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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优雅小说网 > 短篇文学 > 阿布文集 作者:阿布 | 书号:1309 时间:2016/9/27 字数:1467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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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突然之间，阿布有了结婚的念头。 2 念头一旦冒上来了，说什么也缩不回去。 经过整整两天反反复复的思想斗争之后，阿布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改变这个原本应该算是愚蠢之极的想法，终于决定还是跟着感觉走吧，或许自己真的已经老到了该稳定下来的日子。 对自己潜意识中的“预感”阿布一向是十分“敬重”的，它让阿布捕捉到了很多的极易失之  臂的东西，比如，当他不知深浅地跳出来只顾表现自己时领导从眼角一掠而过的不 的眼神，再比如，一位美的令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女子的一个小小的暧昧表情，这些转瞬即逝的东西往往不是发生之后才窜进阿布的眼底，而是在发生之前便已被他“嗅”个正着。如此  湛的“预见 ”是不能不令人佩服的，哪怕是对自己。只是“自信”这个在个性中本该必备的要素却天生被免疫一般，阿布在事后一再确认的过程中常常会暗暗倒 一口凉气，然后开始反复的怀疑和推敲，三番两次之后才能真正将信将疑地停止反省。3 既然决定了要结婚，那自然要找到这个可以结婚的人。 可谁又是最佳人选呢？这个最关键的“预感”三十多年来始终没有出现在阿布的脑子里。 可是，阿布的预感清晰地告诉他，杜杜、小妖和  笙是不应该列入候选名单的。4 杜杜是个家境不错的娇小姐，按说也算得是门当户对，和她在一起的日子也曾经是阿布最快乐的时光，她的一颦一笑都透出一抹率真的清纯和妩媚。她有太多的善良和热诚时常让阿布肃然起敬，也有太多的温存和体贴曾经使阿布  惑甚至感动，除了她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思维方式之外。阿布是一个嘴里的甜言  语比心思来得快的人，而且实在无法付出与杜杜相同甚至是一半的热情，更不要说永恒的承诺了。于是，在阿布一再的逃避和伤害后，杜杜一度彻底地从阿布的生活圈子里消失过，可没多久又从深圳跑了回来，还带回一个某边境小镇的小裁  ，现在改称时装设计师了。此人阿布曾亲眼见识过，长得猥琐不说，那口自幼缺乏调教的黄牙实在令人不敢恭维。阿布尽可能保持亲切地与之交流，眼光却要尽量避开那些黄灿灿的错落有致的大小牙们，可总是不争气，常会落到他们身上而且被牢牢地胶着住。 有一次大家在背后开玩笑，阿布以此打击了杜杜一回。一定是不只阿布一个人有此讥笑之语，杜杜脸上再也挂不住了，带着小裁 彻彻底底地做了一回洗牙，据说一连换了三个洗涤牙师还个个累得抬不起胳膊。再见小裁 时，牙似乎白了也薄了，只是一张嘴仍是一口与黄牙有异曲同工之妙的怪味普通话，连阿布这样擅长装腔作势、一脸严肃认真的角色都时常会忍俊不 地笑出声来。为此阿布实在有些同情杜杜，于是对她时不时抛来的媚眼也权且接受了，只是坚决不会有任何收回覆水的明示或暗示。 杜杜也知道与阿布复合的可能 实在微乎其微，开始的时候那种破罐破摔以博同情的念头也渐渐收了起来。她转而结了一个准备留洋的名校硕士生，虽然也是从边远地区的山沟里来的，但为人却极精明干练，而且难得的是心 宽广，明知阿布与杜杜有过暧昧关系却丝毫不为所动，还主动要求到阿布的公司里来实习工作，对阿布也是尊敬有加。阿布很喜欢这个男孩子的豁达和心存高远，这是他所做不到的。 