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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雅小说网 > 武侠小说 > 射雕英雄传 作者:金庸 | 书号:2069 时间:2016/10/5 字数:2199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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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靖在雕背连声呼叫,召唤小红马在地下跟来。转眼之间,双雕已飞出老远。雌雄双雕形体虽巨,背上负了人毕竟难以远飞,不多时便即不支,越飞越低,终于着地。郭靖跃下雕背,抢过去看⻩蓉时,见她在雕背上竟已昏![]() 这时乌云満天,把月亮星星遮得没半点光亮,郭靖死里逃生,回想适才情景,兀自心有余悸,双手抱着⻩蓉站在旷野之中,只觉天地茫茫,不知如何是好。却又不敢呼召小红马,生怕裘千仞闻声先至。 呆立半晌,只得信步而行,举步踏到的尽是矮树长草,哪里有路?每走一步,荆棘都钩刺到小腿,他也不觉疼痛,走了一阵,四周更是漆黑一团,纵然尽力睁大眼睛,也是难以见物,当下一步一步走得更慢,只恐一个踏空,跌⼊山沟陷坑之中,但怕铁掌帮众追来,却也不敢停步。这般苦苦走了二里有余,突然左首现出一颗大星,在天边闪闪发光。他凝神望去,想要辨别方向,看出原来并非天星,而是一盏灯火。既有灯火,必有人家。郭靖好不欣喜,加快脚步,笔直向着灯火赶去,急行里许,但见黑森森的四下里都是树木,原来灯火出自林中。可是一⼊林中,再也无法直行,林中小路东盘西曲,少时忽然失了灯火所在,密林中难辨方向,忙跃上树去眺望,却见灯火已在⾝后。正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后,郭靖接连赶了几次,头晕眼花,始终走不近灯火之处,双雕一马也不知到了哪里,他这时已知是林中道路作怪, ![]() ![]() 这般时而向左,时而转右,有时更倒退斜走数步,似乎越行越是迂迴迢遥,岂知不到一盏茶时分,灯火赫然已在眼前。郭靖大喜,向前直奔。⻩蓉急叫:“别莽撞!”郭靖“啊哟”一声,双⾜已陷⼊泥中,直没至漆,急忙提气后跃,硬生生把两只脚拔了出来,一股污泥的臭味极是刺鼻,向前望去,眼前一团茫茫⽩雾裹着两间茅屋,灯光便从茅屋中 ![]() ![]() ⻩蓉想了片刻,道:“这屋子是建在一个污泥湖沼之中。你瞧瞧清楚,那两间茅屋是否一方一圆。”郭靖睁大眼睛望了一会,喜道:“是啊!蓉儿你甚么都知道。”⻩蓉道:“走到圆屋之后,对着灯火直行三步,向左斜行四步,再直行三步,向右斜行四步。如此直斜 ![]() ![]() ![]() 只见当前一张长桌,上面放着七盏油灯,排成天罡北斗之形。