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致力于为用户为书迷提供免费好看的双曜引全集
优雅小说网
优雅小说网 武侠小说 言情小说 科幻小说 经典名著 乡村小说 历史小说 灵异小说 伦理小说 校园小说 官场小说 架空小说 穿越小说
小说排行榜 推理小说 都市小说 仙侠小说 竞技小说 网游小说 耽美小说 短篇文学 同人小说 玄幻小说 军事小说 重生小说 全本小说
好看的小说 绝品桃花 金龙嬉凤 蝶舞大唐 后宫猎艳 天龙风蓅 天降神妻 巫山云雨 第一次梦 飘飘卻仙 综合其它 热门小说 总裁小说
优雅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双曜引  作者:天平 书号:2074  时间:2016/10/5  字数:13620 
上一章   第二十四章    下一章 ( → )
贺破奴暴喝一声,长锤下三道利刃猛然加长,转如飞轮。杜雪炽再度欺近时让那飞轮扫了一下,她略有些急促地叫一声,飞滚七八圈,不甚稳当地落在一株树上。一角白衣飞抛于空中,仿若这将晴天色中的一道微曦,

  开杜雪炽的刹那,贺破奴喝道:“儿郎们都让开,让我来给这老儿一个待!”四下里一片齐喏,闪开一条道,那三刃大锤平冲向毓王,迅疾得似以烈马战车所系。

  何飞鄂夺玉都看到了这情形,然而离得还有十多丈,奔得再快也不能抢在贺破奴前面了。

  “王上!”一名中年官员将毓王往边上拉去,毓王亲卫也纷纷拥到他面前。然而毓王振开官员,双目霍然一睁,喝道:“让开!”他这一振之下,那一身盔甲竟似要片碎而落。

  亲卫们被他的喝声所止,不自主地闪避。长戟大锤在空中相击,雨水被那一刹那的气劲磨砺,溅到旁人身上时,竟似沸水一般。

  “霍霍霍!”

  “嗷!”“嗷!”“嗷!”

  在毓王急促、贺破奴厉长的喝声中,两具同样高魁的身躯错进退,几难分别。两样长大兵刃在空中抡开时,带起的风似藏着无数利刃,两边兵卒都捂着眼睛跄踉着退开。瞬间已然手十数合,两人乍然而分,毓王歪歪斜斜抛飞四丈,长戟往地下一撑,才终于将身形稳住。

  毓王的近卫们这时全都拥到毓王身前,然而贼兵也围了上去。十多名近卫敌上数百贼兵,形势岌岌可危。毓王一足似有微瘸,不得不扶着中年文官,连战边退。有贼兵欺近,砍向那中年文官,毓王长戟正被几道弯钩锁住,不及救护。文官却甚稳定,眼见那刀就要劈而入,却而立,绝不动摇。他视着贼兵,双目炯然,竟让他瘦小的身形显出些巍然之意。

  “王上!”何飞与鄂夺玉一前一后赶来。

  “阿爹!”与他们同时,杜雪炽再度腾起。

  然而他们到来之前,一道铁乌的厉风开道道刀光,那戟头弯月从硬生生挣断几道弯钩,似矫龙缚出海,风雷涌骤。几名贼兵眼睁睁地看着戟头从自己喉前划过,竟是毫无闪避余地。戟头旋而转了一个大弯,正刺入向文官砍去的那贼兵口,毓王单足跳跃,口中暴喝,那贼兵被顶在戟头上转了一个大圈,飞过十多名贼兵头顶,最终砸落向了贺破奴。

  贼兵头颅在贺破奴的铁锤上碎成一团血,然后跌落下去,贺破奴上血迹,恶笑道:“毓王还有余力,想来筋是结实的…”

  那言外之意,令人骨悚然,他狞笑连连,竟全不在意冲开贼兵而来的三人。等贺破奴再抬起锤头,何飞与鄂夺玉的刀己然一左一右合作一个大圈将他围在当中,杜雪炽长剑直扑他的面目。

  何飞与鄂夺玉的刀入锤头飞刃之中,贺破奴怒喝催力,然而就在长锤被制的这一刻,杜雪炽终于再度欺入贺破奴近身。她的身法轻快得象是流逝的光,无法阻拦。贺破奴黑漆漆的膛上绽开了一道血口,似乎在血口出现之后,鄂夺玉才看到那柄长剑!

