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致力于为用户为书迷提供免费好看的贺新郎·无艳全集
优雅小说网
优雅小说网 武侠小说 言情小说 科幻小说 经典名著 乡村小说 历史小说 灵异小说 伦理小说 校园小说 官场小说 架空小说 穿越小说
小说排行榜 推理小说 都市小说 仙侠小说 竞技小说 网游小说 耽美小说 短篇文学 同人小说 玄幻小说 军事小说 重生小说 全本小说
好看的小说 绝品桃花 金龙嬉凤 蝶舞大唐 后宫猎艳 天龙风蓅 天降神妻 巫山云雨 第一次梦 飘飘卻仙 综合其它 热门小说 总裁小说
优雅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贺新郎·无艳  作者:风聆海 书号:27343  时间:2017/6/28  字数:10663 
上一章   第五章    下一章 ( → )
终于,丰儿找到机会跑了。

  逃离那些莫名其妙的大人、沉重艰难的功课,那种种复杂纠结的关系,那座悲情却骄傲的孤寨。

  他们说,他那素未谋面的爹爹是个英雄。

  他们说,他那同父异母的大哥是个将才。

  他们要他接续他们的壮志未酬,他得继承爹爹的身分与大哥的名。

  “主子,你在那儿?”呼喊由远而近。

  来了!丰儿缩了缩,浓密大树藏起他小小身影。

  “主子,出来吧,属下有愧,已自请严惩了。”说话的武师父少了一只胳臂,脸色惨白,伤处兀自滴血。

  “主子受了什么委屈?跟师娘说,让文师父替你作主…”温雅俊逸正值壮年的文师父竟一夜华发,眼眶泛红,跟在身边哭着的文师娘亦血丝狰狰。

  “主子饿了吧?镜鎏这儿有热腾腾的糕饼喔!”

  “丰儿,别躲了,”太叔公第一次这般唤他:“以后便按时让你跟你娘见面好么,你娘惦着你,都哭晕好几回了。”

  “主子,咱得听您啊!”“主子,复国的希望全在您啊!”“主子,咱寨里的一代血仇得靠您报啊!”“主子,我父我夫我子全随您爹爹哥哥去了呐!”

  “主子呀…”

  “主啊…”男女老少,几乎他认识的人全放下工作出来寻他。

  全变了一个人,呼天抢地,像失了魂。

  “不要!”丰儿心里抗拒,抱住头,瑟瑟缩着。“我只要跟娘好好过日子,我只要好好孝顺娘疼娘,其他什么都不要…”

  “儿啊!”是娘!他看见娘了!被人搀了来,还有自小最疼他的居明叔叔。

  可,为什么他们要绑着他,还打了他?!居明叔叔虽是外国人,可从来就好生照顾他和娘,比爹爹哥哥还亲呀!

  “丰儿,说不过、咱说不过的,”娘看不见他,对着苍天踉跄身子。“你得出来证明你是你爹的孩子,帮娘证明你是你爹的孩子,你是你狠心爹爹留在世上的最后骨,你是为娘这生清白的唯一希望呐!”

  碰…

  她摔下

  “任家酒肆”的客房她睡不惯,梦境里净跟着丰儿遭遇哭。

  呜,光想还是难过,丰儿好可怜,连他最爱的娘亲都只记得跟他要东西。

  “菂菂,我进来啰!”望江关推门而入,手上一盆凉水,见她连人带被蚕蛹般坐跌地上,不觉好笑。

  她没反应,恍惚看望四周。

  敝了,明明记得自己是黄昏时给望江关送来换洗衣物,正巧头人会议休息用膳,她也凑热闹喝了两杯…然后…唔,头好痛,窗外怎么变作白了?

  “知道宿醉难过了吧,看你下回还敢不敢喝酒!”望江关笑说,见她呆滞,脸面涕泪纵横,干脆扭了布巾送上。“算算时间你也该醒了,喏,自己擦擦。”

  早习惯她换便睡梦不靖,心疼归心疼,并未多问。

  “你帮我擦。”她忽然伸手,望江关没有防备,整个人给拉着也靠跌沿,与她面对面坐着。

  瞧他,眉头蹙得老紧,每回来“任家酒肆”开会都这样。

  而且在外人面前就摆出一副不亲不即的爹爹威严,像方才,进门还先扣问,她身上哪一处他没看过,迂腐!