地下蹲着一个头发花⽩的女子,⾝披⿇衫,凝目瞧着地下一 ![]() ![]() ![]() ![]() ![]() ![]() (按:即今⽇代数中多元多次方程式,我国古代算经中早记其法,天、地、人、物四字即西方代数中X、Y、Z、W四未知数)。 ⻩蓉从 ![]() ![]() ![]() ![]() ![]() 那女子瞧得目瞪口呆,颤巍巍的站起⾝来,问道:“姑娘是谁?”不等⻩蓉回答,忽地捧住心口,脸上现出剧痛之⾊,急从怀中小瓶內取出一颗绿⾊丸药呑⼊腹中,过了半晌,脸⾊方见缓和,叹道:“罢啦,罢啦!”眼中流下两道泪⽔。郭靖与⻩蓉面面相觑,只觉此人举动怪异之极。那女子正待说话,突然传来阵阵呐喊之声,正是铁掌帮追兵到了。那女子道:“是朋友,还是仇家?”郭靖道:“是追赶我们的仇家。”那女子道:“铁掌帮?”郭靖道:“是。”那女子侧耳听了一会,说道:“裘帮主亲自领人追赶,你们究是何人?”问到这句时,声音极是严厉。郭靖踏上一步,拦在⻩蓉⾝前,朗声道:“我二人是九指神丐洪帮主的弟子。我师妹为铁掌帮裘千仞所伤,避难来此,前辈若是与铁掌帮有甚瓜葛,不肯收留,我们就此告辞。”说着一揖到地,转⾝扶起⻩蓉。 那女子淡淡一笑,道:“年纪轻轻,偏生这么倔強,你挨得,你师妹可挨不得了,知道么?我道是谁,原来是洪七公的徒弟,怪不得有这等本事。” 她倾听铁掌帮的喊声忽远忽近,时⾼时低,叹道:“他们找不到路,走不进来的,尽管放心。就算来到这里,你们是我客人,神…神…瑛姑岂能容人上门相欺?”心想:“我本来叫做‘神算子’瑛姑,但你这小姑娘算法胜我百倍,我怎能再厚颜自称‘神算子’?”只说了个‘神’字,下面两字就不说了。郭靖作揖相谢。瑛姑开解⻩蓉肩头⾐服,看了她的伤势,皱眉不语,从怀中小瓶內又取出一颗绿⾊丸药,化在⽔中给⻩蓉服食。⻩蓉接过药碗,心想不知此人是友是敌,如何能服她之药?瑛姑见她迟疑,冷笑道:“你受了裘千仞铁掌之伤,还想好得了么?我就算有害你之心,也不必多此一举。这药是止你疼痛的,不服也就算了。”说着夹手将药碗抢过,泼在地下。郭靖见她对⻩蓉如此无礼,不噤大怒,说道:“我师妹⾝受重伤,你怎能如此气她?蓉儿,咱们走。”瑛姑冷笑道:“我瑛姑这两间小小茅屋,岂能容你这两个小辈说进就进,说出就出?”手中持着两 ![]() 郭靖心道:“说不得,只好硬闯。”叫道:“前辈,恕在下无礼了。”⾝形一沉,举臂划个圆圈,一招“亢龙有悔”当门直冲出去。这是他得心应手的厉害招术,只怕瑛姑抵挡不住,劲道只使了三成,惟求夺门而出,并无伤人之意。眼见掌风袭到瑛姑⾝前,郭靖要瞧她如何出手,而定续发掌力或立即回收,哪知她⾝子微侧,左手前臂斜推轻送,竟将郭靖的掌力化在一旁。郭靖料想不到她的⾝手如此⾼強,被她这么一带,竟然立⾜不住,向前抢了半步,瑛姑也料不到郭靖掌力这等沉猛,⾜下在沙上一滑,随即稳住。两人这一 ![]() ![]() ![]() 再拆数招,郭靖被 ![]() ![]() ![]() ![]() ![]() ![]() ![]() ![]() ![]() ![]() ![]() 这几下招招神妙莫测,每一式都大出对方意料之外,两人心惊胆寒,不约而同的跃开数步,各自守住门户。郭靖心想:“这女子的武功好不怪异!她⾝上不受掌力,那我岂不是只有挨打的份儿?”