  他向杜雪炽递去一个赞叹的眼色,然而杜雪炽却不及理会他。贺破奴咆哮起来,似乎整个身躯都向外膨着。刀上传来一通如狂般的力道,鄂夺玉终于把持不住,刀后退。何飞比他僵持得略久了一刻,也不得不闪开。贺破奴向后奔去十多步,杜雪炽身子附在剑上随之而退,然而剑刃却不能再有寸进。长锤终于又抡了回来,杜雪炽见势不妙,剑滑走。

  这时,石垒那边的毓军终究赶了过来。一排排长象一座钢造的城池向着贼兵们推进,略一接触,贼兵就呻呤着倒下了二三十名。贺破奴捂着涌的鲜血,瞪着他们的眼睛赤得发乌,终于还是在贼兵们的护佑下逃窜而去。

  长阵中奔出一员五十多岁的将领,叫道:“王上!王上!”看他敦实的身形,鄂夺玉就猜想他定然是伏虎都指挥使黄嘉了。

  贺破奴一退,毓王就倒在了中年文官的身上,中年文官被得差点倒下。杜雪炽叫道“阿爹”奔上去,扶住了他们两个。

  鄂夺玉这才多瞟了那中年文官几眼,又忆起他方才的神态举止,想道:“他想是杜小姐的父亲杜延章司马吧!”

  黄嘉冲得太急,最后一步时竟然跄倒在地,他紧紧抓住毓王垂落的胳膊。毓王看似无力的手骤然动起来,反掌握住他,长吐气道:“敦子…敦子…”

  黄嘉骤然一呆,两道苍须在毓王边萧索地颤抖着,道:“敦子,你终究还是赶来了!”

  黄嘉的面上现出些茫然神色,道:“王上,可有二十年没听过王上叫这一声‘敦子’了!”

  “黄指挥!”

  杜雪炽第一个觉得不对,叫了出来。黄嘉宽平舒展的面孔骤地扭结成一团,他似乎连松开手都来不及,握着毓王的那只手掌就到了自己口上。在这一刻,鲜血象泉一般出来,全都淋上了毓王的面孔。毓王手臂胡乱挥舞着,好几下后终于揽住了黄嘉的手臂,连声叫道:“敦子!敦子!”

  “黄指挥!”何飞胼指连点在黄嘉身上,扶他站立。兵丁中此起彼伏地发出呼喊声,然而阵形却丝毫不,并无一人奔上前来。

  “黄指挥受伤了?”鄂夺玉讶然问道。

  杜雪炽道:“黄指挥这一个月都没睡什么,想是心力瘁了罢!”

  “不!”毓王似攒足了浑身气力,抹着脸上的血,高喝起来:“这是敦子二十年忍的气挨的苦呀!”

  他将沾血的指头放在自己眼前,看了又看,继而“哈哈哈…”地狂笑起来。这笑声让总算冲杀过的宋录等人,怔怔地站在老远的地方,竟不敢再往前进。

  随军的大夫赶过来,将毓王和黄嘉接了过去,给他们治伤。宋录和何飞上前见与杜延章见礼,道:“我们是随着世子来的…”还没等他们说完,杜延章己然抢着道:“你们怎的才来!”

  “我们…”宋何两人面面觑了一会,方道:“王上何时让我们到这边来了?”

  “那你们是怎么来的?”这回轮到杜延章惊讶了。

  “我们是追着贺破奴来的!”宋录不由得意,道:“我就知道他们是追毓王去了!

  “那世子呢?罗彻敬呢?”杜延章连声问道。

  “我们…”分兵的由头说起来甚是繁杂,何飞简略地道:“与罗招讨分开了,世子带我们走得是冲天道,罗招讨走的是拾宝道。我们并不知晓王上这边的消息。”

  “可罗彻敬也该来了呀!”杜延章颇为不解,沉呤道:“王上命他至青龙涧口驾,他怎的全无消息?”旋而又即怒,喝道:“还有乐俊这逆子!竟然也会抗命!若是再见到他,不等毓王用王命,只用家法我也…”

  “阿爹!”杜雪炽赶紧摇了摇他的胳膊。

  何飞宋录和鄂夺玉三人一起发出“啊”的一声。他们彼此看了一眼,最后还是由何飞道:“这事却怪不得大郎,是世子…”

  “不好!贼兵又过来了!”鄂夺玉踮着脚道,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就在长阵调过来的一会儿功夫,石垒那边,箭手们已然抵挡不住,让有一些贼兵翻越而过。贺破奴这从背后的一击,虽没能一举格杀毓王,却倒底给自己一方造成了良机,终于攻落了黄嘉方才布下的那道防线。

