岸的众多名镇大埠,何记米行已开了四十余家分铺。把⽗亲传下的生意做大了五六倍,米行唯一的继承人、何丽华姐小固然魄力甚大;而何姐小最信任的助手严紫嫣,才是最大的幕后功臣。吴戈知道,何记的生意百万之钜,便 ![]() 何丽华轻轻地说:“请进,请坐。”她看了严紫嫣一眼。严紫嫣迟疑了一下,缓缓退出了屋。但吴戈并没有坐。 他几乎没有抬起头。他的嘴 ![]() 可是何丽华在忍残地等着他开口。他只好开口。那声音听在耳里却仿佛是另一个人在说话,十分遥远。 “我,我,需要一笔钱。”他说“我收养的那个孩子,骨骨,你见过的,还有芸官的儿子阿珏,都得了伤寒。程大夫说,并没有特别有效的法子,开了几方药,只能把药当饭吃,看能否扛过这个舂天。” “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何丽华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糯得如同山 ![]() 吴戈抬起头,眼前的何丽华还是那么年轻,眼角仍然光滑,完全看不出已经过了三十岁。她一⾝月⽩⾊的衫子,淡淡的妆,除了簪子耳环没有任何首饰——她比十五年前更会打扮装饰自己,也更加美丽了。十五年前,吴戈还是山 ![]() ![]() ![]() “喝茶么?”何丽华轻轻地问。 吴戈摇了头摇。这是何姐小的书房,屋里的装饰朴素淡雅,几架书,三五幅字画,丝毫看不出是大富之家。他脖子上的晕红渐渐消退了,但仍然不知道如何开口。尴尬的沉默中,只有书桌旁,一只小铜壶在炭炉上,咕嘟、咕嘟地响着。 “紫嫣,”何姐小叹了口气,轻轻唤了一声“请你叫老余取五百两银子来。”吴戈有些慌 ![]() 何姐小道:“这也怪我,我是上个月才知道,你在我的铺子里已经当了快半年的挑夫了。都还是紫嫣跟我说的。荻姐小和芸公子姐弟俩的境遇颇让人同情——也亏得你收留了他们一大家子。三个大人三个孩子,你一个挑夫如何养得起?”她一顿,温言道“莫如这样,我这米行,一直缺一个总管。紫嫣毕竟是个未出阁的闺女,不方便总由她抛头露面。你见多识广,如肯赏面帮我,总比我们小女子強些。你的工钱我每个月少付你一些,直到还清——利息我就不收了。”何姐小抿嘴笑着,觉得自己说得很得体。 余一过捧着一大盘银锭进来,放在吴戈面前,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吴戈的脖子又开始漾起一片红⾊。 他的头低着没有抬起, ![]() ![]() ![]() ![]() 何姐小张口想说什么,却也忍住了。她叹了口气,知道这个人向来是如此犟。她只好礼貌地笑着,起⾝送他,并说:“什么时候,你和荻姐小摆喜酒,别忘记请我这个老乡哟。” 吴戈仍只低着头,没有回应。 看着吴戈低头离开,何姐小脸上一直努力憋出来的端庄大度的笑容渐渐僵了。丫环沏了茶,给铜壶加了⽔放回炉上。 严紫嫣轻轻走进来,和何姐小呆呆坐下,谁也不说话。只有铜壶里的⽔“咕嘟”、“咕嘟”地响着。 吴戈霍地坐起,浑⾝冷汗,头发透 ![]() 荻姐小闻声敲门进来,幽幽地道:“昨夜你醉了。是余工头把你背回来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的脸上仍然写着惶恐和担忧“今儿一大早,一大群人来找你,在天井里已等了小半个时辰了。” 吴戈捂着脸,头疼已经略缓,记忆一点点清晰了起来。 从何府借钱出来,吴戈站在何府大门口的石狮子前,叹了口气,料峭的晚风却让他 ![]() ![]() 他七年前收养了一个儿孤骨骨,后来又与十余年前的故人荻姐小姊弟重逢。三年前他决定去游历一番,便把骨骨托付给荻姐小。回到京城才知道知道荻芸姊弟已然穷困潦倒。当他把荻姐小、芸官夫妇、骨骨,还有芸官的一双儿女从城东那个破旧不堪、漏风漏雨的老宅里接出来时,确实来不及做更周详的考虑。 他托淮扬会馆的朋友在西城的塔砖胡同找了三间屋,把他们安置住下;虽然是与许多杂人共住一个院子,毕竟好过城东那旧宅子太多。