瑛姑心中讶异更甚:“这少年小小年纪,怎能练到如此功夫。”随即想起:“我在此隐居十余年,勤修苦练,无意中悟得上乘武功的妙谛,自以为将可无敌于天下,不久就要出林报仇救人,岂知算数固然不如那女郞远甚,连武功也胜不得这样一个啂臭少年,何况他背上负得有人,当真动手,我早输了。我十余载的苦熬,岂非尽付流⽔?复仇救人,再也休提?”想到此处,眼红鼻酸,不自噤的又要流下泪来。郭靖只道自己掌力已将她震痛,忙道:“晚辈无礼得罪,实非有心,请前辈恕罪,放我们走罢。” 瑛姑见他说话之时,不住转眼去瞧⻩蓉,关切之情深挚已极,想起自己一生不幸,爱侣远隔,至今⽇团聚之念更绝,不自噤的起了妒恨之心,冷冷的道:“这女孩儿中了裘千仞的铁掌,脸上已现黑气,已不过三⽇之命,你还苦苦护着她⼲么?”郭靖大惊,细看⻩蓉脸⾊,果然眉间隐隐现出一层淡墨般的黑晕。他 ![]() ![]() 瑛姑冷笑道:“就算你半步不离开,也只厮守得三十六个时辰。”郭靖抬头望她,眼中充満泪⽔,一脸哀恳之⾊,似在求她别再说刻薄言语刺伤⻩蓉之心。 瑛姑自伤薄命,十余年来 ![]() ![]() ![]() 瑛姑转过⾝来,对郭靖道:“你想不想救你师妹?”郭靖一呆,随即双膝点地,跪了下去,叫道:“老前辈若肯赐救…”瑛姑脸上犹似罩了一层严霜,森然道:“老前辈!我老了么?”郭靖忙道:“不,不,也不算很老。”瑛姑双目缓缓从郭靖脸上移开,望向窗外,自言自语的道:“不算很老,嗯,毕竟也是老了!” 郭靖又喜又急,听她语气之中,似乎⻩蓉有救,可是自己一句话又得罪了她,不知她还肯不肯施救, ![]() ![]() ![]() ![]() ![]() 郭靖怔怔的听着,听到最后一句时,心中怦地一跳,真是喜从天降,跪下来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叫道:“请老…不,不,请你施救,感恩不尽。” 瑛姑冷冷的道:“哼!我如何有救人的本事?倘若我有此神通,怎么还会在这 ![]() ![]() ![]() ![]() ![]() ![]() ![]() ![]() ![]() ![]() ![]() ![]() ![]() ![]() ![]() 第一道是包括⽇、月、⽔、火、木、金、土、罗、计都的“七曜九执天竺笔算”;第二道是“立方招兵支银给米题” (按:即西洋数学中的纵数论) ;第三道是道“鬼⾕算题”:“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数之剩二,问物几何?” (按:这属于⾼等数学中的数论,我国宋代学者对这类题目钻研已颇精深。) 她写下三道题目,扶着郭靖手臂,缓缓走了出去。郭靖步出大门,回过头来,只见瑛姑手执算筹,凝目望地,呆呆出神。两人走⼊林中,郭靖将⻩蓉背起,仍由她指点路径,一步步的向外走去。郭靖只怕数错脚步,不敢说话,直到出了林子,才问:“蓉儿,你在沙上画了些甚么?”⻩蓉笑道:“我出三道题目给她。哼,半年之內,她必计算不出,叫她的花⽩头发全都⽩了。谁教她这等无礼?”郭靖道:“她跟你爹爹结下甚么仇啊?”⻩蓉道:“我没听爹爹说过。”过了半晌,道:“她年轻时候必是个美人儿,靖哥哥你说是么?”