  杜雪炽喝道:“一会再说话,先来退敌!”她跃上一匹马,冲到最前头,在鞍边拾起一,一面挑飞数名贼兵,一面喝斥道:“一哨左转,二哨后退,三哨前行…”

  那些伏虎都将士居然甚服她的指挥,快而不地依令而行,不多就阵形一变,就成偃月之形,将贼兵们一步一步地包围起来。

  宋录先是喃喃道:“我干嘛要听这小丫头片子…”然而一看杜延章就在跟前,不由得闭上嘴,指挥着自己的兵丁也攻了上去。

  这阵势方才不可行,然而这时多了神刀都,毓军兵力已然胜过贺破奴的贼兵,却正见厉害。长阵从两侧,刀手在中间,以三面向贼兵进攻。贼兵虽然凶悍,可对上同样凶悍的神刀都和纪律严明的伏虎都,却也有些吃不消。

  不多时,就听到哨声大作,可见前包扎过的贺破奴在阵后挥动着旗帜,贼兵们便往后撤。杜雪炽命令击鼓,两都将士今都受够了贼兵们的气,这一下子冲杀,就分外痛快淋漓。不过伏虎都惯于结阵,不比神刀都却常常散兵作战,斩获自然远远不如神刀都了。

  贼兵们不多时退回到先前的林子里面,有些神刀都的兵闯进去。杜雪炽赶紧下令收兵,然而那进了林子里的,却也没能再退回来。她再令长阵向前推去,结阵以待。

  此时最后一丝雨沫散落,一道惨灰色的云带出现在众人眼前。鄂夺玉眼,眼睛似乎已经惯了黑夜,都有些害怕晨光。

  “我们是先撤向神秀关,还是等世子来?”宋录问杜延章。

  “不知赵德忠将军接应的援军在何处?”何飞也问了出来。

  “这个…”杜延章正沉呤,毓王的声音却了进来,道:“我并没有知会赵德忠接应。”

  他们回头一看,毓王己然洗净了面孔,包扎了脚上的伤口,扶着一名牙兵走了过来。似乎是经了方才一阵心情,他面色更差,然而双眼却迸发出一股无形的锐气,亮得令人心惊。

  “王上!”他们上前见礼。何飞向他述说了一番来时情形,他略略颌首,道:“我原想杜乐俊不会不遵我王命,却没想到是那个小混帐在里面搅和!”他语气十分平静,竟没有什么怒意。却让一众人越发琢磨不透。

  “王家以成就霸业为大孝!”鄂夺玉忍不住道:“保全下集翠峰,世子孝心大矣!”

  “这是什么人?”毓王注目于鄂夺玉。

  “这是…”何飞正要介绍,却觉得有点为难。

  鄂夺玉微笑道:“小人本是凌州戍卒,世子去凌州赏识小人身手,将小人收于帐下。”

  “方才见你与贺破奴对敌,竟无怯,也算是少年英雄了!”毓王细细地打量着他,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往事,拍了拍他肩头,道:“后跟从儿,多立战功吧!”

  “是!”鄂夺玉再拜了一拜,他抬起眼来,却被毓王锐亮的眼神给刺了一下,复又垂下头去。

  宋录“呵呵”笑道:“托王上的福,这回护驾大功可又是我们兄弟的了,不知王上会给我们什么赏赐?”

  “你们要的,不过是些财帛之物而己,但凡我有,总会给的,急什么?”毓王看也没看他一眼,语气萧瑟。

  宋录不由得一怔,他平素在毓王面前恃宠生骄惯了,听到这么冷淡的话,心都不是滋味。

  毓王却不去理他,抬头看了看天,道:“我们不等儿了,他手上有凌州近万人马,至不济退回集翠峰固守,我们赶去神秀关!”

  罗彻得知毓王去向,最终还是因为遇上了罗彻敬。

  他们半路上又遇到一支宸军,杀散后竟意外地发现了罗彻敬一军混在当中。

  “昨雨实在太大!”罗彻敬淋了一夜雨,面皮发青,他举着舆图道:“地形全淹得没了形貌。我错将金梢溪当作了青龙涧,结果硬是撞到了宸军军营中,然后就被困住了,幸好你们到了!”