  “菂菂…”他知她心,格外无奈。

  但这世上不是人人都同她干净,他任她,却由不得自己。

  “好嘛好嘛,这寨里就属主子最大,拗不过你!”她嚷嚷,接过巾,摊开,却一古脑往望江关脸上张来。

  “呃…”没料到她有此一着,整个愣住。

  “别动,闭上眼睛歇歇,”小手轻隔方巾熨贴“现在你的世界再大也不过这份凉意,其他别想。”

  盛夏褥暑,窗外唧唧。

  “你啊,真是被宠坏了。”他的声音埋在布里,含糊不清。

  口却暖暖地,一股脑全往脸冲,对着凉巾正好。

  她吐舌,想起前两天才学会的一句谚语。

  叫…对了!

  “作贼的喊抓贼”…

  唔,可以这么用吗?算了,只要能让他暂时放松便好…“云表姨,这酒真能帮你多赚钱吗?”

  午饭过后,任云娘留她作伴,反正家中无事,她也乐得待着与望江关近些。

  “我那贼表弟跟你说了啥?”任云娘斜睨她,还好不带火气。

  有回她为了夫婿潭十洲跑来找望江关吵架,怪怪,她颇庆幸那时正厅还维持议堂用途,所以只有简单炕阶没有家具,告大娘还在一旁闲说风凉,嘀咕这恐怖女人还是外嫁番蛮好。

  “唔,没什么啊,就说这酒特佳,而且廉价供应,教你“任家酒肆”生意越做越大,旅店、山海接驳、票号…最近连海上护镖的生意都兜了来。”她只转述望江关话里一半,而且加油添醋哄任云娘开心。

  事实上,望江关说的是…“平常给你喝的是对过水的茅梨酒,和、酸甜,尤其安神补气;这任家特制的留人醉可是云姐制来诳生意的,初喝只觉口留香,未即两巡,待后劲上冲,就非得往“任家客栈”缴钱留宿不可!”

  任云娘淡淡一笑,携了她手步出酒窖,随即更往地下深入,沁凉舒服袭来。

  “贼表弟命变好了,收了你这知心女娃当家人。”说话间,任云娘打开冰窖。

  “云表姨,”她不自觉甩开她手,问了许久以来便想不清的困惑:“为什么你都要叫望…呃…叫爹爹“贼表弟”啊?”

  最初语言不通猜,还以为那是望江关的别名,后来慢慢懂了,又发现望江关和任云娘关系微妙,吵归吵,每回头人会议前总还是私下互访,和潭十洲、任疏狂四人沙盘推演,会议间便作戏讲着事先说好那套。

  “和你一样,不习惯啰…”任云娘笑说,凿了一块清冰,分了一半给她。“我打小就和他不亲,甚至还有些恨他。”

  “啊?!”冰块含在嘴里,酸凉的却是心。

  “也或许,不该说是恨他吧,我恨的是那些让我娘郁闷半生的人。”锉锉,任云娘继续凿冰砖。

  锵锵…锵…锵…

  “你大概不知道,以前望家寨不但没有下村,就连南村,也只有一些不成组织的西岛民,遭海难来的,船身受损严重却苦无材料修补,而且被上村那些望家长老们当作化外之人,连以燕窝、海豹皮用品都要被限制再三。”

  任云娘凿完需要用的冰,两人却都没有移步的打算,上头炎热,又得对着一屋子火气忒大的头人装笑卖傻,她早年是为了夫婿讨爹亲心这才次次作陪,近来望家寨逐步扩张海上势力,知远洋海域的潭十洲也因而愈显重要;四个月前,下村正式由上村分划,头人会议仅以对半比例,却碍于下村村人加外来客商全港罢市请命,这才着长老做出裁决,正式委派潭十洲出任下村头人。