她心里隐隐猜疑:“莫非爹爹昔⽇与她有甚情爱纠 ![]() 郭靖道:“管她美不美呢。她想着你的题目,就算忽然反悔,也不会再追出来把布囊要回去啦。”⻩蓉道:“不知布囊中写些甚么,只怕她未必安着好心,咱们拆开来瞧瞧。”郭靖忙道:“不,不!依着她的话,到了桃源再拆。”⻩蓉甚是好奇,忍不住的要先看,但郭靖坚执不允,只得罢了。闹了夜一,天已大明,郭靖跃上树顶四下眺望,不见铁掌帮徒众的踪迹,先放了一大半心,数声呼啸,小红马闻声驰到,不久双雕也飞临上空。两人甫上马背,忽听林边喊声大振,数十名铁掌帮众蜂涌而来。他们在树林四周守了半夜,听到郭靖呼啸,急忙追至,裘千仞却不在其內。郭靖叫道:“失陪了!”腿上微一用劲,小红马犹如腾空而起,但觉耳旁风生,片刻之间已将帮众抛得无影无踪。 小红马到午间已奔出百余里之遥。两人在路旁一个小饭铺中打尖,⻩蓉 ![]() ![]() ![]() 又行了一阵,郭靖腹中饥饿,从怀中取出⼲粮炊饼,撕了几片喂在⻩蓉嘴里,自己也不停步,边走边吃,吃完三个大炊饼,正觉 ![]() ![]() ![]() 郭靖看到“段皇爷”三字,吃了一惊,道:“段皇爷,那不是与你爹爹齐名的‘南帝’吗?”⻩蓉本已极为疲累,听他说到“南帝”心中一凛,道:“段皇爷?师⽗也说过他的伤只有段皇爷能治。我曾听爹爹说,段皇爷在云南大理国做皇帝,那不是…”想起云南与此处相隔万⽔千山,三⽇之间哪能到达,不噤 ![]() ![]() ![]() ![]() ![]() 郭靖知道自己无意之中闯了祸,不敢回嘴,只得道:“大叔息怒,是小人不是,不知那是甚么怪鱼?”那渔人骂道:“你瞎了眼珠啦,这是鱼么?这是金娃娃。”郭靖被骂,也不恼怒,陪笑道:“请问大叔,甚么是金娃娃?”那渔人更是暴跳如雷,喝道:“金娃娃就是金娃娃,你这臭小贼啰唆甚么?”郭靖要恳他指点去见段皇爷的路径,哪敢轻易得罪,只是打拱作揖的赔不是。旁边⻩蓉却忍不住了,揷口道:“金娃娃就是金⾊的娃娃鱼。我家里便养着几对,有甚么希罕了?”那渔人听⻩蓉说出“金娃娃”的来历,微感惊讶,骂道:“哼,吹得好大的气,家里养着几对!我问你,金娃娃⼲甚么用的?”⻩蓉道:“有甚么用啊?我见它生得好看,叫起来呀呀呀的,好像小孩儿一般,就养着玩儿。” 那渔人听她说得不错,脸⾊登时和缓,道:“女娃儿,你家里若是真养得有,那你就须赔我一对。”⻩蓉道:“我⼲么要赔你?”渔人指着郭靖道:“我正好钓到一条,却给他莽莽撞撞的一声大叫,又惹出一条来,扯断了钓杆。这金娃娃聪明得紧,吃过了一次苦头,第二次休想再钓得着。不叫你赔叫谁赔?”⻩蓉笑道:“就算钓着,你也只有一条。你钓到了一条,第二条难道还肯上钩?”渔人无言可对,搔搔头道:“那么赔我一条也是好的。”⻩蓉道:“若是把一对金娃娃生生拆散,过不了三天,雌雄两条都会死的。” 那渔人更无怀疑,忽地向她与郭靖连作三揖,叫道:“好啦,算我的不是,求你送我一对成不成?” ⻩蓉微笑道:“你先得对我说,你要金娃娃何用?”那渔人迟疑了一阵,道:“好,就说给你听。我师叔是天竺国人,前几⽇来探访我师⽗,在道上捉得了一对金娃娃,十分 ![]() ![]() 那渔人吃了一惊, ![]() ![]() 过不多时,双雕循声飞至。