朋友们聚会时，阿布找了个机会悄悄对杜杜说：这个男孩子不错，我已经向公司申请出资送他出国深造，你也可以跟着他陪读了，你不是一直想出国吗。 杜杜眼睛望着在远处托着高脚杯与阿布的朋友们谈笑风生的那个男孩子，甜甜地一笑说：他这么巴结你，果然有成效了。 阿布哈哈大笑着说：祖国建设的人才嘛，谁不爱惜。 杜杜也回眸一笑：就这么把我给打发了，是吧？  好，我乐意，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5 小妖人长得可以称得上是天香国  ，而且也有足够的温柔。只是与那个和她初恋过的有点神经质的前男友总有一层藕断丝连的关系，不大靠得住。阿布和小妖是在一个迪厅认识的。 当时阿布正陪几个生意上的朋友在最新开张的一家超级豪华的娱乐场所消磨时光。这几位老兄是从下面某个小小的沿海城市来首都“参观学习先进经验”的。阿布开始还怕他们初见大都市的五光十 而了心窍，却不料一入包房几位便如鱼得水一般，目光在谈笑风生中熠熠生辉，一边指点江山一边将XO作牛饮。连那位经验老道的小姐居然也错把原本是专门为了买单而来的阿布当作了初来乍到的上宾。而唯一让这些“老冒”们闭了嘴红了眼的正是这位负责包房服务的个子高挑的小姐，在他们那里恐怕搜遍全市也找不出如此 美然而自持的服务女郎。这些当地著名的企业家们有着旺盛的占有 ，自然是蜂拥而上争先恐后，却连连遭遇到得体的软钉子，这反到 得几位更加心 难耐。有人借着酒劲居然想用强，被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的阿布出手阻断，另给他们找来几位二话不说就可以往怀里钻的小姐才安抚了他们受伤的心灵和 体。这个自始至终保持着妩媚笑容的小姐就是小妖。 阿布一个人转移到大厅呆坐想心事时发现了已经更衣的小妖。正在舞池里疯狂扭动的小妖也意外地发现了他，便一言不发地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招呼服务生为阿布点了一杯冰水。 小妖知道他一晚上只喝冰水。 小妖说：还没见过陪客人来玩自己只喝冰水的老板。 阿布笑了笑，说：我怕喝了酒以后会跟他们的嘴脸一样。 小妖也笑了：这么说，你以为自己跟他们不同？ 阿布一动不动地说：这可是一句不中听的话。 小妖无奈地摇摇头，说：我以为你能听实话。 阿布转过脸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才说：我叫阿布，你呢？ 小妖低下头说：朋友们都叫我小妖。 阿布笑了，伸出手轻轻握了一下她的：很高兴认识你，真的，我很喜欢你。 就这样小妖出现在了阿布的生活中。 半年之后，一次梦中小妖叫出了一个陌生男孩的名字，紧闭的眼睑里还渗出一串泪水。阿布叫醒她，两个人各披一块浴巾呆坐在大  的两端。小妖断断续续地讲出了她得了白血病的青梅竹马的男朋友，他一直靠“渗析”维持着生命。他早已下岗的体弱多病的父母不要说为儿子支付如此巨大的一笔医疗费，连老两口自己的生存也面临着朝不保夕，老太太负责每天早晨在早市捡拾别人剥下的菜叶，老头无照贩卖鞋垫、空调罩被工商清剿逃跑时扭伤了 骨已有两月起不来。小妖和她退休并且拮据的父母默默照看着这一家原本可能成为亲家的三口之家。本来只是尽自己的一份心意来帮助这一家人的小妖，已对男友的生命以及他们之间的未来不寄任何希望。她告诉阿布其实她早已放弃了为那个男孩子守身如玉，只是和什么样的男人 好她也有自己的原则。赚钱当然是首当其冲的需要，不然她凭什么把大好青春浪费在那些只知兽的动物身上。当然，阿布除外。小妖常常在阿布怀里哭，却从不告诉他原因。被阿布问急了，就开始说下  的话题，她的客人如何如何对她的。阿布恶心起来，就不再追问。阿布虽然心存疑虑，而且对小妖这种故意破坏情绪的作法始终不得其解，但他心里有数，知道小妖定是有难言之隐。要不是现在情况发生了急转直下的变化，也许他和小妖之间的隔膜还会保持很长时间。 那个男孩子居然奇迹般的好转了，这使小妖陷入更加痛苦的矛盾之中，因为这也许意谓着绵绵无期的守候与责任，或是更加深重的良心谴责。对于小妖来说，她完全不知应该如何选择。 