  “然后呢?”她问,任云娘讲故事比告大娘她们好听多了,该骂就骂、该贬就贬,传出去也不怕人知道,她喜欢这般干脆,多希望望江关身边都是这种人。

  “然后…然后有年夏天,海上忽有飓风来袭,刚刚才迁到渔村的望家长们不明海象还糊涂出海,结…”瞥见她一脸专注,任云娘自打嘴巴。“哎呀,我都忘了你才刚来两年,这些陈年旧事你该是不懂的。”

  她没说其实望江关平时已为她讲述不少,只静静听着。

  同样事情由任云娘讲出来会有不同心思,因为这样,她也了解望江关更多。

  最早最早,望国遗民刚刚定居有无湾的时候,望家寨只有上村,不,那时该叫“主村”以望江关现在所住的主屋为中心,村民们或是牧马或是种粟,近山地方亦辛苦开垦,从苗人那学来筑渠植茶技术,间或点缀果蔬棉麻,一切以自给营生为目的,就连婚姻,也是几家大姓长年互婚,尤其排拒异族。

  后来,悲剧发生了,村里出生许多像天缺般的畸形儿,有的肢体不全、有的早夭,原本便因人口有限而发展有限的望家寨突临灭族厄运,大伙都慌了。

  那时候,掌政主子是望江关的父亲,二十初头,英风飒,在族人心中是个天神般的英雄人物,他亲拟“望大苗小”政策,并且率先向白苗族下聘结亲,将结襟多年感情甚笃的子送往当时还荒芜人烟的海边地…

  渐渐,望家寨里异族样貌的人口越盛。

  渐渐,远离主村徒有名分的望家姑娘越多。

  渐渐,主村里由苗妾孕育的长子一个个出生并由律法命令元配收养。

  渐渐,海边地聚集成村…

  以望江关的母亲为首,一个个要不变成背海望山的女人,就是得冒着私通罪名与邻近的西岛男人好。

  “像我娘,成婚不到三,便清清白白被送往渔村,还来不及搞清楚婚姻是怎么回事,主村那便送来个早在成婚前便暗结珠胎的苗子,”任云娘语气不,忿怨已久。“所以我从来便不去问我亲爹是谁,到宁愿真是现在的爹,也不知那贼表弟的爹爹是歪了心肺还是短了肝肠,竟想出这等对策。”

  她看着,脑中忽地想起望江关谈起这件事的表情,淡淡地,似有困惑,却有更多哀伤。

  “有时我站在这屋里,看着我爹娘牌位,看着这屋里该是他们新婚燕尔便未更动的摆设,”他惨笑:“我真不懂,即使那是通疏事理解决问题的好策,为何我爹可以这般不近人情地推行出来…”

  纳白苗为妾,是为殷实人口;远元配离村,是为杜绝情;离苗母亲儿,是为巩固长看来高明有序的谋略,却是一桩桩凄惨悲凉的家族闇秘贯彻而成。

  应得感情的就少了名分,该有名分的便求不到知心,一切由鼓动的公议作定,抗议不行。

  “呵,瞧我,老跟你说这些。”任云娘忽然摇头,自顾自笑了。“你年纪还小,一定不明白我娘她们这些上一代女人幽怨什么,总之,后来繁衍出来的问题越来越多,西岛来的移民也渐渐在这村寨发挥作用,长老们不再止族女外婚,也才有现在的南村和渔村。”

  “我懂,而且人不小了,”她听着,心底应道:“下月便十七,才不是你们见到的小表样子。”

  毁容丹仍是持续丑化她外型,两年来不长个子不更新肤不长,天缺特地由海外寄回的美容圣品,什么珍珠粉白芷膏火山泥珠兰香,用在她身上直成左近笑柄,连带坏了不少海外商人的生意。

  没留心她黯然表情,任云娘匆匆结束故事,擦摩身子站起:“走吧,这里越坐越冷,十洲他们还等着冰糖莲子当点心呢!”