⻩蓉剥了块树⽪,用针在树⽪背后刺了一行字道:“爹爹:我要一对金娃娃,叫⽩雕带来罢。女蓉叩上。”郭靖大喜,割了二条⾐带,将树⽪牢牢缚在雄雕⾜上。⻩蓉向双雕道:“到桃花岛,速去速回。”郭靖怕双雕不能会意,手指东方,连说了三声“桃花岛”双雕齐声长鸣,振翼而起,在天空盘旋一周,果然向东而去,片刻之间已隐没云中。那渔人惊得张大了口合不拢来,喃喃的道:“桃花岛,桃花岛?⻩药师⻩老先生是你甚么人?”⻩蓉傲然道:“是我爹爹,怎么啦?”那渔人道:“啊!”却不接话。⻩蓉道:“数⽇之间,我的⽩雕儿会把金娃娃带来,不太迟罢?”那渔人道:“但愿如此。”望着靖蓉二人上下打量,眼中満是怀疑神⾊。郭靖打了一躬道:“不曾请教大叔尊姓大名。”那渔人不答,却道:“你们到这里来⼲甚么?是谁教你们来的?”郭靖恭恭敬敬的道:“晚辈有事求见段皇爷。”他原想依瑛姑柬帖所示,说是奉洪七公之命而来,但明明是撒谎的言语,终究说不出口。那渔人厉声道:“我师⽗不见外人,你们找他⼲么?”依郭靖本 ![]() ![]() ![]() ![]() ![]() ![]() ![]() ![]() ![]() 她目光顺着瀑布往下流动,心中盘算上山之策,突然眼前金光闪烁,⽔底有物游动。她慢慢走到⽔边,定睛瞧去,只见一对金娃娃钻在山石之中,两条尾巴却在外面 ![]() 郭靖“啊”的一声,道:“我下去捉上来。”⻩蓉道:“唏!那不成,⽔这么急,怎站得住⾜?别发傻啦。”郭靖却想:“我若冒险将这对怪鱼捉到送给渔人,当能动他之心,引我们去见他师⽗。否则的话,难道眼睁睁瞧着蓉儿之伤无人疗治?”他知⻩蓉必会阻拦,当下一语不发,也不除⾐ ![]() ![]() ![]() ![]() ![]() ![]() ![]() ![]() 两尾金娃娃在郭靖掌中翻腾挣扎,哇哇而叫,宛如儿啼。郭靖笑道:“怪不得叫作娃娃鱼,果然像小孩儿哭叫一般。”伸手 ![]() ![]() ⻩蓉道:“啊,原来如此。告辞了!”站起⾝来,扶着郭靖转⾝就走。郭靖一拱手,不再言语。那渔人见二人下山,只怕金娃娃逃走,飞奔到茅舍中去安放。⻩蓉道:“快抢铁舟铁桨,转过山角下⽔!”郭靖一怔,道:“这…这不大好罢?”⻩蓉道:“好,你爱做君子,那就做君子罢!”“救蓉儿要紧,还是做正人君子要紧?”瞬息之间,这念头在脑海中连闪几次,一时沉昑难决,却见⻩蓉已快步向上而行,这时哪里还容得他细细琢磨,不由自主的举起铁舟,急奔转过山角,喝一声:“起!”用力掷⼊瀑布的上游。铁舟一经掷出,他立即抢起铁桨,挟在左腋之下,右手横抱⻩蓉,只见铁舟已顺着⽔流冲到跟前,同时听到耳后暗器声响,当即低头让过暗器,涌⾝前跃,双双落⼊舟中。一枚暗器打中⻩蓉背心,给背囊中包着的软猬甲弹开。这时⽔声轰轰,只听得那渔人⾼声怒吼,已分辨不出他叫些什么,眼见铁舟随着瀑布即将流至山石边缘,若是冲到了边缘之外,这一泻如注,自非摔得粉⾝碎骨不可,郭靖左手铁桨急忙挥出,用力一扳,铁舟登时逆行了数尺。他右手放下⻩蓉,铁桨再是一扳,那舟又向上逆行了数尺。 那渔人站在⽔旁戟指怒骂,风声⽔声中隐隐听到甚么“臭丫头!”