阿布继续与小妖来往着，包括经济上的支持。 小妖也没有听阿布的劝告，继续着来钱更快的行当，因为只有这样才可以源源不断地维系男友生命的康复。 但阿布心里明白，无论怎样，小妖不会再作为他结婚的选择了。 如果你终  总要担心你的老婆会在某一天为了某个感动或是某个糊涂念头跟一个横看竖看都不怎么样的家伙跑掉，那份怄心的感觉一定无法消受。6 笙脸蛋和身材都没得说，可是子太野，而且从过去到现在与她有瓜葛的男人也太多，不要说将来当孩子他妈，就算是做婚外情第三者她都稍显麻烦，容易因为牵扯太多而坏事，说什么也不能考虑在内。只是 笙一直对阿布的父母很好，这让阿布无法漠视她的存在。笙的母亲曾经与阿布的父亲有过一段老人们众所周知的感情经历，那还是他们当年一同去俄国留学的副产品。阿布曾经为一向矜持严谨的父亲的一次失态而大受感动，也因此对父辈们的感情世界有了一丝清晰的认识。那是一次漫天白雪的新年夜，整个研究院里的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同院的一班同龄的男女朋友大张旗鼓地来家里贺岁，其中就有刚刚回京不久的 笙。已经喝了几杯的老父亲突然见到笙的脸，手中的酒杯竟是怦然落地。阿布的母亲也认出了笙，问明她母亲的名字后，拉着她的手唏嘘不已。惊愕在当场的笙张大了嘴愣愣地望着阿布。送走朋友们后，阿布和 笙分坐在沙发上听着父母谈起当年的往事，那一个新年夜完全成了忆苦会。笙的母亲先回的国，与阿布的父亲一直保持着飞雁传书，而且与阿布的母亲是同一研究室的好友。文革开始后，笙母亲因地主家庭身份而被赶到内蒙劳改，她心倔强，坚决不顺应 ，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倒，直至谴回原籍失去音讯。阿布父亲回国后已是遍寻不到她的踪迹，阿布母亲也帮着多方打探却仍是一无所获。几年后，他们得到了一个错误的消息，说是笙母亲因不堪政治上的屈辱而卧轨自杀了。于是，他们结了婚，并且生下了阿布。笙的母亲的确是卧轨自杀的，但却是生下笙之后。她的死却并不是因为对政治的不，回乡一年后受尽折磨的她实际上已对政治完全没有概念了，她的屈辱完全是来自当时的那位革委会主任，也就是笙现在称作养父的亲生父亲，现在是当地赫赫有名的县政协主席。而她对于肚子里的孽种却说什么也不忍下毒手，三百天痛苦煎熬之后，她终于还是生下了笙，亲手到那位革委会主任手里后便一死了之，没有对任何人留下一句话。笙是在良心发现的“养父”照顾下长大的。她的养父有着灵敏的政治嗅觉，无论顺风逆风皆能鼓帆远航，此等本领自然能在当地呼风唤雨、趾高气扬。笙也在此荫蔽之下养成了泼辣任的脾气，容不得别人半点的脸色或是漠视，而且对男女苟且之事更是挥洒自如，用阿布的话说，就是“全盘西化，尽取糟粕”笙对阿布还是有好感的，只是觉得阿布这人太过实诚，人虽聪明却不擅机变，看似巧言善辩、风不羁，实际骨子里保守而僵化，内心深处仍把俗不可耐的所谓爱情当作一块处女地而倍加珍视。所以， 笙直接了当地告诉过阿布，这辈子打死也不会和他结婚，趁早让他父母死心。阿布听了只是一笑，让她自己去说。笙从他身上爬起来，妩媚地笑着说：我才不呢，我得让他们知道是他们的儿子对不住我，这样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蹭吃蹭喝。你妈做的湖南菜真的是一绝，三天不吃我就浑身难受。7 余倩本该是最佳人选的。她是阿布唯一同意在他的公寓里安营扎寨的女人。 有一天，余倩突然问阿布可不可以搬到他那里去住，然后瞪圆了一对黑而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阿布。被她  绵的纯情与悱恻的眼神一时得有些神魂颠倒的阿布，糊里糊涂地点下了头，只当是权宜之计。却不料余倩二话不说，从衣柜里抓出一把把各的内衣内 ，胡乱地往一个纸提袋里一 ，拎起来便拉着阿布出了她的家门。临出门前只向她妈妈喊了一句：“我要去出差，一两个月吧。” 余倩对她母亲的冷淡阿布早已经习惯了，就如楚姐对她妈妈的依赖感一样都是极不正常但可以理解的。