  仓皇跟从,任云娘人高马大,加以应酬成习,经常走快了却不自觉。

  “等、等等,云表姨,”她微,仍不放弃:“你还没告诉我为啥后来便不恨爹爹了…”

  犹自坚持,只要关于他的事情,她从不轻言放弃。

  傍晚,姨甥俩闲坐院落,对着桌面纸样吱吱喳喳。

  “菂菂?”望江关自从早上步入议堂后第一次走出,忽见她格外诧异。“不是说吃完午饭便要回去了吗?怎么还在这儿?”

  不自觉目光放柔,嘴角浮出笑意。

  “是我留她的,”任云娘看在眼里,让了座边走边说:“小丫头点子特多,每回我要给十洲裁新衣,找她商量准没错。”

  她吐舌,都是打小从梦里看来的,哪来什么点子。

  “又是梦?”着南海口音的潭十洲听着听着好玩笑了。“上回你给天缺的信里也这么说,结果让咱们找到一条新航道,天缺乐得直说你是他幸运女神。”

  发窘,天缺信里写的恶心话她从不转给望江关听的,现在,潭十洲却当着众人面前讲了出来。

  望江关看着她的眼神也闪烁闪烁颇怪异…

  啊,真想挖个地,把天缺那家伙抓来活埋!

  “对了,你们突然散会,是讨论完了,还是…”任云娘问道,为她解围。

  “太叔公消渴症发作,暂时休息。”望江关无奈回答,和潭十洲一同叹气。

  他是医者,自然明白那症状间有几分真假。

  可惜了,本来会堂间已逐步凝聚共识,这下教望太公霍地打断,晚点儿重议又得起头再来。

  “那我也该去监督酒饭了,”任云娘聪慧巧捷,一听便明。“晚上我让人新开两坛新酿,桌椅搬到这院落来,今夜大,头人们吹风望月,或许更方便包容商量,事情也就容易解决了…谈笑间用兵,这招不是表弟你的绝学吗?”她暗,自有使力方法。

  就像她早先对菂菂说的,她越明白望江关,便越敬他耐心隐忍。

  一件事结了十七八个结便硬是循着十七八个解法见招拆招,断不会胡来鲁、直拿把剪子蛮绞,摔成遗憾。

  “多谢云姐,辛苦你们了。”望江关拱手致意,目送二人离去。

  她在他身后瞅着,耳边萦萦绕着任云娘下午的话…

  “表弟这人,心是豆腐做的,却装在铁打的意志里,明明生来不带企图,倒也搅进这复杂莫名的望家寨,虚虚实实编派设计了一辈子。”

  忽然好忌妒那些占了他全副时间与精力的懵懂村人。

  硬教他与她,有家不得从容归。

  头人会议数未决,为的便是西南海新大陆是否停止探勘一案。

  此乃望江关与潭十洲等人近年合作力促之事,不过事情却要从上一代说起。

  自二十多年前望家本族终于接纳西岛移民,允其与族内女子通婚、正式在南村落户后,原本据内陆为国的望家便渐渐从西岛人学得造船技术,利用有无湾西侧的峦山老林,有模有样发展了一只海军,预备他再启复国战事,望家寨可由海陆双向夹击东霖大陆,胜算多些。

  但,军事武备毕竟是件劳民伤财、难以马上回收之事,加上天不时地不利,北方西极、东霖与北鹰三国鼎立、平衡微妙,望家寨左等右等苦无机会,更怕形迹太漏重蹈望江关父亲那代惨事,教东霖发现望国未灭,勾搭白苗整军而来…

  历久,族人对这只年年耗费甚大却百无一用的海军渐起质疑,就连将士本身,也因只能纸上谈兵而士气低落;这是望江关十五岁主政时碰到的第一件大事,也是就此改变望家寨历史的一个关口。

  “你不知道,主子那时可厉害着,年纪轻轻却力排众议,坚持留下咱们弟兄耗费无数心血才建立起来的船只和海港,还主张让兵将平时练、遇季节风便以军舰保护西岛人出海贸易,说来算是军费自筹,却也渐渐让咱学了一身实用本领,所以现在…”风微暖,说话人爽快拍肚,话间自我解嘲:“望家寨反没有真正海士,全是买空卖空运来转去的商!”