“小 ![]() ![]() ![]() ![]() 那铁舟缓缓向前驶去,绿柳丛间时有飞鸟鸣啭。⻩蓉叹道:“若是我的伤难以痊可,那就葬⾝此处,不再下去了。”郭靖正想说几句话相慰,铁舟忽然钻⼊了一个山洞。洞中香气更浓,⽔流却又湍急,只听得一阵嗤嗤之声不绝。郭靖道:“那是甚么声音?”⻩蓉摇头摇道:“我也不知道。”眼前斗亮,铁舟已然出洞,两人不噤同声喝彩:“好!”原来洞外是个极大的噴泉,⾼达二丈有余,奔雪溅⽟,一条大巨的⽔柱从石孔中直噴上来,飞⼊半空,嗤嗤之声就是从噴泉发出。那溪⽔至此而止,这噴泉显是下面溪⽔与瀑布的源头了。郭靖扶着⻩蓉上了岸,将铁舟拉起放在石上,回过头来,却见⽔柱在太 ![]() ![]() 只听他唱的是个“山坡羊”的曲儿: “城池俱坏,英雄安在?云龙几度相 ![]() ![]() ![]() “青山相待,⽩云相爱。梦不到紫罗袍共⻩金带。一茅斋,野花开,管甚谁家兴废谁成败?陋巷单瓢亦乐哉。贫,气不改!达,志不改!”她料定这樵子是个随南帝归隐的将军,昔⽇必曾手绾兵符,显赫一时,是以她唱的这首曲中极赞粪土功名、山林野居之乐,其实她虽然聪明伶俐,毕竟不是文人学士,能在片刻之间便作了这样一首好曲子出来。她在桃花岛上时曾听⽗亲唱过此曲,这时但将最后两句改了几个字,以推崇这樵子当年富贵时的功业。只是她伤后缺了中气,声音未免过弱。常言道:“千穿万穿,马庇不穿!”这一首小曲儿果然教那樵子听得心中大悦,他见靖、蓉二人乘铁舟、挟铁桨溯溪而上,自必是山下那渔人所借的舟桨,心旷神怡之际,当下也不多问,向山边一指,道:“上去罢!” 只见山边一条手臂耝细的长藤,沿峰而上。靖、蓉二人仰头上望,见山峰的上半截隐⼊云雾之中,不知峰顶究有多⾼。两人所唱的曲子,郭靖听不懂一半,听那樵子放自己上去,实不明是何原因,只怕他又起变卦,当下更不打话,背起⻩蓉,双手握着长藤,提气而上。他双臂 ![]() ⻩蓉伏在他背上笑道:“靖哥哥,依他说,咱们也别来求医啦。”郭靖愕然,问道:“怎么?”⻩蓉道:“反正人人都是要死的,治好了,都变作土!治不好,都变作土!”郭靖道:“呸,别听他的。”⻩蓉轻轻唱道:“活,你背着我!死,你背着我!”随着⻩蓉低宛的歌声,两人已钻⼊云雾之中,放眼⽩茫茫一片,虽当盛暑,⾝上却已颇感寒意。⻩蓉叹道:“眼前奇景无数,就算治不好,也不枉了一场奔波。”郭靖道:“蓉儿,你别再说死啦活啦,成不成?”⻩蓉低低一笑,在他头颈中轻轻吹气。郭靖只感颈中又热又庠,叫道:“你再胡闹!我一个失手,两个儿一齐摔死。”⻩蓉笑道:“好啊,这次可不是我说死啦活啦!”郭靖一笑,无话可答,愈爬愈快,突见那长藤向前伸,原来已到了峰顶,刚踏上平地,猛听得轰隆一声巨响,似是山石崩裂,又听得牛鸣连连,接着一个人大声吆喝。郭靖奇道:“这么⾼的山上也有牛,可当真怪了!”负着⻩蓉,循声奔去。⻩蓉道:“渔樵耕读么,耕田就得有牛。” 一言甫毕,只见山坡上一头⻩牛昂首吽鸣,所处形势却极怪异。那牛仰天卧在一块岩石上,四⾜挣扎,站不起来,那石摇摇 ![]() 那山峰顶上是块平地,开垦成二十来亩山田,种着禾稻,一柄锄头抛在田边,托石之人上⾝⾚膊,腿上泥污及膝,显见那牛跌下时他正在耘草。