余倩的母亲为了另一个男人一度抛弃了她的亲生父亲，然而好景不长，她母亲发觉受骗后又回到了余倩父亲的身边，这位丈夫与父亲以极大的宽容与忍耐一言不发的接受了。但可悲的是，后来她母亲在另外那个男人的  惑下竟然再次选择了背叛。余倩父亲是在一场大病后拉着余倩的手死在病 上的，这件事给已经十五岁的余倩带来的打击是强烈而且巨大的，她开始憎恨她的母亲，只是出于面子或者说对外的公众形象，她没有选择与母亲撕破脸，所以她们仍可以相安无事但毫无交流地共同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或许这正是阿布同意余倩到他那里去的原因。 8 和余倩一起生活的三个月完全是三重天。 这之后阿布才又一次明白，女人的可怕 是与其美貌成正比的，这或许是自然界不多的几条颠扑不破的真理之一。第一重天也就是她搬来的第一周。两个人被陌生的家庭生活完全陶醉了，无论什么都觉得新鲜刺  ，做饭也好，做 也好，全可以肆无忌惮地任着子胡来。屋子 了就大张其鼓地收拾，然后又惊天动地地迅速掉。两个人象一对不知疲倦的野猫，在狭小的空间里 着 气跳跃抓挠，一刻不停。但这新婚般的甜蜜的日子比阿布想象的要短上许多。不要说 月了，周还没结束阿布与余倩已正式宣布分居，她主动搬到了客厅，并连带其中的电视、音响等等娱乐设施通通据为己有，只允许阿布出入时经过而不允许有片刻的停留。为了避免口舌之争，阿布尽可能不去招惹她，除了在厨房一同做饭洗碗时有一句没一句的平淡闲聊之外，一定不涉及任何对男女或家庭或社会的任何话题的议论，否则必定是一场不 而散的辩论大战。古人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果然有一定的道理。象余倩这样的名牌大学的哲学硕士有着天生的好战习气与绝不妥协的工作作风，而自我感觉一向过于良好的阿布更是不容这种不良的苗头在他的空间里滋生。尤其使阿布不能容忍的是，她居然能在需投入大量热情与专注的温存过程中，仍可以充 思辩地与他探讨男女媾和与暴力犯罪的共与个性的异同点。许多次这样的打断之后，阿布惊奇地发现自己在渐渐地失去做的兴趣。意识到此后阿布大吃了一惊，而且潜意识又在拼命告诉阿布事情的质以及危害一定远非如此。9 这第二重天虽没有起初的一周如胶似漆的亲热，却也在阿布与余倩之间多了几分神秘感，阿布暗自体会着一个女人撒娇任 时的自作聪明以及暴躁发狠时的毫无理性。这样的冷战在两周后宣告结束，起因是她竟然带来另一个女人与她合住。这个女人自然是奇丑无比的，而且又极多话，同时具备这两点的女人对男人来说是极其可怕的，尤其是好清静的阿布。 当这个不知深浅的女人不厌其烦地与阿布问寒问暖，并且迭迭不休地品评电视剧中的人物如何肤浅可笑后，阿布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余倩比阿布想象的要聪明和狡猾，她已经学会并且开始利用阿布的弱点：阿布是一个常常惯于通过对比来判断一个人的价值或是可亲程度的人。丑、多话、不懂装懂、故作深沉、头脑简单而又自 ，等等不良表象都是阿布所深恶痛绝的，而以这样一个女人作为唯一参照物的余倩自然是优点多多，在阿布的眼里无法不近乎完美了。余倩实在是用心良苦，而那个女人也实在是万里挑一，不是余倩的命好，就一定是这个长相与性格“双丑”的女人表演功夫炉火纯青。总之，在阿布忍无可忍将那个女人轰出门后，还是主动伸出了橄榄枝，而余倩也就坡下驴地立刻把枕头从客厅挪回到 上。10 可问题依然在长达两个多月的第三重天里不可避免地出现了，甚至比阿布原先预感的还要严重得多。 余倩的多疑和斤斤计较渐渐地让阿布有些 不过气来。她的美貌随着态度的转变逐渐扭曲起来，有时候甚至是恐怖。暴躁的情绪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里蔓延，交流与沟通变得如蜀道一般艰难。她情绪不好的时候是一定不会让阿布碰她的，阿布气不过，有意用强，她一言不发地抵抗，最终力竭之后被阿布得了手。她洗干净回到上，点燃一支烟，借着窗外的月光恶狠狠地盯着阿布的那个犯错误的地方。