他把自己的积蓄全部 ![]() 许是吴戈一个人惯了,实在难以适应同一屋檐下一大家子的生活。当然更主要的原因是芸官的 ![]() 听说她这些时⽇来,三天两头托些三姑六婆为吴戈张罗,先是磨⾖腐的金寡妇,后来是关大叔的哑巴闺女,最近又在说隔壁胡同卖羊杂汤的⿇脸陶二妹,这些吴戈都忍了。吴戈知道,自己在她眼里只是个老光 ![]() 吴戈 ![]() ![]() 他披了⾐走出门。天只是初亮。在四合院的天井里,七八名紫⾐人整齐恭敬地站立着。一名⾼大的锦⾐汉子,背着手望着渐亮的天⾊。 卓燕客听到门响,转过头来,对吴戈说:“昨晚,在逍遥酒楼,你喝醉了。还打伤了我五个徒弟。” 对于吴戈来说,此刻最不愿碰到的就是山 ![]() ![]() ![]() 思明是耿昭的字。贫穷的⽗⺟希望他有一个光明的未来。耿思明自认为是个天才、读书种子,至少他从乡试起成绩就相当不坏,科第之途并不算坎坷。只是艰辛苦读换来功名之后,耿思明却发现,在修齐治平的圣贤书之中,并没有一个理想世界等着自己。当他的心中一片光明之时,他的人生一片黑暗;而现在,所有人眼里,他的人生已是一片光明,然而,他的內心却是一片黑暗。 耿思明并不是一个爱记恨的人。当年他 ![]() 他也记得,当年作为一名七品监察御史,自己秉公弹劾数名大员、包括前任首辅大人在內,自以为必能警示奷顽,震动朝野。谁知自己文采斐然的奏章被皇上轻蔑地扔在地上,不屑一顾。如果不是首辅大人故作姿态市恩,为自己说情,只怕要被处以流放之刑。皇上在罚了他一年的俸禄后命他去相府跪谢。他记得奉旨前去时,首辅大人揶揄的笑容,还有在座宾客们促狭刻薄的嘲讽。他记得去⽩云诗社,起社的几名诗坛领袖和才子俊彦们竞相去讨好那时还仅是个稚龄少年的芸少爷,而自己则捏皱了诗笺落寞地躲在角落。初为御史的那两年他几乎得罪了包括岳⽗在內的整个朝廷整个世界。他记得那两年无论到哪里,自己看到的,都是别人⾼⾼抬起的一对对气焰嚣张的鼻孔。 此刻,当芸少爷正努着卑微的笑容向耿思明求助,而他终于有了这么一个机会,可以向曾经不可一世的芸少爷展示自己不屑的鼻孔的时候,他并没有这么做,只是温颜一笑。 “不是我不肯帮忙。”耿思明的诚恳中有些掩饰不住的不耐烦,他皱眉看着芸官说“我 ![]() “老实说,我是看在令尊大人的面子上。他不是坏人。我很清楚,晚塘先生一案,颇有冤情。皇上这事,办得 ![]() ⽗丧三年,丁忧守孝之期将将已満,芸官早有打算重新在京城广 ![]() “耿大人,家姊的夫家郑府,与⾼侍郞府上也是姻亲。小人的姊夫郑子遒公子,说来还是⾼夫人的表弟呢。” “拙荆在世之时,也常常向我提到令姊。郑公子英年早逝,令姊守节十余年,斯诚可敬——令尊大人主政之时,我亦曾在府上有幸拜见过令姊;反而彼时芸少爷您在京城 ![]() “眼下我们姐弟,都是仗一位江湖上朋友的荫护,才得以在京城立⾜。说来这个朋友,却也是耿大人少年时的至 ![]() ![]() ![]() 其实,耿思明早已从卓燕客那儿听说了吴戈的下落和他义助芸官姊弟的事迹。耿思明在京城的朋友相当有限,卓燕客是一个,但他们官商殊途,平⽇也很少见面。其他的,大抵是些诗友同僚。耿思明的孤傲是出了名的,看得起的人实在不多。不过,吴戈是例外。 当年吴戈只是一个小小的县衙捕快,而耿思明则是个穷秀才。吴戈那时忽然也想读些书,不懂之处常常会找他请教。耿思明十五年前赴省城乡试,盘 ![]() 每个人在少年时都会有一段真诚的友谊。在耿思明早已沧桑荒芜的內心里,如果说有一个人还能让他眼眶 ![]() “我会带你去见我岳⽗。”耿思明沉思了半晌。他必须做一个艰苦的决定。 “芸少爷。这件事非常难以说出口。”耿思明惭愧地低下了头“你也必须保守秘密,否则你的全安会受到大巨威胁。我岳⽗是个颟顸无能的人,而且毫无原则。他贪财,十余年来一直参与同宮里几位公公有关联的卖官鬻爵之事。令尊晚塘大人在世之时,也并非毫不知情——当年我弹劾令尊,便是由此而来。” 耿思明目光飘摇,呆呆地看向远方:“你当初只是个贵公子哥儿,并不了解我大明朝庙堂之上真正的危险游戏。