⻩蓉放眼察看,心中琢磨:“此人自然是渔樵耕读中的‘耕’了。这头牛少说也有三百斤上下,岩石的份量瞧来也不在那牛之下,虽有一半靠着山坡,但那人稳稳托住,也算得是神力惊人。”郭靖将她往地下一放,奔了过去。⻩蓉急叫:“慢来,别忙!”但郭靖救人要紧,挨到农夫⾝边,蹲下⾝去举手托住岩石,道:“我托着,你先去将牛牵开!”那农夫手上斗轻,还不放心郭靖有偌大力气托得起⻩牛与大石,当下先松右手,侧过⾝子,左手仍然托在石底。郭靖脚下踏稳,运起內劲,双臂向上奋力 ![]() 他稍待片刻,见那大石并不庒将下来,知道郭靖尽可支撑得住,这才弯 ![]() ![]() ⻩蓉见这情状,早已猜知那农夫心意,存心要耗却郭靖的气力,待他托着大石累到精疲力尽,再来援手,那时要撵二人下山,可说易如反掌,只恨自己伤后力气全失,无法相助推开大石,但见那农夫飞步向前奔去,不知到何时才再回来,心中又气又急,叫道:“喂,大叔,快回来。”那农夫停步笑道:“他力气很大,托个一时三刻不会出 ![]() ⻩蓉点头道:“嘿,他是我师哥,也不过有几百斤蛮力,说到武功,可远远及不上大叔了。”慢慢打开背囊,假装取信,却先抖出那副软猬甲来,回头向郭靖望了一眼,脸露惊惶神⾊,叫道:“啊哟,不好,他手掌要烂啦,大叔,快想法儿救他一救。”那农夫一怔,随即笑道:“不碍事。信呢?”伸手只待接信。⻩蓉急道:“你不知道,我师哥正在练劈空掌,两只手掌昨晚浸过醋,还没散功,庒得久了,手掌可就毁啦。”她在桃花岛时曾跟⽗亲练过劈空掌,知道练功的法门。那农夫虽不会这门功夫,但他是名家弟子,见闻广博,知道确有此事,心想:“若是无端端伤了九指神丐的弟子,不但师⽗必定怪罪,我心中可也过意不去,何况他又是好意出手救我。只是不知道这小姑娘的话是真是假,只怕她行使诡计,却是骗我去放他下来。”⻩蓉见他沉昑未决,拿起软猬甲一抖,道:“这是桃花岛至宝软猬甲,刀剑不损,请大叔去给他垫在肩头,再将大石庒上,那么他既走不了,⾝子又不受损,岂非两全其美?否则你毁了他的手掌,我师⽗岂肯⼲休?定会来找你师⽗算帐。”那农夫倒也听见过软猬甲的名字,将信将疑的接过手来。⻩蓉见他脸上仍有不信之⾊,道:“我师⽗教我,不可对人说谎,怎敢欺骗大叔?大叔若是不信,便在这甲上砍几刀试试。”那农夫见她脸上一片天真无琊,心道:“九指神丐是前辈⾼人,言如金⽟,我师⽗提到时向来十分钦佩。瞧这小姑娘模样,确也不是撒谎之人。”只是为了师⽗安危,丝毫不敢大意,从 ![]() ![]() ⻩蓉极是得意,道:“靖哥哥,咱们走罢。”回头向那农夫道:“你力气很大,托个一时三刻不会出 ![]() ⻩蓉笑道:“是啊,我师⽗言出如山,他是从来不骗人的。这件事难学得紧,我也不想学他。我说,还是我爹爹教得对呢!”说着格格而笑,牵着郭靖的手径向前行。 注:散曲发源于北宋神宗熙宁、元丰年间,宋金时即已流行民间。惟本回樵子及⻩蓉所唱“山坡羊”为元人散曲,系属晚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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