阿布心有歉意，故意说些温存的话，她完全置若罔闻。当阿布在清晨一觉醒来的时候，被她通红的眼睛和那一大缸子的烟头吓出一身冷汗。她两眼无神地仍盯在他那个  感的关键位置。从此阿布开始失眠。 即使是 迷糊糊地半睡半醒时，也常常会因恶梦突然惊醒，望一望余倩轻扬鼾声的背影，说什么再也睡不着，眼前还有梦中她冰凉而尖利的目光如一把快刀在阿布的某处一挥而过。这样的一个女人，阿布怎么敢想与其同 一生？11 谢芸是阿布心中永远的痛。 谢芸一点儿都不漂亮，可是很可爱。 男人夸女孩子可爱时，往往是因为无漂亮之处可夸，只好退而求其次，从思想境界上想想办法。 谢芸却很喜欢阿布夸她长得可爱，立刻  出娇羞之，一个浅浅的酒窝不经意地浮现出来，让阿布很是动心。阿布常常逗谢芸说话。她说话时常常不过脑子，后句赶前句，经常语无伦次，说着说着就跑了题，然后一手掩嘴瞪大清亮的眸子等着阿布给他提示。 阿布常为此开怀大笑，心情格外舒畅。他实在厌倦了董事会里那班油头粉面的巨头们缜密的思维与滴水不 的  舌剑。谢芸住的民房还是阿布给她的找的，一次 地为她了一年的钱。谢芸一再声明，挣了钱一定还上。阿布只是一笑，可谢芸很认真地望着他，坚决地点着头。阿布心里有一丝暖意，这样真诚而且不贪心的女孩子的确不多见了，尤其在阿布的生活圈子中。 阿布只去过谢芸住的地方一次，是为了带她认门，之后再也没去过。 谢芸与阿布交流最多的机会还是在办公室里。谢芸电脑操作的水平不行，常常求教于阿布。正常情况下这些小事是无须打扰副总的工作的，但阿布对下属一向和蔼可亲，大家有问题也习惯于求教他，所以谁无没觉得有什么特异之处。只是阿布和谢芸心里都明白，两人之间有一层剪不断理还 的情愫。阿布也很多次地问过自己，喜欢这个小姑娘什么？ 很长时间以后，突然有一天，阿布坐在自己的大班台后，隔着玻璃幕墙远远看到正伏案工作的谢芸的侧影，一道灿烂的阳光斜  在她的背上，两条黑的垂辫自由轻摆，从发丝上弥散出无数道七彩的光晕，那一丝闪烁与离令阿布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谢芸娇俏的身影和朴素的气息正是他自幼憧憬的那种最美好的女孩子形象，就象当年 读的苏联作品《卓娅和舒拉》、《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萨沙·契卡林》等等中的那些浪漫、经典的女主角一样。可是，阿布也知道，这样的一个丑小鸭般的女孩子将来即使不是毁在自己的手上，也会被圈子里的那些模特、演员或名门旺族出身的小姐太太们活活  食掉。总会有那么一天，她会很不快乐。阿布本想趁着良心未泯还谢芸一条生路，开始有意识地疏远她，可这个小姑娘却学会了永远用一种溺水般的眼神远远望着他，令他不忍猝睹。 长痛不如短痛，阿布让手下人不 痕迹地把谢芸调到了另一个部门，还加了一倍薪水。可第二天就得到消息说谢芸在办公室里痛哭一场后辞职去了，没有解释任何原因。听到这个消息时，阿布把高背椅转向窗外，没有让手下人看见地他眼底一掠而过的伤感。 12 其实，阿布觉得自己根本没什么余地可以做选择。 阿布是唯一可以在公司经营会上一言不发的副总，因为有坐在中间的周总兼董事长镇着。这位前市长在退下来之前就早已搞定了这家以进出口为主的集团公司，且不论在任时是否需要贪污腐败，总之是下了岗依然声名赫赫、威风八面。 公司里的其他几位高级管理人员几乎清一 是周家班的子弟，只有阿布是凭着自己的本事打拼上来的。可阿布也无比清醒的明白，如果不是因为有人挣 ，十个阿布也早被人做掉了。阿布早就不抱希望在公司里还有什么发展，或是将自己的宏图大愿付诸实施。老得奄奄一息的前市长的一张歪歪扭扭的条子也远比他经年累月的苦心经营来得有效并且迅捷。 大家都在忙着挣钱，而且公司也的确财源滚滚，却无须他的聪明头脑以及老道的管理经验。董事会从不讨论经营细节，而只是就下一阶段礼品的等级与送礼的方式精心钻研，关怀备至。 阿布已经习惯一言不发，只需要得体的点头和微笑，脑子里可以任意想着自己的终身大事或是晚上的那场足球。