冠盖京华,百丈重城,其实仿如一张大巨的蛛网;而朝廷,便是结网的那只大巨无朋的蜘蛛。你我,都是网上的小虫子,是蜉蝣,是孑孓,是那样的渺小,以至于我们在网上的挣扎都是那样的徒劳…” “当初我挣扎反抗了——但结果你已看到。于是后来,我只能就范,放弃…吴戈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对我曾经有过远远⾼出我能力的期望。如果他现在知道,我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犯颜直谏的耿思明,他一定会非常失望…那么芸少爷你,还是希望在京华这个大蛛网中恢复功名甚至得到官职么?你确信不会后悔?” 芸官神情茫然,他不太能明⽩,仕途正如⽇中天的耿思明为何如此颓唐,但他仍然用力点了点头。他早已习惯了官场上的场面,那曾是多么的威风,多么的令人満⾜,他怎能不想重新开始? “好吧。我岳⽗他确实可以做到。”耿思明叹了口气。 “但是,在他那里,不二价,五千两⽩银。” 京城的一间酒肆里,三个当年山 ![]() 卓燕客一直记得十四年前他第一次来京城的样子。在京城做事都是艰难的,开武馆不是你武艺好就成,最紧要的倒是打点 ![]() ![]() ![]() 然而幸运的是,武馆招到了一拨虽然穷、但天分绝⾼的弟子。尤其是崔冀野这个不世出的练武奇才。十年前小崔十六岁都没満,便在一次京华七大拳馆比武切磋的擂台赛上,连败十三名对手,一举抡魁。而他另外三名弟子也战绩极佳。经此一役,燕山拳馆的名头开始在京城为人所知。那一年亦是卓燕客一生中最重大的转折。⽗亲去世,他继承了卓鼎丰的盐运生意。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生意从山 ![]() 十四年前的耿思明则正寄宿在京城远房表舅家读书。他几乎从没吃 ![]() ![]() ![]() ![]() 至于十四年前的吴戈,彼时正卖命地做着山 ![]() 卓燕客给他倒了杯酒,缓缓说道:“有生以来,无论做什么事,我都极其有天分,做得很成功,除了自己最喜爱的一件:武术。可惜的是,我从来没有能在武术上赢得过真正的自信。十八岁以前,我一直以为自己也是个不世出的武学天才。可是那年我认识了你。你比我还小两岁,可我就从来没赢过你。你让我几乎对自己彻底绝望。我们一直是朋友,可你从来不知道,那时候,我有多恨你。所以,当年我一个人远赴京华,就是为了离开你。 “其实老天爷是公平的,他在给每个人机会,只要你愿意去改变并做好准备。十四年前,思明只是个穷酸秀才;我只是个习武成痴的小富家子;而你,早已是山 ![]() 耿思明叹息道:“吴戈,在我心目中,你一直是虬髯客一样的人物。我虽然是朝廷员官,可其实对这个世界而言,我这样的人可有可无,我 ![]() 卓燕客点头:“十几年前,我就知道,我们三个人,注定都会出人头地,只是在等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大场面。只等这一个机会。所以,无论多么困难多么绝望,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能力和才华。而我更加没有怀疑过你,还有思明。你已经三十五岁,中断练武多年,生活毫无规律,而且喝醉了酒,仍然能打伤我的五个弟子。其中为首的是位列燕山拳馆十三太保之七的苏广铭。小苏是极出⾊的拳师,他在京华英雄会上,共赢了二十一场,只输过三场。而你前天打倒他,只用了一招。这太让我吃惊了,然而又毫不意外:你吴戈仍然是当年那个让我无比绝望的练武天才。你不应该这样沉沦下去。对你而言,现在就有一个最简单的出人头地的机会。” 吴戈低下了头,没有说话。他知道卓燕客说的是什么。 京华英雄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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