  罗彻抢过那图,上面标着毓王让他们接应的地方,却是青龙涧曹原岭后又探进昃州东北面的一带小丘。他略回想一下昨夜见闻,就不难猜想,毓王让刘湛出西门,让罗彻同出南门,分别引开宸军,然后从最难料到的东门突围,遁入那座小丘中,大约是准备沿着青龙涧河入神秀关罢。

  而这时,罗彻同与杜乐俊两军都未到,若是被宸军中人发觉毓王去向,可真是不堪设想。罗彻当即道:“我们快追去!”

  刘湛凑过来,瞧了瞧图,摇头道:“都过了一夜,王上定然不会还呆在原处。我估计他们己经走到了…”他的手指划定,道:“曹原岭了!”

  “你就这么肯定?”瞿庆疑道:“若是王上不走这边,你又待如何?”

  “昨你们从集翠峰下来时,杜将军可有说毓王命他往何处待命?”刘湛问道。

  “这个,倒没听他说过,只说是要在今晨时下山。”罗彻道。

  “这就是了!”刘湛道:“杜将军按毓王所言时辰下山,就正好赶上!”他微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又道:“王上思虑周全,绝非我们所能。”

  罗彻却明白了他这句话的真义,毓王虽然算准时辰位置让杜乐俊与他相会,然而终究没有将突围计划告知。否则他们昨夜就不必在昃州城外没头没脑地绕圈子了。这番算计却也不知是得还是失

  突然间他想起一事,问罗彻敬道:“你将我们分兵的事告诉父王了么?”

  “没有!”罗彻敬道:“我以为你们马上会追来的,神秀关与昃州通信又不安全,所以没有说这个。”

  罗彻手中着图,心想这图是给他的,不是给罗彻敬的。毓王无可选择之下,只好选择相信他了,因为罗家的基业终究是会落到他身上来。可终究却没算到他和罗彻敬分兵而行,也没想到罗彻敬会走错了路。

  他们一面谈话一面疾走,终于在晨时赶到了集翠峰下,然而那腾腾雾气之中,竟有无数亮晶晶的事物钻了出来。罗彻一勒马,手往后一按,叫道:“停!”

  旗帜一杆接着一杆地撑了起来,象是太阳照耀下,整个山峦都被肜云所笼罩。正中上一柄绣着金灿灿的一个“宸”字的大纛,那么陋的一个字,毫无笔意间架可言,然而又是如此地霸道,一笔一划在空中扭曲,仿佛要破帛而去。

  “那是宸王自书的呀…”刘湛仿佛呓语般道:“宸王竟然亲自驾临!”

  罗彻一按怀中的舆图,心突然跳得峻急。这么巧么?宸王竟到了此地!难道真有人走漏了消息?罗彻同和刘湛并不知道毓王的突围计划,是不是说他们两人其实无辜?那么,会是谁?

  但无论是谁,那都会是毓王至今仍然相信的几个人之一,这真是太可怕了!

  只是不等他想得太多,已然传来杀声。谷口中飞纵而起的一骑踏云驾雾般,出现在罗彻的眼前。马上少年叱喝的面孔,在刚刚明亮起来的天光中,棱角铮铮,俊秀中透出一股腾腾杀意!

  “鄂夺玉!”罗彻叫了起来,突然间心都是欢喜。他喝令挥旗,踏都在王无失和陈襄的率领下已然做好了冲锋的准备。只这时。一骑突然越出他们两人。他一怔,看到那是夜里已然萎顿不堪的罗彻同。

  “让二哥回来!”罗彻叫道。

  然而他这话是不及传了,罗彻同身上的披风翻飞,象一只刚刚从北方飞来的大雁,羽挟风霜,掠向了宸王大纛!

  这是罗彻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大战,几万人的大军在倾刻间冲撞到了一处,其间全没有回避的余地。

  山谷两端的毓军人马全不顾伤亡的冲锋,而占据了山谷口的宸军用永无枯竭的劲弩和成排的长,借助着铁蒺藜鹿砦还有一道道壕沟阻拦着他们的汇合。

  他还能隐约可以看到山道内面,有毓王的大旗闪动,他恨不能腋生双翅飞扑过去。然而眼前就这么三里许地,却如同天堑一般可望不可及。

  罗彻同几番冲撞向宸王,那袭披风离大纛愈来愈近。宸军终于有了调动,向宸王处加强兵力。这一番调动,自然便有了空隙。罗彻长喝一声,举起一枝,高呼道:“天佑我王!

  “天佑我王!”数万毓军一并高呼。瞿庆一把抓住罗彻道:“世子!你不可轻涉险地!”