大家也习惯于他的这种高深莫测，因为任何的一句针对他的攻击都会遭到周家千金的猛烈还击。 13 周雯正名正言顺、理所当然地坐在阿布的大腿上。 阿布是目前为止唯一可以对周雯呼来唤去的人，连她作为前市长的老爸也不行。别的人自然对这位英姿飒  、咄咄 人的前市长千金只有敬畏的份儿，而且唯恐巴结不上。爱屋及乌，对阿布自然也青眼有加。周雯是个聪明的姑娘。见过世面的人无一不是聪明的，因为他所经历与捕捉的都是人世间最偷机取巧的行径与机会。 哪位前人说过：更大的成功一定得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于是世界上便有了两类人，一类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一类是还没站上去。而后一类人稍有不慎，很有可能落到巨人的脚底。 阿布是显然不肯落在任何人的脚底的，但他也明白，以他的背景即使加上周家的背景，实际上这已经是峰顶了。虽然人们总难免这山望着那山高，但阿布的一息尚存的自知之明还足以令他收敛起来。 周雯在做他的思想工作，与市检的两位年轻处长和夫人一起去顺义打高尔夫。 周雯又开始她惯用的撒娇伎俩，双臂吊在阿布的脖子上，扭摆的  部坐在他的腿上说什么也不起来。阿布向掩得很紧的垂帘望了一眼，只好答应。周雯天喜地地在他颊上印了一吻，轻快地去了。一提起顺义，阿布就想起谢芸。这个被他从顺义县城的一家小小的储蓄所挖来的出纳员此刻是否又回到那个沉闷幽暗的小空间了呢？ 想起谢芸，阿布总有一丝惆怅。他很清楚地记得，当初为了给公司洗一笔钱，找到了在那家储蓄所做经理的老同学，帮着处理帐务的正是这个面容清瘦却有一双清纯洁净的大眼睛的小姑娘。几位老谋深算的老总们苦心算计的同时，谢芸象一朵在腐败的泥淖里绽开的小花，阿布暗暗地呼吸着这一丝清新的气息，竟莫名的为什么特殊的东西而感动了，他一时说不清是什么，但他判断得出与这个灵秀的女孩子相关。 这个女孩子有一手漂亮的业务，同时受到了在座所有人的赞许，于是，阿布将最初隐隐萌生了的念头很合时宜地转变为了现实，小姑娘也很乐意地从县城来到了市中心的高档写字楼上。 但阿布很快发现，她的清新亮丽如写字楼里的花花草草被密不透风的干燥和冷酷渐渐 噬枯萎一样而见憔悴。只是，她的那道目光却见炽烈，这份焦灼感令阿布十分不适。所以，他无可选择地选择了放一条生路给她。阿布坐着愣了很久神，才一下一下慢慢将腮边的口红抹去。 14 才打了五个  ，周雯的手机就响了，是她父亲年轻漂亮的女秘书打来的，气急败坏地说老爷子出事了。阿布与周雯都大吃一惊，以为是上面查下来，老头子要遭殃了，在场的所有人也都神色大变。 追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老爷子在办公室摔了一跤，并没发生什么天大的事，只是老命有些难保了。听到这个消息，除了周雯和阿布，大家都明显大松了口气。 阿布和周雯很快赶回了父亲的办公室。除了秘书小年之外，还有老爷子的御用医生方大夫。见他们进来，方大夫只是摇了摇头。周雯立刻哭成了泪人。 阿布把小年叫到外面，详细地问了一下老爷子出事儿的前因后果。小年口齿伶俐，说眼见老爷子为亲手给柜子上的吊兰浇水，被脚下的电线拌了一下，太阳  正好撞在桌角上。听上去这一跤摔得完全是个意外，可阿布奇异的预感力又起作用了，他从小年看似从容的表情之后感觉到另有隐情。阿布把周雯的两个哥哥都找了来，由他们负责老爷子的后事，然后陪着周雯回到了她在华侨村的公寓。 周雯擦干了泪，恨恨地骂了句：一定是那个  货干的好事！老爷子的身体全是让她搞垮的。阿布明白，这个 货当然是指小年。周家子女都恨透了这个“狐狸”只是老头子老来无伴，平时又好个风劲儿，所以也就权且睁一眼闭一眼。可阿布寻思，老爷子的死虽是蹊跷，但不该与小年有关，老爷子城里有公寓、郊外有别墅，要想风 也不必跑到办公室来。但老爷子虽然有些衰老，身体却也健朗，至少没有什么急症，说死就死也太过突然了。正想着，阿布的手机响了，一个陌生的号码。阿布接起来，是个沙哑的嗓音，背景声很嘈杂，说话也很含糊，勉强能辨出是个女声。 