  据说他是望家寨第一代海军总领,现在横看竖看,倒真跟下村酒肆里那些行商大贾没啥两样。

  “海叔莫谦,菂菂这丫头心眼特实,你说什么她便信什么,到时真看轻大伙十年来海路探勘的艰辛,江关担待不起。”

  “看轻?”海叔嗤笑:“说到底,最看轻咱的还不是本家那些牧马人,也不想想这些年是谁拼死拼活,风间雨里,硬是在南海商线“西岛联盟”黄屿、秉辰两大势力间杀出血路,这才牵成寨内与白苗地方的茶海贸易…”

  “海叔辛苦,明眼人都知道的!”望江关打断,此处离岸未远,望太公一行还在港口目送,海叔声音过大了。

  “啐,可偏偏这寨里许多瞎子!”海叔忿忿,格开望江关搭来的手:“主子,你且让我说,老子我呕了几天几夜睡不着觉,反正这趟说不定便是咱探勘队最后一次出海,就让老子将他祖宗十八代骂个过瘾!”

  望江关无奈,只好陪着老人家骂起自家祖宗。

  前,三大长老由望太公与钿钿以二敌一领了头人会议作下决定,认为近来南海商贸繁荣,加上即将与西岛玄玥结盟,望家寨内外稳定,发展有余,新大陆探勘没有立即必要,宜予暂停。

  “,难道真得等没地种没屋住的时候再人人跳海吗!”海叔口出秽言,望江关也不得不跟上两句。

  她淡笑看水,心知望江关在人前便得八面玲珑,官腔官样,十句有过半是虚,虚里又不能辱没诚意。

  难呀难,她连讨好身边几个关系人都有时嫌累,更何况他得讨好全世界人。

  默默聆听,晨风间尽是海叔与望江关的感慨对话。

  朝阳迸出山;有无湾上,津渡渐远,舢舨渐近大船。

  海上历月,她却泰半昏

  “别睡了,菂菂!”望江关摇着,轻拍她颊。

  唔…她不依,翻了身续装睡沈。

  “我说醒来,”他坚持,将她抱立坐起,不客气将她眼睑扒开。“再睡又要病了!傍我起来!”

  “让我睡嘛,说不定一会儿便梦到了!”她撒娇,软绵绵倒向他身,咕咕哝哝,真好像万般困倦。

  事实上她已经躺得骨酸疼,没头晕也的确眼光涣散了…

  咚。咚。望江关大步迈开,拖着她往甲板上走去。

  好、好冷!他存心要冻醒她,连披风都不给她拿。

  “醒了吧?”看她哆嗦,望江关解开外衣,递来。

  她接过却嫌过大,从头包到脚还拖着地上几寸。

  “你不冷?”挨在他身边,也是对着海上看,天气霾,波涛间黯淡灰沈。

  “不,气闷,吹点风好…”望江关应着,长长一叹。

  “咦,这船上怎么都没人了呐?”她再问。

  罢才行来匆匆没注意,现在留心,忽然发现整艘大船就剩他俩,原来包括潭十洲、任云娘、天缺等数十海上老手全不见了。

  “归期将届,大伙能抢多少时间便是多少,不管结果如何,总是力尽人事,其他看天…”望江关淡说,眉心却不曾缓解。

  海鹥凄啼,远方低云雷生。

  “对不起…”她明白,幽幽轻叹。

  “不干你事。”拍拍她头,没了外人,他向来便对她亲匿自在些。

  “如果,我能像上回帮天缺那样,也梦到大家要找的小岛就好了…”好难过,亦是不甘。

  据说新大陆早早发现,而且近年与西岛、南海合作已完成泰半调查,不过探勘队惯来行经的海道却是凶险异常,不利经常船运。

  而潭十洲年轻时曾以南海俗谚配合自绘图卷,偶然间找到一条便道,孰料回程却遽遭风,资料尽失,记忆中只知有座指向小岛,遍地星状白沙,岩石错综,节理模糊那面对着的,便是新大陆方向。