  罗彻毫不犹豫地挣开了他,乌霞舒蹄高扬,一窜即去。

  冯宗客和杜乐英带着凌州马军紧随他身后。在他眼前,是宸军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出的薄弱处,这是罗彻同拼了性命为他们造就的机会。

  面前重重叠叠地都是疯狂的面孔,狂挥的手臂,还有一道接着一道的刃口。罗彻渐渐地头脑中已然浑沌一片。但是他还是感觉得出来,身后的人越来越少了,冯宗客起先是默不作声的,后来也忍不住大声喝喊,杜乐英好几次都落在后头,若不是白涛神骏,或者就赶不上来了。他只觉得自己越来越孤单,越来越疲惫。

  “世子!”那是鄂夺玉的叫声!

  鄂夺玉与他只隔着一道壕沟,他左边是何飞,右边是一名使剑的白衣女子。三人彼此呼应,劲锋之前,也不知滚落多少头颅,可又是一丛弩箭来,将他们再一次地挡了回去。

  这是两军相隔最近的一次了,罗彻觉得异常绝望,心里隐约有个声音说:“这一次不杀过去,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再也没有了…”

  突然间身后一片惨嚎,罗彻骤地回首,漫空都是乌沉沉的箭,象是夕阳下归巢的群鸦,挡住了好不容易从厚厚云层下头的惨淡秋

  箭是从集翠峰上下来的,箭支倾泻的地方,正是宸王所在!

  增加了三千凌州军的杜乐俊,终于再度击退了攻上集翠峰的宸军,在半坡上布下弩阵。他们的到来终于瓦解了宸军的战意。宸王大纛动摇了,他们唯恐被集翠峰上的毓军封堵在退路,终于向着东面撤去。

  猛然间战场上响起一声狂笑,豪态毕现。

  “父王!”罗彻抬起头,看到山坡上站出了毓王,黄嘉和杜延章一左一右待在他身侧。

  “拿去给高五儿!”毓王的喝声竟在这喧哗的战场上传得老远,“黑摩岭一役终有回报!”他从身边掂起大戟,双臂往前一抡,大戟便投了出去。地下的宸军抱头闪避,却终有一人闪之不及,被戟头穿心而入,旋又撞倒一人,其势犹未绝去,不知终落何处。

  宸王大纛似乎顿了一顿,隐约见到有人将那柄大戟递与了纛下之人。然而宸军移得太快,一勿儿便不再见。罗彻来前很担心毓王的伤势,这时见他如此威仪,不由大为放心。却听到鄂夺玉和那白衣女子向着毓王的方向叫了声什么,面上似有忧

  正在他问道:“你们说什么?”时,毓王猛然晃了一晃,这一晃之下,他的兜鍪滚落,一头散发披拂了下来。

  “父王!”罗彻在马上一身。

  毓王再往后猛地一仰头,俯仰间发若飞蓬,经阳光一照,竟是全然透亮。罗彻身子一兢,毓王的头发…什么时侯…全白了?

  黄嘉与杜延章,一左一右紧紧地扶住了他。他那样僵硬地立着,直到宸军的旗帜退出了视线。就在数万毓军的欢呼声中,毓王如山般高厚的身躯,终于一点点地,倒落在地,象一场轰然之中的山崩。

  毓王所乘的大船抵达泷丘的那,天色不甚好,铅云结得老厚,连泷河也被映得一片污浊。风正紧,吹得夹岸枯柳黄叶婆娑,扑飞得眼都是。许多年后的老人们说起来,就象是烧着了的冥纸。丽颢水门上虽然戒备森严,可却也拦不住一双双眼睛在帘拢后闪烁。那些眼中,也不知是好奇多些,还是忧愁多些。

  只是谁也没能看到毓王,只有一乘八人抬的大轿,从船板上直接下来,由世子和几位将军们簇拥着,一径儿往庆惠坊去了。看来毓王重伤之事,并非虚言了。

  有些对上面的事熟悉的人却揣摩出了不对,因为那天在水门上布置接的奉国公,没有随轿一同进王府。紧靠在世子身边的,却是伏虎都指挥使黄嘉。于是旧一轮的流言被证实后,新一轮的流言又传了起来。

  “毓王若是过世,世子年纪还轻,这辅政的你看会是谁呢?”

  “除了奉国公,还能是谁?”