阿布只断断续续听到电话里面说：…周总的死…不是意外…是一个男人…报警… 阿布脸色变了，周雯 感地看出来，抢过电话，里面的声音却断了。阿布把听到的原话讲给了周雯，周雯皱起眉思索了很久，才说：不能报警。 15 阿布陪了周雯一会儿，她哥哥来电话，阿布把她送到她哥哥的家里，见她没有留自己的意思，正好可以  身。阿布把车从院子里倒出来，径直驶向过去给谢芸租住过的民房。 阿布耐心地敲了一会儿门，谢芸终于把门打开。 阿布坐下来，平静地问她：你怎么知道老爷子的死不是意外？ 谢芸双掌紧握并在腿间，迟疑了很久才说：我亲眼看到的。 阿布掏出烟点上，静静地等待谢芸的下文。 谢芸开始流泪，越来越凶。阿布叹口气，伸出手臂把她拢到怀里。谢芸哭声停了，肩头却抖得更厉害，好长时间以后才平静下来。 阿布和蔼地说：告诉我，怎么回事？ 谢芸讲出了她为了返回总公司，随时都在了解总部的人事情况。最近听说总公司财务室走了一位出纳，她便托小年向周总进言，周总表示可以考虑却一直没了下文。正焦急间，周总竟亲自打电话给她，让她立刻到他的办公室来。虽然是休息 ，但谢芸早已习惯了老板们从不按正常工作时间作息，立刻赶往了公司，并用她以前的电子门卡进了公司，却不料正好撞见周总在他的办公室门口怒斥什么人，她吓了一跳，连忙躲在一旁。只见一个赤 的男人突然从房间里冲出来，双手一推，老爷便应声倒下，身子还在地上 动。那个男人穿上衣服，和从屋里跑出来的小年一起把老爷子抬进屋里，然后她听见重重的碰的一声闷响，随后有身体摔落在地的声音。那个男人迅速地离去了，谢芸大气都不敢出，也不敢看他的长相，只听到小年开始给方大夫打电话，然后又给周雯打电话。趁着小年打电话的功夫，谢芸悄悄地溜了出来。她开始慌得很厉害，思想斗争了很久，才决定给阿布打个匿名电话，可没想到精明的阿布还是从一些细微末节推想到了是她所为。 阿布 着烟静想了很久，才拍拍谢芸的后背说：你还是回顺义吧，有机会我会去找你。出门前阿布最后问了一句：为什么要给我打那个电话？ 谢芸 脸是泪地说：我想你…16 阿布决定不再张扬此事。 周雯后来反复追问过那个匿名电话，阿布装作无任何线索敷衍了事。周雯虽心有疑虑却也无可奈何。 老爷子追悼会上来了不少名门旺族，很多人想必是久未谋面了，招呼寒暄之声此起彼伏，气氛越来越热烈，似乎都无心瞻仰遗容了，纷纷相邀之后的各种聚会或是吃喝玩乐的约定。 阿布戴了副墨镜站在很靠后的位置，视线在一众达官贵人的脸上扫来扫去，自己也觉得象个电影里黑社会老大的保镖。貌似冷峻，实际上心里暗暗好笑。 周雯曾邀他作为家属站到前列，阿布坚决地回绝了，没有一丝通融的余地。周雯的两个哥哥都是极有眼力的，见状立刻上来佯作相邀，阿布更是知趣，笑而拒之，正好两全齐美。 葬礼快结束前，周雯突然忿忿然地冲到阿布面前，用力一拉他的袖子，示意他一同离开。通过墨镜，阿布看到了周雯的两个嫂子正朝这个方向冷冷而笑。阿布明白，一定是为了财产的问题三兄妹已迫不及待地翻了脸。 阿布早是见怪不怪了，随便劝了周雯几句，见安抚不住也无心再作停留，回到车上将周雯带回了自己的公寓。 一路上周雯一边给支持她的人打电话，一边责怪阿布没有全力帮助她与她的两对哥嫂作斗争。阿布只是默不作声地开车，任由她发泻自己的不 。17 回到公寓，周雯的电话也打完了，开始坐在沙发上两眼直勾勾的发呆。 阿布给她倒了杯红酒，在她对面坐下来，陪她沉默。 周雯突然开了口：咱们结婚吧。 阿布自己抿口酒，只摇摇头没有说话。 周雯转过脸望着他：你 清楚，我争这些家产不也是为我们将来的家嘛，别跟你没什么关系似的。阿布仍是不作声。 周雯怒气上来了，对着他一通大喊：你就知道作好人！你是一身清白，坏人都是由我来做，你就知道坐享其成。你还是个男人吗！ 阿布把头略略转向窗外。有一股清风将白纱帘轻轻  起，窗外的树叶有的已近枯黄了，但还在枝头随风轻 着，不知哪一刻就会坠下。周雯  然大怒，猛地起身向外冲，被阿布一把抱了回来。她的身子开始还在用力挣扎着，过了一会儿力竭了，突然软得象一团棉花，缩在阿布的怀里呜呜的痛哭起来。18 阿布给周雯服了两片镇静药，守着她沉沉睡去，一个人回到客厅想着心事。 声音开得很小的手机铃响了起来，阿布迅速抓起手机，是小胡打来的。 