  可近年探勘队或是由望家寨出港,或是由新大陆折向回航,无论如何都找不到那条便道,一次一次,倒造成不少人船两失的家庭悲剧,于是引起族间议论,原本不管海事的内陆头人与望苗长老这才对探勘一事注意起来。

  “我…我再努力睡睡…”她也想帮他到底,也是尽人事。

  “不用了!”他出手,正好抓住她因急奔而被长衣绊跌的身子。

  “呜…”撞进他怀,为他哽咽。

  什么天赋异能嘛,需要用到却老是无从施力,她恨死自己!

  “别哭,该说抱歉的是我,”望江关轻抚她发,无限温柔:“是我不好,漏了这分侥幸心思让你察觉,累得你头一回上船,却连这天高海阔都没好好瞧瞧…”他是明白她的,老为他一心执着。

  她摇头,用力摇头。

  不奢望高远宽阔,从来,她便耽于小小一隅。

  “傻菂菂,你总是全力助我,怎么没想过我所作所为到底对是不对…也或许,一开始就是错的…”他忽然无限凄惘,连声音都飘然涣散。

  “为什么…这么说?”她抬头看他。

  霍地发现,他想做的事,她不觉便习惯不问理由了。

  “将近两百年前,暮穷途有心无力的望国突遭东夷霖族入侵,京城破灭,皇帝携子出奔…”

  她听了想笑,怎么历史上每家皇帝都做同样浑事?

  血脉呀血脉,那到底是啥东西?

  可,望江关的表情让她无从轻松。没见过他如此困,她懂,更想解忧。

  “其实东霖原本也无力统治整个望国,所以只象征占了首都“江关”…”

  “啊!”她惊叫。

  “对,那是我的名字,”望江关苦笑。

  或者说,是他继承了死去大哥、也就是铮铮生父的名字。

  “可是望国臣民却烈反抗,东霖与望族两败俱伤,江关城也因而血成河、几成鬼域,”望江关说着故事,眼色淡淡悲悯。“此后几十年,东霖励图治羽翼渐丰,对一直力图复国的望族终于痛下杀手,以“贼”名力剿…”

  她注意望江关只称望国,不像望太公他们老是“我大望、我大望”喳呼一通。

  “总之,从此望国便由几支死忠臣族护着王室血脉一路南逃,又为了土地、水源、贸易或交通等问题一路争战,从东霖边境穿越白苗村寨,最后,才在一百多年前来到有无湾。”

  她不觉便松了一口气,来到有无湾便好些了吧,听起来望国足足与人打了快一百年的架,怪不得至今仍规定男儿人人习武,女子亦须懂医理、包扎搬运。

  “因为白苗忌海,有无湾一开始是无人地带,望族很容易便定居下来,努力发展数十年,总算在我父亲那代小有成绩,不过也因通婚、土地,以及百年来种种仇恨,终于在我四岁那年,双方爆发“望苗大战””

  望江关远远看海,长吁短叹。

  “那一战牵涉着东霖势力,死伤非同小可,望家寨几乎死去泰半男人,能留下都是武艺特高,要不就是当年被留在寨中保卫妇儿的后援人力,后来…”

  “后来就轮你上场了,是不?”她懂了,总算能将来龙去脉慢慢接上。

  不过,这一切跟他做对做错有啥关系啊?