  “欬!”说话的人到这时都会低了声,道:“这你可不知了吧?听说这次奉国公的大郎接驾时出了大岔子,连带着奉国公,都失了毓王宠信呢…”

  自大战结束后,罗昭威数以来,忙得没睡过一个好觉。本就是快到年底,各地庸租要察实收缴,官员年俸要核定发放,府库州库都要清扫,泷丘河道一年一度疏浚也在此时。如今又多上各地兵额,怃恤赏惩,还有最要紧的,为毓王延请天下名医异宝。连轴儿的事情,把罗昭威连同手下僚属忙得双目无神,四肢虚软。

  到了十月初,总算大体有了个名堂,而毓王的伤势,也到了不能再瞒亦不必再瞒的地步。一口千年柏木棺椁三前就停到了王府,如今只是等着最后一刻了。此时他抱着双臂看眼前一通书柬,是越州节度使张臻的,说今年越州洪旱濒仍,往年例常的敬仪,得缓上一缓看能否凑齐。

  他冷冷地笑着,心想眼皮子如此之浅,这张臻难怪也就是个偏安之材了。这事倒也不必急着去跟薛妃说,等罗彻接位后…

  他突然心中有些烦躁,罗彻接位后,又会是一番什么光景?若是几个月前,他原是极有把握的,然而现在,将来的岁月,却突然变得虚无飘缈起来。

  越州的来信和檐外在朔风中“叮咚”个不休的铁马,突如其来地唤起了某些回忆。二十年前在在越州…

  “国公爷!”他的贴身小厮在外面叫起来,“王府中急请!”

  罗昭威进王府时,猛然看到中门大开。他立定了脚,只见一乘四人抬花团锦簇的轿子正入槛来。这轿子浓的颜色,繁复的文绣,在这黯淡初冬的庭院中,竟是如此刺目。罗昭威不由得按了一按太阳,让自己定一定神。

  “这是…”当他看到护轿而来的两人时,猛然悟了过来,道:“原来今是将杜延章的女儿接进门了!”

  杜乐英和杜乐俊的脸上,多少有点无奈,尽管他们并不想表现出来。母亲多少次要父亲去说,不如先定下来,等世子三年除丧后,再行合卺大礼,然而王府上催了又催,说是毓王总要看着媳妇过门,才肯安心逝去。母亲想方设法拖延了些时,然而前天王妃竟然亲自上门来议,这就再无商量余地。母亲尽多不情愿,也只好为女儿勿勿忙忙地拾掇了些妆奁。

  倒是杜雪炽自己,却似泰然处之,并无一丝异态。父母告知她后就要到王府中时,她也只是嗯了一声。杜乐俊并不相信自己这个聪颖沉静的妹子心中没有想法,然而就以他的眼力,却也全没有看出一丝一毫怨意。

  无论如何,这样一场伧促的婚事,实在太过委屈妹妹了。杜乐俊今出门以来,也不知在心里叹息过多少次,最后只好安慰自己,世子也是个英俊人物,只望他们后和睦,能抵消掉这桩憾事。

  然而轿子方一入二门,就有执事追上来道:“王上没法到正堂上观礼了,请新人到内苑来!”

  杜乐俊和杜乐英彼此对视一眼,这一刻到眼前了,还是让他们觉得可怕,毓王,真的要去了么?

  轿子抬到了西宁门上,杜氏兄弟也不得不止步了。轿前辅下一道锦毡,杜雪炽的一只纤足踏了上去,她略略抛开一点盖头,只能看到哥哥们不安地踏动的靴子,她向他们无声地笑着,虽然明知他们看不到。

  然后就有喜娘过来搀住了她的手,带着她一步不停地走开了。锦毡真长呀,是白苎麻和无比贵重的白耗牛结成然后染的,每一步嵌着一粒指头般大小的明珠,这得多少颗明珠?杜雪炽一颗颗地踩过这些明珠,就好象踩过了过去所经历的每一天。

  此刻文思阁重重垂下的帘帏后,毓王枯瘦的手紧紧按在罗彻的手上,屋里生着四大盆炭火,热得罗彻身上淌汗,而那手,却依然冰凉。

  “我们身边,定然有心怀异志之辈,”毓王吐出来的气已然有些恶臭,道:“这不是我多疑!”

  “是!”罗彻答道。宸王竟能够正好在青龙涧口堵住毓王,这其中定然有问题。

  “长庚剑,拿过来…”他哽咽道。

  薛妃亲自捧过来一个小托盘,揭开后是一柄短剑。毓王极力想把手放上去,却还是没能办到,罗彻赶紧把剑取下来,在毓王手中。

  “你听着!”毓王抚挲着那剑,道:“十多年前你大哥成立了长庚一军,私下里做了许多事。然而…你大哥遇难的时侯,我遣长庚军去救他…没有救回来倒也罢了…可,可后来我得知,长庚军竟然听从了旁人收买,弑杀了你大哥!”