小胡依然是她 犷如男孩子的嗓门：阿布啊，别告诉我这回又不行啊！阿布心里突地一跳，想起上次没有随大家去康复院做义工就是因为周雯打网球扭伤了脚踝，自己只好陪着她。 这次又该说个什么样的理由呢？ 小胡可容不得他再做推 ，大声叫道：上次可是你自己说的，下回天塌下来也一定去，言犹在耳，怎么，你就想反悔呀！阿布脸上发烧，只有呵呵傻笑来搪 。阿布问起了他们上次去康复院的情况，小胡来了神，兴高采烈地讲起了帮助洛  来的老郑头与壶口来的牛脾气老孟言归于好；又说起新来的大学生副院长小平头锐意改革把门前那个死水潭改成了活 泉，老人们特别喜欢围着它唠嗑；讲到从旧金山回来的九十八岁的许吴氏讲黄笑话把小杨和小芬两个小丫头得面红耳赤；还讲到原来住在东院现在搬去和脚跛的那个老太太一起住的刘大妈老问起为什么最近两次阿布都没来看她。阿布静静地听着，恍惚中觉得这些如儿童画一般的场景离他如此之远然而又如此清晰。 阿布喜欢这一群异外结识的朋友，他们不为任何物质目的把自己宝贵的业余时间放到了一群毫无关系的老人身上。他们之间从不问他人身份如何、有多少家产或是收入的高低，他们只是为老人们的乐而乐，为老人们的苦而苦。 阿布喜欢这样的生活，没有虚伪，没有金钱，没有美 的惑。就在阿布踟躇之间，手机上又有振铃响了，仿佛拯救了阿布一般。 阿布飞快地说：对不起，又有电话进来了。----你放心，这次我虽然去不了，过几天我一定自己去补上。 小胡轻快地一笑：随便你了，反正是自愿的。回来后给我来个电话吧，汇报一下情况。大家也 关心你的，昨天老王他们还问起你，是不是家里有什么困难了，大家想帮你出出主意。阿布连忙笑着说：谢谢，谢谢，不劳同志们费心了。这回我一定好好表现一下，请总司令和组织上放心吧。 19 手机上出现的是 笙的名字。阿布皱了皱眉，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接通了 笙的电话。笙问：你一个人？阿布嗯了一声。 笙才说：我听说了。----周雯现在在你那儿吧？阿布又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 笙才淡淡地说：你妈让我问你今天回不回来吃饭。阿布想起，今天是 笙的生日，说好了回家和父母一起为她过的，也算是父母为她妈妈的一个祭奠。阿布不自觉地皱起了眉。正踟躇间，门铃响了，阿布一惊，一种莫名其妙的惊慌感涌上心头，他草草地对电话里说：过会儿再说吧。便挂断了电话。 拉开门，果然是余倩可怜兮兮地站在门前，手里又拎着那个 内衣的纸袋。阿布心里暗暗给自己一个嘴巴，他的这种对不祥之感的预见力实在太强了。阿布没有让开门，只是盯着余倩的眼睛低声问她：上次搬走后，不是说好不再来了吗？ 余倩垂着眼睑说：我再也不回到她那儿去了。我跟她彻底决裂了。 阿布 声气地说：那你就非到我这儿来？余倩低着头，仍是不放下手中的提袋，倔强地说：我没地方可去。 阿布还没来得及回答，只听背后周雯的声音说：她住进来，我就走！ 余倩惊恐地抬起头，恶狠狠地盯了阿布身后一会儿，再也没看阿布一眼，转身下了楼。 阿布的手掌仍停在门框上，望着余倩离去后的空 的走廊发了好一会儿呆。眼前恍恍惚惚的，一会儿是余倩，一会儿是谢芸，一会儿又是其他面目不清的女孩子的脸。忽然，阿布听到背后有人轻声叹了口气说：回来吧，除了我，没人可以理解象你这样的男人了。 阿布没有动，也不想动。 只听周雯自言自语似的说：你以前跟谁好过我不知道也不关心。你放心，我是不会干涉你的。这样的事我见得多了，充其量你也只算是个小小的坏人，骗骗小女孩儿的心而已，算不了什么。----只是你要当心，别犯我爸爸同样的错误。 阿布愣愣地听着，一时回不过神来，心里空 的没有着落。只听周雯的声音似乎来得更加缥缈：男人呐，你们到底想让女人为你们做什么呢？ 20 突然之间，阿布结婚的念头消失得无影无踪。 - 完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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