  他轻哂,仰天凝望。“我从小便给所有人教,什么都得学,那一代人重温国破家亡的恶梦,很多事情的看法会跟后来出生或外地来的人不同。”

  譬如望太公或钿钿对不,听说望太公是因天生足疾而没机会上战场,钿钿则新婚未几便没了夫婿。

  唉,怪不得他做得特累,根本就是收拾人家摔烂的摊子,可偏偏老有人昧于时局、硬搬砖头砸自己的脚…

  轰隆…不远处怒滔天,看是有海上暴雨形成,就连这巨吨大船都渐渐晃起。

  但,那些分批出寻的小船却一个个至今未归…

  “有时候我会问自己,该做人家怎样的主子,”乌云飘来,雨滴豆大打下,望江关却浑然未觉。“止战或好杀都不免兵祸连结,殃及后来,又是一代无辜。”

  “所以,你才想把望家寨的人疏得远远,到一个全新地方?”她顿悟,张了披在身上的外衣抱住他。

  “不,别把我想得这么伟大。”轻轻推开,望江关步往甲板高处。

  “在走到这一步之前,我也不知自己是这样走的,这些年做了许多,也没做许多…呵…”打来,他躲也不躲。“之前没告诉你,东霖、西极与西岛三国战事若非由我搭线,不会这般顺利,甚至连当年那教妲己变出来驮你逃走的大鹏鸟,或许都该算作死于我和天阔联手。”

  风张狂,却狰狞不过他自厌自恶的心。

  一步一迈,离海愈近…

  “望江关…”她喊他,声音却碎落两间。

  船身一个摇晃,她脚下漉,滑跌离他更远。“哇啊!”她让一击差点正劈船桅的雷电差点吓傻,又担心望江关情况,挣扎爬去。

  “回来,你给我回来!”之前是谁教她没想清便不得好死的?如果他便这么莫名其妙葬生海间,独留她糊涂尘世岂不笑煞旁人。

  再说…

  “喂,我不怪你毁我城国,”反正她从来也未曾识。“可是你答应作我家人,而且给我好多…”她哽咽,总算捉住他袖。

  “菂菂?”感觉身后紧实,望江关回了神。

  风强两急,小小身子很是用力圈环住他,硬撑不放。

  “这、这是怎么回事?”潭十洲夫妇由后舱登船,远远看到这幕。

  “别忙。”任云娘阻止他动作,两人闪进舵舱,掌舵往邻近浮岛接应他人。

  飘摇渐离,海上风暴本是忽来即走。

  “菂菂,”望江关轻唤;看不见她,却知她仍害怕:“下次…”

  “下次你别这样了!”她抢话,止不住哆嗦,牙关咯咯作响。“要不等我学好游水再跳,至少我还可以拚着救你。”

  “菂菂…”真被感动,暖意涌上心头,虽然他从没打算寻死,方才那点风,对他这打小站桩立睡之人也不过寻常颠仆。“我…”

  “我、我想起来了!”二次打断,忽然她又叫又笑,指着远方那处渐行渐远的风团嚷嚷。

  “快,跟着那雷电走!”她高喊,放了他跌跌撞撞直奔舵舱。“我梦过,真的,还有会跟船舰比快的大鱼,好多好多,一只跳的比一只高…”

  “是海豚!”潭十洲眼睛一亮:“对,那岛有海豚栖息!”

  雨过天青,真像梦境。

  众人身上犹,踩在脚下的糙颗粒却提醒人在现实。

  “真是星状结体!”海叔轻掬一捧,颤抖不能自己。

  去夏,他两儿一孙为探这岛命丧幽冥;今秋,是否老天垂怜,让他为多年来前仆后继无惧生死的亲友弟兄见证这所费不虚?

  碰…

  巨岩另侧,是前去查验的潭十洲夫妇与天缺;烟火是预定信号,若连击两盏,便代表…

  碰…

  “找到了!”众人腾,是喜,是泪。

  是得偿夙愿,亦匍匐感激。

  “主子万岁!”

  “菂菂姑娘万岁!”她被抬起,像米袋般丢上丢下…
上一章   贺新郎·无艳   下一章 ( → )
贺新郎·无艳是知名作家风聆海力作,是一本文笔与情节俱佳的言情小说,优雅小说网免费提供贺新郎·无艳最新章节阅读,希望您能优雅的在优雅小说网上阅读。风聆海撰写的贺新郎·无艳最新章节免费在线阅读,贺新郎·无艳为虚构作品,请理性阅读勿模仿故事情节。