  他的声音一下子哽住,薛妃轻轻地拍着他的口,毓王的手按到薛妃手上,良久方道:“我让两个人去消灭长庚军,他们回来跟我说,长庚不复于人世。他们的名字你听着…罗彻同、罗彻敬!”

  罗彻肩头耸了一耸,张眼问。毓王的头在枕上略晃了晃,道:“踏都是罗彻同的命子,在黑摩岭损失惨重,我本没有疑他…可是这枝剑!”毓王干瘪的嘴似两片在枝头萧索的枯叶,扇动得厉害,竟是无以为继。

  “然而,然而二哥他…”罗彻想起罗彻同绝望搏杀时的神情,始终不能相信这一点。

  “出卖我的不见得是他,然而竭力救我的人也未必不想害我。”毓王慢慢地道:“这世上人心太过难测,儿,你要多看多揣摩,咳咳!”

  他剧咳起来,大夫使女们听到动静,捧着巾栉药水拥了进来。好一通折腾,毓王才又能平躺下去,他挥手道:“你们出去…叫黄嘉进来!”

  黄嘉进来时,步下悄无声息,他蹲到毓王身前,小声道:“可尼沙,敦子来了!”

  “敦子!这辈子我对不住你!”毓王声音极细,然而却非常地畅。“你跟我总角之,二十年前你就是我的副手,二十年来只让你作个都指挥使,太委屈你了!然而,罗昭威和你在越州闹了那场,我便只有选你、或是他…”一汪老咸的体在他眶下漫开,他喃喃地道:“便是我去了,我还是只能将事权到他手上,所以你还是得委屈下去…”

  黄嘉却没有一丝激动的神情,轻轻拍着毓王道:“别想那么多了,安心睡吧!”就好象在安抚一个婴孩。

  “儿,儿,我跟你说,黄嘉是这世上我最信的人,就算这辈子我都有亏于他,可还是信他对我忠心耿耿,后不论出什么事,你都可以找他!”

  “是!是!”罗彻连连点着头,他牙关咬得死紧,似乎除了这字,就什么也说不出来。

  黄嘉退出去后,毓王就一直陷入长久的沉默中,如果不是喉头偶尔还会动弹一下,罗彻完全不能确知他是活着还是己然死去。薛妃一直坐在毓王肩畔,象画在墙上的人似地,毫无生气。似乎她己然先毓王一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直到帘幄被整个掀开,凤冠霞帔的杜雪炽出现在这灼闷地、晦暗地、弥漫着腐臭味和炭火味的房间里,毓王重重叠在一起的眼皮才骤然掀开。

  “过来!”他含糊然而坚定的声音里,杜雪炽跪到了罗彻的身畔。罗彻侧过头去,只看到一面挡住脸的扇子,上面大红金绣的龙凤,浮面的热烈下,却透着说不出的冷漠。

  从红缎中翻出来的一只素手被到了罗彻手中,罗彻茫然地握着这只手,觉得握住的不过是一团冰的空气。

  “雪炽她…是最宜作你王妃的女人!”毓王最终道:“你要…你要象我待你母妃一样待她!”

  薛妃投在地上的影子动弹了一下,她猛然间捂住面孔,冰凉的水滴从指间无声地泌出,滴落在毓王的面上。毓王承受着这泪水,气息渐变得平缓。

  外面又有人报道:“奉国公来了!”

  毓王的手指弹了一下,罗彻知道他的意思,忙道:“请奉国公进来!”

  罗昭威小跑着进来,在看到毓王的面孔时却又几乎失去了气力,甚至都没有走到他身边,就远远地跪下了。

  “过来,四弟!”毓王在上移了一移,罗彻赶紧帮他将面孔翻向外侧。

  罗昭威膝行几步,手远远地伸出去,似乎中间有什么艰险一般,许久后终于搭在了毓王虚弱的指上。

  “孩子还小,不懂事…”毓王的眼神己然涣散起来,似抓不住罗昭威的身影,道:“你嫂子终究是女人,今后罗家可就靠你了!”

  “儿…世子,我竭心尽力辅佐世子!”罗昭威搐了两下,起先说不出来,然后又高声吼起来,仿佛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毓王的手耷拉了下去,嘴里不知喃喃地念着些什么,道:“你为罗家好便好,为罗家好便好…”细语慢慢化作深浅不一的呼吸,呼吸渐渐地慢下去,就象是在阳光下消失的轻雾。

  这过程来得如此平和,罗彻无法说清楚毓王是在哪一刻最终逝去。

  薛妃在毓王面孔上摸索良久,终于发出了一声啼哭。然后帘子就整个地被拉开了,女眷们一拥而入,朱夫人拉着珑华进来,一下子跪倒,头重重地磕在榻沿上。薛妃要拉她起来,她却浑身瘫软,最终只抱住了薛妃的腿,放声号啕。刘白二姬抱着彻武彻贤跟在下面,其它无子诸姬离得略远一些,哭声将罗彻整个淹没了。

  然而这个时侯,罗彻不知却为何只觉得浑身空地,好象已经飘到天上去,手里握着的人,还有身边哭泣的人都越离越远。突然有人撞到他身上,他才灵灵地落回地上。

  “珑华!珑华!”罗彻发觉妹妹似哭得噎住了,面皮苍白,嘴青乌。他一时慌了手脚,赶紧敲着她的背,叫道:“大夫!大夫快来!”

  然而方才大夫进来给毓王号过脉,己然出去了,他叫了两声,竟无人答应。薛妃和朱夫人抱头痛哭,似对身外之事一无所觉。罗彻急了,正要将珑华抱起来,旁边有一只手指探过来,重重地点在珑华人中上。

  珑华紧闭的牙关终于松动,眼睛也能转了,细弱地息着,又“嘤嘤”地哭起来。

  罗彻转过头去,看到自己的新妇。杜雪炽不知何时放下了掩面的扇子,她头上戴着珠玉头的凤冠,重彩灼光之下,她未沾脂肪的面孔仿若凝霜炼,呵一口气就会消散般毫不真切。

  杜雪炽将珑华从他怀中接过来,手在她百会上轻轻按,向一个慌慌张张跑来的侍女道:“去拿杯水来!”

  罗彻这才发觉,自己竟还握着她的手,他赶紧放开,有些不知所措地道:“多谢…多谢了!”

  杜雪炽抬眼看他,然后又向薛妃和朱夫人瞥去,道:“王上…去安慰一下两位太妃吧!”

  “王上…”罗彻好一会才能反应过来,原来她是在和自己说话。他这时终于觉得口钻进了什么东西,将体内支撑着的架子击碎了。他一下子整个人扑倒在毓王身上,干涩的啼号冲出喉头,含着对未来无穷的恐惧和惶惑。

  侍女将水递给杜雪炽,自己又向薛妃禀道:“王妃,该为王上净身了,可是烧好的热水教慕云打翻了,这一来却又把福衣给了…您看这…”

  然而薛妃却全无平仪态,只一径哭得撕心裂肺。杜雪炽喂珑华喝过水,将她到另一名侍女手上,缓缓起身道:“福衣总有备用的吧?”

  “啊!”侍女赶紧向杜雪炽行礼,一时还不知如何称呼,就索省了,道:“是有,不过钥匙在朱总管那里!”

  “教他过来吧!”

  远远地歪在院门口的鄂夺玉,看到杜雪炽从内堂拥挤的人中出来,站到了抄廊外略为空旷的地方。几名侍女管家围在了她的身侧,她听着他们的话,微微地颌首,细言软语地吩咐下去,面有惊惶的人们立即连连躬,快步小跑着离开。然而很快就有更多的人又拥了过来。

  鄂夺玉不由得一下子站直,正这时后颈上微微一凉,象有只指甲狠狠在那上面掐下去。眼前迷糊起来,原来是一片雪花粘在了睑上。他抹去睫上的水,就发觉空中己经密布着悄然降落的雪片。这是今冬的初雪。

  杜雪炽的面孔渐渐淡去,似与雪溶为一。鄂夺玉不由回想起躺在玉叶草从中的那个女子,然而她的神态和她说的话都湮灭不清,只余下那一星破碎地眼泪的味道,还那么明晰地铭在他角。然而他略略一想,就悚然一惊,原来那夜过去,才不过两个月而己。
上一章   双曜引   下一章 ( → )
双曜引是知名作家天平力作,是一本文笔与情节俱佳的武侠小说,优雅小说网免费提供双曜引最新章节阅读,希望您能优雅的在优雅小说网上阅读。天平撰写的双曜引最新章节免费在线阅读,双曜引为虚构作品,请理性阅读勿模仿故事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